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人生若只如初見

段驚澔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坐上的火車,火車上的人并不多,他坐在靠窗的位置,開往東郊的火車路過一段荒原,年後下了一場雪,直到現在雪還沒有化,那雪将荒原覆蓋成了白茫茫的一片看不到盡頭。

他的眼睛看着那一片白,心思卻飛到了很遠的地方,驀然之中,他仿佛又回到了那年與她初次有了交集的地方。

那年軍訓,天氣格外的熱,中午休息的時候,段驚澔并沒有去食堂吃飯,也沒有回宿舍,而是在操場東邊教研室的後方樹林裏找了塊幹淨地方躺了下來。

他不知道別人十八歲的時候,都在做什麽,他的十八歲就是那麽的簡單,只想要學點有用的東西,想要去旅行,還想找到楊昉,問問她,為什麽一去便是悄然無蹤,讓他想要找人陪着打架都是那麽的難。

樹上的柳葉晃動,樹影斑駁間,他似乎看到了喜鵲站在枝頭向下俯望,除了父母沒有在身邊外,他的生活其實很充實也很平靜。閉上眼睛,準備進入夢鄉的時候,耳邊似乎聽到了細碎的說話聲,他翻了個身,不想理會旁人的無聊對談。

可惜聲音卻越來越近,他不想聽都是不可能的,索性,他翻身坐起來,左右看了看,卻在他不遠處發現了一片綠色的衣角。

坐在樹下,他想了半天,不知該悄悄離去,還是等那邊的人自己走。

“韓淩同學,我是你們的教官,不是你的同學,我們有紀律,軍訓期間不可以和軍訓對象有任何感情糾葛。你的好意,我心領了,我們不合适。”淡然而疏離的話語從稍顯沙啞的女子口中說出來,是那麽義正詞嚴,讓人說不出半個不字來。

段驚澔聽到韓淩的名字時,怔了一下,那個總是高高在上的韓淩此時是在向誰表白嗎?他好奇的探出一點腦袋往那邊看去,可惜只看到了一身墨綠色的軍裝後背,而韓淩正好被背對着自己的人擋住了。

“葉教官,你現在還不是軍人,根本不用管部隊的規矩。我就是問你,你到底有沒有男朋友?”韓淩的聲音很好聽,也很有質感,聽說學校廣播站還要招他去播音,而此時聽來,他的聲音明顯拔高了幾度,很刺耳。

背對着段驚澔的那人站的筆直,聽到韓淩如此問,似乎有那麽點不耐煩,身子微微動了下,語氣依然還是那麽的平淡,她說:“我沒有男朋友,至少在學校期間,我是不會輕易交男朋友的。”

段驚澔聽到這話,眉毛挑了挑,這人還真能扯,不交男朋友?鬼才信她的話。

“我不信!葉教官,你騙我,你是不是怕我去找他?我知道我的優秀讓你自卑,但那不是問題呀,只要你做我的女朋友,我保證等你畢業了以後會有很好的前途,不用去部隊和那些窮當兵的苦熬。”韓淩似乎不相信葉教官的說詞,激動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

聽到這裏,段驚澔搖了搖頭,看來韓淩同學的家世還真是不錯,不過他會不會自我感覺太良好了一點,就算據說葉教官的家是在農村,他也不必說的這麽直白吧。

果然,在韓淩說完後,葉姓教官不再那麽溫和客氣的與他說話。

“韓淩同學,你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在和我說話?我的将來我自己有打算,不勞你費心。你我根本不合适,就這樣,下午還有訓練,你趕緊去吃飯吧。”

或許是葉教官的态度讓韓淩無地自容的同時還有憤怒,他放開抓住葉教官的手,不知道他壓低了聲音說了什麽,便轉身匆匆走了。

葉教官站在原地半晌沒動,段驚澔以為她一會兒也會離開的,卻沒想到,她不但沒走還轉過身來說:“聽了這麽半天,你不累嗎?”

一只手拄着大樹樹身的段驚澔被她突然的出聲吓了一跳,倚着大樹的身子差點沒栽倒,她竟然知道他在這裏。

他也不扭捏,幹脆站起來,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後,大方的走了過來。

葉徵心裏正懊惱着剛才韓淩最後說的那句話,他說:“別太清高了,你也不過就是個當兵的料。”

忽然聽到身後不遠似乎有不同尋常的呼吸,雖然那人将呼吸調整的很弱,卻也逃不過她機敏的耳朵。

葉徵看到偷聽的竟然是段驚澔,臉上原本緊繃的表情松弛了下來,或許是因為天熱,也或許是因為剛才的那個對話,她覺得自己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珠。

她把大檐帽摘下來,摸了摸衣兜,紙巾已經用完了,索性她就拿着帽子扇了扇。

段驚澔站在她跟前,看到她一番動作,也知道她在找東西擦汗,想了想,他從衣袋裏掏出一條淡藍色的手帕遞了過去。

“你擦擦吧,這樣扇會感冒的。”

葉徵停下扇帽子的動作,看了看他遞來的手帕,又看了看他,他的表情很真誠,沒有刻意的忍耐,也沒有虛僞的做作。

她接過來,在額頭上擦了擦,手帕上飄散着皂莢的味道,很清爽,很好聞。

擦完了汗,她并沒有還給他,而是拿在自己手裏揚了揚,臉上露出個淡淡地笑來:“這手帕被我弄髒了,等我洗幹淨了再還你。”

段驚澔沒想到她會這麽說,想要說不用了,卻又覺得有點矯情,所以,他幹脆大方的說:“不用還我了,就送給你吧。”

他說這話并沒別的意思,但葉徵卻挑了挑眉,什麽都沒說,把手帕疊好放進了褲子口袋。

“剛才的事你都聽見了?”一碼歸一碼,手帕的事說完,也該說說剛才他偷聽的事了。

段驚澔沒想到她還記得這事,臉騰的一下就紅了,他也知道偷聽別人的談話是很不好的行為,但人總是會好奇的吧,所以,他只好奇了一下,卻被人抓了個正着。

“那個,我在那邊睡覺,不是……不是,我不是在偷聽。”他羞赧的想要掩飾自己偷聽的行為,朝他過來的那邊指了指,可惜他本來也不是個善于撒謊的人,紅着的臉還是暴露了他的心思。

葉徵看着面前這個紅着臉想要說明白自己不是在偷聽的大男孩,一時間,她竟覺得他的手足無措很可愛,就像家鄉的小表弟做錯事時候的樣子。

她斂去臉上的嚴肅,表情柔和了下來。

“算了,就算你偷聽到了又能怎麽樣呢?剛才的事你應該不會對別人說的,對嗎?”

她的眼神中透露着一種類似于玩味或者說試探的意思,她有什麽好試探的呢,他又不是長舌婦。

他臉上的紅一點點褪去,更不再試圖解釋,只是站直了身體,有要走的意思,但在走之前,他還想告訴她:“其實,韓淩的話也沒什麽錯,誰不想少奮鬥二三十年,當兵的确很苦,不過,他不該看輕軍人。你們的談話我沒聽到,也不會出去說。也請葉教官忘了今天的事,就當我們沒見過。”

說完,他轉身,很幹脆的走出了樹林,今天還真不是個偷懶的好日子。

葉徵被他說的愣在了原地,她沒想到平時不顯山不露水的大男孩竟然還有如此的心思,或許她是把他看低了,她的眼中閃過一抹灼熱的神采。

或許沒人将這段小插曲放在心上,但在葉徵有意的靠近下,那段小插曲卻成了發展情愫的引線。

記憶如流水般劃過他的心田,那時候的他完全沒有想到就是因為那個不經意的相遇,改變了兩個人的感情走向。

晃動的車廂停了下來,火車的廣播裏已經在說東郊站到了,段驚澔直到此時才從回憶中回過神來。

他什麽都沒有帶,只是一個人就這麽孤身的來到了這裏,他想要知道她究竟為什麽會出現在那座別墅裏,而且戶主還是個男人。

東郊,景色很美,完全不是那座荒原能夠相比的,這裏雖然是郊區,但已經有很多人修建起別墅,蓋那種與世隔絕,但卻悠然如仙境的房子。

走過一棟棟別墅,看過了不少的自然風景,有小橋流水,有假山玉石,這裏就仿佛是古代的富貴人家的大觀園,環境優雅,空氣清新。

按照短信上說的,他找到了那棟名為綠水的別墅,別墅的外圍用仿木的鐵欄圍成,很有種田園之家的味道,在大門左側立着一塊深色的菱形的石塊,上面寫着“綠水公館”,黑色的楷體大字寫的很随性,沒有落款。

透過镂空的大門能夠看到院內的別致,這別墅看着似乎不大,但那種小巧精致之氣在外面的亭臺樓閣上就看的出,從門口到別墅的門前有座小拱橋,原木的橋板很結實,也很古雅。兩側的假山石倒像是守護主人的護衛。

段驚澔站在門外,不經意間看到了假山後,那圍出來的作為花園的地方,那裏有人,而其中一個,他正好認識。

他的眼睛盯着那裏,許久都不能動,在那個人身前輪椅上坐着的男子看起來很開心,正轉頭和她說着什麽,而她的臉俯下來,他看不清楚表情。

“你找誰?”清清亮亮的女聲在他身後響起,讓他轉回了目光,他轉過身看去,是一個穿着格子大衣的女孩,這女孩也就二十歲出頭的樣子,料想不會比餘維大多少。她的雙臂裏緊緊地抱着一個大的牛皮紙袋,從露出來的一角能夠看出,裏面裝的是面包,紙袋上寫着素氏面點。

“我找葉徵,請你讓她出來一下。”段驚澔微微勾動唇角,露出一個禮貌的笑來,他不想進去,看到她和那個坐着輪椅的男子狀似親密的樣子,真的讓他很受傷,但他的理智還在,他不會如潑夫一般進去哭鬧喊叫,他只想讓她給自己一個解釋,她不是說要重新追求他嗎?難道跑來這裏照顧別的男人就是她重新追求他的方式?

女孩看看他,有點明白,但似乎又陷入深深的思索當中,段驚澔并沒有催促她,只等着她想明白。

果然,過了一會兒,她才點了點頭,将牛皮紙袋子往上托了托,單手推開鐵門,走了兩步,回頭對段驚澔說:“請你不要進來,就在門東邊等一會兒吧。”

段驚澔眼中閃過一抹複雜,但他還是點了點頭,轉身退到打開大門時看不到他的地方站定,等待着。

作者有話要說: 今天狀态不錯,來更新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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