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

清晨, 薛翊打開房門下樓, 還沒走到樓梯口，就聞到餐廳裏傳來的一道飄香。

他遲疑了一下, 放慢腳步。

廚房裏, 穿着一件粉色卡通睡裙的女孩兒哼着他沒聽過的曲子，面前放着一鍋剛剛煮好的粥。

鍋蓋掀開了, 袅袅的熱氣争先恐後地往上冒, 迷糊了女孩兒的側臉。

宋楚拿着一個湯勺，從鍋裏舀了小半勺粥盛進碗裏。

她低頭嘗了一口，一不小心喝得太急，燙得她龇牙咧嘴, 好不容易把粥咽下去, 她仰着小臉, 微張着嘴不停地往外吹氣，空着的那只手充當扇子, 使勁地朝着嘴巴附近扇了幾下。

站在門外的薛翊看到她這副模樣，睡意尚未褪散的黑眸裏更添了幾分笑意。

他低笑一聲, 還沒來得及開口，女孩兒忽然轉過身來，一雙濕漉漉的大眼睛毫無征兆地撞進了他的眼底。

薛翊輕啧一聲, 似笑非笑：“燙哭了？”

也不知道這個人在外面站了多久。

一想到自己的糗樣居然都被他瞧了去, 宋楚臉一紅，瞪大眼睛使勁地瞪他。

然而她即便她做出了活到現在以來自認為最兇狠的表情，可配上她紅彤彤的眼睛, 在薛翊眼裏不痛不癢的依然沒有半點威懾力。

反而--更像是一只受了傷可憐兮兮求安撫的小奶貓。

薛翊上前，伸出大手按在她的腦袋上，然後左右輕輕地揉了一下。

他沒有看宋楚，目光落在鍋子裏：“煮了什麽？”

宋楚呆呆地感受着頭頂的重量和眼前的陰影，下意識地開口：“魚片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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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你還真是樂衷吃魚啊。”

薛翊輕飄飄的聲音從頭頂上方傳來。

宋楚不滿地撇撇嘴，嘟囔：“明明是你要吃，我才煮的。”

為了感謝他幫了自己這麽大一個忙，宋楚一個小時前就起來了，又是切魚片又是熬粥，可把她給忙壞了。

聽了她的話，薛翊嘴角上揚，心情也跟着愉悅起來。

他收回手，從旁邊拿了兩個空碗，各盛了滿滿一碗。

宋楚看着他一下子端了兩碗出去，忙拿了兩個勺子，跟在他身後出去。

“這個粥我才煮好，很燙的，你小心點哦。”

女孩兒的嗓音軟軟糯糯的，薛翊背對着她輕笑了聲，随後把粥放在餐桌上。

“我知道。”

宋楚覺得今天的薛翊特別好說話，她剛想說什麽，卻又聽他說：“你以為誰都像你那麽笨，喝個粥都能把自己燙哭嗎？”

宋楚：“……”

不知道她現在收回剛才的想法還來得及嗎？

……

薛翊吃飯的時候不怎麽喜歡講話，這一點是宋楚觀察了很久才得出的結論。

以前她都乖乖地不會打擾他，但是宋楚今天心裏有事，總時不時地偷偷瞥兩眼薛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一開始幾次，薛翊沒什麽感覺，等被她偷看的次數多了，在宋楚又一次朝他看來的時候，他突然擡眸，和她的視線交彙。

忽然對上他銳利的雙眸，宋楚吓了一跳，慌忙收回目光，心虛地連喝了好幾口粥。

薛翊忽然覺得她有點可愛，低笑了聲：“慢點喝，沒人跟你搶，我剛看了，鍋裏還有還多呢。”

“……”

宋楚越發地心虛了。

過了一會兒，等薛翊不看她了，重新低頭喝粥的時候，宋楚才緩緩地擡頭，欲言又止。

“薛翊，薛叔叔他這幾天回來嗎？”

宋楚住在這裏一個多月，見到薛文的次數屈指可數，大部分時間家裏都只有她和薛翊兩個人。

“不一定。”

薛翊頓了下，“我聽老頭子說這個月中旬有兩個大項目要談，國慶這幾天他們公司很多人都在加班，他是老板，想必也不太會回來。”

“這樣啊。”

宋楚略有些失望，卻也好奇，“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薛翊看她一眼，點頭：“你問。”

“那個，就是你為什麽一直喊你爸爸……”宋楚咬了下唇，似乎對這個稱呼很難啓齒，“呃……‘老頭子’啊？”

薛翊還以為她要問什麽，聞言啞着嗓音笑了聲：“你覺得呢？”

宋楚一怔，随後搖頭：“我不知道啊。”

知道了就不會問你啦。

薛翊垂眸看着碗裏的粥，眼底的笑意漸漸收了起來，低聲道：“因為以前，我媽媽開玩笑的時候，就喜歡這麽叫我爸。”

“……”

宋楚沒想到答案居然會是這樣，看出薛翊瞬間失落的神色，她連忙道歉，“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

“對不起什麽？”

薛翊的情緒卻一閃而過，再擡頭時，他又恢複了之前痞懶的神色，嘴角還噙着幾分笑意。

“說吧，到底有什麽事，我爸不在，你跟我說也是一樣的。”

宋楚猶豫了一會兒，才支支吾吾地開口：“是這樣的，我們這次不是放七天假麽，我可不可以去個地方啊？”

“嗯？”低啞的聲音自他喉間溢出，薛翊看她，“去哪裏？”

宋楚被他那聲沙啞性感的“嗯”弄得臉一紅，再次和他四目相對，只覺得小心髒一下子跳得飛快。

她別過臉，小聲張口：“我想回家。”

薛翊臉上的笑容一僵，挑了挑眉，警惕地重複她的話。

“你想回家？”

他的聲音比剛才低了一點，還有點冷的，宋楚知道他是誤會了，連忙擺手，解釋說：“不是的，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我就是想爺爺奶奶了，反正不是放七天麽，我想回去看看他們。”

說到後面，宋楚的眼神裏帶了點期待。

她軟着嗓子輕聲地向他請求，“薛翊，我想回家一趟，在開學之前一定會回來的，可不可以呀？”

薛翊的眸色這才恢複了之前的從容：“想什麽時候去？”

他這麽問就是答應了。

宋楚一下子就高興了，臉上的笑明媚地好似沐浴在太陽下的向日葵，雙眸透着亮晶晶的光澤：“一會兒就去，可以嗎？”

薛翊思考了一瞬，答應：“好，你把地址告訴我，我訂票。”

宋楚一愣：“不用麻煩了，我自己去車站買就可以了。”

薛翊似笑非笑，從頭到尾打量了她一下：“你自己？确定可以嗎？”

宋楚古怪地瞅着他，總覺得他這個眼神，好像和她來之前在車站遇到的乘務員一模一樣。

盯了他片刻，宋楚不确定地問：“難道你也要和我一起去嗎？”

薛翊脫口而出：“不可以？”

“……”

猜測被證實，宋楚看着他不說話了。

薛翊的粥已經喝完了。

他把空碗收回廚房，放進水池裏。

出來的時候路過宋楚身邊，他的腳步停了一下，帶着點笑意的聲音在她上方開口：“吃完就去準備吧，一個小時後我帶你去車站。”

“……”

宋楚哀怨地盯着他的背影，她好像還沒答應他呢。

……

國慶的火車站裏人滿為患。

馬上就要回家了，宋楚的心情不自覺地好了起來，因為只是短暫回家去住幾天，她沒帶什麽東西，反倒是薛翊，拖着一個巨大的黑色行李箱，宋楚趁薛翊取票的時候伸出一根小指頭輕輕戳了一下，推不動，不知道他在裏面塞了多少東西。

薛翊買的是最快的高鐵票，比宋楚來時省了将近一半的時間。

他們運氣好，薛翊訂票的時候正好還剩兩張坐票。

上了車，宋楚趴在窗口，看着沿路飛馳而過的景物，心情好得不行，整個人都飄飄然地像是要飛起來。

她一高興，不知不覺又開始哼早上薛翊聽到的那首曲子。

只有調，沒有歌詞。

薛翊好奇：“你唱的這是什麽？”

宋楚回頭，側着腦袋，臉枕在自己的手臂上。

“這是我家鄉的一首歌，在我們村子裏，沒有人不會唱，以前每當過年的時候，一個村子的人聚在一起，就會唱這首歌。”

“有歌詞嗎？”薛翊下意識地問。

宋楚點了點頭：“當然有啦。”

薛翊看着她：“你什麽時候帶着歌詞一起唱給我聽？”

宋楚一怔，沒理解他的意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我五音不全，唱得不太好，你要是想聽，等到了我家，我讓我奶奶給你唱，我奶奶唱得可好聽了！”

“……”

女孩兒傻乎乎的模樣實在是太單純了，薛翊只是笑，沒有再說什麽。

到了車站，薛翊和宋楚一起下車。

入眼沒有高樓大廈，放眼望去，整片整片的高山連綿不絕。

宋楚仰頭望着薛翊：“去我家還得坐輛公交車，大概要兩個多小時，我們先去吃點東西吧。”

現在已經快下午了，薛翊坐了一路的車，也有點餓了。

于是點頭：“這裏你熟，你帶路吧。”

他們去車站旁邊的面館吃了一碗牛肉拉面。

吃完以後，宋楚又帶着薛翊去了附近的一家點心店：“這裏的海棠糕我奶奶特別喜歡吃，你等我一下，我進去買幾塊給奶奶帶回去。”

宋楚說完，正要進去，忽然被薛翊拉住手臂：“你帶錢了？”

宋楚“唔”了一聲：“有一點，原本想買票的。”

“你只給你奶奶買，那你爺爺呢，他喜歡吃什麽？”

宋楚笑着說：“爺爺不愛吃這種甜食，他平時一個人在家裏，最多喝喝茶抽抽煙，不過奶奶說抽煙對爺爺的身體不好，很少給他抽。”

薛翊點點頭，松了手：“去買吧，小心一點。”

宋楚笑笑。

不就是買幾塊海棠糕，有什麽好小心的，這裏說起來，還是她的地盤呢。

店裏人挺多的，宋楚排了很久的隊。

付完錢以後，怕薛翊在外面等太久，抓着東西就跑出去。

薛翊還是站在原先的位置，只不過不是一個人。

他的身邊站了一位操着本地口音的老大爺，老大爺說着蹩腳的普通話，不知道薛翊和他說了什麽，老大爺看起來樂呵呵的可高興了。

宋楚停住腳步，歪了歪腦袋，眼睛呆呆地盯着薛翊的側臉。

她以前一直覺得，像薛翊這種有錢人家的大少爺，是不會和他們這些窮人打交道的。可是這些日子相處下來，薛翊卻從給她不一樣的感覺。

他會在別人欺負她的時候站出來保護她，他會在吃好飯以後主動把碗給洗了，甚至于現在，他和不認識的陌生人，都可以聊得特別好，仿佛一點隔閡也沒有。

忽然間，宋楚不禁對薛翊有了些好奇。

他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

……

公交車在山路上颠簸了兩個多小時，終于在天黑前到了宋楚家的村子外。

一下車，宋楚整個人雀躍地像是一只出了籠子的鳥兒，又是蹦又是跳的。

她在前面帶路，時不時地回頭讓薛翊快一點。

薛翊拖着行李箱跟在她身後，雙眸含笑地注視着總拉了自己幾米遠的女孩兒。

沒多久，宋楚在一間破舊的瓦房前停下。

昏黃的燈光從窗戶裏透出來。

宋楚高興地推開院子的門，歡呼着跑進去：“爺爺、奶奶，我回來了！”

沒多久，裏面的門“吱呀”一聲被人拉開。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從裏面走出來，驚訝地看着門口站着的女孩兒。

“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