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借屍還魂(四)
骨灰盒入葬須由家人親自來做,其他人站在墓碑前,心情沉重。從靈翹的母親上前進行入葬禮開始,韓封和白粼張口大聲說出對靈翹的祝福詞,大體意思是念叨靈翹的好,祝她一路走好,在另一個世界也要幸福。沈清星和仇岩趴在韓封口袋裏,兩眼淚盈。
入葬禮完畢,管理人員封上棺材,靈翹的母親退回到墓碑前,泣不成聲。直到棺材封上,入葬禮才算結束,而韓封和白粼的工作也就完成了。為靈翹祈福,是家人對她的愛,請專門處理那種事宜的人來祈福,是慣例,但也有些人請家族中德高望重的老人祈福,全看各人。
家屬們有人偷偷抹淚,也有人同靈翹母親一起大聲哭泣。骨灰盒入葬之後,剩下的時間留給家屬吊唁死者。韓封和白粼站在一旁,感受着郁沉壓抑的氣氛,沈清星和仇岩默默躲進口袋裏垂淚,不忍見這麽悲傷的畫面。
韓封眼角餘光瞄到一抹白,他轉頭去看,遠處,打着傘的白衣女人定定看着靈翹的母親。思索片刻,韓封不動聲色往後退,轉身朝那名女人走去。逐漸接近女人,韓封感覺到周圍的溫度緩緩下降,明明太陽還在頭頂,卻仿若臘月般寒冷。來到女人面前,韓封這才看清女人的樣子,女人樣貌美麗,但面白如紙,整張臉毫無表情,宛若堅硬的石雕。
韓封沉默了一會兒,微微一笑,“你是來為靈翹送葬的嗎?”
女人沒回答,只拿一雙沉寂的眼睛盯着韓封。沈清星和仇岩從韓封口袋裏探出一個頭,用眼角還帶着的淚花的雙眼好奇地看着女人。女人似乎輕輕瞟了沈清星和仇岩一眼,她揚起一個輕淡的笑。韓封張口想在說什麽,女人卻沒給他這個機會,轉身走了。人已走,韓封想說什麽也得咽下,嘆口氣,韓封轉身往回走。
韓封回到白粼身邊站着。白粼見韓封回來,微微皺眉,“你身上哪來這麽重的陰氣?”
驚!陰氣?墓園裏自然有陰氣,可之前白粼沒說,去見了白衣女人回來後,白粼說他身上有很重的陰氣。韓封思來想去,只有一種結論,白衣女人不是人類。不是人類卻來看望靈翹下葬,韓封不得其解,白衣女人和靈翹是什麽關系?
想來想去,想不到,韓封只好作罷。家屬在靈翹墓碑前放上白色的鮮花,靈翹的父親扶起靈翹的母親,蒼老的臉上一片哀痛。哭得眼睛幹澀,再也哭不出來,家屬們帶着悲痛的心情離開墓園,韓封和白粼并肩走在最後。
事情已經辦完,走到墓園入口的時候,韓封向靈翹的父母告辭。靈翹的父母對韓封和白粼表達感謝,說明天會去‘異想館’結賬。韓封微微一笑,與白粼離開墓園,接下來的事他們幫不上忙。時間将近十二點,正準備午飯的時候。韓封一邊想等會做什麽菜,一邊往家裏走,關于白衣女人,韓封只能放在一旁,也許哪天再遇到,會和她多說幾句話。
繁華的街道上,一個身穿白色長裙的女人撐着一把黑色的傘緩緩往前走,她速度不緊不慢,過于蒼白的臉讓人擔心她是不是身體不好。女人腳上穿着白色的平底鞋,走起路來輕飄飄,不帶一點聲音。往前走着走着,女人很快來到目的地,一棟直直聳立的高樓大廈。
走進一樓,女人收起傘,直接走向電梯,按下按鈕。一個男人站在女人身邊等電梯,奇怪地看女人,心裏嘀咕,外面豔陽高照,為什麽這個女人進來後感覺有點冷了?搓搓有點冷意的手臂,男人打住胡思亂想,專心等電梯。
電梯到達一樓,打開門,男人先走進去,女人随後走進電梯。男人按下樓層,見女人并未按動作,好心說道,“你要去幾樓?”
女人輕飄飄地看了男人一眼,微微揚起嘴角,并沒說話。男人猛然覺得後背有點發涼,轉過頭沒再理會女人。電梯裏只有男人和女人,密閉的空間,男人感到周圍的溫度越來越冷,如同置身在冰窖裏。這時,男人發現不對勁,心裏害怕,該不會,遇到那種東西了吧?
越想越害怕,害怕地不敢回頭,男人在心裏祈禱,電梯快點到吧,快點到吧。然而越是心急,越覺得時間很慢。當電梯的門終于打開,男人也不看是不是他要去的樓層,擡起腿就往外面跑。
男人一出電梯,女人走到電梯門口,按下樓層,電梯緩緩關上,遮擋住女人蒼白的臉。跑到人比較多的地方男人才敢停下腳步。心有餘悸地回頭望,沒有看到那女人,男人松一口氣。穩定好情緒後,男人發現自己走錯了樓層,即刻轉身往樓梯走去,再不敢乘電梯。
電梯的門在十三樓打開,女人走出來,筆直筆直地朝前走,旁邊的人看到女人,無不露出奇怪的眼神。十三樓很大,牆上印着公司的名字,是家有名的出版社。前臺的咨客看到女人,默默蹲下,身子發抖,哪還敢詢問女人找誰。
女人走進員工辦公的地方,出版社的員工此時正在忙碌,聽到有人進來,習慣性地擡頭看,霎時,不少人受到驚吓。打電話的人電話掉了渾然不覺,印資料的人挨着打印機往後縮,本來坐着辦公的驚恐地躲到桌子下,瑟瑟發抖。
在全場掃視,女人找尋着目标,出版社的員工們全都不停發抖,吓得頭也不敢擡。一個相貌堂堂的男人端着咖啡走到女人身邊,笑容滿面地說,“幻姐,聽說你住院了,身體還好嗎?看你臉色不是很好,可以再多休息幾天。”
躲着的一群人膽戰心驚,實在不知道怎麽說那個神經大條的新人。女人轉頭看男人,沉寂地看他一會兒後,女人開口,聲音低沉陰郁,宛如從地底傳出的,“打電話給落風草。”
“幻姐你要聯系落風草?沒問題。”男人做出一個請的姿勢,說,“幻姐跟我來,我那裏有落風草的聯系方式,打通之後交給你。”
男人走在前方帶路,女人默默跟在他身後。男人走到一個淩亂的辦公桌前,放下手裏的咖啡,在一堆資料裏到處翻找。“幻姐你怎麽突然對落風草感興趣?你喜歡看她的文?”
女人盯着男人,沉寂的雙眼逐漸變紅。男人突然回過頭來,女人的眼睛立時恢複成黑色。男人舉起胸前的工作證,不好意思地笑笑,“幻姐你是大忙人,一定不記得我這個新人吧?我叫賈億滕,剛進來不到一個月。”
說完,男人又轉回頭繼續在文件裏翻找。女人張開手,手指甲血紅,長而尖利,她的手緩緩接近男人的後頸。躲在桌子底下的人,看半天沒動靜,有幾個膽大的冒出頭來,看到女人的舉動和她猩紅的雙眼,吓得立時又躲回桌子下,抱頭發抖。
賈億滕邊在文件裏翻找邊垂眸說道,“幻姐,雖然你喜歡落風草,但有些話我還是要說。落風草這個人的風評不好,盡管她的書大賣,卻是抄襲得來的,這和偷竊沒什麽區別。曾經有個人告訴我,每一個原創作者都是天才,他們創造着屬于他們的世界,我們每姑息一個抄襲的人就是在扼殺一個天才。”
女人聽到賈億滕的話,伸到他頸後的手驀然停下。賈億滕毫不知曉自己在死亡邊緣走了一圈,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我知道,我是個新人,能力微小。我也不認識落風草抄襲的那個作者,但我真的很想盡一份力。我不想因為我的不作為,我的冷眼旁觀,讓一個天才凋零。”
女人的手慢慢收回,輕輕垂下,盯着賈億滕,她的雙眼漸漸恢複成黑色。賈億滕在文件裏翻找到想要的東西,拿着文件轉回頭,傻笑道,“不好意思,幻姐,作為一個新人,我太大言不慚了。最近比較忙,沒怎麽整理文件,幻姐你等等,我馬上給落風草打電話。”
說着,賈億滕拿起桌子邊上的電話,按照文件上留的聯系方式撥打過去。電話經過漫長的音樂之後被接起,賈億滕微笑着,語氣爽朗,“是落風草嗎?我是出版社的賈億滕。不是啊,麻煩你叫她接電話好嗎?我這裏有些事想直接詢問她。等一會,好的,沒關系。”
片刻後,似乎落風草本人接了電話,賈億滕說了幾句話,笑着把電話給女人,“幻姐,落風草接的電話。”
女人伸手接過電話,将話筒放在耳邊,裏面傳來一個女人傲慢的聲音,“到底什麽事啊,快點說,我忙着呢。”
眼珠轉向話筒這邊,一股陰冷的氣流随着電話線不斷前進,女人開口,“我會去找你,一定會去找你。”
電話那邊的女人不滿道,“什麽事啊,電話裏說不行嗎?”
說着說着,傲慢女人感覺到從電話裏傳來一股冷氣。傲慢女人冷得打了一個哆嗦,十分不爽道,“來就來吧,真是的。”
傲慢女人挂了電話,女人将電話遞還給賈億滕。賈億滕瞄着女人,小心翼翼地說,“幻姐,什麽重要的事非得當面說啊?”
女人冷冷地看一眼賈億滕,賈億滕當即閉嘴,知道自己問的太多了。女人垂眸轉身,不緊不慢地朝外走去。女人已經走了很久,躲在桌子下的人才敢冒出一個頭。賈億滕好笑地看他們,“你們幹什麽呢?”
一位打扮漂亮的女人躲在椅子後面,咽了咽口水,抖着聲音說,“剛才的是施幻?”
“是幻姐,你們不是比我認識她的時間更長嗎?”賈億滕笑笑,奇怪地說。
“可,可是。”女人咽咽口水,瞪大眼睛,驚恐地說出事實,“施幻兩天前出車禍死了。”
“怎麽可能,你不要開玩笑。”賈億滕皺眉,“幻姐剛剛明明在這裏。”
“是啊,她回來了,還是大白天回來的。”漂亮女人呆呆地啐啐念,“她是來報仇的,她一定是來找人報仇的,她大白天能出來,怨氣肯定很深。她拿着黑色的傘,那是她用來擋陽光的,她是來報仇的,她是來報仇的……”
看着漂亮女人這個樣子,賈億滕擔憂不已,就算如她所說,施幻回來報仇,可她什麽人也沒找,只要了落風草的聯系方式。等等!落風草!賈億滕突然想到什麽,起身急忙朝外面跑去,到達電梯前,電梯一直停留在一個樓層,心急的賈億滕直接跑樓梯。
施幻撐着傘走在街道上,前面是十字路口,紅燈亮起,她完全不顧紅綠燈直直朝前走。一輛車開過來,重重撞倒她。駕駛者是個中年男人,他看撞倒人,驚慌失措,本來想倒車,結果踩成了油門,又一次從施幻身上狠狠碾過。街上的人很多,他們都在議論紛紛,盡管女人不該闖紅燈,但中年男人二次碾壓,女人想必不可能還活着。
中年男人倒好車,看着躺在地上的女人吓懵了,十字路口瞬間堵車,許多人圍觀。交通堵塞,很多人下車查看發生了什麽事,之後,在場所有人看到了驚恐的一幕。地上被碾壓得肢嚴重彎折的女人,突然動起來,群衆一個個吓得尖叫。
施幻行動緩慢,僵硬地從地上站起,嚴重彎折的四肢讓她傾斜地站着,頭垂在前方,被長發擋住。有人立刻慌張地打電話報警,有人吓得尖叫着逃跑,有人呆呆地愣在原地,有人感興趣地看熱鬧。
賈億滕好不容易從大廈出來,在周圍看看,沒見到施幻的身影。十字路口一片喧鬧,賈億滕走過來,想看看出了什麽事。從人群中往前擠,賈億滕好不容易在混亂的人群裏擠到前方,眼中立刻看到那個站在馬路中間的詭異女人。
站着的施幻頭僵硬地扭動,透過發絲的間隙,可以看見她猩紅的雙眼。施幻扭曲着緩緩擡頭,陽光照在她臉上,她的皮膚瞬間龜裂,冒出白煙。施幻被太陽照射,痛苦地扭動,發出凄厲的鬼叫,雙眼死死盯着撞人的中年男人。
中年男人吓得不住哆嗦,随後,在衆人面前,撞人的車自動打開,中年哪呢就像被誰拎着一樣拖出車,可在場所有人,什麽都沒看見。中年男人懸在半空中,他驚慌大聲呼救,然後他被重重甩出去,撞倒街邊的垃圾桶。剎那,群衆劇烈尖叫,恐慌地四散而逃,有車的人連車也不要,直接逃跑。
賈億滕呆呆地看着施幻,心中無比震驚,很多人從他身邊跑過,只有他站在原地,還在看着施幻。他是新人,最近一段時間也忙,施幻死去的消息他一點也不知道,他只是偶然聽到別人聊起,施幻住院,再見面,沒想到,施幻已是這般樣子。
施幻轉過頭來看賈億滕,賈億滕盯着她猩紅的雙眼,心裏不害怕是假的。看了賈億滕一會兒,施幻緩慢轉身,以那種彎折的四肢詭異地往前走,她走到哪兒哪兒就引起一片尖叫。賈億滕看着施幻慢慢遠去,想追上去,腳卻不聽使喚,站在原地直發抖。人天生畏懼鬼怪,因為他們無形,并且無處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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