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拎不清

林曉清上午沒課，這會才背着書包走進校區，還沒進去呢，就在前臺沙發那停下了，朝江葉盞媽媽招了招手：“阿姨好。”

江葉盞媽媽蹙起眉頭，遲疑了好一會：“你是，那個······”

“林曉清。”林曉清性格很好，從前但凡是玩得好的同學，家長都會很喜歡她，只有江葉盞媽媽記不住，但是林曉清見對方實在想不起來，幹脆自己報上姓名，“您來等葉子嗎？”

“對。”

“我先進去了，阿姨再見。”

林曉清放輕了步子，像是怕打擾到上課的人，又像是個做賊的，一間一間教室瞄過去，到了金玲的20號教室才停下。

江葉盞手指在手機屏幕上劃過一下，突然間她又出現了那種被偷窺的感覺，朝外擡頭一看——

“林曉清！卧槽！”這排教室太安靜了，江葉盞不自覺地壓低了聲音，“我的天！老子快要死了！你看見我媽了嗎？你知道我今天多難熬嗎？”

林曉清咧開嘴大笑，張開雙手抱了她一個滿懷：“我就知道你脆弱的心靈需要我的撫慰。又吵架了？”

江葉盞把昨天的事情跟她說了個大概，林曉清對她家裏的情況知道得一清二楚，吵架冷戰都是三天兩頭一回，沒有什麽好驚訝的，對此不發表任何意見，只是從書包裏取出一堆零食：“我給你帶了吃的。”

金玲順道沾了光，林曉清雖不是她的學生，但是這丫頭跟江葉盞一樣，跟所有的老師都玩得來，因而也就沒有什麽好介意的。

這幾日學生的段考成績陸陸續續出爐，仍是幾家歡喜幾家愁的狀态，周四下午的例會便是要報告學生階段情況。

時雲歸和陸松宇都來晚了些，雖然沒有遲到，但是他們過去雷打不動的位置這回居然被物理組給占了，只好退而求其次坐在了右邊英語組後面。

這個位置離數學組有點遠，陸松宇沒法偷看程書翎，心裏頗有些遺憾。

人還沒到齊，大家三三兩兩地讨論着學生的情況，時雲歸問：“陸老師，你的學生情況還行不？”

“還行，”其實陸松宇對這事一直很看重，好在他的幾個學生都有進步，這才讓他松了口氣，“我之前，有點緊張。”

“緊張什麽？怕他們考不好啊？”

陸松宇點點頭：“我怕我，教不好。”他是真的怕。

“那如果學生進步了呢？你會覺得自己教得很好嗎？”

陸松宇下意識搖頭。

“這不就結了？！憑什麽考得好就是學生努力學習考不好就是老師不會教？陸老師你不要對自己太雙标了，放輕松。”

前頭的孟媛靠在牆邊，悠悠轉過頭來：“時雲歸，現在說得好聽，也不知道以前是誰，問學生成績的時候緊張得手機都掉了。”

“哈哈哈哈······”時雲歸大笑起來，毫不在意，還沖陸松宇指指自己，“對，以前我就是這樣的，習慣就好啦！”

例會上大家輪流報告過學生情況，大約有一半是進步的，原地不動和退步的也有，陸松宇不知道顧春連的安排是不是特意的，每次都會把數學組放到最後，而程書翎又在最後的最後，但是程書翎真的跟別人不一樣，他說完學生情況還會發表自己的看法：“不好意思，我再講一下高祈，接下來最好安排他上語文課。他的數理化都不可能沖到很高，數學最後估計會穩定在135到140之間，突破140的可能性微乎其微，他英語又很好，現在唯一能把總分往上提的是語文。”

“程書翎你一個數學老師怎麽操心這麽多？”金玲忍不住吐槽。

“可能是以前當班主任的尿性沒改掉，”程書翎笑，他這話也沒有說錯，他剛畢業就進三中當了三年班主任，到現在還是習慣看每個學生的各科情況，“如果要上語文的話，我建議——陸老師。”

陸松宇一驚，卻是時雲歸先反應過來：“為什麽不是我？我沒有陸老師好麽？”

“你也很好，但是高祈需要一個比較穩重的老師，你太活潑了，适合林曉清那樣的學生。”

時雲歸故作生氣地“哼”了一聲，轉過頭去問陸松宇：“陸老師，我不穩重麽？”

陸松宇一直很感謝時雲歸對他的幫助和維護，這會沒多想，只覺得作為安慰，脫口而出：“不會啊！”

“聽到沒有！”時雲歸立即扭過頭沖程書翎吼了一聲，程書翎都看愣了——倒不是時雲歸的幼稚和較真，是陸松宇那句回答，他還從沒見過那麽溫柔的陸松宇。

“我的天哪！”孟媛仰頭看天花板，“我真的很難想象時雲歸上課的樣子。”

顧春連聽他們争了幾句，又把話題給拉了回來：“我跟高祈還有家長說一下吧，但是這個也只能作為建議，如果他不接受，我們也沒有辦法。”

程書翎說到最後，自然也沒法避開江葉盞：“我覺得葉子要出大事。”

肖藝問：“她出什麽事了？”

金玲倒是輕松：“其實就算沒有她媽媽這個事，葉子也要出事的。按照以前的規律，一個學期至少浪兩次，現在半個學期都過去了，居然沒浪，那只能證明，接下來要浪個大的。”

洛佳笑了兩聲：“我同意。”洛佳是江葉盞的物理老師。

“随她去啊，”孟媛頗有些不耐煩，“她浪完了就好了，你管得住她啊？”

“程老師管得住啊！”顧春連看了一眼程書翎，但程書翎并不作聲。

至此，江葉盞的所有老師裏，只有陸松宇沒有發言了。

顧春連也無奈，這個孩子在這裏快三年了，摸是摸得清楚，可就是沒辦法。“她要是學習上浪就算了，畢竟底子在那裏，但就是怕她幹傻事。”

時雲歸來了勁：“想聽葉子的光輝事跡！”

“她初二的時候在英華，就是她們那個初中組織了一場大型校園□□事件，”金玲輕描淡寫，“大概就是一個女生得罪了她，她叫了三百多同學圍着那個女生，要她下跪道歉。結果被教務主任逮住了，三百多個人集體寫檢讨。”

顧春連說：“現在在三中肯定不能幹這種事了啊，而且她現在也不敢，想被程老師打嗎？”

程書翎打江葉盞的事在校區幾乎成了梗，但是程書翎一點也輕松不起來，揉着太陽穴嘆道：“頭痛！”

陸松宇不敢盯着程書翎看，只敢偷偷瞄一兩眼，他好像很累的樣子。

其實陸松宇是很想當那樣一個老師的，除了教書，還能育人，像江葉盞和程書翎那樣，上課叫老師，下了課叫什麽都可以，但是他想，這太難了。

程書翎在例會上提起的事誰也沒有再說，顧春連和金玲這幾個老師帶了江葉盞幾年，好似已經習慣了這孩子說來就來說走就走，倒也不能苛責她們，她們算什麽呢？不過是補習班的老師，要不是江葉盞和她們混得熟，也就一個星期兩個小時的事兒。程書翎對江葉盞始終多了那麽一些師生之間不該有的情感，說好也好，說不好也不好。

周五下午，程書翎做好了準備，要好好給江葉盞做思想工作，卻遲遲不見人來，電話也沒人接。她上周就沒把手機留下，程書翎十分擔心，陸松宇看着他時而走到外面，時而走回來，很想安慰他一句，沒事的，江葉盞會來的，但是始終沒有說出口。

更糟糕的是，江葉盞猝不及防地放了程書翎鴿子，狠狠地打了他的臉。

她曠課了。

江葉盞一并把次日的英語給曠了，到了快兩點才出現，一來就往學管辦公室鑽，得意洋洋地跟顧春連炫耀她新打的耳洞，程書翎幾乎是粗魯地推開了學管辦公室的門：“江葉盞，你給我滾出來！”

江葉盞頭一歪，懶懶散散地跟着走了。

顧春連看着她的背影，只感嘆了一句：“這個丫頭，連程老師也管不住了。”

江葉盞只走到陸松宇的教室門前就不動了：“我要上語文課了。”

她頭一歪，語氣平淡，就像他們初次見面一樣，對什麽都無所謂的樣子，門後的陸松宇被這點響動弄醒了，他身上還蓋着程書翎的被子，幾人一對視，頗有些尴尬。

“還沒到上課時間，我要跟你談談。”程書翎很嚴肅。

江葉盞扭過頭去，不看他：“我不想跟你談。”

“葉子，我說過的，你想要什麽，你想聽什麽，你告訴我。”

“我已經說了，我不想跟你談，我要上課。”江葉盞其實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她昨天和她的小男朋友吵了架，大哭了一場，之後一點心情也沒有，林曉清問她要不要來KK，她拒絕了，好不容易等小男朋友把她哄好，都已經快九點了，她咬咬牙，幹脆什麽也不理，跟男朋友瘋玩了一個晚上，今天睡到十二點才起床，本想不來的，可實在後怕，這才爬起床到KK來。

她怕程書翎要罵她，怕程書翎說不要她，這樣就再也沒有人管她了。可是她突然想，程書翎喜歡的是一個聽話的學生還是江葉盞呢？如果她一直這樣，程書翎能忍耐她到什麽時候呢？

他不過也是一個普通的老師。

她哪裏至于這麽拎不清呢？

程書翎也不是第一天認識江葉盞了，知道她心不定，一定要把人都試探透才開心，那回動手打她也就那麽點事兒，可是現在，又來了。

“我說過，不反對你談戀愛，但是你的課，不能落。”程書翎盡可能地壓制自己的怒氣，“葉子，你要知道，要不是你，我早就撒手不管了！”

江葉盞聽這話，不是高興，卻是冷笑一聲：“不要你管！我不來了！”

“你再說一遍！”程書翎的火成功被點着了。

“說就說！我不要你管！”

陸松宇從沒見過程書翎這麽嚴肅的樣子，他終于知道程書翎是怎麽對江葉盞動手的了，這丫頭實在太能拱火了。

“江葉盞！！”程書翎已經很久沒有叫過她的名字了，“你非得······”

“程老師！”陸松宇想，自己是不是瘋了，腦子裏一團亂麻，什麽也想不清楚，只是本能地把江葉盞望自己身後拉了拉，“她要上課了。”

江葉盞站在陸松宇身後，眼淚“唰”一下就下去了，其實她有什麽好委屈的呢？程書翎這脾氣還不是被她鬧的？可是她就是想哭，停都停不住。

一見着陸松宇，程書翎就沒法發脾氣，轉身回了教室，太陽穴卻一直“突突突”地跳，腦袋都要漲裂了，教了幾年書還真沒遇見過這麽難搞的。

作者有話要說：  程老師，以後你還會遇到更難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