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人性

一只掌心大小的兔子力道小得可以忽略不計，反而更像是在撒嬌賣萌, 卻恰恰戳中了飼主一直都成謎的萌點——兔子大人已經很少變回兔子了, 對于軟綿綿的毛球他還是有幾分懷念。

“皇室方面我會解決。”他勉強維持正常的态度進行交涉。

“我從沒有質疑過您的能力。但是很抱歉, ”精靈女王微笑着，那雙翠綠的眸子澄澈得仿佛能看透人心, 聲音中也帶着一股無法忽視的魄力, “兔子先生的提議也正是我本想提出的，所以我堅持我的要求。如果不給予精靈族在艾洛蒂亞王國與人類平等的貿易權及種族保護法規, 就要與您肩上的兔子先生分離……您同意嗎？”

精靈女王一而再地觸及藍缇斯的底線, 這已經是相當危險的舉動。如果不是顧長安在場, 現在的氣氛必然已經近乎凝固，說是談判破裂也不為過。

“女王陛下, 這……”赫裏希恩也不由皺眉, 不知道是否應該勸說女王更換條件。

輕輕地嘆息一聲, 女王放軟了态度, 歉意地一笑：“我的确沒有挑釁的意思, 只是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到還有什麽是閣下會在乎的事物，況且我們即将合作的并不是無足輕重的小事。當然，相對應的, 我也會在所有族人面前向生命之樹發誓, 若背棄了我們的盟友必遭受最殘酷的懲戒。”

“如果您願意賭上您與兔子先生的關系立下誓言，那麽之後的一切事宜，精靈族将會盡全力配合您。”精靈女王沉靜地注視着他們，“即使只是毫無約束力的口頭約定也沒關系, 我相信對于如今的您而言，只有這個是不會舍棄的。”

顧長安沒了解過政治層面的外交手段，但哪怕是什麽都不懂的人，也該聽得出這樣的交換條件就如同天上掉餡餅，輕巧得簡直像是兒戲一樣。

“這麽點破事你到底在婆婆媽媽些什麽？”他受不了地又扯了一下藍缇斯的耳垂，“趕緊同意。”

最終飼主還是極為不情願地同意了這個擔保，那樣子活像顧長安在逼良為娼，偏偏他又完全不适合貞潔烈婦的形象。

而藍缇斯要求精靈族完成的事情也意外的簡單，派出一支隊伍僞裝成亡靈法師，引出平時駐紮在王城內的審判騎士團後将其拖住即可。他會指定幾個亡靈法師陪同前去，以便僞造出這支軍隊與亡靈為伴的假象。考慮到精靈并不喜歡殺戮，他甚至沒有要求精靈的軍隊對騎士團造成多大傷亡，不論用什麽手段，只要把他們制衡在南面的科裏亞林原就可以。

別說赫裏希恩，就連顧長安都對此感到驚訝，他還以為藍缇斯會充分地壓榨一下精靈的價值。

與赫裏希恩一起目送抱着兔子的藍缇斯離開後，精靈女王眨眨眼，單手撫着一邊的面頰，冷不丁開口：“真令人羨慕，不知道能不能找到另一個這麽可愛的兔子，如果找到的話也會跟我産生愛情嗎？”

赫裏希恩：“女王陛下，這話還請不要被藍缇斯先生聽見。”否則您可能會死。

“呵呵，私下裏就不需要叫得這麽生疏了，親切地叫我姐姐就可以。”

“希望您嚴肅一點……”赫裏希恩相當無奈地婉拒了這個提議，“關于剛才的事，這樣真的合适嗎？”他指的是那個玩鬧般的約定方式，還是覺得太不像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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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他的憂慮恰恰相反，精靈女王卻是以相當輕松的口吻肯定了這件事：“當然，不如說這才是最能令我安心的契約。”

“對于一個舍棄神明，選擇亡靈一側的人而言，你能相信他的什麽呢？”

“誠意？信仰？人格？信譽？你看他那如亡靈一般永不動搖的眼睛，就知道這些他統統都可以放棄。”

“可是他看着那位可愛的兔子先生時，依舊會流露出屬于人類的神态。”

“即使發下毒咒或者留下任何實質的保證，要舍棄的對象是一塊石頭的話也沒有任何意義。而如果是決不能割舍的存在，即使是再随意的誓言也不會被輕視。”

精靈女王仰頭透過窗戶看着外面和煦的日光，似嘆息般溫柔地說道：“所以就相信吧，相信那位前聖子大人最真實的人性。”

***

在找了幾個手下的亡靈法師跟随精靈的軍隊一同出發之後，藍缇斯自己卻不緊不慢地在精靈之森繼續逗留，顧長安納悶地問過他是不是該去做點什麽，得到的回答僅是輕巧的“等消息”幾個字。

有那麽一瞬間，顧長安甚至懷疑他是不是打算把精靈的軍隊騙出去送死，只不過轉念一想又覺得這種事做了也沒什麽好處，才姑且打消了這個想法。

這段時間薩德拉也始終沒有出現，之前被強行壓制下去的疑問也絲毫沒有消減。有好幾次顧長安都想把人叫出來當面問出某個問題，卻又無法下定決心，甚至不知道如果真的得到了肯定的回答自己又該作何反應。這種事情……即使他已經見過各種不可思議的事，也依然沒有辦法讓自己坦然地相信。

至少等眼下的亂子平息之後再考慮這些事，到時候就算死磕到底也要向薩德拉問個明白。這是顧長安給自己定的期限。

而當下，他只希望能早日離開精靈之森這個鬼地方。在外承受精靈的注目禮也就算了，總有精靈蠢蠢欲動想要上來摸一把也忍了，為什麽關上門休息睡覺還要面對這個混蛋的抗議？口頭的還可以無視，肢體上的他甚至抵抗都無效。

“你好煩啊別湊過來！”不過是喝口水的功夫，顧長安端着水杯從房間的東北角一直躲到了西南角，可惜屋子就這麽大，藍缇斯硬要往前湊他也實在沒地方可逃，“精力過剩的話跟鹌鹑出去跑圈不好嗎？”自從到了精靈之森，雷枭倒是每天都在外面撲騰撒歡，而這個大活人反而像是三級殘廢一樣每天拖着他縮在屋裏。

“很久沒做了。”飼主的立場也相當堅定，攬着他的腰誓不松手，并且總試圖把他往床上帶。

“你的腦子裏能不能想些有價值的東西？”昨天外出的精靈已經傳來消息，派出的軍隊和教廷的審判騎士團已經相遇，現在大概正在交戰中，而這邊的罪魁禍首卻滿腦子黃色廢料也太說不過去了吧，“而且我最近很煩，不想做那種事。”

“那就告訴我你在焦慮什麽。”關于這個藍缇斯也已經察覺了，最近幾天顧長安經常走神，像是在想着什麽，卻又一直拒絕告訴他。

球球竟然有秘密瞞着自己了，這絕對不能姑息。

顧長安非常果斷地拒絕了他，并再次試圖把人從自己旁邊推開：“說出來也沒用，真想解決的話就快點把教廷那邊搞定。”

藍缇斯明顯還想繼續說點什麽，不過一陣敲擊窗戶的聲音打斷了他。顧長安扭頭，發現是一只烏鴉停在窗前，用尖利的喙一下下敲擊着窗，發出清脆的撞擊聲。

打開窗戶随手揮走烏鴉，藍缇斯轉過頭，眼底帶着顯而易見的失望，還有說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我們要走了，去王城。”

他說的是“我們”，也就是說打算帶着顧長安一起前去王城。顯而易見的，顧長安留在精靈之森才是最安全也最好的選擇，而不是前往硝煙彌漫的王城，但對此他倒沒有提出任何異議。藍缇斯已經不能接受再次讓顧長安獨自留在自己看不見的地方，他不相信世界上有絕對安全之處，既然如此還不如讓顧長安跟在自己身邊。

于顧長安這一邊，理由則要單純許多：如果自己不去的話，藍缇斯光是瞎擔心就能把自己累得半死。

不多廢話徑自變成兔子，顧長安任由藍缇斯把自己抱進衣袋裏，輕車熟路地在裏面調整了一個舒服的姿勢：“要走就走吧，別忘了跟赫裏希恩說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