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九

夏天坐在桌子前，一邊無聊地把手裏的面包撕成一小塊一小塊地喂進嘴裏，一邊盯着桌子上的晚餐發呆。

自從一一當了編劇，就忙着劇本的編寫、敲定。

奔波于帝都、華都兩地的她，整日裏起早貪黑。這不，風雲公司那邊說要開一個什麽會議，剛下班就被召喚過去了。

夏天總是嘲笑楊一一，說如果不是她運氣好，被任命一個新欄目，去發現什麽民間美食，她哪還有那麽多的時間往帝都跑。

其實，夏天知道，如果沒有牽扯到劉然，她斷不會如此。

拼命十三娘？

哈哈——不是的！

“哎——”

“大家都有鴻鹄之志！只有自己，整日碌碌無為，混着日子。”夏天拿起手邊的湯，一口氣幹掉。

“嘟嘟嘟——”

夏天瞥了一眼，是淺堯的電話。

自從那日之後，自己已經好久都沒有主動和他聯系過了。每次都是淺堯，估算着夏天不忙的時候，給他打電話，或是視頻。

不是自己和他賭氣，跟他鬧脾氣。只是不忍心讓他知道自己傷心難過。

“喂——”

“嘿，寶貝——現在是不是正在客廳看着電視呢？”雖然不是個大男孩，但淺堯每次和夏天講話時，都會用很輕快的語氣。

“沒有呢，還在吃晚飯呢。”夏天向淺堯撒嬌。

“大寶貝，你知道嗎？自從我家一一找到人生新目标後，每天就跟開了挂一樣，忙東忙西，起早貪黑的。現在連晚飯都不陪我吃了。寶寶一個人好無聊啊——”雖然隔着電話，淺堯并不能看見夏天是什麽表情，但夏天相信，在一起這麽多年，淺堯一定可以根據自己每一句話，每一次語氣的變化，猜測出自己任何時候的心情。

九個小時，九個小時的時差，似乎根本都不是問題。

四萬公裏，四萬公裏的相隔，似乎也根本不是問題。

可即使這樣，心裏還是會痛，深夜自己還會感到寂寞，想起他的名字會有些難過。

這種戀着，卻不能相見的滋味，真的很不好受。

但夏天知道，如果讓她再選一次，她還是會毫不猶豫地如當初一般選擇和淺堯在一起，即使那時已經知道現在的結局。

“真懷念咱們大中國的美食。在這兒覺得自己的胃都要麻木了。”淺堯向夏天抱怨着英國難以下咽的夥食。

“哈哈——我可以給你郵寄一大箱子的老幹媽，讓你好好懷念祖國的人間美味！”

“或者，等一一雜志新欄目開了後，每期我都給你寄個樣書過去，讓你好好流口水。”

夏天張開嘴，哈哈大笑。

“小寶貝，你這樣子就不可愛了！”淺堯在電話另一頭佯裝生氣。

這個小壞蛋，每次都是這樣子。

“小壞蛋，這樣子就不可愛了。”淺堯笑着說。

夏天沉默了一會兒，說：“淺堯——”

“我在——”

“英國的冬天冷不冷呀？”

“英國的冬天… …”

淺堯想了想說：“英國的冬天沒有華都冷，但天卻比華都暗的早。這兒的冬天是溫情的吧。街頭挂滿着聖誕燈飾，百貨商場的聖誕櫥窗，讓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潮都能感受到溫暖。地鐵裏呼嘯而來的冷風，被大家繁忙的腳步所忽略。咖啡館裏咖啡冒着熱氣，街道上有自由樂隊演奏着音樂。這兒的陽光會讓人感到慵懶放松。”

“那... ...英國是什麽顏色呀？”

“英國… …他的色彩很美。湛藍的天，嫩綠的草坪，色彩斑斓的花兒，前幾天的陽光都很刺眼，但我還是摘下墨鏡，要把這裏的色彩看得仔細。我喜歡用“清澈”、“透亮”來形容這個色彩的英國。這麽說吧，舉起相機，每拍下一張照片都是色彩沖擊力極強的畫兒，甚至有點模型效果圖的味道。”

“但是——無論英國有多美，無論它的街道上可以看見多少碧眼金發的美女帥哥，它都比不過華都。因為那裏，有我最愛的人。”

淺堯的這句話說得很是煽情，夏天聽完卻是一邊開心地笑着，一邊給淺堯說：“時間也不多了，你快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先挂了。”

“嗯，晚安，小寶貝。”

耳邊沒了淺堯的聲音，夏天沒了笑容，無力地彎下身子。

明明很想你，卻不能說出口。想說喜歡你，卻怕眼淚先留下來。

這一切都讓人很無助。

你知道嗎？

女人其實是一種很簡單的生物。

購物可以緩解她們所有的不開心。

一個人的夜晚對于夏天來說，也許早都應該習慣了。推着裝滿零食的購物車，夏天慢慢地走向收銀臺。

“你好——請問是現金、刷卡還是手機支付？”收銀員一邊把商品一一電腦記賬，一邊問。

“刷卡吧——”夏天從錢包裏拿出一張卡遞給收銀員。

“一共XXX元，這是小票，請您拿好。”收銀員笑着把裝好的袋子遞到夏天的手上。

“謝謝——”夏天笑着沖收銀員點點頭，拿着東西離開。

剛出超市，夏天就聽見有人喊自己的名字。

“啊——是你呀。”夏天雙手提着袋子，看清來人，微微一笑。

“剛才結賬的時候，感覺一個背影很像你，就追出來看一眼，還真是。”

南澈看着夏天手上提的超大購物袋，笑着說：“買了這麽多。”

“嗯——”夏天把袋子換到右手上。

“根據我的觀察，你應該是遇見什麽煩心事了。”

“為什麽。”

不是反問句，而是陳述句。這樣子，至少證明了，南澈說的沒有錯。

面前站了個心理學老師，對于他敏銳的觀察力，夏天也沒什麽可好奇的。

東西太重，夏天又把袋子換到另一只手上。

南澈見此，伸出手，笑着說：“我幫你吧。”

“不用了，謝謝。”夏天對南澈笑了笑，拒絕道。

除了淺堯，她不想欠任何一個男人。

“哈哈——來吧。我帶你去個好地方。”說完，南澈順手把夏天手裏的袋子接過來。

“哪裏？”夏天跟在南澈的身後問。

“到了就知道了！”南澈大步走在前面。

“嘿——這都這麽晚了，你要帶我去哪裏呀！”夏天跟在後邊，大喊着。

“跟着走就行了，哪來那麽多的問題？”

“大晚上跟着一個陌生男子，我當然得提高警惕。”夏天小聲嘟囔。

“放心——我不會把你賣了的！就你那渾身上下都沒二兩肉的小身板，賣也沒有人會要的！你就放心好了。”

“況且，作為人類靈魂的建築師，我是不會違背我的良心的… …”

南澈在前面說的慷慨激昂，夏天跟在後面撇着嘴，大顯嫌棄。

“看來，你很愛你的學校。”

夏天站在華大門前，看了眼南澈，調侃。

“當然。想做好一件事，就得先學會愛他。”南澈将夏天帶到學校操場。

坐在跑道邊的休息處，南澈說：“看着孩子們在這裏跑步，總能想到自己上大學那會兒。”

“那應該是一段很快樂的時光。”

就如自己和淺堯，一一和劉然，薛瑩和杜之恒。

夏天看着正在操場上鍛煉的孩子們，想到了自己。自己也曾在操場上揮灑過汗水，在湖邊靠在他的肩頭欣賞過波光粼粼的湖面，在臺燈下埋頭苦讀。看到他們，想到自己，原來這一切離自己也不是很遠。

“是和男朋友鬧不愉快了吧。”南澈看了眼夏天。

夏天終于露出一個真心的笑容，說：“你身邊的朋友是不是特別讨厭你啊。”

“并沒有！”南澈得意地挑挑眉。

“我男朋友去國外已經四年了，如今他進修結束，卻接受了國外的一份offer。”夏天語氣平平，內心卻很痛。

“異地戀？異地戀是挺苦的。但總比不能戀，要好得多。”南澈擡頭看向天空。

“她離開我已經五年了。”南澈長吐一口氣。平日裏挺拔的身子也垮了下來。

“她… …她去哪裏呢？”同是天涯淪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識。

“也許是天堂… …也許是其他的星球吧。”說着說着，南澈竟然冷笑了一聲。

“對不起——”

語言有時候真的很蒼白，說得再多，都無法撫平一個受傷人的心。

“本來以為死亡離自己很遠，那一次我才知道，其實死亡離自己很近。面對死亡，人又是多麽的無助。我從來沒有想過那些泡沫劇裏的癌症梗，有一天… …有一天，會真的發生在我的身邊。”

“夏天，至少你們都愛着對方，那就一定要好好的。知道嗎？”

… …

那一夜，夏天從未發現天上的星星是那樣的明亮，耳邊的風聲是那樣的動聽。

也從未發現，身邊的南澈，其實有着這樣的故事。

那一夜，夏天發現了很多。也學會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