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奇生龍胎（六）

當古柏話音落下，屋裏一時間十分安靜。韓封微微嘆息，安慰道，“我覺得，白龍不是無故離去，他一定有什麽苦衷。”

“我知道。”古柏輕輕回道，知道卻還是會失落，會受傷，會胡思亂想。

阿度看看古柏，又看看韓封，手撐着額角，淡淡道，“打雷才走，他是去渡劫吧？”

“渡劫？”韓封和古柏同時看向阿度問道，身為一般人，他們并不了解神的世界。

“不管是人，神，還是妖魔鬼怪，只要修煉，便需渡天劫。”阿度慢條斯理道，“修煉的方法不同，所渡的劫也不同。最基本便是天雷劈下，扛過去修為大進，抗不過去就死了。”

阿度說的輕描淡寫，韓封和古柏卻吓了一跳，每個修煉者都要渡天劫？并且死亡的概率還是一半，怎不讓人吃驚。韓封看向阿度，皺眉問道，“你也要渡天劫？”

“當然要。”阿度笑笑，說，“修行到要進階時，就要渡劫。天劫也因個人的天資不同，有強弱之分，不改變的是，每更進一步，下一次的天劫便更猛烈。”

“神不是永恒存在的嗎？”韓封吃驚地看着阿度，不敢置信，“神也會死？”

“會死。”阿度唇角勾起，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說，“不管是天劫還是其他，神會隕落是不可改變的事實。神的力量越強大，歲月越漫長，修為越高，便渴望更強大的力量，如此一來，承受的天劫越強悍。沒有哪一個神敢保證自己絕對能渡過天劫，最多拼命争取。”

古柏心髒狂跳，急切問道，“他，他會渡劫而死嗎？”

阿度瞄一眼古柏，語氣平淡地說，“你還活着，他就還活着。別忘了，你們訂下的誓約是不離不棄，密不可分。這幾個字早已将你們兩個連接在一起，死一起死，生一起生。”

聽完阿度的話，古柏微微一笑，安心下來，這樣便沒什麽可擔心的。靜靜看了阿度半晌，韓封微笑着轉頭對古柏說，“你現在身子不一樣，不要再熬夜了。我送你回去休息，到時間我會做好晚飯送過去。”

“好。”古柏站起身，不好意思地說，“要麻煩你那麽長一段時間，真是過意不去。”

扶住古柏，韓封領着古柏緩緩往門口走去，“沒什麽過意不去，你就當我和交換。你讓我見到真龍，我細心照顧你，這樣，我們可兩不相欠了。”

走到門口，看着韓封開門，古柏無奈地笑，“哪能是你這樣的算法。”

兩人走出303，韓封輕輕扶着古柏，古柏既然答應韓封讓他照顧自己，便不再推辭。韓封一路将古柏送回301，囑咐他好好休息之後，幫他關上門。

關上301的門，韓封回頭，轉身急急往家裏走。來到阿度身邊，韓封彎腰緊緊盯着阿度，态度強硬地逼問，“說清楚，渡劫會遭遇到什麽。”

“很多。”阿度唇角勾起，伸手攬住韓封的腰，一使力，韓封旋身，被阿度抱了個滿懷。阿度雙手扣着韓封的腰，下巴放在韓封頸邊，輕輕說，“有天雷，幻境，天火，天水，心魔……很多很多。天也嫉妒，越是天資卓絕，修為迅速的修煉者，受到的天劫越厲害。上天的妒忌，有幾個人能承受，大多被湮滅在天劫之下。”

“這樣你還說沒什麽大不了？”韓封氣呼呼地轉頭瞪阿度，“根本就是九死一生！”

“小封封。”阿度将韓封的雙手緊緊握住，在韓封耳邊溫柔低語，“修煉本就是與天争命，不論結果如何，都是自己選的路。天劫厲害，但渡過天劫，壽命更長，修為更深。”

“有什麽用？”韓封轉頭不再看阿度，語氣激動地說，“你說修煉是和天争命，但每次渡劫不過換來一段時間的安寧，下一次渡劫，誰保證一定可以渡過去？上天困着你們，把你們放在一個死循環裏，終點只有一條路，就是死。這和普通人有什麽區別？”

“小封封。”阿度輕輕轉過韓封的臉，看着他生氣到快哭出來的表情，心微微疼。阿度湊上前，額頭抵着韓封的。“自己選擇的路，早就知道會有什麽樣的後果。小封封不要生氣，不要難過，你看，現在，我還活着。”

定定地看着阿度，韓封顫抖着聲音開口，“你還有多久時間渡劫？”

“我啊，我想想。”阿度在韓封頸邊蹭蹭，輕輕笑道，“大概還要個幾十幾百萬年吧？也許還要再久點？”

“你問誰呢？”一巴掌毫無留情地拍在阿度的頭頂上，韓封氣鼓鼓地站起身，拿起沙發上的抱枕砸向阿度，“誰知道你什麽時候渡劫，最好現在打下一道天雷劈死你！”

“小看我。”阿度接住抱枕，笑嘻嘻地說，“一道天雷哪能劈死我，怎麽也要幾百萬道。”

“那就讓幾百萬道天雷劈死你！”韓封氣急敗壞地吼道。

“小封封，好狠心。”阿度站起身，死死抱住韓封，可憐兮兮地說，“我不能死，我死了小封封怎麽辦。”

被阿度抱住，韓封劇烈掙紮，但聽到阿度的話，韓封慢慢冷靜下來。伸出手回抱住阿度，韓封将頭埋在阿度頸邊，說，“你一定會死在我後面，一定會。”

“是是是，我一定死在小封封後面。要知道我可是活了好久的老不死，怎麽會活不過小封封。”阿度輕輕撫摸韓封的頭，溫柔說道。手上輕柔，阿度嘴角揚着淡淡的笑，是啊，所有人都比他先逝去，他總是看着一個又一個逝去，只留下他一人。神，不過是承受着無盡孤獨的怪物，沒有人陪伴的怪物。

靜谧的房間裏，阿度和韓封擁抱在一起，一個難過，一個心疼。生命的逝去，韓封一直以為神不在其中，神應該是永遠站在高處，俯覽人世的存在，他從沒想過，神也會死。

阿度眼眸定定地看着一處，輕拍韓封的後背。有人為自己難過，有人把自己放在心裏，即便真的死在天劫之下，也死而無憾。因為遙不可及的渡劫為自己擔憂，阿度唇角的笑容加大，小封封真傻，但自己就是愛他這樣的傻。

心裏都想着對方，阿度和韓封之間的距離從沒有這麽近。韓封輕輕推開阿度，視線看向一旁，別扭道，“放開我，我要做飯了。古柏早餐還沒吃，現在他懷着孕，不能餓着。”

聽到韓封的話，阿度嘴巴噘起，十分不高興，“小封封怎麽能這麽在意別人，我不管，我要比他先吃飯。”

看着瞬間變得孩子氣的阿度，韓封使勁拍打他的手，氣憤道，“有本事你也懷孕去，到時我就照顧你。”

阿度委屈地低頭，活像受欺負的小媳婦。韓封不理會阿度，轉身朝廚房走去，先做飯要緊，至于阿度，給他飯吃就會好了。

轉身去廚房的韓封沒有看見，在他轉身之後，阿度看着他的背影，笑得意味深長。懷孕麽，也不是不行。阿度笑得賊兮兮，一臉開心，莫名的，韓封打了個寒顫。

韓封進廚房做飯，做菜之前，他用手機上網查了查什麽樣的菜式搭配對懷孕的人好，查好之後韓封才用冰箱裏的食材做菜。韓封自己不怎麽吃葷，冰箱裏唯一的葷腥只有雞蛋，韓封想了想，早餐先用雞蛋吧，下午再出去買菜。為了古柏的身體健康，韓封打算去買只雞煲湯，還買些對懷孕的人有營養的菜。

一說到做菜，韓封全幅身心投入，更将阿度忘到一邊。早飯做好之後，韓封叫阿度自己先吃，他備好飯菜在飯盒裏，先送到301，看着古柏把飯菜吃完，韓封才提着飯盒回來吃飯。因為古柏的事情，韓封和阿度出去玩的行程取消，好在沒有預定什麽東西，倒是不要緊。

古柏覺得一日三餐都要韓封送過來有些麻煩，提出意見，說到吃飯的時間自己過來。最近古柏也看了一些關于懷孕的書，知道要多運動，所以韓封經常陪着他在小區附近走走。現在的古柏身體不同以往，要盡量少接觸那個世界的東西，不然胎兒還要費力氣保護他。

因為韓封每天都精心為古柏準備飯菜，古柏的身體好了很多，臉色漸漸紅潤，還胖了。總在韓封家吃飯，古柏過意不去，自動拿出一筆錢交給韓封，說是夥食費。韓封本想拒絕，想想又收下了，古柏給的夥食費很多，韓封更是卯足了勁做好東西給古柏吃。

這段時間，阿度被韓封忽略了，說忽略也不是，只是韓封不再總圍着他轉，改圍着古柏轉了。阿度噘着嘴，筷子狠狠插到米飯裏，懷孕了不起啊，怎麽什麽都是他優先。

日子就這樣不緊不慢，其樂融融地過下去，雖然阿度的怨念越來越深，但也平平靜靜。這天，韓封要去店裏一趟，做好了很多菜放在冰箱裏，囑咐阿度給古柏熱了吃。阿度心不甘情不願地答應，見阿度點頭答應後，韓封才出門去店裏。

早飯，中飯，阿度都乖乖熱了飯菜給古柏，下午的時候，古柏說有事要出門，晚飯不回來吃了。阿度沒多問，只回答一句知道了。

古柏即刻出門去找金餘，金餘早和古柏約好，這天商議開畫展的事。金餘開着車停在小區對面的馬路邊，盯着小區門口看，不知道古柏什麽時候回來。

跟阿度打過招呼後古柏便出了小區，遠遠看見金餘的車，他忙過馬路，走去。坐進車裏，古柏說聲抱歉，讓他等久了。

金餘吃驚地看着古柏，不敢相信眼前的人是他，和前段時間不同，現在的古柏，臉色紅潤了，身體胖了不少，尤其是肚子，都有贅肉了。最吃驚還是古柏給人的感覺變了，開朗樂觀許多，金餘一度以為自己認錯人了。

“發什麽呆呢，趕緊開車。”古柏見金餘盯着自己瞧，出聲提醒。

“你這是遇到什麽好事了？變化挺大啊，小肚子都有贅肉了。”金餘瞄瞄古柏的肚子，邊開車，邊打趣道。

伸手撫摸肚子，古柏淡淡開口，“沒什麽好說的，開你的車吧。”

古柏不想說，金餘便識趣地不再問，安安分分開自己的車。到達高級餐廳，金餘早定好位置，來到位置，金餘和古柏一起入座，邊喝東西邊等另外來商談的人。金餘叫了紅酒，原想給古柏也倒一杯，古柏搖搖頭，表示自己不喝酒。古柏不喝酒，金餘只好自己獨飲。

很快，兩個西裝楚楚，看起來很認真正經的男人來到，他們坐下和金餘寒暄幾句，叫了些吃的，喝的，開始商談關于畫展的事情。金餘出面商議，古柏只以作者身份出現，彰顯一下誠意。兩位男人聽到古柏是作者，很吃驚，當即表示他們很喜歡古柏的畫。古柏淡淡笑笑，道聲謝。

金餘定的是西餐廳，吃的牛排大多不是很熟，古柏雖然沒反對金餘給他叫牛排，但看着明顯還沒熟的牛排古柏真心吃不下去。并且，古柏聞着牛排的腥味，還有種想吐的感覺，知道在這種場合不能失态，古柏忙說要去洗手間，匆匆離開飯桌。

來到洗手間，古柏再也忍不住，打開水龍頭開始幹嘔。好不容易止住幹嘔，古柏洗把臉，背靠着洗臉臺歇息，他，實在不想出去再聞那個牛排的味道。

“哇，救命啊——”突然，古柏背後傳來女人求救的聲音。古柏反射性地轉身，才注意到面前是鏡子。急忙往旁邊退開幾步，下一秒，一個驚慌失措地少女從鏡子裏冒出，緊接着一個少年也冒出來，看他們慌張的樣子，似乎在逃跑。

古柏第一時間反應過來少女和少年是鬼魂，馬上轉身出洗手間，這個時候他不能惹上麻煩，尤其那個世界的麻煩。雖然古柏反應很快，但少年和少女還是注意到古柏看見了他們，默默跟了上去。

發現一男一女兩個鬼魂跟着自己，古柏回到飯桌，說自己有事先走了。古柏不等其他人回話，說完就匆匆忙忙離去，金餘三人還沒反應過來，古柏已經走得沒影。古柏已走，金餘忙替古柏解釋，說他真的有事。兩位男人身為古柏的粉絲，沒在意古柏失禮的行為。

古柏急急忙忙走出餐廳，随手攔了一輛出租車，兩個鬼魂一直跟在古柏左右，古柏盡量假裝看不見他們。到小區門口，古柏給錢下車，兩個鬼魂也跟着下車。眼看快要到達小區，古柏實在裝不下去，轉身問他們，“你們要跟到什麽時候。”

少女鬼魂看到古柏終于肯理會他們，開心地張口欲言，猛然，古柏身後出現巨大的黑影。古柏察覺不對勁，立馬轉身，只見那巨大黑影長着一對向內彎曲的羊角，雙目猩紅怒瞪。黑影本來看着少年和少女，片刻後，将視線移到古柏身上，眼裏充滿貪欲。

發現黑影盯着古柏，少女忙大喊，“怪物要吃你，快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