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江心機(捉蟲)

墨瑛咬牙,忍了下來,他上一世常對江淮生冷臉相待,尋思着借口将人打發走,沒想到還有反過來這一日。

他硬是憋紅了臉,手掌捏着衣角,做出嬌羞的姿态,“我也不是故意吃的,就是……有點餓。”

墨瑛垂着眼,睫毛一顫一顫,江淮生看不到他的眼睛,卻是看到了蔓延到脖頸的紅色,再加上那細白的手指正無措地抓着衣襟,江淮生心裏亂了一拍。

他不自在的移開眼睛,輕咳了一聲,放低聲音,“你既是我夫郎,這些便都是你的,沒什麽吃不得的。”

“當真?”墨瑛的怒氣彌散,心頭疑惑,還是裝作一副可憐的模樣,怯生生地擡起了頭。

臉色微紅,雙眼水潤,這顯然是在害怕,江淮生兀自下了定論,把路上聽來的那些事情都忘在了腦後。

“嗯。”

江淮生又看向那兩盤無辜的糕點,他早上只嘗了兩塊便離開了,水也是燒的熱水,都是留給墨瑛吃的。

昨晚費了不少體力,墨瑛起來只怕也餓了,哪怕這些都下肚也不一定能吃飽,他卻吃了一盤還特意給自己留了一盤。

江淮生心裏一暖,又道:“這東西太膩了,我早上出門換了些吃食,待會兒一起用飯吧。”

墨瑛試圖從江淮生臉上看出點什麽來,卻只是徒勞,他摸不準江淮生的想法,應了一聲便不再開口。

江淮生只當他是害羞,便折身去廚房看飯菜了。

而他前腳離開,墨瑛臉上的羞澀便褪去幾分,撫了撫自己的衣袍,下了床。

院子裏被綁在一起的野雞正朝着各個方向掙紮着,互不退讓,各自發力,墨瑛彎了彎眼睛,笑意真切了幾分。

沒想到江淮生一早是出門打獵去了,幸虧他這回沒有直接離開。

江淮生端着瓷碗踏出廚房,便看到堂屋外正遙遙看着那幾只野雞的墨瑛,那笑容做不得假,大概是很喜歡這幾只雞?

他略猶豫了一下,還是上前叫住墨瑛。

“先吃飯吧。”院子裏那幾只雞待會兒是要拿去賣掉的,真擔心墨瑛看上了不願意讓他拎出去。

墨瑛下意識轉頭,面上立刻拘謹了兩分,亦步亦趨地跟着江淮生進了廚房,還幫忙端了個盤子,往堂屋去的一路上都只顧着盯着盤子裏的饅頭看了。

玉米碾碎混了些高粱面做成的饅頭,看起來黃澄澄,配水煮青菜跟稀粥倒是顯得寡淡了。

稀粥只有零星幾粒米,還有一些豆子,一眼便能望到碗底。

江淮生也覺得寒碜了些,可這家裏确實是一窮二白,哪怕他再努力,這幾日也不可能吃上細面,他率先拿起了筷子,坦言道:“家裏現在窮,只能吃上這些,等以後會好起來的。”

“我不介意的。”墨瑛搖了搖頭,他留下便知道自己要面對什麽。

咬下第一口饅頭的時候,墨瑛有些遲疑,他擡眼看了看對面大口咀嚼着饅頭的江淮生,舌尖抵了抵粗粝的饅頭片,又咽了下去。

或許他對江淮生的窮,還不夠了解。

江淮生餓極了,吃飯的時候勉強維持着自己的形象,還不時看了幾眼墨瑛,這一頓飯吃下來,墨瑛是那城主之子的事情,他已經确定了九分。

唯一猶豫的一點便是,墨瑛明顯吃不了這種苦,卻還忍着要留下來,難不成真是喜歡他?

可他到這裏才不過一夜,江淮生一口一口地喝着自己碗裏的稀粥,給墨瑛留了充足的時間磨蹭。

等墨瑛喝下最後一口粥,放下碗筷,他才一口喝光了碗裏的粥。

“等下我們談談。”

墨瑛剛放松下來的身體陡然緊張,眼睛裏有一絲茫然,“談……談什麽?”

他們不是成親了,也洞房了,接下來好好過日子啊,江淮生這麽嚴肅,總讓他有種不太妙的感覺。

“待會兒說。”江淮生沒有多說,他已經站起來,收拾碗筷了。

墨瑛跟着站了起來,拿着碗準備往廚房走去,腦袋裏亂糟糟的,江淮生難道是嫌棄他不會幹活?

像是印證了他的猜想一般,江淮生輕輕松松将墨瑛手中的碗拿了多來,壓在自己的碗上,随口道:“你可別動這些了,小心傷到。”

墨瑛不大服氣,他沒有刷過碗,可這是很難的事情麽?想他自幼聰穎,怎麽可能會栽到這種事情上。

墨瑛倔強地跟上了江淮生的腳步,趁着他轉身去打水,自己撸起袖子,拿起了碗。

緊跟着碗從他手中滑落,砸進了盆裏,濺起來一陣水花。

江淮生匆忙轉頭,看到的便是墨瑛一臉無辜站在原地的模樣。

不過這無辜是真無辜還是裝出來的可就不一定了,他看了眼盆裏的碗筷,将還未放下井的桶拎到一邊,朝着墨瑛招了招手,“你過來。”

墨瑛轉過頭,裝作沒聽見。

江淮生臉上突然嚴肅,他雙腿微微分開,搭在井繩上的手移開,嘴角拉直,雙眼直直地盯着墨瑛,模樣就像是生了氣,“墨瑛,你過來。”

他帶上了名字,墨瑛也不好再假裝沒聽見,只是在江淮生冷臉下,慢吞吞地往井邊走過去。

眼睛靈動地轉着,無端地緊張起來,就是他未完成課業也沒有這般忐忑過,他腦子裏飛快的閃過上一世跟江淮生相處的日子。

那時候,江淮生對他可是百依百順,幾乎從來沒有對他冷臉過。

兩廂對比之下,墨瑛的底氣足了起來,要是江淮生敢對他動手,他就先回墨家,等江淮生後悔了追他,再好好挫挫江淮生的脾氣。

江淮生眼睛閃了下,抑制住快要瀉出來的笑意,就那麽看着墨瑛如同剛出窩的兔子一般,謹慎而又好奇,仿佛一有風吹草動就會蹿回去。

“叫我過來做什麽?”墨瑛垂頭看着自己腳尖,瞥了眼兩步外的井口。

他心底做了幾種最壞的猜想,是以臉頰上被捏了下還沒反應過來,聽到江淮生開口,還有些奇怪。

“這會兒太陽毒,先進屋坐着吧。”江淮生早就注意到了墨瑛還滴着水珠的指尖,只是離近了注意力全放在墨瑛一顫一顫的睫毛上,手在半空中拐了個彎,捏了捏墨瑛的臉。

戳穿墨瑛動了碗筷的事情或許會收獲一只紅了眼的兔子,可此刻臉頰粉嫩的夫郎才是他的心頭好。

江淮生撚了撚手指,意識到自己對墨瑛的上心,決定改變一下待會兒談話的重點。

等江淮生轉身打水,墨瑛也動着腳步往堂屋走去,他走出幾步,忽地頓了一下,看了眼江淮生的背影,眼睛微眯。

江淮生不會是本來就沒有生氣,故意在逗弄他吧?

墨瑛在江淮生轉身之前,已經轉回頭繼續往堂屋走了,進了屋門,他才擡起指尖摸了摸自己的臉頰。

臉上還帶着幾滴水,是江淮生剛才碰他的時候沾上的,熱度在他臉上蔓延了一下。

雖說是入過洞房,可江淮生這也太親昵了吧。

江淮生在院子裏洗着碗,空了還擡頭朝屋子的方向看上一眼。

這裏的哥兒跟女子都是能嫁人的,所以倒不用擔心受到非議,眼下就是要好好培養一下感情了。

他又用清水涮了最後一遍,起身把碗筷在廚房裏擺好,打算跟墨瑛開誠布公地講一下家裏的情況,順便再試探一下墨瑛。

“淮生?”門外的聲音先他一步響起,江淮生剛踏進堂屋的腳步收了回來,看向了門外。

這是他方才去換吃食的那戶人家,也是原主隔了幾房的遠親,算起來他還要叫對方一聲阿伯,原主父母去世後,也是有袁阿伯一家的幫扶,才沒有讓他過得更凄慘。

墨瑛也起了身,“不去開門麽?”

江淮生想到他昨日那一聲“阿淮”,臨時動了心思,他臉色為難,“現在還不太方便讓他們知道我記得之前的事情,我怕說多了會被他們發現,或許會惹麻煩。”

這能惹什麽麻煩的?墨瑛不解,他話到口邊,又想起江淮生的性子,向來實誠,想必能說的話就給這些人說了。

估摸着這些村民跟江淮生之間還有些糾葛,他拍了拍江淮生的手臂,“你放心,我來。”

江淮生立刻應下,往墨瑛身後站了一步。

他這動作太過利索,反倒是讓墨瑛更好奇了。

袁阿伯左等右等等不來人開門,正擔心着,打算回去讓自己兒子過來看看,他今早見江淮拎着野兔過去,一時激動也就忘記多叮囑幾句了。

那些飯菜拿回來,也不知道江淮生會不會自己熱。

門開了道縫,袁阿伯最先看到的便是墨瑛,他看着這個如同從畫中走出來的哥兒,不太确定地開了口,“淮生呢?你是……”

他心底隐隐有了猜測,只是不太敢确認。

“我是他夫郎。”墨瑛淺淺地笑了下,還回頭看了眼江淮生,又帶着些羞澀問道:“你找淮生是什麽事情?”

袁阿伯受了沖擊,愣了一會兒,才吶吶了兩聲,“我是他阿伯,就是看看你們有沒有吃飯?我看淮生今早機靈了些。”

“吃過了。”墨瑛回完,又輕聲開口,“昨夜出了點意外,夫君現在腦子已經好了許多,只是不大記得從前的事了。”

他說完扭頭看了眼江淮生,江淮生十分配合地朝着袁阿伯揚起來一個燦爛的笑,“阿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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