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猴戲
來南安城不過兩三日,又多是留在泊花水榭,此地對于樂菱來說,基本算得是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她盯着蓮心離去的方向一口氣奔了一段,脫離了泊花水榭的可見範圍,便不知該往哪兒去了。
心中還是念着她的蓮心姐姐,随手抓過一個人來問了路,便循着他的指引去尋系玉坊。
街道漸漸熱鬧起來,樂菱如同劉姥姥進了大觀園,看得這個顧不得那個,不一會兒,手裏便舉了兩串糖葫蘆,眼睛仍四處望着,搜羅好吃的好玩兒的,猛得聽見不遠處一陣叫好聲,她一口山楂也來不及咽,就循着熱鬧跑過去。
人群圍了裏三層外三層,樂菱踮着腳尖,也只能勉強看見一個好看的腦袋動來動去,流雲似的發,紮着七彩的小辮兒,鑼鼓的節奏歡快。
“老伯,這是在幹什麽?”
“耍猴戲呢。”
“和猴子一起演戲?”
那老伯回頭看了她一眼,“就是逗弄猴兒啊。”
“我也要玩兒!”她一下來了興致,高舉着兩串糖葫蘆,奮力紮進人群,好不容易擠到了前面,果然看見兩只猴子,大的一只棕灰毛色,穿着半臂,小的一只幾近潔白,身着襦裙,學人大搖大擺地走路,引人發笑。
彎腰逗弄他們的是個黑色拳發的壯年男子,敲鑼的是個同樂菱一般年紀的姑娘,身着翻領窄袖袍、條紋小口褲、透空軟棉靴,腰束絡帶,斜背着個鹿皮小包,披散的長發中細編了許多小辮,看上去英姿飒爽,方才那好看的腦袋,便是她的了。
“這位姐姐真好看。”樂菱盯着她,禁不住暗暗想。
“好!”身後一大波喝彩聲把她吓了一跳,那小白猴正騎在大灰猴背上,揚根柳枝,坐打馬狀。樂菱也要拍手叫好,卻聽見不知哪兒的聲音說:“這猴兒看着乖巧,暗地裏也不知遭了多少罪。”
“是啊,我聽說這些猴子要是練不好,不僅沒吃沒喝,還得挨棍子打呢。”
“你們說的真的?”樂菱猛得回了頭。那說話的兩人對視一眼,唯恐惹上麻煩,忙不疊地退了出去。
聽了他們的話,眼前熱鬧的表演在樂菱眼裏完全變了模樣,怎麽看,怎麽是一副飽受欺淩的可憐模樣了,越想越生氣,她不禁大喝一聲:“住手!”
鑼鼓聲漸漸停了下來,周圍的目光齊刷刷聚到她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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敲鑼的少女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幹什麽?”那耍猴的漢子也直起身子,竟是那般高,叫她非得仰望才行,心裏打鼓,卻還是義憤填膺地指了抓耳撓腮的猴子們:“不許你們欺負他們。”
“欺負他們?”少女抱了臂,橫眉怒目:“我們怎麽欺負他們了?”
“他們說這猴兒乖巧,是你們私下責打之故……”
“誰說的?又是那只眼睛瞧見的?出來呀!”
她眼睛所到之處,圍觀之人紛紛四散,那高大漢子急忙攔住她:“阿殷,你莫着急。”又向樂菱柔聲解釋道:“姑娘,你怕是誤會了,旁人我們不知道,但我們卻是寶貝似的待他們呢,絕舍不得責打的。”
樂菱見他和善,不像壞人,但也不肯輕易相信他的話,便狐疑地觀察那兩只猴兒,看他們是否有傷。木殷瞧出她的意思,怒不可遏,幹脆唿哨一聲,讓那兩只猴子坐上了她的肩頭。
“這樣可看清楚了吧!”
樂菱本也是道旁風聞,一時沖動,很有些底氣不足,如今看這兩只猴子毛順發亮,叽叽喳喳,歡快無比,顯然是與主人十分親近的,登時便說不出話來。
木殷抱着臂,仍是怒氣沖沖:“怎麽不說了?”
“我……”樂菱暗暗委屈,好心壞事,不得不低了頭:“對不起。”
“對不起就算完了?”木殷鳳目一掃:“你瞧如今還有多少人在看?”
的确,這麽一鬧,唯恐被殃及的圍觀之人皆已散了,她招攬這些人氣好不容易,還沒來得及讨錢呢就被攪合了,便打定主意要從這個罪魁禍首身上讨回些損失來。誰知這小姑娘思索片刻,竟遞出那串沒咬過的糖葫蘆來,“這個賠你。”
她一臉認真,不像是開玩笑,木殷愣了愣,片刻,不由地笑起來。
“笑什麽!”樂菱急問。
“罷了,罷了。”木殷擺擺手,“我就大人不記小人過,放你一馬。這糖葫蘆,你自己留着吃吧,小妹妹!”
“小妹妹?”樂菱看她幾眼,“你也不大吧?”
“比你大就是了。”
“我今年十五,你呢?”
“我也十五。”
“你幾月?”
“你幾月?”
“七月。”
“我也七月。”她起了興致,“哪日?”
“正是乞巧節。”
此言一出,木殷便立刻失了變了啞巴,樂菱見她如此,立刻明白了幾分,喜道:“我比你大,是不是?”
她不答,她便愈發肯定起來,嘴角咧的,簡直要飛出臉頰了。
“有什麽了不起!”木殷氣得跺腳。
“倒也是巧。”那漢子笑道:“阿殷只比你晚了一日。”
“哦?”
“誰許你多嘴!”木殷狠狠踩了那漢子一腳,疼得他抱腳而跳,“早我一日又怎麽樣,還不是個長不大的模樣?”
“一日之遲,終生之遲也。”
木殷氣得要走,樂菱想起自己出來的目的,趕忙攔下這兩人,“你們可知道系玉坊所在?”
“就在前頭不遠。”
“阿施!你怎麽又多嘴!”木殷一吼,她肩上的小白猴便“吱”的一聲蹿到了大灰猴背上,阿施摸摸頭,一臉無辜。
手忽然被拉起,被迫握住串糖葫蘆,一張笑臉在她發怒之前逃遠,“殷兒妹妹,下次還來找你玩兒。”
木殷愣了半響,沖着她的背影跳腳:“誰要你的糖葫蘆,誰要你來找我玩,誰又是你妹妹!”
“阿殷,跑遠了,聽不見的。”
“不用你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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