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抱起林燊後, 陸炎用鷹隼般犀利的眼睛看向潘晶晶，口氣依舊凍死人，“林燊既然說過他不會回去你們林家, 那就不會回去。至于他今後的去處, 不是你可以管的！請你以後不要再用各種各樣的理由跑來打擾林燊！否則後果自負！”

警告完後, 他就目不斜視，叫林燊的那幾個小夥伴們讓一讓, 抱着林燊快步離開了這裏。

林燊渾身僵硬，感覺身上每一個細胞都不是自己的了。盯着陸炎剛毅的下巴, 他耳朵裏嗡嗡嗡直響, 腦中除了“卧槽”兩個字，還是只剩下“卧槽”。

“林燊……是驚呆了吧……”兩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的拐角之處, 不知過了多久, 呂凱翔在一衆人中第一個開口。

“我覺得把‘驚’字改成‘吓’字比較好。”陳翌棋說道, “沒看陸……吳飛宣剛才的表情有多可怕。”

“受刺激了。”吳桐說道。

他話音落下後, 另外四個人就齊刷刷地把視線投到林喬楠身上。

林喬楠全然沒有被陸炎駁斥的尴尬, 面色不變, 仍舊拉了拉他母親的單肩包，和剛才一樣, 低聲道：“媽, 回去了。”

只有章豫竹，看着陸炎和林燊消失的方向, 莫名其妙地摸了摸自己的臉。方才那位叫作“吳飛宣”的, 眼睛裏好像射出一把刀，沿着他的臉剮了一圈，還重重地捅了幾下。差點沒把他的魂給吓沒了。

“沒得罪他呀！”章豫竹暗自琢磨，“該不會是錯覺吧！”

“放我下來！”陸炎抱着林燊走到了急診科大廳, 林燊又羞又怒，握着拳頭在陸炎肩窩上狠狠地捶了兩下，咬着牙齒，壓低了聲音叫他把自己放下。

林燊用盡了全力捶他，那力道有多重可想而知，偏偏陸炎連眼睛都沒眨一下。他溫柔地看着林燊：“你要打要罵都可以，但我不會放手的，對了，這裏人多，你鬧一下搞不好會有人拍視頻。”

艹！

林燊血氣上湧，整個腦袋都快炸了。偏偏他臉皮薄，被人拍視頻傳到網絡上去，這種事情光是想着都覺得可怕。林燊揪着陸炎的衣領，耳邊已經聽到有兩人在細細碎碎地說着他們。

“哇！一帥哥橫抱另一帥哥呢！”

“大驚小怪！沒看人受傷了嗎？腳還打着石膏呢！”

“不是，你不覺得他男朋友對他很好嗎？”

林燊渾身抖得厲害，那些話語聽得不太清楚。

被陸炎這樣當衆抱着真是尬到起飛。又恨又羞的林燊咬緊牙關，把頭轉向陸炎的胸膛，動都不敢動。

陸炎也不為難林燊，邁開長腿，走得飛快，不一會兒就到了醫院外面的露天停車場。

林燊把頭擡起來。

黑黝黝的夜空下，停車場旁昏黃的燈光拉長了他們影子。這裏無人，林燊終于怒吼出來：“陸炎你這個混蛋！放我下來！”

陸炎根本沒理他，徑直往停車場裏走。

林燊掙紮起來。

陸炎心疼道：“別動，馬上就到了，萬一弄到傷口就不好了。”

“放我下來！”林燊還是這句話。怒極的他擡手又捶了陸炎一拳。

陸炎無奈，只得将林燊放下。不過一手按在林燊的腰上不讓他離開。

林燊右腳打着石膏，左腳金雞獨立，一把揪住陸炎的衣領，将他拉到自己面前，舉起了拳頭：“你放手！”

陸炎心悸：“小心傷口……林燊你先跟我回去，到家了你要打要罵我都随你。”

“到家？到哪個家？你吳家嗎？對了，我到底該叫你陸炎，還是該叫你吳飛宣？！”林燊氣得想掐死陸炎。

“我永遠都是你的陸炎。”

“滾！”林燊不想再跟他廢話，拳頭沒落下去，卻化成掌，用力地去推他，“給你兩條路，一是被我剁掉，扔到海裏去喂魚。二是你我就當陌生人，永不相見！”

陸炎：“……”

他按在林燊腰上的那只手絲毫沒有松動，另一只手卻突然一把抓住林燊正在推他的那一只，五指并攏，把林燊的死死握在掌中。

“車來了，我們回家再說。”陸炎說道。

“什麽車……”林燊才要反駁他，就見到停車場裏有一輛轎車緩緩地開了出來，近光燈打在他們身上，但很快的車頭就調轉了一個方向，非常恰當地停在他們身邊。

副駕駛座的車窗被搖了下來，一顆腦袋探了出來：“炎哥，快上車吧。”

林燊認的這顆腦袋的主人。十幾天前，陸炎騙他去創娛應聘保安，就是這個家夥把在一樓等待的他叫去了二樓休息室，說什麽在休息室裏等人是他們創娛的傳統。

林燊覺得自己面子裏子都丢光了，特別沒臉見人。他怎麽就這麽蠢呢？多麽低級的謊言啊！他竟然就相信了？！現在的他真恨不得坐個時光機回去，剝開自己的腦殼，看看裏面長的是不是都是稻草！

陸炎摟着林燊的腰，把他緊緊桎梏在自己身邊，右腳往前一步開了車後門。

林燊胸腔被一種再不發洩出來就會把自己憋死的怒意填滿，連思考都沒有，用力地以肘部擊向陸炎。

肘骨重重打到陸炎左胸下方。陸炎一聲悶哼，放在林燊腰上的手便松開了。

林燊甩開他的手，轉身就蹦跳開去。但是，右腳打着石膏的他行動不便，才蹦了兩下就被陸炎從後面抱住，再一次被打橫抱了起來。

“陸炎！你找死！”林燊怒吼。

陸炎對他的吼聲充耳不聞，彎下身子将他塞進了車子，并在他掙紮着想要爬出來的時候，迅速鑽進去，坐在他的身邊。陸炎左手抓住林燊的後領，阻止他撲到另一邊想開門而出，右手則伸出去，抓住門把，“嘭”的一聲，将車門關上。

“開車！”陸炎對方勝行沉聲說道。

充當司機的方勝行右手食指中指并在一起，在額上輕輕碰了一下，無聲地做了一個“得令”的動作，嘴角翹起，右腳放開剎車板，踩下油門，很快就把車子開出了停車場。

夜幕下的城市，燈火輝煌。樓頂上點亮着大紅十字的國立XX醫院第二分院很快就被陸炎他們的車子甩在後面，醫院的微光淹沒在璀璨霓虹之中。街道上，車水馬龍。

方勝行把車開得飛快。一路上，他和洪成亮都沒有說話，只非常有默契地時不時地看向車內後視鏡。

車內後視鏡裏，林燊掙脫開陸炎的桎梏，先是兩手在左邊的車門把上用力地拉，想将門打開。但門鎖被方勝行落下，哪裏是他能夠打開的。林燊怒極，很快就雙手握拳在門窗上狂砸，要不是右腳踝骨折，他指不定就擡腳去踹了。

陸炎急瘋了，撲過去從後面抱住林燊，再次用力他拉了回來，接着雙手鉗住他的手，不讓他再胡亂動作。“你手臂受傷了，別亂動了。”陸炎把嘴貼在他的耳邊，低聲下氣地哄道，“我錯了，我錯了，等到了地方，你想怎麽打我都可以，現在就別再折騰自己了好嗎？”

“讓我下車！”一想到陸炎竟然騙了自己整整三年，林燊就惡氣難出，再加上陸炎居然衆目睽睽之下将他從醫院抱出來，把他塞進車裏，不顧他的意願強行将他帶走，這便是新仇舊恨一并湧來，他恨不得就此拔掉他的皮，抽掉他的筋，剁掉他的肉，然後……

好吧，喂魚什麽的就不提了吧！

他不想見到他，再也不想見到他了！

“林燊！”陸炎只抱着他不撒手，“你先冷靜一下。現在下車你也沒地方去，總不能賭氣站在路邊發呆吧。”見林燊張口要反駁，陸炎便立即接着說道，“有我在，你那幾個朋友不會收留你的。”

林燊一聽，難以置信，瞪着陸炎好像從沒認識過這個人一樣。“你居然威脅我？不對，”他改口道，“你居然威脅他們？”

“沒有。”陸炎矢口否認，手還緊緊鉗住林燊，“他們懂得知難而退，沒見我把你抱出來，他們連吭都沒吭一聲嗎？”

“你還敢講！”一生的恥辱都在那個時候了，被陸炎抱出去不說，從診室到大廳，那麽長的一段路，他竟然連個反抗都沒有，整個人呆成木雞，任由陸炎擺布。

林燊用力地掙紮，可陸炎的力氣比他大，無論如何，他都掙脫不開陸炎的桎梏。“放開我！”林燊怒道。

陸炎也不說話了，就抱着林燊，任他掙紮，死不撒手。

艹！

林燊差點一口朝陸炎臉上咬去。

這個王八蛋，幹脆老神在在，目不斜視，只盯着前方車外的路況，完全屏蔽他的憤怒與要求。

林燊氣到無力，身子一軟，倒在陸炎身上。大吼大叫口吐芬芳什麽的他是做不到的，前頭還坐着兩個人呢！他丢不起那個臉。

“滾開！”林燊閉上眼，手還被陸炎抓着。

陸炎終于把視線移回到林燊身上，放開他的雙手，用指腹輕輕地給他揉着被他禁锢了許久的手腕。

“對不起。”陸炎道，目光深沉，再一次保證，“回去讓你打個夠。”較之先前，他又添了一句，“殺了我也可以。”

“滾。”林燊還是這個字。

車子開進了G市市中心，新街口附近。在那裏，有一個可以望到長江的高檔樓盤，房價每套價格以億為單位，高得驚人，是G市有名的超級富人豪宅區。

陸炎的車是雪佛蘭，低調到完全配不上他的身份。開進小區的時候，雖然電子系統刷到車牌號，自動将車閘開啓，但門口站崗的保安還是狐疑地望了這輛車好幾眼。

方勝行把車停在某棟樓下，吹了一聲口哨，說出今晚自林燊上車以來的第一句話：“炎哥你終于可以換車了。”

陸炎沒搭理他，推開車門下去。

林燊坐在車上一動不動。

陸炎俯下身子，伸出雙手。

林燊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從另外一邊打開車門，慢慢地挪着屁股。不過人才挪到門口，他一擡頭，就見陸炎已經站到了這邊，然後，他連抗議聲都還來不及發出，又被陸炎給抱了起來。

“臉呢？”林燊氣急敗壞。

下了車的方勝行笑嘻嘻地靠在駕駛座的車門邊，說道：“炎哥的臉在遇到你之後，就全沒了。”說完後，還特地找洪成亮确認：“你說對吧？”

洪成亮嘆了口氣，用一副“你想死別搭上我”的表情斜了他一眼。

陸炎抱着林燊朝樓房走去，頭都沒回。

方勝行在後面還想說什麽，被洪成亮一把捂住了嘴巴。最後只得乖乖地坐回車裏，不多片刻就開着車離開。

林燊被陸炎抱着，一路進了電梯。他聽見陸炎對着電梯內的視頻電視說道：“小A，去十六樓。”安裝在電梯裏的人工智能就回複了一聲：“小A收到。去十六樓。”

電梯關上了門，緩緩上升。

還語音電梯呢！夠高科技的了！

林燊氣得已經沒話講了。養尊處優的吳家三爺，為了騙他這個小人物，竟然蝸居在羅馬假日豪庭那種對普通百姓來說算是高檔，但對超級富豪來講，根本就是個連屁都算不上的地方。當然，這蝸居或許有水分，畢竟三年來，他也沒有天天過去，不能保證陸炎每日都住在那裏。可不管陸炎是不是每日住在那裏，對于陸炎來說，從一個有語音電梯的地方，換到一個連個屁都不是的地方，這還受得了啊？

所以他是不是應該稍微驕傲一下，畢竟能夠被有錢有勢的大佬這樣費盡心機地去騙，全G市估計就獨他一個！

呵呵……

呸！

十六樓到了。

林燊一臉鐵青，沒動。陸炎愛抱就抱吧！他已經不想掙紮了。反正明天他就走。陸炎總不能把他綁起來吧！

從電梯裏出來，只走了三四米，陸炎就站到一個房門前。

人臉識別。門自動向內打開。他抱着林燊大步走了進去。

三百平米的大廳，一望到頭。落地窗外長江漁火沉浮，滾滾東流。江兩岸高樓聳立，燈火璀璨。歷史裏不變的江，時間內變換的城，就在眼底交相輝映。

這便是超級富豪的世界。市中心寸土寸金，這般美景也能用錢買到。

陸炎把林燊放在沙發上，轉身就從大廳邊上的一個通道走了進去，消失在林燊的視線範圍內。

林燊仰頭閉上眼睛。今天真是……可怕的一天！

天未亮被電話吵醒，出門撞見抽了一夜煙的陸炎，飛機場被張昭告知陸炎不是陸炎其實是吳飛宣，中午作為争吵的對象看着潘晶晶跟奶奶拍桌怒罵，傍晚又遭遇車禍，最後被再也不想見到的陸炎強行帶到了一個陌生的地方。

很好，非常好！好到他不知所措突然有點想哭。

真是去他媽的！

“林燊，我給你拿了衣服。”突然，陸炎的聲音在面前響起。林燊睜開眼睛，竟見陸炎不知什麽時候又出現了，且蹲了下來，半跪在他身前，拿着剪刀把他打了石膏的那條腿的褲腳剪開了一個大口。

“不剪開，你褲子沒辦法換。”陸炎說道，“我給你拿的是短褲。你的頭你的手臂都不能洗，等下我端水過來給你擦身子。”這說着，他就起身，把剪刀放到沙發對面的儲物櫃旁，然後又準備離開大廳。

“等、等等……”林燊一臉懵逼，“誰、誰說要你給我擦身子了？我不換，我不換衣服！”

“你身上不難受嗎？”陸炎問道，“滿身汗，滿身髒。”

“呃……”确實難受得很，死鴨子嘴硬不肯清理的話太對不起自己。林燊想了想，道：“我自己去衛生間弄。”

陸炎駁回他的話：“腳上打着石膏，頭和手都受傷，你要怎麽自己弄？”接着，不再聽林燊的拒絕，不一會兒又從那個通道出去，人又不見了。

林燊看着陸炎離開的方向，腦袋一片空白。

擦身子？陸炎要幫他擦身子？

這這這……別開玩笑了！

但陸炎顯然不是在開玩笑。很快的，他端着一盆水回來了，水被他放在地上，他蹲下來弄毛巾。“脫衣服。”他沒擡頭。

林燊眼珠子都快瞪出來。脫衣服？脫衣服！有沒搞錯！在陸炎面前脫衣服？！

“我不要。”林燊臉燒了起來，立馬開口拒絕。

陸炎擡頭：“我幫你脫？”

“別逗了！”要不是腳上打着石膏，林燊早就跳了起來。“陸炎！”他火冒三丈地說道，“你別當沒事人一樣就像什麽都沒發生過。我之前跟你說了，你騙了我三年，要麽我剁了你扔你去海裏喂魚，要麽你我就當陌生人永遠不再見面，就這兩種選擇，沒有第三！”

陸炎手上的動作停了下來，盯着水波晃動的盆子好一會兒，然後嘆了口氣，甩了甩手上的水珠，站起身來，坐在林燊身邊，道：“原來打算等你弄幹淨了再跟你說的。你這樣一身又黏又髒不難受嗎？”

“你閉嘴。”林燊向右挪了一下，與陸炎拉開距離，冷眼看着他，“你想跟我道歉？我告訴你，沒門！我選第二個，我要跟你當陌生人永不相見！我看到你就火大，我怕我哪天忍不住掐死你把自己弄去坐牢，就太對不起自己了。”

“我哪個都不選。”陸炎說道，他盯着林燊，看向他的眼睛，“你就不想問問我這三年來為什麽要騙你嗎？”

“哦。”林燊撇了撇嘴，把頭低了下來。

對于陸炎為什麽要騙他，他腦中一直在下意識地拒絕思考這個問題。他心中其實有一個非常糟糕的答案，只想着逃避掉或許這個答案就不會存在。

“林燊，我喜歡你。”陸炎說道。

“……”

“林燊我喜歡你。”見林燊沒有反應，陸炎又說了一遍，并解釋道，“我怕失去你，怕你不理我，所以才一再地瞞着你，我也想找個機會告訴你真相，可是我真的怕……我喜歡你，林燊，我真的喜歡你！”陸炎鼓足勇氣向林燊告白。

林燊已經知道真相，再沒有比這更糟的了。那麽告白的遲與晚，又有什麽區別？

而這一次，林燊終于有了反應，他的身子開始抖起來，他慢慢地将頭擡起來，目無表情地看着陸炎。

陸炎眼中寫滿了緊張。特別是看到林燊這樣的反應後，他不安了。眼睛可見的他心跳蹦得飛快，身子也一樣微顫了起來。

“林燊？”陸炎喚道。

林燊深深地吸了口氣，他伸出了雙手，摸上了陸炎的腦袋，人慢慢地靠了過去，眼睛看着他的眼睛。

“你喜歡我？”

陸炎：“……對。”

卻這“對”字才一出口，林燊就抓住他的腦袋撞了過來。腦門狠狠地碰上陸炎的腦門。

“我信你奶奶的鬼！”林燊怒罵道，“騙了我三年，說一句你喜歡我，我就會相信嗎？你當我白癡嗎？換我騙你三年，然後告訴你，我之所以騙你是因為我喜歡你，你會怎麽想？！老子這輩子都不想見到你，你聽明白了嗎？你這個王八蛋！”

卻是喊完。林燊捂住額頭哀嚎了起來：“唔……你的腦門是鐵做的嗎？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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