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 現在的日子，已經甜得像蜜糖

正當紅的時候，會有無數人捧着你慣着你，難怪會讓人飄飄然起來。

現實生活中，只需要有兩三個人無限度地捧着你，就容易讓人失去平常心，當你成為一個明星，一群人不停地在誇獎你，用親切仰慕的目光看着你，嬌慣你的脾氣，包容你的任性，不管你說什麽，都有一堆人奉承地說對對對好好好，有多少人能夠堅持本性？

連沈閑這樣自問心志堅定的，都有一瞬間的動搖，更別說那些普通人了。

“看看這件衣服有哪裏還需要修改嗎？”服裝師帶着笑問。

明明很早就試裝，宣傳照也早就拍過了，一般情況下不需要特別再來問他，沈閑笑着說，“不用了，都很好。”

因為商業片，選的陣容可以說是全明星，所有稍微重要一點的演員，全是國內耳熟能詳的明星，連投資商塞進來的那兩個要捧的新人，番位都得排到十位後面去了。

巧的很，這部電影的男一號是周丹俊，也算是沈閑的舊識。

最初在《超級明星》，周丹俊其實和他們相處地都算不錯，哪怕後來他要拍的電影把沈閑他們換掉了，也不至于就真的壞了交情，沈閑心知肚明是怎麽回事，投資商那邊的要求，哪怕周丹俊是導演，也不是他能做主的。然而後來那部電影撲得無聲無息，他沒能抓住青春片熱潮的尾巴，所以倒是回歸電影圈又開始安安分分地拍戲。

周丹俊的年紀也不算太大，82年的，卻也已經過了三十五歲了，處于中青代的黃金年齡，他明星效應不錯，獎項也拿得出手，哪怕做導演不行，還是有人樂得找他拍戲。其實《歌暮號》這部電影本來的男一號還真不是他，選定的是顧風安，可以顧風安看不上《歌暮號》這位男主角的人設，覺得演起來太簡單沒意思，反而接了另一部電影，這才落到了第二選擇周丹俊的頭上。

《歌暮號》裏，人設最好的确實不是男主角，而是沈閑要飾演的男二號，這個角色有他自己的複雜性，而且首先年齡就有限制，并不能選擇年紀太大的演員，它需要的就是一種矛盾感，甚至演員有少年感就更好了。原著小說裏，這個人物在做下這件事的時候才十九歲，他本來就是個天才少年，十五歲出國留學，十九歲學成歸國，既有一股“恰同學少年風華正茂”的青春感，又有一種身處中華飄搖大地的滄桑深沉，換成一個年級稍大的演員，演不出前者的感覺，如果選年輕演員，沒有演技底子，演不出後面那種味道，如果不是沈閑的演技在國外都被大誇了一把，這個角色還未必就是他的。

因為是全棚內拍攝，所有演員找到感覺之後，拍攝的進度會比想象中快很多，拍攝的周期其實也很緊張，這部電影大牌太多，也就意味着大家都很忙，所有演員喬檔期并不是那麽容易的，甚至還有演員兩部戲的檔期離得太近，要趕場子軋兩部電影，所以導演的要求也很高。

和杜導不一樣，這位秦導也是國內的名導，卻素來不茍言笑，連周丹俊面對他的時候都客客氣氣的，性格太嚴厲，一開始那兩個投資方那邊塞進來的新人就被他教訓地擡不起頭來。

他們的演技其實沒那麽差，好歹是科班出生，就是差一點經驗，臉上表情總有點不自然，笑起來比較僵硬，這也是正常的，沈閑想起他拍第一部戲的時候，還不是一樣嗎？站在鏡頭前就有種緊張感。

因為他們飾演的是沈閑那個角色的同學，所以基本上他們三個同框的畫面還挺多的，給他們一映襯，沈閑那恰好到處的微笑和明亮的眼神，連那挺得筆直的脊梁都顯得無比出色，演技也被襯托地十分自然優秀，人都是需要對比的，如果現在和沈閑對戲的是那些演技出衆的老戲骨，可能就會顯出他的不足來，也可能被那老戲骨帶得徹底入戲。

現在的情況是導演看着沈閑沒被那兩個家夥帶跑就已經很滿意了。

“咔！這段重來一遍。”秦導的口吻愈加嚴厲了。

那兩個新人緊張地臉色都有些青白。

沈閑嘆了口氣，這樣一遍遍地來，他也要一遍遍地陪着他們演，很麻煩的好不好？

偏偏他自己的演技還沒強到可以帶身邊人入戲的水平，沈閑若有所思，想起那會兒的顧風安。顧風安只要演戲，就仿佛是一個風暴眼，和他對戲的演員通通會被卷入他的演技世界。

沈閑忽然覺得，他也可以試一試。

“等會兒拍的時候，你們就看着我，忘掉那些想要演的東西。”沈閑說，“只需要正常的反應就可以了，聽到我說的話，該有什麽樣的反應就做出什麽樣的反應，不需要太誇張，腦子裏也不要再想那些亂七八糟的。”

兩個新人忙不疊點頭。

說是新人，其實他們的年紀比沈閑還大一些，沈閑才剛“二十歲”，他們卻一個二十一一個二十二，叫哥又不合适，偏偏沒熟到稱兄道弟，直接叫名字顯得不是太禮貌，他們倆比沈閑還要尴尬。電影裏飾演的是好友，戲下連話都沒說過幾句。

別看他們是投資方塞進來的人，在劇組裏也沒哪個真正重視他們，一下戲沈閑身邊到處是人，幾乎是被大家團團圍住，他們哪裏插得進去。周丹俊倒老是和他們說話聊天，看着關系很好的樣子，他們只覺得根本融不入那個圈子，明明和沈閑的年紀差不多，甚至沈閑的年紀還比他們小，這樣天差地遠的待遇讓他們的心理也有些失衡。

在拍戲之前，總歸是有點驕傲之心的，覺得自己長相演技樣樣都有，在這個圈子裏不怕混不出來，甚至在知道沈閑是男二號的情況下，他們想過要怎樣壓過他的風頭去。以前看沈閑的電影，也沒看到他的演技有多好哇，自己還是科班出生呢，他？頂多上過幾天演技班而已，哪知道迎頭就澆來一盆涼水。

明明沈閑出道也就那麽兩年的時間，他的演技卻已經甩開自己一大截，一時間灰心喪氣，更是拍不好了。

沈閑正在因為兩個同框演員無限NG的時候，楊森那邊也已經開始拍攝了。他還是第一次飾演這樣類似精英的角色，化好妝換上合身的西裝，往那兒一站就是一副畫報。

同電影的那幾個喜劇演員平時都是愛開玩笑的性格，這會兒一看就笑起來，“哎呦這小身板這長相，真要搶回去做女婿了。”

大家紛紛贊同。

“你女兒今年才九歲吧？”

“那又怎麽樣，才差十一歲，也不算太多。”

“哈哈哈，最誇張的老李，他女兒才三個月！”

“這有啥，唐哥家還沒女兒呢，只有倆兒子，不知道在贊同個什麽勁。”

“兒子又不是不能嫁出去。”

“……”

開完了玩笑，真正開拍的時候，一個個進入狀态的速度也是很快的。

這部電影是喜劇，喜劇的表現形式和一般的正劇還是有差別的，喜劇演員多半表演形式要稍稍誇張一些，這一次參演的那幾個演員裏，有一半都常年演話劇，演技十分出色，而且很适應喜劇這種形式，他們對楊森很不錯，給他的指導也十分有用。

“小夥子，你這也太內斂了一點，憋得不難受嗎？”笑眯眯的胖子拍了拍他的肩膀，“放開點兒放開點兒，該哭哭該笑笑，哭的時候大哭笑的時候大笑，多來幾次就好了。”

“老黃，你這是讓人家當瘋子呢？”

“不瘋怎麽演得好喜劇？”

“哎呦行了啊，你是瘋子我可不是。你讓這麽帥一小夥子裝瘋賣傻，是嫉妒人家長得好吧？”

“哪有，我說的是事實啊，這要是你連笑都笑不出來，觀衆能笑？”

“行了啊，人家觀衆只要看這臉，就覺得舒服，哪像你，哼！”

一邊吵吵鬧鬧的，一邊給楊森講戲，告訴他要怎樣才能演好喜劇，裝瘋賣傻當然是玩笑話，難就難在喜劇也要演得自然，不讓觀衆覺得你為了逗他們笑而特意演得誇張，那樣只會讓觀衆覺得蠢，并不會怎麽好笑。

楊森第一次演喜劇片，他也從不認為自己的演技好，但是他有個優點，認真的時候十分認真，耐心十足，對自己也夠狠。

導演覺得可以了，往往他自己還要求再來一遍，一天拍攝十八個小時都毫無怨言，因為外景戲多，工作人員都覺得累得不行，他卻一直精神飽滿。

正因為這種态度，那些老演員才格外喜歡他。

“這場戲……都拍了七八遍了吧？”

“是啊，這是第八遍。”

恰好碰上嘩嘩的大雨，導演要求把雨戲先給拍了，省得用灑水車，結果幾遍下來效果都不怎麽好，就一遍遍地淋。

楊森渾身都濕透了，現在這可不是夏天，而是大冬天，他裏面穿着西裝，外面套一件羽絨服，這會兒被雨水灌滿，沉甸甸地壓在身上，最痛苦的應該還是冷，沒看到和他對戲的那幾個小年輕一個個都快撐不住了嗎？

“等會兒再給他幾個暖寶寶吧。”老李嘆了口氣，“小夥子真不錯。”他看了一眼導演，導演是個新人，這會兒正親自站在雨中和楊森說話。換成另外那些有點名氣的當紅演員，恐怕早就不幹了，畢竟導演沒什麽威望，其實沒那麽壓得住場子。

敬業的演員其實還是很多的，但是任誰都不會喜歡平白受罪，一個新導演要求這麽高，很容易和演員發生矛盾，幸好楊森不是這樣的人。

“這會兒他們紅得很，還能這樣穩得住就挺難得的了。”姓唐的那位老演員中肯地說，“我兒子也要進娛樂圈，拍了一部戲就半途而廢，那點兒苦都吃不得，他想要的其實是身為明星的光環和別人崇拜的眼神，總覺得這一切都來的很容易，這世上哪有真正容易的事呢。”

“是啊，在這個圈子裏掙紮的人太多，大家看到的只是金字塔尖的那一部分，他們都覺得明星來錢快又有粉絲捧着，吃的穿的用的都是名牌，也不想想不說這些拍戲時候的苦，看那些小年輕平時就整天吃草，就算吃點葷腥都要拿水洗一洗，那還有什麽滋味。”

大雨傾盆，冰寒刺骨，楊森平靜地看了一眼天空，繼續揣摩着角色。

攝像機已經對準了他，他露出一個笑，繼續認真地演完這一場戲。

苦嗎？

他從沒覺得苦，現在的日子，已經甜得像蜜糖。

他半點……都不覺得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