29 ☆、萬裏風煙接素秋

張建業緩緩拔出匕首,在那死人袍子上抹了兩下,擦盡了血漬,嘴角才露出一絲滿意至極的笑,也不急着處理屍體,倒是先取回了送出的銀票,在燈下細細的看了一番,眼中盡是貪婪的神色。

屋頂一人看完這出殺人滅口的戲,意興闌珊的合上瓦片,從腰間摸出玉簫,在指間把玩着。正是朱雲狄。

身旁卻響起一聲無聊至極的嘆息聲。

朱雲狄瞥了木水澤一眼,似笑非笑的道:“水澤妹妹,為何無故嘆氣?”

木水澤一手支穎,秋瞳似睜不睜,原本透着無盡的慵懶,雙眸微微一眨,便靈動俏皮,笑吟吟的問:“既知我是無故嘆氣,世子哥哥又何必相問?”

朱雲狄碰了個軟釘子,心中不悅,眸子一沉,卻也以笑對之,“既然水澤妹妹知道緣故,請教一二。”

木水澤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笑意,坐直了身子,笑吟吟的凝視着朱雲狄,緩緩說道:“想必那四個蠢材得到的消息是世子哥哥故意透給他們的,為的就是試探那姓張的對世子哥哥的忠心。”

朱雲狄神色一變,旋即恢複若常,冷笑道:“不錯。何以見得?”他笑起來的樣子俊朗若中天皓月,只是眸子裏的光芒實在太冷,那月光便無故凝結成了霜。

木水澤似乎渾然不覺他面上的陰冷,饒有興趣的打量着他的目光,仍舊笑吟吟的娓娓道來:“如此良辰美景,世子哥哥又不是風雅之人,無故跑人屋頂上來,自然不是為了賞月,那就是有利可圖喽,那四人懷疑姓張的投靠了趙王,如此看來,姓張的便是真的投靠了趙王。如果方才姓張的稍有二心,想必世子哥哥的擎天劍便已刺了下去。”說罷抖了抖衣袖,一手托腮,攤開緋色廣袖,懶懶的枕在上頭。

天下只怕只有她敢如此直視着他的目光奚落他。

朱雲狄眸子又是一寒,冷冷的道:“水澤妹妹既然如此聰明,想必知道楊修是怎麽死的。”

在她面前,他總會莫名失控。

木水澤掩着口打了個呵欠,懶懶的道:“知道,可是我更知道,曹操殺了楊修便後悔了。”

朱雲狄微微一愣,不由得問道:“為何?”

木水澤一雙水汪汪的大眼滴溜溜轉了一圈,末了微微嘆口氣,道:“因為曹操寂寞啊,你想,普天之下,再沒有人能洞悉他的心事,他空有一腔聰明才智,整日對着群蠢材,更無人知曉,豈不是很無趣?”

朱雲狄不再說話,臉上神色卻越來越陰冷,木水澤又瞧了他一眼,便又打了個呵欠,眼神忽做無辜,拉着朱雲狄的衣袖晃了晃,道:“世子哥哥,水澤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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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雲狄神色忽然一凜,道:“不對,你方才聽到了你姐姐的消息

,為何一點都不關心?”

天下,除了她沒有人更能洞悉他的心事,可是她的心思他卻絲毫琢磨不透。

木水澤故作吃驚的問道:“對啊?我為什麽不關心呢?到底是為什麽呢?”一手輕輕搖着朱雲狄的衣袖,一手不緊不慢的敲着自己額頭,似乎這是一個極難的問題,不住苦苦思索。

朱雲狄沒有耐心看她繼續演戲,冷冷的抽回衣袖,挽起木水澤手臂,縱身躍下屋頂。幾個起落,便消失在了溶溶夜色裏。

—— —— 上古五行錄 —— ——

魏揚一間屋子挨着一間的找去,終于在廚房一側的庫房裏尋到了木青秋。

木青秋口中被塞了一塊又髒又破的手巾,手腳被敷在一起,魏揚抽出她口中手巾,迅速解開她手腳上的綁縛,輕輕搖着她肩膀,“青秋,青秋。”

木青秋胸腔中陣陣刺痛,睜開眼,咳了一聲,才看見是魏揚,喜道:“先生,你總算來了。”

魏揚一手把在她脈搏上,一邊用衣袖替她擦了擦鬓角的細汗,手指在她脈搏上搭了一下,便即彈開,驚道:“青秋,你怎麽會受了如此重的內傷?”

木青秋臉色甚是慘白,她咳了兩聲,說道:“是一個自稱白頭翁的人打了我一掌,先生,洞庭的魔頭是誰?那人是把我認作了他們的人才下此毒手的。”

魏揚眉頭不禁皺了起來,臉上神色急遽變化,良久才道:“他是我師弟,嚴墨。”

木青秋微微一怔,道:“就是先生說的,龍陽劍的主人,那個師弟嗎?”

魏揚微嘆了口氣,點頭道:“不錯,好了,我先帶你離開這裏,你傷的太重,我得找個安靜的地方替你療傷。”

木青秋緩緩點了點頭,心想,難怪當初問先生他的師兄弟為何不幫着他一起鋤強扶弱,他說人各有志,強求不來,原來他的師弟,竟然是人盡唾棄的魔頭,只是他到底做了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被世人認定為魔頭呢?心裏雖然有諸多困惑,可是見魏揚神色甚是苦悶,也不便相問。

魏揚忽然想起一事,道:“青秋,小飛呢?他怎麽沒有和你在一起?”

木青秋念起幻境中沙中飛與魏揚的往事糾葛,心中一沉,定了定神,才說道:“說來話長,不過小飛他暫時該很安全,先生不必擔心。”

魏揚仍舊不甚放心,追問道:“你可以确定嗎?”

木青秋正色道:“可以。”

魏揚這才放心,背起木青秋,向門外走去。

一把匕首卻從門外刺了進來。

猝不及防之下,魏揚猛地向一旁閃去,匕首擦着他胸口劃過,胸前袍子被割開一條寸許長的口子。再深一點,便要傷着身子了。

揚剛穩住身形,門外之人已躍了進來,揮舞匕首蹂身近前,木青秋不禁驚呼道:“先生小心。”

魏揚已瞧出來人正是張建業,因肩上負着木青秋,室內空間又逼仄,便失了靈活,只好氣沉丹田,全力拍出一掌将他逼退。

張建業忙閃在一旁,又擊不中,也不急着再出招,退後一步,做了個守勢,冷笑道:“魏大俠,別來無恙啊。”

因張建業臉上罩着面具,木青秋起初不曾認出是他,此刻聽出他說話聲音,才認出是他,又驚又懼,不禁咳了起來。

張建業冷冷笑道:“木姑娘定然很奇怪在下為何還活着是吧?”

木青秋心想,趙振當時不是留言說都料理好了嗎?難道趙振沒有殺他?還是他命大沒有死?

魏揚并不知後來木青秋又遇張建業,還只道仍舊是驿館外木青秋情急之下刺出那一刀,道:“青秋,你那一刀沒有殺死他。”又向張建業道:“你若是要報那一刀之仇,向我來便好。”說着放下木青秋。

張建業哼笑道:“一刀?看來魏大俠還不知情,豈止是一刀呢?對吧,木姑娘?”說罷便陰恻恻的盯着木青秋。

木青秋不禁打了個寒顫,道:“不錯,是我讓趙振去殺你的。”

魏揚不禁更加納悶。

張建業道:“可惜趙振與你犯了同一個錯誤,就是沒有把我殺死,他真該多刺幾刀,那樣我就不會再出現在你面前了。不過我今天不是來找你的,我是來找他的,魏大俠。”說着在魏揚臉上掃了兩眼。

魏揚不動聲色的看了他一眼,道:“你既然是來找我的,就讓青秋先走吧。”

張建業竟然笑吟吟的點頭道:“這個好說。”

木青秋急道:“先生。”

魏揚溫和的看了她一眼,“沒事。”擡起手抵在木青秋背心,運起內功,将真氣注入她體內。

木青秋自知在這裏幫不上忙反而會讓魏揚分心,可是魏揚雖然武功比張建業強,張建業卻陰險狡詐,也不容小觑,魏揚此刻将內心注入她體內,大敵當前,如此消耗真氣,實在是危險。

木青秋只覺得胸口熱氣翻湧,想要開口阻止,卻說不出話,想要避開,怎奈魏揚手掌似乎是黏在了她背上,身子竟然絲毫動彈不得,只能由着魏揚将真氣渡入她體內。

張建業站在門口看着魏揚為木青秋運功療傷,也不阻止,仍舊一臉陰冷的笑意。木青秋心裏更急,顯然張建業有恃無恐。

魏揚見木青秋仍舊試圖掙開他手掌,眼中神色十分着急,淡淡一笑,附耳悄聲言道:“你待會出去,上到二樓右手第一間房,掀開被褥,拉開床板,下面有一條暗道,下了暗道走到盡頭,那裏等着的周

大人是我此行要送出去的。接他的人還未到,不過這裏已經被東廠盯上了,不能再等了,你先帶他離開,包袱裏有羅盤,一直向北走便好。”

木青秋點了點頭,魏揚緩緩移開手掌,“好啦,快走吧。”

木青秋低聲喚道:“先生。”眼中都是擔憂。

魏揚殷切的注視着木青秋,“去吧。”

木青秋被他這麽看着,在幻境中所見的前情一發湧入腦中,對魏揚不知是同情心疼還是仰慕敬重,只覺得能為他分擔一些事情便說不出的愉快,心頭一熱,點了點頭,言道:“好。”

張建業挪開一步,木青秋冷冷的盯了他一眼,從他身旁走過,大步踏出門外,卻猛地驚呼一聲,“是你!”

一個陰冷的聲音在門外道:“是我。”正是先前打傷木青秋的白頭翁。

張建業咧了咧嘴角,不耐煩的道:“讓她走。”

白頭翁道:“可她是洞庭……”

張建業瞥了他一眼,道:“難道你忘了,要以大局為重嗎?”

白頭翁喉頭滾動,忍着怒氣,終于說道:“是。”這個字音咬的極重。

木青秋轉過身向着屋裏提醒道:“先生,打傷我的人就在外頭,需要小心他使詭計。”

魏揚揚聲道:“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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