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 第一次
次日不顧公休,肖藝硬是召集江葉盞的學管和任課老師開了個會,江葉盞不來上課,課時損失不是一點半點。
老師們公休日被叫來,雖說之後可以調休,但臉色仍是不好看。
顧春連依舊風輕雲淡的:“她現在就是一心談戀愛,無心學習,在學校也不聽,她爸媽又不怎麽管,任性慣了,說不來就不來,你能怎麽辦?”
肖藝一聽,眉頭立刻皺了起來:“那怎麽辦?她不來我們一個月少四十個課時哦,近一萬的課收哦,麻煩!哎,程老師,你跟她吵什麽啊?”肖藝其實什麽也不清楚,只知道有個學生停課了。
程書翎往椅背上一靠,懶洋洋道:“我沒有跟她吵呀,是她單方面拱火。”
金玲上身趴在桌子上:“我覺得不上就不上吧,我都寧願不排她的課,每節課都不上,浪費時間。”
“哪有浪費?有錢啊!”孟媛笑着拍了一下她的背。
“這種錢不拿也罷,良心不安。”
金玲說得倒是輕松,肖藝卻不認同,不拿錢她才良心不安,反正她只要錢到手,其他的都是老師們的事情:“你看看再跟她爸媽說說?”
“我說過了呀,她爸媽能回我消息就不錯了,每次都是老師多費心,辛苦老師了,跟機器人一樣,”顧春連低頭地看着自己的鞋子,“她爸媽根本管不住她,也沒空管,她不聽大人的話的,以前初中上課全都是順着她,說換老師馬上就換,說不上課就不上,程老師來了她才開始聽話。”
程書翎一聽心裏真是硌得慌,也不僅僅是因為江葉盞的關系,而是kk這地方實在太縱容學生了,雖然江葉盞是個極端任性的例外,但是也不能這麽由她啊!
肖藝唉聲嘆氣好一陣,又催着顧春連盡快激活系統休眠的學生,來彌補這一段時間的課收損失,顧春連應了幾聲,眼看肖藝要走了,才說:“我們老師留下再開個會吧。”
顧春連跟肖藝共事也有四五年了,當初兩人認識的時候,一個是普通學管,一個是咨詢師,顧春連早就對肖藝這種鑽到錢眼裏的尿性見怪不怪,每次開會都避不開課收和現金流,要想認真探讨一點教學問題,還得她不在。
“行了,現在有什麽就說什麽吧。”顧春連把門關上,裏頭就剩下她和五個老師。
陸松宇轉着眼珠子,偷偷瞟了一圈,發現別人都不像有話說的樣子,尤其程書翎,垂頭喪氣,實在少見。
“程老師。”顧春連幹脆點人了。
程書翎擡起頭來,微微仰着頭,根本不看人,像是自言自語似的:“我從初中開始就沒有聽過我們家老頭子的話,他說什麽我都當他是放屁,只有江葉盞的事情上,我他媽居然覺得他說得很對!!”說到最後,手掌在桌面上重重一拍,發出巨大的聲響。
陸松宇還是第一次看見這樣的程書翎,不由得吓了一跳。
“別氣別氣,”洛佳在他背上拍了拍,“這也不怪你啊,要是你不這樣,可能葉子還得更浪。”
顧春連也嘆氣:“什麽事情都是有利有弊的,但是關系太過界,确實不太好。”
陸松宇想,不是啊,人又不是機器,哪能控制得這麽精準?而且對一個在家庭中沒有依靠的孩子來說,老師原本就是最後的希冀。想到這,陸松宇自嘲般笑了笑,他怎麽能和江葉盞相較?
程書翎沒有再說話,但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情緒很低落,顧春連偷偷給時雲歸發了消息,讓她過來。
陸松宇其實很想出言安慰他一聲,但是他本就不擅長這樣的事,何況這裏人又這麽多,便只得打消了這念頭。
其他老師不痛不癢地說了些別的,大概半個小時後,門被推開了。
顧春連看了一眼,說:“行了,我們先出去吧。”
陸松宇看着突然出現的時雲歸,又聽着顧春連那句話,一時半會竟不能确定自己屬不屬于該出去的人,應該屬于吧,又沒有特地跟他說過什麽,眼看着別的老師都出去了,他瞟了一眼仍埋頭坐着的程書翎,不情不願地起了身。
“程書翎,你是不是太久沒做教學反思了?”待得人都離開後,時雲歸關了門,挑了個離程書翎不遠不近的位置坐下。
程書翎頹唐地扯了下嘴角:“已經反思成這幅鬼樣子了還不夠嗎?”
“注意區分概念,你是被你爸批評成這幅鬼樣子的,不是自己反思的。”
“那你來告訴我,”程書翎懶懶地瞟她一眼,“我應該如何反思?”
“你是不是跟陸老師有點進展?”時雲歸出口很急,卻是一句跟前文完全沒有聯系的話。
程書翎都笑了:“你們心理咨詢師就是這麽幹活的呀?”
“沒有啊,我又不是什麽好的心理咨詢師,不然也不會來當老師啦,就是剛剛看見他看你的眼神不太對,随便問問。”
程書翎的注意力又被扯到了陸松宇身上,但陸松宇也不是什麽輕松的事,他嘆氣:“我覺得我可能······”
“喜歡上他了。”時雲歸接了後半句,用的是陳述語氣。
程書翎看着她,用力地點頭。
時雲歸早就預料到事情的發展軌跡,半分驚訝都沒有,仍舊雲淡風輕:“照他這種情況,你要麽不追,要麽就打持久戰。”
“前段時間的事情能算進持久戰裏嗎?”程書翎也不知道今年撞了什麽邪,盡是些不盡心不如意的事。
時雲歸聳聳肩:“你想算就算吧。”
程書翎又是苦笑:“我們家老頭子說話也像你這麽随意就好了。”
程書翎情緒穩了很多,時雲歸這才說:“葉子的事,他肯定不只給過一個答案,一個□□的家長根本沒法養出你這樣的孩子,但是,退路在哪裏,就得你自己想了。”
有退路嗎?程書翎實在沒想到,時雲歸卻不像是要繼續說的樣子,把他丢在這就要走,末了不忍心似的,又返回來:“要不我告訴你個好消息吧。”
“說。”這個節骨眼上,還能有什麽好消息?
“陸老師,”時雲歸頓了頓,“他對你的喜歡,遠遠超過你對他。”
程書翎周五晚上的時間一空出來,顧春連立即給他排上了其他的學生,程書翎名氣擺在那裏,排隊上他課的學生不是一個兩個。從顧春連那裏接過學生檔案出來,程書翎忽然開竅了似的,急匆匆就去打電話。
“喂?”
“程老師。”
電話那頭和突然出來的陸松宇是同時出聲的,程書翎一愣,狠了狠心,沖陸松宇豎起手掌以示拒絕,下一刻便轉身出去了:“葉老師!”
陸松宇忽然有些失落,開完會之後他就一直坐在教室裏想,他沒見過那樣的程書翎,想跟他說些什麽,于是陸松宇等啊等,終于等到程書翎從自習教室出來,又進了學管辦公室,每一分每一秒都被無限拉長,好不容易再看到他的身影,陸松宇不知鼓起了多大的勇氣才走到他跟前,結果一肚子的話全都被他一個手勢堵住了,就像是精心給學生備了一個星期的課,學生一來,卻說這些都不用上。
所有的準備,花費了精力和心思,都瞬間化為烏有。
陸松宇甚至幻想過程書翎的回應,輕笑一聲,或是繼續垂頭喪氣,他都可以接受,但是什麽也沒有。他終于明白了自作多情該怎麽寫。
“您幫看個學生呗!”
“書翎,”電話那頭是程書翎從前的數學老師葉正恒的聲音,“這事你要是喊我老師,我未必能答應你。”
程書翎瞬間無比乖巧:“葉叔叔。”
葉正恒是程書翎的數學啓蒙老師,程書翎還沒上小學就帶着他玩數獨,一呆就是一個下午,常常都得程校長親自上門逮人。程書翎學會跟他爸吵架之後,一吵就往葉正恒家裏跑,葉家有個長他兩歲的姐姐,在他十一歲的時候就預言——程書翎以後肯定是個數學老師。
葉正恒在那頭輕松地笑:“你爸知道這事?”
“知道啊,我已經被罵過了。”
“被罵過了還找我?”
程書翎也笑:“老頭子說話向來是放屁!”
“你要是這麽說,那你爸肯定沒罵你。”
程書翎的心情輕松不少,又跟葉正恒随便聊了些其他的,才把電話挂掉。電話一挂掉,程書翎就不得不想起陸松宇,剛剛應該是陸松宇第一次找自己說話吧,但是他沒有接住。
“陸老師,”程書翎敲了敲陸松宇教室的門,随後便自己推開了,“你剛剛是有話跟我說嗎?”
陸松宇仿佛沒有預料到他會再回來問,頗有些緊張,又聽程書翎解釋道:“我剛剛在給我老師打電話,不是故意拒絕你的。”
是這樣嗎?陸松宇猶猶豫豫地站起了身,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原本設想好的語言全被打亂了順序,像一團纏在一起的毛線,已經找不到端口。
時間已流至十一月月底,即使是地處南方的N市,也開始有了點寒冷的意味,陸松宇從小畏寒,如今已穿上了薄羽絨,看上去倒不像往日那般瘦弱,那張臉看着卻更乖巧了些,程書翎突然有點想捏他,但又舍不得:“你不想說我也不勉強你,你什麽時候想說再來找我吧。”話是這麽說,但是程書翎心裏是明白的,不知道多久才能等到陸松宇主動一次,好不容易恢複過來的情緒又不禁失落了。
話已經出口,一直在這站着也沒意思,程書翎咬咬牙,便松開門把手要走,陸松宇看着那玻璃門緩緩關上,輕微的“吱呀”聲也不知是在提醒什麽,陸松宇不自覺地朝前邁了一步:“程老師!”
聽到這一聲,程書翎心裏竟有點得意,竭力忍住面上的笑意,這才慢悠悠地回頭:“嗯?”
程書翎的“嗯”一直被江葉盞認為是有魔力的,不管出了什麽事,再生氣再委屈,只要程書翎“嗯”一聲就什麽情緒都沒了,這會聽在陸松宇耳朵裏,連心都跟着癢起來,像是有人拿着個毛絨絨的小公仔,一直在他心上輕輕地蹭。
“我······”即使幻想中的自己勇敢無比,能一口氣就把心裏話全部吐個幹淨,但到了現實中,陸松宇還是這個畏畏縮縮的模樣。
“我在。”程書翎忽然說。
陸松宇幾乎要掉下淚來,自從遇見程書翎之後,他就越來越軟弱了。“我想說,我那天不應該攔你的,江葉盞的事,我······”
“你應該慶幸你攔了我,不然你可能就要看到我體罰學生了。”程書翎說得輕松,這語氣甚至讓陸松宇懷疑開會時垂頭喪氣的程書翎是假的,“陸老師,你要相信自己的判斷。”
作者有話要說: 還好我存着稿,不然我這段時間肯定要崩潰而死,我已經超過一個星期沒有打開新文的文檔了,程老師和陸老師你們自己沖吧,別管我了!(後面幾天的稿子也放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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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