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1)
謝伊一覺醒來,一時竟不知自己身在何方。
他掙紮着坐起來,只感到依然昏昏沉沉,整個腦仁像給一支北美象群踩踏過的一般。
他轉頭看到不遠處坐着的一個女人,不知怎麽謝伊總覺得她穿得似乎有點太暴露了。
“Madam,請問您知道這是什麽地方嗎?”
然而女人一回頭看到他醒轉就尖叫着跑了出去,連讓謝伊連喊一聲的機會都沒給。
自己長得有那麽可怕麽。
謝伊讷讷,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眼睛上那一道傷疤。
好吧,的确挺可怕的。
“老天,我都要以為你醒不來了。”
希基不知何時倚在了門框上。
“順便一提,這裏是所有男人的天堂。”
“我睡了多久?”
“三天三夜。”
謝伊差點倒吸一口氣:海森一口氣給他射了能醉死一頭大象的劑量。
沒錯,那日為了配合海森演戲,他給他射的其實是□□。
不過看樣子,大概是後來善後的希基将他拖到了這裏。
想到這裏他只覺得口幹舌燥,抄起桌上一杯水一飲而盡。
“所以說,你們抓到叛徒了嗎?”
“叛徒?什麽叛徒?”
謝伊心裏一冷,猛然想起也許海森并沒有将這件事情告訴希基。
“Grand Master在哪裏,我要去見他。”
他一伸腿就要下床。
然而聽了他的話,希基卻并沒有立時回答,臉上驀然有一個戲谑的笑意。
“Grand Master?你指的是哪一位?”
“還有哪一位Grand Master?”
謝伊有點懵逼。
希基看着他,帶着一臉you know nothing的神色,娓娓道來。
原來在他昏睡過去的這三天裏,聖殿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就在擊斃謝伊不久,海森一次率領小分隊執行任務時遭到刺客突襲,聖殿人馬全軍覆沒,大團長被俘,至今下落不明。
當年初到殖民地時,導師雷金納德為助他早日收複北美,特地從自己麾下調遣手下與他,後及海森殺死雷金納德,這些人便懷恨在心。其中以一名叫威廉蘭德爾的聖殿為首,其人時任英國陸軍上将,曾跟随詹姆斯沃爾夫參加魁北克戰役,在沃爾夫于1759年戰死後接替其職并來到北美,此時海森一敗,便以勾結刺客為名将原本的五人小分隊定為叛徒,海森剩餘的部下投靠的投靠,逃跑的逃跑。
...... ......
“簡而言之,他玩脫了。”
最終希基一攤手,聳肩道。
“...... ......”
謝伊愣了半晌,驀地縱身就要站起來,然而就在那時,他突然感到渾身一陣乏力,險些站不住。
他在瞬間擡頭看向希基,愕然。
那杯水裏果然有問題!
就在他驚愕的瞬間,數十個聖殿突然湧進來,将他制服在地。
“原來你就是那個叛徒!”
他咆哮道,目眦欲裂。
希基走上前,蹲下來看他,驀地緩緩搖頭,目光裏滿是悲憫與戲谑。
“你錯了,我不是叛徒,我始終忠于聖殿。”
“只不過換了個上司罷了。”
他說着,猛地揪住他的衣領。
“倒是你,現在已經被劃到叛徒的行列裏面了。”
“蘭德爾大團長正在全城搜查肯威餘黨,你很倒黴,落到了我手裏。”
謝伊正要張口,卻突然只覺有什麽涼涼的東西貼着胸膛滑了下去。
他眨了眨眼睛,看向希基的眼中閃過一絲疑惑。
然而希基卻沒有給他時間說話,朝那幾個聖殿一揮手,讓他們把他帶了下去。
謝伊被塞進押解車,一路颠簸,等到到達總部的時候,藥效才漸漸退了。
他一路按兵不動,其實心裏早有打算。方才希基在揪住他衣領的時候将鑰匙也塞了進去,剛離開內城他就偷偷解了手铐。
只是他依然不明白,希基,這個看起來玩世不恭的男人,他到底想要幹什麽?
囚車來到總部,他被押送至監獄。
監獄走道狹窄異常,一次只容許兩個人并肩通過,在經過一個拐角時謝伊看時機成熟,猝然出擊打翻自己身旁的聖殿,身後兩名聖殿沒有料到他的手铐早已解開,連忙出手阻攔,然而那兩人又怎是謝伊的對手,頃刻之間便被放倒在地。
他打翻一路守衛,連夜逃了出去。
“你為什麽要放走他。”
高高的瞭望塔上,丘奇突然出現在黑暗裏,看着不遠處遙望的男人,問。
“你知道他有多厲害,放走他遲早是個禍患。”
“他會去找Haytham的。”
站在邊緣,看着謝伊一路奔逃的身影,希基慢悠悠地說。
“這樣我們就可以借‘那個人’的手,把他們兩個一起解決了。”
他轉過身來。
“你的情報總是那麽準确,丘奇,這次能聯合刺客成功扳倒肯威,你功不可沒。”
謝伊逃出聖殿後,不敢在城內多逗留。
此時他已被全城通緝,大街小巷裏張貼的都是他的通緝令,左眼那一道傷痕實在太好辨認。聖殿的勢力滲透美洲大陸,但他知道自己還有一個人可以指望。
自從愛德華布雷多克于迪凱納堡一役中戰死後,查爾斯便跟随了英國陸軍總司令傑弗裏阿默斯特爵士。此時正值七年戰争,大不列颠與法國争奪北美殖民地,阿默斯特的軍隊即将再次遠征加拿大,目前臨時駐紮在馬塞諸塞與新罕布什爾的邊界。
謝伊一路東躲西藏,終于在一天黃昏時分摸到了查爾斯所在的部隊。
他找到了查爾斯所在的屋子,沒有立刻進去,而是趴在屋頂上,利用煙囪做掩體,直到夜深時才撬開窗戶,悄沒聲息地落了進來。
查爾斯正在記錄着什麽,聽到動靜立刻條件反射般合上本子,轉過頭時卻看到男子已然來到了身後。
“Shay!你來這裏做什麽!”
他叫道,一邊下意識把他往外趕。
“你不應該出現現在這裏的,這裏都是聖殿,我因隸屬正規軍而未被通緝,卻依然被嚴密監視,要是讓他們發現了你會把你絞死的。”
“聽着,我知道你的處境很危險。”
謝伊一邊後退一邊試圖與他斡旋。
“我只要知道Grand Master在哪,問完我就走。”
“Charles!我們聽到你這裏有動靜。”
門外突然傳來聲音,查爾斯目光一緊,連忙将他往窗戶邊推。
“他們來了,你快走!”
“你必須告訴我。”
已經被推到了窗戶邊,謝伊一躍上窗框,卻固執地撐着窗棱不肯走。
“Charles?Charles你在跟誰說話?”
“他在一個女人手裏!”
查爾斯最後丢下一句,将他推下了窗戶。
“攔住他!攔住他!”
波士頓白山下已然泛起一陣混亂,當值的刺客紛紛拔劍,然而那道黑紅的身影已是如同風一般直掠而上,雪亮的劍光劃破夕陽,劃破任何阻擋在面前的人。
謝伊揮劍一次次斬落,腳步往別墅正門一刻不停地沖去。然而越來越多的刺客擋在那條道上,層層疊疊地圍住了他,無數刀劍密密麻麻,毫不猶豫地砍向這個叛徒。
還沒有殺到花園邊,整個山間別墅已經被驚動,刺客紛紛拔劍奪門而出,攔截這位居然敢直闖總部的男子。那些刺客的本領無甚可觀,有些甚至只怕沒有接受過正式的劍術訓練,然而各個眼中卻有某種可怕的狂熱,竟然絲毫不畏黑衣男子手中如斬草切菜一般的長劍,依然個個奮不顧身地阻擋在他的面前。
不知道已經殺了多少人,然而眼前的人牆仿佛依然無止境。看着那些刺客們無畏殉道般的眼神,謝伊的心裏驀然便是一冷——究竟是怎樣的信條,究竟有怎樣強大的力量,竟讓這些人為之生死不顧?
狹窄的山路上已然攪起了漫漫飛塵,男子的身影在萬千兵甲中騰越飛舞,沖破層層屏障,在重重包圍中殺出一條血路。淩厲的劍光在黯淡的蒼穹下挑起漫天的血光,宛如一場盛大的送葬。
那個叛徒。站在高高的階梯上,看着底下密密麻麻人群中血戰的男子,看着他那樣的決絕與瘋狂,女人的眼神是震驚的——難道就是這個昔日吊兒郎當男人的真面目?
霍普忽然感到了有些畏懼,這個曾經被自己嗤之以鼻的家夥,現在竟已是這般模樣;三百手下尚不能敵,當今天下還有誰能撄其鋒芒?
“他是為了那個人而來的。”
她的眼神陰郁而堅定,冷漠而毫不容情。
“但是他沒法活着殺到這裏。”
畢竟寡不敵衆,面對越來越多的刺客謝伊漸漸只覺難以招架,長劍還未從敵人的心髒裏拔下,匕首還未從一條喉嚨裏抽出,一柄長刀已是如電刺到,直直地沒入了他的肩背。
謝伊發出一聲低呼,一個支持不住險些倒地。
眼見敵人受傷刺客紛紛爆發出一陣歡呼,無數刀劍朝着他的方向突刺而下,瞬息之間便已将他數創,他跪倒在地,身影轉瞬間便被血色湮沒。
看着陷入重圍的謝伊,霍普的臉上緩緩浮現了微笑。
然而那樣美麗的笑意還未及完全綻開,就在她的面容上僵死了。
包圍中心陡然嘩變,雪亮的劍光倏然再次騰空而起,游龍般蕩開一衆兵器,此時萬千兵甲之中他拄劍而立,一身紅黑裝束被刺地千瘡百孔和,血從身上直流下來。
半身猶如從血池中撈出,他的目光卻是冷灰的,然而在這片冷灰中,卻又有某種極度的瘋狂!
身後血流滿地,殘肢随塊堆疊,而他站在道路中間朝上仰望,仿佛一只來自地獄的修羅,一只窮兇極惡的厲鬼,一只被逼入絕境的困獸。
那一個瞬間,仿佛是被他周身的殺戮之氣震懾住,刺客竟無一人敢上前。
霍普不自禁地握緊了手心,此時她站在最高處,遙望着那個仰首而立的男子,恍然便是看見了幢幢逼來的死神。
被這些殺不盡斬不覺的刺客激起了殺氣,謝伊瞳孔緊縮,驀地一言不發地再次殺入敵陣,殺戮之心一起再無顧忌,一上手就用了最為狠厲的招式。
他的眼神是冷厲的,他現在什麽都不想,什麽都不在乎!只想殺了所有擋在他面前的人,力求在分鐘之內殺出一條血路,殺到那座宮殿裏,再看一眼那個人。
不知殺了多久,阻擋在面前的刺客已是寥寥,眼見目的地已近在眼前,他的目光陡然清亮,拼盡最後一絲力氣,飛身朝大門刺去。
然而原本突然筆直的劍身突然被打到一邊,不知是這一擊的力道太大,還是他本身已是強弩之末,竟被打翻在地。
謝伊驀然擡起頭,看到眼前從屋頂一掠而下、止住他前進的那個人。
立于最高處,衣冠楚楚裙裾飄揚的女人低頭朝他看過來,目光中帶着贊賞與憐憫,驀地輕嘆:
“Shay,以前我真是小看你了……”
看着昔日傾慕的女伴,他的眼睛片刻間是空茫的,然而那種空茫裏卻有某種烈火燃燒般的痛苦與絕望。
謝伊一只手握緊了那枚生鏽的聖殿勳章,只覺得全身都在發抖,有一種莫名而可怕的寒冷突然從他骨子裏滲透出來,吞沒了他,讓他驀然瘋了般咆哮出聲:
“他在哪!他現在在哪!”
別墅地牢陰暗潮濕。
謝伊一身血漬未幹,跟着霍普走在暗道裏。
在經過一排排囚室時,他仿佛聽到了自己的心跳,聲音撲通撲通地回蕩在胸腔裏,然而下一秒,就像是沉入了到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看着眼前的人,他只感到心中像是有什麽東西碎了。
那已經幾乎看不出來是個人:兩條鐵鏈貫穿了他的肩胛,将他生生吊在半空。白色襯衣上滿是血污,面容被散落的黑發遮住,而他整個人則仿佛是陷入了死亡的、龐大的寂靜之中。無聲無息,無知無覺。
鮮血沿着小腿順流而下,在他腳下的土地彙聚成一小片湖泊。
“Grand Master......”
他虛弱地□□了一聲,雙腿一顫,幾乎要跪下來;方才那麽多艱難困苦都未曾讓他有過片刻屈服,然而此時只這一眼,就将他在瞬間打垮。
昔日那麽驕傲的人竟是淪落到此般地步。此時他被挂在那裏,像一條受盡折辱後被吊死的狼。
“放心,他沒死。”
仿佛是看出他內心所想,霍普輕笑一聲,走到鐵鏈前拽着他的頭發讓他仰起臉來,男人的喉嚨動了動,霍普松開手,男人又垂下了頭。
“他現在已不是大團長,你也不是聖殿了,看在往日的交情上,我願意放你們一條生路。”
“...... ......”
然而他卻說不出話來,眼前場景給他的沖擊太大,讓他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仿佛失去了語言功能。
“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玩的游戲嗎?”
霍普突然走開,他茫茫然地跟在她身後,只覺得四肢都仿佛不由自己了。
他最終跟着她來到一個桌子前,只見那上面擺滿了瓶瓶罐罐。
“十個瓶子,有九瓶是麥酒,一瓶是葡萄酒,每人只有一次機會,嘗到葡萄酒的有獎勵———你還記得嗎?”
“...... ......”
謝伊這時才惶惶然地想起來,這個游戲,在他還在達文波特的時候曾跟連恩一起玩過,那時候他總是吵着猜贏了就要讓她親一口,每次都被連恩嘲笑半天。
轉瞬間,物是人非。
“同樣的游戲,同樣的玩法,不過稍微有不同哦。”
霍普的面容上帶着深意的微笑,吐露而出的話語仿佛輕緩的吟唱。
“九個有毒,一個沒有毒,如果你能挑出沒有毒的,人我奉還,你可以帶他走,可如果你不幸———哦那是不可能的,畢竟‘You make your own luck’,不是麽。”
站在階梯上,看着那個背着海森拾級而下的男人,霍普的目光逐漸冰冷。
就在剛剛,就在他喝下整整一瓶酒後,她盯了他足足有半個小時,見他神色如常毫無任何不良反應,才恨恨地放他走人。
那些毒酒都是經她親手調配,她知道沒人能抵得過那樣烈的毒性。然而她怎麽也想不通,怎麽都無法相信,十分之一的比率,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這一點。
難道這個男人,真的有操控運氣的能力?
鮮血鋪滿了來時的路,謝伊背着海森,踏着一路殘肢碎塊匆匆行走,走到最後腳步已然虛浮。
“Shay......now I do believe,you did make your own luck......”
就在踏下最後一級臺階的時候,背上的人不知何時已經醒來,此時聲音雖嘶啞疲憊,卻莫名帶了一種欣慰。
“Grand Master......”
“I‘m not your Grand Master ,no longer.”
“Haytham......”
他猶豫地喊出這個名字。
“Shay......你不用來救我的。”
摟着他的脖子,海森的聲音氣若游絲,仿佛下一秒就要消散在空氣裏。
“......你救了我,從此刺客聖殿,都不會再有你的容身之處。”
“你忠實的是聖殿,不是我。”
“...... ......”
然而身下的人卻遲遲不曾答話,就在海森正要繼續說下去的時候,忽聽他說道。
“......Haytham,待會下來後,不要管我,不要回頭,一直往前走,大概有一公裏的時候,你能看到有一口井,這時不要停,繼續走,穿過一片樹林後向南,再走一個小時左右,就能看到村莊,會有人在那裏接應你。”
“Shay,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
海森虛弱的聲音裏有了一絲波瀾。
“你不跟我一起走嗎?”
即使是神志不清如海森也聽出了異常,然而還沒等他進一步追問,身下的人突然毫無預兆地倒了下來。
“Shay,Shay你怎麽了?”
兩個人同時翻倒在地,海森爬起來挪到他身邊,搖晃着他,艱難地把他翻過身來,這才發現他已是面如死灰,鮮血洇濕了一大片前襟。
此時謝伊渾身顫抖,每說一個字,就有鮮血從口鼻中溢出。
“......我喝的那一瓶......其實是有毒的......”
就在那一瞬間,仿佛是再也忍不住毒發帶來的痛苦,他的渾身劇烈痙攣起來,驀地反手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指甲深深地摳入他的肌膚,血紅的眼中是某種瘋狂的絕望。
“Haytham,求求你......”
...... ......
“殺了我。”
未完待續
白山情節有仿滄月護花鈴
時間線有點錯亂 :)
☆、終章 挽狂瀾
“我已盡力緩解他的毒性,但依然不能長久。”
那日困于白山下,是查爾斯帶着軍醫及時趕到将他們兩人帶離,此時他們一行臨時駐紮在皮特凱恩位于外城山丘上的官邸。
“毒性幹擾了他的內環境,導致他的系統紊亂。”
軍醫最終下了判決。
“他最多只能活五天。”
...... ......
原來那個男人在上山之前,就已做好一去不回的打算。
值得嗎,Shay?
待軍醫下去後,看着床上已無知覺的人,海森喃喃。
值得嗎,Haytham?
他持續發着高燒,一天大部分的時間都處于昏迷狀态。
他的身體極速枯竭了下來,面容憔悴,眼窩凹陷,整個人形銷骨立。海森知道那是毒物在他的體內折磨着他,一點一點侵蝕着他。
心裏仿佛是被巨大的痛苦扼住了喉嚨,張口卻吐不出一個字。
面對死亡,人類是多麽地渺小而無助。
他知道留給謝伊的時間已經不多,他的生命就随時都會終止在一個明媚的清晨抑或是一個絢爛的黃昏,終止在一個深沉并且黑暗的夢魇裏,而他卻無能為力。
終于到了第五天的時候,謝伊的生命走到了盡頭。
看着面前的人,謝伊緩緩朝他伸出手,海森沒有躲。
那只蒼白的手,帶着冰冷的溫度,輕輕碰了碰他的臉龐。
“Haytham,不要為我擔心。”
“死亡,只是一段獨孤的航程。”
他說,面容上突然緩緩浮現出一個笑意。
“......而我從不曾後悔。”
說完,他眼中的光芒消散了,雙眼越過他的肩膀,直直地望向屋頂。天空降下沉沉的霧霭,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凜冽而空洞。
他終是回到了他的祖先那裏,遠古的精魂在海洋的深處召喚他回家。那裏的草原像是綠色的海洋,湖泊像是散落的星光,牧歌如同河流一般悠長,蒼穹像傳說中那樣寬廣。那裏的男人不在戰争中流血,女人不在分娩中痛苦,風雪不再肆虐,月光不再寒涼。
海森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書房的,只覺得周圍人流話語都消失了聲音,陳設擺件都變成了蒼白的剪影。他坐到桌前,習慣性地抽出日記,卻突然只覺得這幾天來發生的一切,都是那麽地不真實。
然而就在那時,他突然發現自己原本放在案前的帽子不見了。
“......Haketon?”
他試着喊了一聲,話音剛落,窗臺拐角就突然露出一個小腦袋。
“Dad?”
“Shay!”
小孩剛進屋就撲到了床邊,此時正趴在他的身上,固執地把頭埋在他的胸膛上,像是想要探聽其中是否還存有聲息一般。
海森見他口中念念有詞,湊近一聽才知道他始終默念着Shay,stay
Shay,stay
...... ......
“Shay,我錯了,我不該欺騙你的。”
“我不該丢下你一個人。”
“Shay,不要走,你答應過我,要帶我去森林裏打兔子。”
...... ......
那一個瞬間,他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那個小小的孩子,恍然便是看見了十歲時的自己:一樣的傷心,一樣的無助,滿身滿手的鮮血,徹心徹骨的絕望。
眼前這個孩子,雖還不及他腰高,卻已然能看出骨架,總有一天他會長成如同自己這樣的男子,總有一天會看慣各種各樣的生死,總有一天會變得像自己一樣麻木。
不知過了多久,哈蓋頓終于放棄,他垂着頭來到父親身邊,驀然仰起臉看他。
“Dad,你難過嗎?”
“難過。”
海森緩緩承認,像是不想被看穿心思,他閉上了眼睛。
然而只要一閉眼,腦中浮現的便是那殘酷的一夜。血與火湮沒了明月,遍地殘肢碎塊中男人血紅的雙眼,吐露而出的哀求是他此生都難以擺脫的噩夢。
.......Haytham,求求你......
殺了我。
然而就在分神的時候,小孩兒突然朝他跑來,伸出手臂摟住了他,把頭埋進了他的腰間。
海森立刻條件反射般伸手摸上了自己身側的鑰匙。
幸好還在。
“......我也難過......Dad.”
他聽到他的聲音,那是他唯一的孩子,他這個世界上僅存的血親,那一個瞬間,他突然感到一種難以言喻的孤獨。
“Dad!我有一個辦法!”
放開他的時候,小孩兒像是突然想起什麽一般叫道。
“我們部落裏有一株神樹,如果有意外死亡的人,族母就會摘下樹葉,将它們煮成水給他們喝下,喝下後,他們就能活過來。”
“...... ......”
然而說到這裏,小孩兒卻又欲言又止了,徘徊許久,最終才有些踟躇地說出口。
“不過......也不是每個人都能成功......”
“...... ......”
“Dad,讓Shay試一試吧。”
他還有其他選擇麽?
不出意料,這個提議遭到了小分隊的全體反對,理由很充分:部落對他們早有敵意,此次若貿然深入,很可能會遭到襲擊。
然而海森一意孤行,決定嘗試。
他本不信鬼神,此刻卻願以身犯險。畢竟這個世界上,只剩下這一件事情值得他放手一搏。
次日,一行軍裝打扮的人擡着擔架來到族長帳下。
那是一個年邁的女人,睿智與高潔的光芒交彙在她的眼中,竟令人一時無法猜出她的真實年齡。在聽完他們的敘述後,女人只略一思索,便應承下來。
儀式是在部落中心舉行的。當大地吞沒最後一縷夕陽,黑暗将整座山林完全覆蓋的時候,一切便開始了。
謝伊被放在一張幹柴堆成的木床上,在他的身邊是一個簡易的三腳架,上面吊着一口坩埚。
女人圍着坩埚,一邊将樹葉放進去,一邊口中念念有詞。只見那些葉片剛放進去,瞬間就騰起一股煙氣,不久鍋裏沸騰,看時機成熟,女人從中倒出一碗,又倒入了謝伊口中。
海森正盯着那邊沉思,身邊突然無聲無息地圍了一群精壯的男人,只見每個人都戴着各種動物的面具,驚得他差點就要拔劍。
“這些都是在儀式中活過來的人,我需要借助他們的力量。”
族長不知何時已來到身邊,告訴他,接着将那些人引到空地中央,引到謝伊身旁。
火焰倏然竄上半空,将謝伊所在的柴堆包圍,将他們阻隔在火焰外。謝伊的身影在火焰中綽約不定,女人搬來一面鼓,坐在圈外泛泛拍打,緩緩吟唱而出的歌聲宛如古老的咒語。
那是人只有在噩夢中才會看到的,極端詭異的場景:戴着面具的人圍着柴堆,伴随着詭異的歌聲和鼓點毫無章法地伸展四肢,回轉騰挪,口中發出野獸一般的嘯叫,如同群魔亂舞,冥冥之中卻又有一種原始而神秘的力量。
就在那一瞬間,就連一向不信鬼神的海森也不由得感到了一絲敬畏。
不知過了多久,鼓點驟停,女人驀然睜眼,随着一聲斷喝,一切聲響停了下來。那一個剎那仿佛連天地都靜了一瞬,一片寂靜之中只聽得火焰呼呼燃燒,山風傳蕩四野。
那些男人同時俯身,将謝伊高高擡起,走出熊熊燃燒的火焰,無聲地将他放在了海森面前。
“我已經向上天傳達請願,成活與否,就看天意了。”
“我的任務已經完成,現在,請把他帶回去吧。”
夢境裏是海潮的聲音。
他揮舞手臂,憑空突然生出一對寬闊的羽翼,略一振翅,竟然騰空而起。
這是他第一次體會飛翔,開始的恐懼過後,逐漸能夠靈活地掌控方向。
風呼嘯在耳畔,他從未意識到自己身體裏蘊含着如此的力量,像是有什麽呼之欲出。
那就是“生”的力量。
他在高高的天宇之上極目遠眺,看到無垠的草原,看到壯麗的山脈,看到數不清的湖泊,看到那些高低錯落的燈火搖曳在蒼穹之下,像是悠遠遼闊的星河。無數的白色建築,雲朵一般漂浮在廣袤的大地上。
那是他從未領略過的壯美,強烈的視覺沖擊着他的大腦,斑斓的色彩讓他感到眩暈。汗水如同雷雨般濕透了他,讓他在這一片熾熱中失去信仰一般地撕裂生命。
他飛越大陸,看到戰争一夕爆發,遼闊的土地被燒成黑色;飛越海洋,看到無數的戰艦,炮火将海水染成血一般的鮮紅;他飛過風暴,飛過冰雪,飛向高高的蒼穹,穹開雲破,他朝着那片光芒飛去。
他在這片光明中感到溫暖,感到目眩。烈焰灼燒了他的翅膀,光芒刺瞎了他的雙眼,在接近體力極限的那一個瞬間他感到仿佛整個人都融化在了這片日光裏。
他朝着那片光明,飛向了烈焰深處。
猛然驚醒!
謝伊陡然從床上坐起,第一反應就是看自己的雙手。
然而他的雙手好端端的,并沒有被灼燒,他也沒有失明,陽光從窗臺傾瀉而下,炫目地眼中漸湧一層發亮的淚光。
就在那時謝伊突然只聽見破碎的聲音,轉頭看到吉斯特端着一杯茶走進來,看到他坐起,吓得摔了杯子。
“這不可能!”
“我親眼看到你死了!”
“...... ......”
“......你好像很不歡迎我活過來啊,Gist.”
“...... ......”
“Grand Master在哪裏,我要去見他。”
謝伊來到花園裏時,正看到海森背對着他,望向不遠處的叢林,聽到身後的腳步聲,只淡淡問了句。
“你看到了什麽。”
“我看到了海鷗。”
謝伊陡然停住,說,不知他為何要問這個。
“Haketon告訴我,喝下水的人,都會看到不同的動物,有些是老虎,有些是豹子,有些是狼。”
“而你看到的是海鷗,有意思。”
他這時才朝他轉過身來。
“族長告訴我,你喝下的水,有很大的副作用。”
“獲得力量的同時,便是與魔鬼定下了契約。”
“惡魔隐藏在你的心裏,只要有陰暗面,就會滋長,并且會随着殺戮逐漸将你吞噬。”
“成為修羅與否,全在你一念之間。”
說完,負手離去。
“Master Kenway!蘭德爾率軍趕到,已經将這裏包圍!”
那一天兩人正坐在花園裏,查爾斯突然來報。
謝伊驀地轉頭看向身邊,然而海森只是冷然一笑,仿佛早有預料。
“我還在想他們什麽時候才來。”
...... ......
府邸外已是一片混亂,皮特凱恩與吉斯特帶領守衛在外厮殺,然而聖殿人馬有備而來,守軍很快就寡不敵衆。謝伊正欲提劍殺出去,卻被海森叫住了。
“Shay,stay.”
他的目光冷銳低沉,隐隐有不可抗拒的力量。
“擒拿叛徒謝伊寇馬克與海森肯威!死活不論!”
謝伊正要答話,卻聽外面蘭德爾厲聲下令,四下立時一片騷動。
“......今日就算沖不出去,我也一定替你殺了那個叛徒。”
死死按着佩劍,謝伊咬牙切齒,對着面前的人一字一字地承諾。
當日若不是他昏睡三日,令海森危境之下孤掌難鳴,如今又何至于此,往事不可追思,只求今日同生共死。
外面的厮殺聲漸漸小了,皮特凱恩帶領的守軍已是所剩無幾,根本無法負隅頑抗,然而卻個個狀若瘋狂,用身體堵着官邸大門,不讓任何人闖入。
一片大廈将傾中蘭德爾正要揮師殺入,卻突然想起了一件重要的事情。
“Hicky,Hicky在哪裏?”
他舉目張望,卻無一人應答。
然而就在那時,一支羽箭猝然破空呼嘯而至,竟是直直射入了他的心髒!
周圍聖殿陡然嘩變,兵甲包圍中蘭德爾跌下馬來。血從他的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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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書帶着哭腔:別…別親這麽用力——為你瘋魔,也能為你立地成佛1v1,撒糖專業戶,不甜你順着網線過來打我。

你是我攻不過的人
“菜我買,飯我做,碗我洗,地我拖,衣服我洗,錢我賺,你還有什麽不滿意?”
“被你這麽一說,好像我真的不虧。”
蘇圈和熊果,鐵打的兄弟,拆不散的cp。
槍林彈雨一起闖,我的背後是你,你的背後是我,最信任的彼此,最默契的彼此。
這樣堅固的一對,還有情敵?
開玩笑嘛?一個炸彈炸飛去!
多少美女來問蘇圈:放着大片花海你不要,為什麽要守着這個懶鬼?
蘇圈說,沒錯,熊果就是個懶鬼,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了,洗個碗能碎,煮個面能炸,可是,他就是我活着的意義。
熊果:“好難得聽圈圈說情話啊,再說一遍還想聽!”
蘇圈:“你滾,我說的是實話,請注意重點,你除了會玩電腦什麽都不會!”
熊果:“錯了,重點是我是你……唔……犯規……”

傻了吧,頂流影帝暗戀我三千年!
[無女主+病嬌+爆笑+娛樂圈+蘇撩甜寵]
魔尊裴炎死後重生到了三千年後的現代,為償還原身欠債擺脫渣男,他參加選秀,因為腰細身軟一舞絕塵而爆紅。
粉絲們:這小腰,這舞姿,這長相,絕絕子!
導師江澈坐在評委席上,眸色幽深看着舞臺上的裴炎,喉結微微滾動,嗯……很絕,都是我的!
外人眼中的頂流影帝江澈清冷衿貴,寬肩窄腰大長腿,行走的荷爾蒙。
後臺,江澈挑起裴炎的下颚,聲音暗啞而危險:“師尊,我等了你三千年,你乖一些,我把命都給你!”

開局給魏爾倫戴了頂環保帽
穿成十六歲的少年,麻生秋也父母雙亡,無牽無挂,奈何原主沒有給他留下後路,已經是橫濱市著名的港口組織裏的一名底層成員。
作為非異能力者的普通人,他想要活下去,生存難度極高。
——沒有外挂,就自己創造外挂。
四年後。
他等到了命運最大的轉折點。
在巨大的爆炸過後,麻生秋也處心積慮地救下了一位失憶的法國美人。對方遭到背叛,人美體虛,冷得瑟瑟發抖,脆弱的外表下有着耀眼的靈魂和天花板級別的戰力。
“我……是誰?”
“你是一位浪漫的法國詩人,蘭堂。”
“詩人?”
“對,你也是我的戀人。”
麻生秋也果斷把他放在心尖上寵愛,撫平對方的痛苦,用謊言澆灌愛情的萌芽。
未來會恢複記憶又如何,他已經抓住了全世界最好的珍寶。
感謝魏爾倫!
你舍得抛棄的搭檔,現在是我老婆!
【麻生秋也CP蘭堂(法文名:蘭波)】
我永恒的靈魂,注視着你的心,縱然黑夜孤寂,白晝如焚。
——詩歌《地獄一季》,蘭波。
★主攻文。秋也攻,攻受不會改變。
★蘭波是二次元的異能強者,三次元的法國詩人。
★雙向熱戀,結局HE,讓這場愛情的美夢用烈火焚燒,燃盡靈魂的狂熱。
內容标簽: 綜漫 穿越時空 婚戀 文野
搜索關鍵字:主角:麻生秋也,蘭堂(蘭波) ┃ 配角:魏爾倫,亂步,中也,太宰,森醫生,紅葉,夏目三花貓,澀澤美人,晶子 ┃ 其它:港口Mafia小職員
一句話簡介:兩個人的故事,三個人的名字。
立意:橫濱這麽小,世界這麽大,該走出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