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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山谷一遭之後,她耳中一直嗡鳴,周遭的聲音時遠時近,恍惚中覺得腳踝生疼像是不斷在砂紙上打磨,連帶着腳筋都抽動起來。

幸好她此時醒了,看見自己趴在一頭通體銀白的狼背上,它步步如沉鐘走在石階之上仿佛聳動的山丘,容蘇此時正揪着它的一撮毛發,半拉腿撒在地上磨出來一道血印子,要不是這頭狼走得穩怕是早就被撇下十裏地去了,在快要滑到尾巴之際,容蘇使出了吃奶的力氣翻身騎到狼背上,八爪魚似的狠狠攀附上狼脖子,死也不撒手。

視線一高,容蘇便看清楚了局勢,頭狼身後率領着數千匹親族,步伐整齊的在兩側的群妖的注視下拾級而上,盡頭便是萬妖殿。

銀色的月光下,群妖俯首,氣氛無比肅穆,容蘇墜入妖窟以來,從未有今夜這樣直觀的體驗,得以看到如此震撼的景象,只怕是什麽“陰曹惡鬼”“洞府黃泉”的鄉野奇聞都已經淪為笑談了。

“淮焰,是你麽?淮焰……”

容蘇一時摸不到狼耳朵在哪,幾乎要溺斃在茂盛的獸毛裏,生怕對方聽不清自己說話,大概是剛聾還不太适應。

頭狼悶哼一聲,截止了“你聽得到嗎,聽見了嗎”之類的咆哮。

“淮焰,我跟你說一件事,你可別慌啊,地門裏……”

容蘇作為一個以己度人的半聾,吼得有多中氣十足她是不知道的,遑論淮焰聽沒聽到,周遭圍了一圈的衆妖們是聽了個一清二楚。

話說到一半,身後傳來一聲嘶吼,簡單粗暴的打斷了容蘇坦白的過程,從對方的氣勢上判斷,她立刻識時務的閉上了嘴。

那雙頭蟒着了魔般的沖出衆妖的隊列之中,直奔向狼群,貼着地迅速游移到頭狼面前時,稍有遲疑。

但僅有一瞬,蛇首便高高仰起,豎瞳一縮便看見兇光乍現,竟直沖着狼背上的容蘇襲去,比當初在山上的攻擊還要癫狂萬分。

可見這節骨眼,簡單認個慫是阻止不了這妖獸的脾氣——容蘇慌亂中急切地向後仰倒,幾乎要薅下滿手的狼毛!

她驚呼:“君上救我!”

頭狼迅速回身,後爪吃勁遂彈地躍起,先是以蠻力将巨蟒撞翻在地,接着就撲将過去,狼爪淩空揮過揭起片片鱗甲,飛逸出一道血線。

雙頭莽登時哀嚎出聲,蛇身迅速頑命的纏住頭狼的後腰,将成死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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狼群在周圍發出嗚咽聲,随時要撲上去将巨蟒連皮帶肉的撕扯開,但頭狼未有號令,左右莫敢動。

頭狼被勒得雙目猩紅,突然張開利齒死死咬住蛇頭,在巨蟒瞬間脫力時掙脫出來叼着蛇身撇出去數丈遠,砸落出一個深坑。

衆妖避讓開一條路,頭狼踏着血泊緩緩走向殘傷的巨蟒,利爪剖開蛇妖的小腹,含着一顆內丹擡起頭來,嗚咽了聲便咽了下去,沾了血的雙瞳愈加興奮,頃刻間便好像彙聚起了雷霆之力。

容蘇在混亂中已經被甩了出去,她腿腳發軟的愣在原地,剛結束那場争鬥之中,有一瞬她似乎看見了頭狼的身後生出詭異的光來,不似妖力,而是一個結成虛影的氣團,那種力量不是區區一條雙頭蟒能抵抗的,也無法推測能與之匹敵的該是什麽怪物?

她頭腦裏不停的閃現過,頭狼的那雙泛着蒼涼與殺意的眼睛,鬼月之夜後,她終于對于靈界的妖有了更清醒的認識。

并非平日裏插科打诨時提到的獸山裏的二三事,而是這風中真切的血腥味,劈頭蓋臉裹挾着撕裂感的咆哮,弱肉蠶食,靈修争鬥,是徹徹底底的叢林法則。

衆妖戰戰兢兢,看着狼群将奄奄一息的雙頭莽蛇分屍後吞吃入腹,大嚼特嚼,空氣中,唯有風動。

容蘇直愣愣的盯着血泊中的殘屍,腹中克制不住的翻滾幾乎要吐了出來,涼意滲向了四肢百骸,良久她都無法動彈。

頭狼經過容蘇時剛想張口叼起她,忽然頓住了,懶洋洋的趴在地上等着她笨手笨腳的爬上背來,才步履輕緩的走上山巅。

而後,皆是衆妖的喧騰之聲,在月下結成亂影,頭狼對月呼嚎,狼群接連附和,衆妖匍匐在萬妖殿的數萬級石階之下,發出共有的嗚咽,層層疊疊,如波濤,如雷霆,聲音浩蕩綿長在山間回旋,似乎昭示着一件極為重大的事情就此将息了。

巨蟒死的倉促,容蘇連反應的時間都沒有,就看見了一場血戰。

她還是□□凡胎的時候,也不是沒見過厮打的場面,為了幾角銅板血裏撈骨頭也是常有的事,可這等獸族殘殺的境況,她是看一眼都會覺得後怕,記事以來頭一遭感覺到從天靈蓋直滲到腳底的惶恐。

容蘇是貪生噬殺的妖,她如今再清楚不過了,當初她被迫吞了那藤妖的內丹後,周身就開始了是不可抑制的變化,她怕有一天自己也會徹底成為妖族,去厮殺,去争鬥,走進同樣的血泊之中。

不論最後是成為那個倒下的,或者站着的。

靜默中有個聲音溫和道:“地門裏的事,你就不用再操心了,就算是神差來了靈界也追究不到你身上去,睜開眼吧。“

她周身緊張的繃了一路,聽到這麽一句話,頓時覺得憋了一肚子的惴惴不安頃刻就煙消雲散了。

她心裏早就炸成了一串煙花,嘴上卻縮減成一句假模假式的奉承:“今夜的幾次意外都多虧君上及時趕到,不然我怕是要死上千八百回了……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心有靈犀吧。”

“那倒不是,鬼月夜裏狼族要巡山,恰好聽見地門有響動,就趕過去看看。”他一雙亮得發魅的眼睛盯着她:“我解釋清楚了,到你了。”

“聽說……山裏的鬼月節……十分熱鬧,我……”她磕磕絆絆,正想着要不要把雲澤這小兔崽子供出來。

“讓你安分些不好嗎,想東想西的,真是麻煩。”淮焰敷衍的聽了幾句,發現明顯是瞎掰就打斷了。

容蘇感激的住嘴,一句麻煩,倒是撥弄的她心裏暖洋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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