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書評協會

喬老到顧家的時候, 顧老頭已經擺好了棋盤等他了。

“你怎麽這麽慢？”

老遠看見喬老走進來，顧老就吹胡子瞪眼睛的：“喬大炮，你今年都六十八了，給你的公車待遇你還不要, 自己坐公交車過來！”

“公交車怎麽了？”喬老雖然已經快七十，可是身體素質仍然十分好, 還能小跑幾步，“老顧你瞧瞧我, 再看看你, 拐棍兒都拿上了。”

“這是手杖！”顧老已經把棋盤擺在了花園裏頭，兩人幾步走過去，準備殺個五局三勝, “我跟你說, 這回你再悔棋我以後可不喊你來了。”

“誰悔棋了？”

喬老不承認，兩人坐下來，各自倒了一杯茶，喬老執黑先行。

顧老看了看時間, 評書要開播了，趕緊把手機裏的收音機調好, 準備聽。

聽了兩句, 喬老皺起眉毛。

“別聽這個，封建迷信！”

評書裏頭正播到尋龍認穴的地方, 也就是用看風水的方法來推出哪裏适合喪葬, 反過來去尋找墓穴。

他伸手要去關顧老的手機, 卻被對方一把攔開：“喬大炮，我就好這一口，你就當沒聽見！這不就是個評書麽，楊家将還有大破天門陣呢。”

喬老搶手機無果，索性把剛剛下去的黑子又拿起來，換個位置。

“你又悔棋！落子無悔懂不懂？”

一邊說着，顧老一邊忍不住嘚瑟起來：“你不知道，我最近有曾孫子了！”

“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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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那準孫媳婦兒，不但給我生了個白胖的大孫子，還是個名作家！等小正啥事兒追到了，一結婚，那我就美了……”

“還沒結婚就生孩子了？”聽見這句，喬老皺了皺眉，“現在這世道，小姑娘怎麽都這麽……”

他這句話還沒說完，旁邊就突然轉出來一個老太太。一身樸素的衣服，一看就不是顧家的人。

正是徐老太太。

最近徐真真趕稿實在太忙，想讓顧啓正一個人接球球來顧家，徐老太太不放心，就自告奮勇地跟來了。

徐老太太雖然沒見過什麽大場面，但是顧家也是書香世家，自然不會因為她農民的身份有什麽區別對待。

更何況，那可是咱家真真的奶奶！

老太太無意中說了一句進城之後沒種過地了，顧家立刻把花房清理出一半，給老太太種大蔥。

這會兒聽見不知道哪來的老頭說自家孫女，徐老太太不樂意了。

“瞎說什麽！”

徐老太太一開始還擔心是顧老的什麽貴客，這會子看見顧老還是笑眯眯地看着，心下一松，也顧不上別的了。

“都老頭子了，舌頭咋還那麽長！別人家啥情況關你啥事？”

被突然轉出來的老太太罵了兩句，喬老臉有點黑了。

看着老太太手上抱着的球球，他才明白，這是叫正主聽見了。

喬老雖然算得上是功勳将領，但卻是個再清廉不過的老ge命。

平日不用車、不奢侈浪費，薪金倒是一大半用來給家鄉捐助小學。連帶着喬琪一個月也只有三百塊零用錢，所以才會一直覺得不公平。

喬老的退休金足足有一個月兩萬！卻幾乎都花在那群野孩子身上了！

別家的小姐都穿名牌開跑車，她卻連個像樣的包都沒有。

只可惜，她也不想想，在被喬老收養之前，她不也就是個野孩子？

喬老雖然外號叫喬大炮，但也只是說他敢說敢當，平素脾氣還是很好的。

“好了好了，我不說了！是我碎嘴了。”

他看着徐老太太懷裏的球球，睜着一雙黑亮眼睛的小男孩有點胖乎乎的，看着十分讨喜。

“老顧，這就是你那曾孫子？長得真好看吶！”

見這老頭不說了，徐老太太也沒繼續說，把球球放到地上，看着球球一路跌跌撞撞地跑到了顧老面前。

“太爺爺，我要喝水。”

顧老笑得連眼睛都看不見了，滿臉的褶子叫喬老看見只覺得分外礙眼。

不就是個曾孫子嗎？

他一把抹亂了棋盤，站起身來：“今兒不下棋了，我去你那園子裏頭看看花。”

顧老早年頗喜歡莳花弄草，現在老了漸漸地不弄了，可是顧家大宅裏頭還是修了個玻璃暖房。

喬老記着，前幾個月顧老還說，弄了一株不錯的臘梅。

不過，進了玻璃暖房，他瞬間有點驚呆。這暖房裏頭居然就這麽種了一半大蔥？臘梅呢？月季呢？菊花呢？

徐老太太也進來了，她剛剛抱着球球出來，本來就是準備來這看看大蔥的長勢。這會兒球球被顧老留下，她就自己過來了。

見到喬老在這，徐老太太也不意外，直接走過去看剛長出來沒多久的水靈靈的蔥苗，時不時把長得太密的小蔥拔掉一兩顆。

“這是你種的？”

“是啊，”因為剛剛的事情，徐老太太對喬老的印象還是不太好，“怎麽，這你也要管？”

“沒有沒有，”喬老難得的情緒竟然平緩下來，“就想起來，小時候我家地裏頭也這樣……”

徐真真絲毫不知道顧家發生的這些事情，只是在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有些詫異，為什麽奶奶突然就開始打扮了？

不過，老太太開始打扮自己，這是個好事情。老太太苦了一輩子了，二叔娶了個那樣的媳婦，也一直沒把老太太接到城裏頭來孝敬一下。

徐真真高興地又拉着老太太去買了些名牌，結賬的時候特地告訴老太太，商場打折，二十一件。

老太太包攬了去顧家這件事，對徐真真來說是件好事，她的《盜墓手記》存稿幾乎耗盡，《夢回齊朝》又快要出版，這段時間她确實分—身乏力。

因為逐風的事情，十二月的四期小說周刊裏，徐真真都更新了十萬字。

她這麽做，并不是怕逐風對自己構成什麽威脅。事實已經證明了，像是逐風這樣的作家，也是寫不好網絡小說的。

她這樣獅子搏兔亦用全力，是為了把第一個反對者直接用雷霆萬鈞之力打死！

不然，天天都跳出一堆蒼蠅來挑戰她，她以後還寫不寫書？

現在徐老太太帶着球球在顧家小住幾日，正好讓她有時間再存點稿子出來。

《盜墓手記》的成績和粉絲群都十分穩定，她現在要多花些時間來幫《夢回齊朝》開辟一下市場。

畢竟，現在的人氣直接關乎着未來影視改編的費用。

聽見有人敲門，徐真真從電腦前站起來，抻了抻腰，這才走過去。

“誰呀？”

“是我。”

聽聲音，是陳清。

自從上次幫忙找球球之後，徐真真又請陳清吃了頓飯，兩個人開始慢慢熟悉起來。

“陳哥，你怎麽來了？”

徐真真拉開門，看見陳清拎着一堆東西。

“還拿這麽多東西……”

“嘿，我路過作協，正好你的證出來了，就順手給你拿過來了。”

徐真真在不久之前以驚雀為筆名加入了作協，作協已經把她的等級評定出來了，是四級作家。

“我本來沒準備領的，”徐真真接過證件，好奇地翻開看了看，“反正過幾天《盜墓手記》後面幾本發售，我就要變成三級作家了，到時候還得去換。”

陳清呆了一下，發現好像的确是這麽回事。

作家等級是按照作家所獲獎項系數乘以銷量來計算的，徐真真現在沒有獲得任何獎項，系數就是一。

但是她光《盜墓手記》第一部 就買了四十萬本，那麽她的分數暫時就是四十。而三級作家的最低門檻也不過就是五十而已。

說到這，徐真真突然好奇了一下。

“我知道三級作家的分數門檻是五十，那二級呢？”

以她平時的接觸，三級作家還算是滿地跑，比方說之前對上的逐風就是個三級作家。

但是二級作家，好像就很少出現了。她看過幾個二級作家的書，雖然的确是那種并非大衆喜聞樂見，可是也寫得很有深度。

“二級作家要三百分以上。但是因為獲獎系數是累計的，所以有很多只寫了一兩本書或者銷量很低的作家。”

徐真真明白了，對于這個世界的作家來講，獲獎才是第一位重要的。

她突然又想起來一件事情：“那這麽說，這些文學獎都是把持在書評人協會和作協手裏頭的了？”

陳清點點頭，給了她一個“你懂得”的眼神。

“對，很多獎都是由書評人協會負責的，所以絕大多數作家對着書評人都會選擇打好關系。”

“比方說出版了新書先送幾本過去，裏面放點什麽紀念品啊，”陳清說起這個很在行，他也在作協做過一段時間工作，“或者在後記裏頭感謝幾句啊……”

“這些書評人協會經常有一些聚會，這些聚會也很多作家去參加。”

“出版公司一般也會幫作者經營一下，畢竟獲獎了是雙方獲利的事情。”

徐真真懂了。

她剛剛穿越過來的時候就發現，這個世界的文娛産業很落後，但是國民的閱讀習慣卻很好。

産業産值很高，所以各種獎項都有利可圖，連帶書評人也可以吃得很飽。

這就像是前世好萊塢的奧斯卡，雖然規模可能只有十分之一，但是思路是一樣的。

獲獎需要公關，需要給評委好處，更看重評委口味和ZZ正确，銷量很大程度上反而會對獲獎起反作用。

“那看來我現在是有點得罪這群書評人了啊？”

陳清這次來，也并不僅僅是給徐真真拿證件來的。他也有心勸勸徐真真，實在不行就對書評人低個頭。

“之前出面為難你的，其實都不是什麽成組織的書評人。協會裏頭那些人精明着呢，沒有利益的事情才不會瞎作。”

“不過，我也聽說，的确開始有人看你不爽了，這回可就不是之前那些零零散散的小書評人了，而是幾個大協會，”陳清把自己得到的內幕消息說給徐真真聽，“畢竟，你可是出道就賣了四十萬本……”

陳清沒說下去，不過徐真真也懂了。

她這四十萬本的銷量，出版社拿到好處了，她自己拿到好處了。偏偏這些書評人一分好處都沒拿着！

她笑道：“哦，我明白了，這是看上我是只肥羊了，想叫我出點血買買平安，是不是？”

陳清點點頭，他勸道：“其實這些書評人胃口倒是不太大，也不是真的想從你這裏敲多少。主要是殺雞儆猴吧。”

徐真真明白這一點。

從剛剛陳清說的情況來看，這個世界的作家和書評人，已經建立了一套成功的互利互惠的系統。

怪不得那些小說都寫成那個樣子！

如果你只需要讨好書評人就能得獎、就能夠賣得好，又有幾個人會去想着讀者究竟怎麽想的呢？

而在這些書評人成統治趨勢的世界裏頭，突然出現一個像徐真真這樣，完全不在乎書評人，只是專心寫讀者想看的通俗小說的作者。

不必說，她自然就變成了書評人協會最大的敵人！

“下周有個書評人的聚會，要不我帶你去看看？”

陳清的确是好心，他甚至連禮物都替徐真真準備好了。

“什麽也不用你送，你就過去露個臉，叫幾聲老師就行。那些人也不敢太刁難你，畢竟你的銷量放在這呢……”

徐真真一直不搭理這些書評人，甚至還幹脆地發個公告請他們吃書。

但是她的銷量在這！有銷量，對方也只能先抛出橄榄枝示好。

“陳哥，你老實說，這次是不是有人托你來找我說和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徐真真還有什麽不懂的？

“不是不是，不是說和，”陳清趕緊搖頭，他可是站在徐真真這邊的，“就是有人托我跟你說，我就想着讓你緩和一下關系，畢竟每天都是負面的評論……也不太好看。”

在他看來，徐真真畢竟是個小姑娘，天天被各種文學評論雜志罵，時間長的肯定接受不了。

“不好看？我可不當回事，我寫書是給讀者寫的，可不是給那些亂七八糟的什麽書評人協會。”

在徐真真看來，這些所謂的書評人協會就是趴在作者的身上吸血！

而且，這個世界的作者就是因為這個，才養成了寫東西壓根不考慮讀者感受的毛病。

她是寫網絡小說出身，且不說早就習慣了小說是寫給讀者這樣的觀念，單說負面書評這件事，她會在乎？

“陳哥，我知道你也是好心，不過這件事我不會接受的，”徐真真拒絕了陳清幫着遞的消息，“麻煩你幫我回絕了就行了。”

“我寫書，只會是為了讀者而寫！如果接下來他們要反對我，那就反對吧。我倒要看看，他們能影響到我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