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二次交鋒：握手言和

James還記得第一次見到Eric和Alisa那天，襯衫上沾着斑駁血跡的金發男孩，明明還是需要大人安慰的年紀，卻對發生在他們身上的慘劇異常的平靜，只是執着地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妹妹不肯松手，用溫柔到充滿執念的眼神注視着懷中熟睡的嬰兒，好像只要移開視線就會失去她。

彼時的James還是一個處于叛逆期的青少年，對收養他的Ge叔叔又帶回兩個孩子一事并不關心，甚至有些暗喜他們能分走Ge叔叔的唠叨。

天知道現在的他有多希望再聽見那個啰嗦又多事的老頭的聲音，在他獨自完成獵殺後又擔心又生氣卻掩飾不住驕傲的責怪也好，出任務前提醒他帶這個帶那個的唠叨也好，哪怕是咆哮着說他哪裏做錯了都好。

但是已經不可能了，因為在九年前，因為他一時的心慈手軟，那個舉止粗俗卻有一顆最正直善良的心的人，那個因為一個承諾養育他十三年的人，永遠留在了亞利桑那州某個不見天日，充滿腐敗氣息的食屍鬼巢穴裏。

我們是一家人，這是Ge叔叔常挂在嘴邊的一句話，現在成為了James對弟弟妹妹的口頭禪。

他很清楚Eric想要從Z國官方手中救出Alisa的計劃有多瘋狂，不管是安裝定時炸彈還是闖入實驗中心，稍有差池便是死無葬身之地，但他還是參與進來了，因為如果瘋狂的計劃能換回Ge叔叔，他也會毫不猶豫地付出行動，更因為他們是一家人，他不會放棄他們中的任何一個。

在Eric吸引大部分注意力的同時，James按照他給的路線，喬裝成實驗中心的安保人員，混在這些黑衣人中來到地下二層，他驚訝于這個實驗中心規模的龐大，那些錯綜複雜的白色走廊好像根本沒有盡頭一樣，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路線他絕對無法成功到達關押Alisa的地方。

但這麽曲折的地形Eric又是怎麽知道的？

這個念頭在James腦中一閃而過，不過他強迫自己将注意力集中在尋找Alisa上，其餘的等救出她再說也不遲。

一路上同行的黑衣人陸陸續續趕赴相應的崗位，中心內的技術人員也紛紛撤離了，關押實驗對象的地下二層此時稍顯寂寥，只有仍在嗚嗚作響的警報，以及James身後始終不緊不慢的腳步聲。

這腳步聲不像其他黑衣人穿着皮靴踩在地上的沉重拖沓，也沒有因焦急而會顯出的雜亂無章，是一種怡然自得的步調，步伐輕盈卻能感受到其中的張力，不遠不近地跟在他身後，兩人間的距離遠到James直到現在才注意到，近到他能感受到那充滿危險的氣息和随時會爆發的力量。

這是捕獵者的腳步，而他是被尾随卻渾然不知的獵物。

James的遲疑大約只持續了兩秒，然後迅速加快腳步趕到下一個轉彎處靠牆站好，果然身後的腳步聲也加快跟上，在她轉彎的瞬間James舉起手中的槍向來人砸去，他無意傷人，只想敲暈她以除後患。

但白唯肖早料到他突然加快速度的用意，右手穩穩擋住James的攻擊，手腕一翻便抓住了他的小臂，同時左手扣住他的肩膀，兩手用力一轉，James便被甩了出去，仰面躺倒在地。

James甩甩頭，眼冒金星地取下頭盔，定睛一看，發現是白唯肖，便以一個自以為潇灑，實則因為扶着牆才能穩住而很狼狽的姿勢站了起來，他笑着向白唯肖搖搖頭說：“前兩次是我沒有認真，不會有第三次了。”

白唯肖同樣笑笑，然後用迅猛的一拳回應他，James堪堪躲過，她一擊未中，動作絲毫未顯凝滞，但緊接着的幾次攻擊仍然被James躲了過去。

Advertisement

白唯肖雙眼一眯，攻擊更加淩厲，終于James躲不過去，只好伸手抓住她伸拳的手腕，用力一扯拉近兩人的距離，臉上帶着促狹的笑容說：“別逼我打女人。”

白唯肖擡眼看了他一下，沒有說話，James見她掙脫不開，正要開口言和，白唯肖突然一腳踹在他的小腿上，再用力一掃，被握住的右手朝反方向一帶，又将James掀翻在地，由于體型上的劣勢，她一個人要控制住他并不容易，因此她用膝蓋頂住他的腹部，右手扣住他的脖子，穩了穩氣息笑着說：“這是第三次。”

James躺在地上，對白唯肖壓住他這一行為沒有反抗，甚至還有點享受，他舉起雙手做了個投降的動作，舔舔嘴唇，仍然帶着笑容說：“我覺得我們應該好好談一下。”

白唯肖聞言臉色驟冷，挑眉道：“被你們殺死的司機呢，你也是這樣和他好好談的嗎？如果是，我想我就不必了。”

James的笑容也消失了，他皺着眉，不解地看着白唯肖說：“等等，那個司機死了？我以為Eric只是把他打暈了，怎麽會……天吶。”

白唯肖在他清亮的藍眼睛裏看到了震驚、自責、內疚和懊惱，卻沒有找到作假的痕跡，幹淨得讓她不忍心懷疑，定了定神，她開始思索James不知情的可能性。

“你真的不知道？”

“真的，我只是想救出我們的小妹妹，根本不想傷害任何人。”

兩人沉默地對視了片刻，白唯肖放開了James，示意他站起來，然後轉身向前走去。

“你放過我了？”

白唯肖停住腳步，回頭看着James說：“不是要救你妹妹嗎？還不跟上。”

James愣了一下，等反應過來白唯肖的意思後，急忙帶着滿臉燦爛的笑容緊緊跟在她身後。

“你要明白，我幫你救人不代表你可以逃避懲罰，等你妹妹安全了，我一樣要追究你們的責任。”

“是的，長官，我完全理解。”James邁着長腿，三兩步便趕上了白唯肖，和她并肩走在一起，看到她嚴肅的表情忍不住想逗逗她，于是裝模作樣地敬了個禮，還對她擠了擠眼睛。

白唯肖扭頭瞥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地說：“我的手下要是做這個動作，就表示他不想要他的眼睛了。”

James倒吸了口冷氣，瞪大眼睛，在白唯肖身後誇張地做了個“哇哦”的口型，不過他沒看到的是，白唯肖說完之後嘴角迅速地上揚了一下，雖然只是一瞬間，她又将這個不标準的笑容隐藏了。

Alisa被關在地下二層盡頭的房間，沿途他們經過了許多關着同樣來自A國的實驗對象的房間，盡管面向走廊的是單面玻璃，這些非人并不能看見兩人，但還是有非人憑借異能察覺到了他們，一個面色蒼白，長相英俊的吸血鬼帶着意味深長的笑容，姿态優雅地坐在床邊，目光全程死死地黏在白唯肖身上，還有幾個狼人趴在玻璃上抽動鼻子，在他們經過時兇狠地亮出尖利的獠牙。

但更多的實驗對象只是陰郁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即便察覺到有人經過也無動于衷，唯一讓白唯肖有些動容的是那個蜷縮在床邊抹眼淚的半巨人混血，房間裏的擺設在他的映襯下顯得小的可笑，他的身型是那麽巨大，但他看上去又是那麽無害和悲傷，白唯肖又一次對針對非人的實驗的合理性産生了懷疑。

傷害人類的非人被消滅似乎是理所當然的，但主動傷害非人的人類卻往往不會被指責，建立十九局的初衷是守護人類，但為此所做的一切是不是都是合理的呢？

白唯肖無法回答這個問題，她只能在力所能及的範圍裏問心無愧，也許上位者有更宏觀、更偉大的思考，但是在她的準則中，人也好，非人也好，她無法坐視無辜者受害。

她本以為要帶走Alisa應該很困難，十九局的安全系統将精密的現代科技與咒文相結合，不僅需要一般的密碼，還要破解相應的法陣或禁制，而每個小法陣都是覆蓋在實驗中心的大型法陣的一部分，牽一發而動全身，一旦失誤便舉步維艱，每一道關卡的攻擊法陣都會被觸發。

但當他們來到Alisa所在的房間時，白唯肖卻驚異地發現門上的禁制已在不觸發法陣反擊的情況下被解除了，現在只要有打開房門的密碼就足夠了，而更讓她驚駭的是James居然知道密碼。

房中的女孩在房門被打開，看清來人的一剎那，表情從驚恐變成了驚喜，這些天的擔驚受怕終于得到了釋放，她歡呼一聲，從床上跳下來，雀躍着撲進James的懷中，然後又帶着小心的表情擡頭看看他，生怕是自己在做夢。

James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地摸摸Alisa的頭，溫柔地笑着說：“放心，Eric和我不會再讓任何人傷害你。”他彎腰親了下她的頭頂，語氣中滿是寵溺，“現在快走吧，pumpkin。”

Alisa聽到Eric的名字眼睛頓時一亮，朝門口看去，但只看到了一個面色和善的女士，卻沒有Eric的身影，她雖然難掩臉上的失望，但還是甜甜地對白唯肖一笑。

金發碧眼的女孩精致得如同洋娃娃一般，她的笑容純潔得不見一絲雜質，好像潔白柔軟的羽毛輕輕掃過心頭，将所有惡與黑暗都淨化了，一瞬間白唯肖覺得自己甚至看到了她身後緩緩展開的純白雙翼，于是連她回應的笑容也不自知地帶上了溫柔和寵愛。

“這孩子，是人類和天使的混血吧？”在帶着Alisa離開的時候白唯肖悄悄地問James。

James回頭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沒有肯定也沒有否定，但白唯肖在他眼中看到了讓人窒息的沉重。

白唯肖識趣地沒有追問，加快步子追上他們，三人沉默地趕到停車場，白唯肖絲毫沒有猶豫便将他們帶上了自己的車。

她的本意是幫James解開法陣帶走Alisa後，再主動向上級自首，但後來發現即使沒有她的幫助，他也能救出Alisa，這比她私自放走實驗對象還要可怕，因為這意味着十九局內部一定有其他人在接應他們，如果這個人只是單純地樂于助人便罷了，怕就怕十九局出了內奸。

所以她改變主意了，跟着他們一是能及時将James和Eric抓捕歸案，但更重要的是查清在他們背後出謀劃策的人。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