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 被爆米花摧殘的病弱小冰山

裴焰揉了揉太陽穴, 他知道自己的判斷力已經被對于容辛的感情影響了。端倪一經發現,他的潛意識裏立刻就冒出來容辛可能無罪這個想法,并且非常希望容辛真的是無辜的,如果下意識将一切調查建立在朝這個方向努力的基礎上, 是非常不理智的行為。

裴焰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保持客觀, 他必須等回去以後核實監控錄像才能證明自己的想法, 在那以前, 一切都是無憑無據的猜測而已, 不能作數。

然而就在這時,他忽然注意到容辛吃爆米花的聲音好像好久沒響起來了, 一回頭,只見容辛神色恹恹的靠在背後的椅子上,左手搭在胃上,整個人都蔫了。

裴焰:“……”

裴焰簡直沒了脾氣, 心疼的要死又想把容辛拎起來好好照着屁股揍一頓。早就知道他那紙糊的腸胃受不了爆米花這種不好消化的垃圾食品, 這下好了,不聽話, 難受了吧。

“我說什麽來着。”裴焰俯身靠過去奪走他手中的爆米花桶, 只見那碩大的一桶爆米花已經被吃掉了一半, 簡直目瞪口呆, 氣的低聲怒喝,“你是想把自己撐死嗎?”

容辛被當場抓包不但沒有表現出愧疚, 竟然還妄想莫混過關, 把手從上腹拿下來, 低聲道:“我沒難受,就是随便把手一搭。”

裴焰盯了他幾秒,竟然一反常态的沒有再問, 而是轉過頭去淡淡道:“行,是我誤會了。”

——你就裝,裝吧,看你能忍到什麽時候。

小冰山真是不拿自己身體當回事,剛出院就作死,今天非要讓他長長教訓。裴焰覺得自己就是對他太縱容了才導致小冰山不愛惜身體,他一狠心不再看容辛,雙手抱在胸前假裝繼續看電影。

屏幕上的大佬正在監獄裏流下悔恨的淚水,男人哭泣的樣子最能打動觀衆,前排的女生已經捂着嘴跟着抽泣,裴焰卻一點都沒看進去,不停地用餘光瞄着容辛,只見他果然不一會兒又按住了胃。

胃裏撐得難受,容辛窩在椅子上捂着胃按了一會兒,卻只覺得裏面的攪動越來越嚴重,他側頭看了裴焰一眼,見他正聚精會神的看電影,于是彎下腰半趴在大腿上緩解疼痛,又怕裴焰忽然回頭,又假裝伸出一只手,裝作在系鞋帶。

裴焰對他的小動作心知肚明,心裏像是被一個勁兒的抓撓似的,卻偏偏要做出一副“我沒在看你”的模樣。

又過了兩秒,容辛又動了起來,他直起身子,幾乎有些坐立難安,雙臂環抱在上腹,額角都溢出了細汗,長腿微微伸直,又蜷縮起來,咬着牙忍了好久,終于忍不住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喘息。

裴焰聽到那聲明顯是忍痛的喘息差點立刻轉頭,卻硬生生克制住了。

容辛蹙眉咬住牙關側頭轉向了另一側,捂着胃靠在椅背上默默地忍着,沒再發出聲音來。

裴焰終于忍不住悄悄轉頭看過去,從他的位置能看見容辛脖頸上緊繃的線條,還有随着呼吸微弱起伏的胸口,看上去特別讓人心疼。

容辛一看就是忍慣了的樣子,即便是難受成這樣也沒有主動和裴焰求助的意思。

裴焰心裏難受的不行,忍不住想:“他為什麽不找我撒個嬌呢。”

當容辛每次生病的時候,一個人默默地忍受的痛苦的時候,他究竟在想什麽呢。

裴焰默默地嘆了口氣,不忍心看他再繼續難受下去,正準備像每次一樣自己先開口,卻忽然看見容辛緩慢的轉過頭來。

容辛的額頭上已經全是冷汗,虛弱的和裴焰對視一眼,像是終于撐不住了,身子側過來,緩緩靠在了裴焰的肩膀上。

一瞬間,裴焰的腦子裏一片空白,什麽讓小冰山長長記性,給他個教訓之類的全部灰飛煙滅了。

容辛的溫度從肩膀上傳來,清冷的嗓音帶着虛弱的低啞:“我承認了,胃有點難受,讓我靠一會兒吧。”

有時候一肚子的氣,只需要短短的一句話就瞬間煙消雲散了。

這是容辛第一次主動向他尋求幫助,明明是個調戲小冰山的好機會,裴焰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平日裏的騷氣和不着調在真正的溫情面前仿佛喪失了全部的功能。半晌,他試探的伸出手,紅着耳朵,輕輕摟住了容辛的肩膀。

直到電影結束,容辛也沒從他肩膀上起來,前排的人陸續走了出去,裴焰雖然恨不得容辛再多靠一會兒,但是怕一會兒電影院來清場給人添麻煩,不得已像撸貓一樣摸了摸容辛的肩膀,柔聲道:“好點了嗎。”

容辛一開始沒動,裴焰又輕輕叫了他兩聲才有了反應。

“已經結束了嗎。”容辛蹙眉捂着胃地從裴焰肩膀上直起身子,可剛動一下就疼得受不了,抓着椅子的扶手彎下了腰。

“怎麽疼成這樣啊。”裴焰看着容辛被慘白的小臉心疼的有點發慌,不敢再讓他有什麽大動作,扶着他的後背,“我送你回醫院,咱們再讓大夫看看好不好?”

“剛從醫院出來幾個小時就重新進去?”容辛揉着胃勉強直起身子,“不去,丢人。”

可能是方才靠在裴焰肩膀半小時的緣故,容辛說話的時候雖然已經變成了病弱的氣音,語氣卻很和緩,裴焰被那柔軟的語氣掃進耳朵裏,渾身上下都舒坦熨帖了起來,無奈又寵溺地笑了笑:

“你也知道丢人,狂吃爆米花的時候怎麽就沒這覺悟呢。”

“我沒狂吃,一粒一粒的,誰知道就吃多了。”容辛哀怨的看了他一眼,裴焰立刻單邊挑眉看回來。

容辛自知理虧,心虛地移開了視線:“其實也沒有疼得特別厲害,歇一歇就好了……我不想去醫院,你能送我回家嗎。”

先是主動靠肩膀,又主動要求送回家。裴焰覺得住院之後,小冰山似乎真的開始對自己的情愫做出了初步的回應,他們的關系好像在一點一點的不斷深入,這種有回應的感情讓裴焰如同漂浮在雲端一樣幸福,比單戀強的不止百倍。

他勾着嘴角揉了揉肩膀,只覺得這酸痛的滋味都是甜的。

容辛讨厭醫院消毒水的氣味,裴焰也不再強求,摸出手機:“行,那我打個出租。”

天色已經暗了下來,華燈初上,出租車從繁華的A城東區沿着主路穿行而過,在一路紅色的汽車尾燈洪流中以龜速向前,等到了容辛家的時候,天已經全黑了。

一路上,裴焰終于後知後覺的意識到自己好像想錯了,容辛口中的“沒有疼得特別厲害”其實就是勉強能忍的程度,而這種勉強能忍在四十分鐘的車程後已經逐漸升級到了崩潰的邊緣,幾乎是一進家門,容辛就松開裴焰猛地沖進了廁所,吐得昏天黑地。

早知道就該直接去醫院的。

裴焰腸子都悔青了,緊跟在他後面沖過去,卻被容辛擋在了外面。

“別過來……”容辛跪倒在浴室冰涼的地上劇烈的喘息着,勉強把穢物沖了下去,擡起手,手心向外,那是一個拒絕的姿勢,“髒……”

他的手都在劇烈的發抖,說完這句話之後立刻捂住了胃。

胃中由于嘔吐而被撕扯的發痛,像是被大手攥住了一樣逐漸緊縮。容辛疼得臉色都變了,雙手一起頂進胃裏,溢出了一聲低啞的痛吟。

裴焰大步走了進去。

“我說了別過來……”容辛掙紮着擡眼,可能是吐得太用力,他連眼睛都紅了,烏黑的睫毛上全是生理眼淚,裴焰蹲了下來,雙手從背後環抱住他。

“髒什麽髒,我還會嫌棄你?”裴焰滾燙的胸口緊密的帖在容辛身後,用身體撐住容辛搖搖欲墜的身子,大手在他冰涼攪動的上腹用最恰當的力道揉按起來,全然不在意容辛的狼狽,心疼的恨不得替他受了這罪,“還想吐嗎?”

胃裏可能是痙攣了,容辛痛的跪都跪不住,可裴焰的話卻讓他的心髒都顫抖了起來,他雖然還是想要把裴焰推開,卻手抖的一點力氣都使不上。

他這個樣子太難看了,除了姐姐,還沒有人見過這樣的他。

“出去……別……別在這。”容辛手心裏全是冷汗,抓住裴焰的手,幾乎是哀求的想要讓他出去,然而忽的,胃中突然一陣劇烈的翻攪,剛才吃下去的爆米花仿佛都變成了刀片,在他的胃中瘋狂的切割起來。

“呃……”容辛痛的猛地咬住了牙關,抓住裴焰的手深深地按進了自己單薄的上腹,忍不住痛吟出聲,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了下來。

“容辛!”裴焰明顯的感覺到自己手心下那柔軟的器官微微一顫,他還是第一次知道胃痙攣可以這麽清晰地隔着皮膚摸到。

容辛得多疼啊。

沒有什麽事情能比看着自己喜歡的人受苦更痛苦的了,裴焰被容辛痛的緊蹙的眉眼刺的心髒劇痛,只覺得自己也在上刑,每一刀都狠狠割在心口最深處。

“都怪我,就不該讓你吃爆米花。”裴焰後悔死了。

容辛搖搖頭,想說不怪你,可劇烈的反胃感和絞痛卻始終不放過他。他消瘦的身子劇烈的顫抖着,臉色蒼白的幾乎沒有一點血色,劇烈的撕裂痛在身體內部翻攪起來,繼而又變成難以抑制的惡心。

他顧不上潔癖,抓住馬桶邊緣再一次撕心裂肺的吐了出來。

“嘔……咳咳咳……”

“吐出來就舒服了,沒事的。”裴焰的心都跟着抽搐,掌根始終在他胃部揉按着,即便是在容辛吐出來的那一刻也沒有任何下意識躲避的動作。

容辛又吐了幾次,再也沒力氣掙紮,整個人軟軟的靠在裴焰身上,直到胃裏都吐空了還在幹嘔。

“乖,別吐了,再吐胃要受不了了。”裴焰幾乎是半拖半抱的把他從馬桶邊扶起來,強行止了吐,又幫他漱了口,抱回了床上。

容辛虛弱地倒在床上喘息着,劇烈嘔吐是一件非常消耗精力的事情,他現在幾乎連擡手都費力,渾身上下都在不住地出冷汗,胃裏的絞痛也未曾停止,然而裴焰始終陪在他身邊,直到現在還緊緊抓着他的手。

容辛垂下濕漉漉的眸子,靜默了一秒,輕輕地反握了回去。

裴焰正在用另一只拿着毛巾幫他擦汗,忽的感覺到容辛的微弱的力道,那一瞬間心裏的狂喜和幸福幾乎無法言喻,他強壓住語氣中的歡欣,低聲道:“好些了嗎。”

容辛唇色都白了,虛弱的用氣音笑笑:“好好的電影都沒看全。”

裴焰心疼的要死了,用毛巾擦着他被汗水打濕的發絲:“你還欠我十次八次呢,不急,以後慢慢看。”

容辛揚起汗濕的睫毛,看着他細致的動作,忽的問:“裴焰,你會覺得我煩嗎。”

裴焰給容辛擦汗的手微微一頓,眉頭皺了起來:“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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