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個人選擇

一場戲拍下來大家都狼狽不堪，兩個老喜劇演員本來身體就不算好，導演早就讓人準備了姜湯和防寒藥物，助理們沖上來用毛毯裹住他們迅速到更衣室裏去換衣服，灌好的熱水袋和暖風機都拿了過來——這天氣淋個雨，可真不是說笑的，現在這氣溫都快零下了。

楊森拿着毛巾擦頭發，簡單的淋浴過後，他連姜湯都沒喝，反正就是不喜歡那股味道，今天已經下戲了，他打了個電話給沈閑，他那邊卻還沒下戲，只能一個人上線先無聊得玩會兒游戲。

因為劇組的氛圍很歡快，連楊森的一場“裸露”戲都拍得很順利，雖然只是脫掉上半身的衣服，褲子其實還是穿着的，對于楊森來說仍然是第一次，他坐在那兒還沒怎麽樣，導演看了一眼四周的人，都有些好笑說，“平時怎麽沒見這麽多工作人員圍在這裏啊。”

“是啊是啊太誇張了，他也是男的我們也是男的，之前我們脫個衣服怎麽連個人都沒瞧見。”老唐不滿地說，“看看看看，哎，那個小楊，你個道具組的平時從來不往前湊，這會兒倒是出現了。”他指着一個拿道具遮着半張臉的小姑娘。

不僅是這樣，一般情況下不大出來的劇務啦化妝師服裝師啦，還有一些藝人的助理，幾乎全部出來把這裏圍住了。

楊森差點認為自己要拍的是多麽驚世駭俗的親熱戲了……其實，只是脫衣服而已，更何況他又不是女演員！

那邊導演叫開拍，他先是把外套脫掉，開始一個個解開襯衫的扣子時，他們居然清晰聽到了現場一些年輕小姑娘輕輕的抽氣聲。

他們早就知道楊森長得好看，像他長得這麽好的演員不多，而那寬肩長腿倒三角，也顯出了非一般的好身材。只是圈內明星大多身材偏瘦，這也正常，大家都是為了上鏡好看。為了拍一些裸露戲，也有一些男演員會專門練身材，平時喜歡健身的男演員也不算少。

楊森年紀小，平時也沒有炫耀肌肉的愛好，身材到底怎麽樣大家也有些好奇。

這會兒襯衫解開了四五顆扣子，露出光滑白皙的胸膛，他的皮膚比一般人還要白，鎖骨的形狀都顯得很性感，那修長的手指解扣子的時候，有種難以形容的魅力，男性荷爾蒙爆棚！

明明他長得不夠“硬漢”，哪怕俊美冷然，長得并不像時下那些奶油小生那樣陰柔，比沈閑也要冷峻許多，但到底沒有黝黑的皮膚堅硬的肌肉來彰顯純男性化的硬漢感覺。偏偏這會兒的楊森，就給人一種很難以形容的強大氣場。

甚至不需要去看他的面容，只是那脫衣服的潇灑姿态，和那寬闊的胸膛，以及恰好到處的肌肉線條，就足以令人心跳失序。尤其畫面往下延伸，到他那漂亮的腰線，以及滑入褲子裏的水珠，連男性都忍不住倒吸一口氣。

他的肌肉并不誇張，難得的是不管怎麽看都覺得很美，力與美的完美結合，使得驟然看到這樣的場景，幾乎要讓人呼吸一窒。

這是一種由舉止和氣質來構成的男性魅力，連導演都一時十分驚訝，沒有想到這意外之喜。

看着那些圍在現場的小姑娘們閃閃發光的眼神，他就覺得這一幕真的在電影院放出來，一定能引得那些花癡的年輕少女尖叫。

“啧啧啧，果然不錯，我要有女兒啊，就真介紹給他了。”

“不行不行，這長得太好，有女兒也不敢給他介紹啊。”

幾個老演員在一旁開玩笑說。

“就沖着這身材，我看他以後拍戲沒事兒導演就會請他脫一下？”

說到這句話，大家都哈哈大笑起來。

這邊的拍攝氛圍十分歡樂，《歌暮號》的拍攝就沒有那麽順利了。楊森那部喜劇片好歹基本上都是老牌喜劇演員，其他那些演員也沒幾個有名氣的，劇組倒是和和樂樂，拍攝進度也挺快，外景雖然多，拍起來卻不算折騰。

明明《歌暮號》都是棚內戲，照理不會那麽辛苦，偏偏秦導是個要求很高的演員，一些演員之間又不太和睦，一下子就拖延了拍攝。

“讓他們統統不要來了！”秦導冷笑一聲說。

能在圈子裏混出點名堂的就沒有蠢人，《歌暮號》的男四號是一個星二代，電影拍了小半個月才進組也就算了，進來了就一直作妖，昨晚邀請大家去吃飯唱KTV，周丹俊聰明地推辭了，還好心帶了沈閑一把，說是早就和沈閑約好去見一個制片人，對方自然沒什麽話好說。其他演員卻幾乎都被他拉去了，結果就發生了争執，一個之前扮演沈閑朋友的年輕演員被傷了臉，恐怕是不能上鏡了。

沈閑瞥了那位還沒徹底醒酒的星二代一眼，他和楊森在美國經歷過最嚴重的劇組欺淩，相比較起來，眼前這件事要陰險多了，別人其實挑不出他多少錯處來，牽扯的人太多，大家都會幫忙将這件事蓋下去，倒黴的只是被傷了臉的那個演員。

他唯一打錯算盤預料錯誤的就是秦導的脾氣。

秦導今年六十三歲，已經不年輕了，他在這個圈子裏待了三十幾年，什麽樣的手段他沒見過，本來就是個眼裏揉不得沙子的嚴厲性格，這會兒一怒之下，決定把那幾個鬧事兒的都給“炒”了。

如果他是個普通導演，這事兒還真不一定做得了主，但他是名導秦海，脾氣犯起來投資方制片人都要讓步。

其他演員心中叫苦不疊，還演員就意味着之前和他們拍的對手戲都要重新拍，哪怕是一些不大重要的角色，也一樣麻煩。周丹俊已經用同情的眼神看向沈閑，因為被炒掉的那幾個年輕演員，和他們對手戲最多的就是沈閑。

“辛苦了。”周丹俊拍拍沈閑的肩膀，悄悄說。

沈閑聳了聳肩，露出一個無奈的神色。

像《歌暮號》這種大片，換掉幾個男配角并沒有引起多少風波，本來他們也沒多少粉絲，公司也安靜不去炒的話，普通人對這事兒的關注實在是很有限，随便找個緣由都算不上難。

沈閑只是遺憾，恐怕一起過年的約定他要食言了。

今年過年本來就晚，他們原本認為剛好拍完這部電影，差不多又可以聚在一起過年，哪知道這麽不順利，過年前肯定是沒法拍完了。

期間姜睿正來了兩次，談了一些新片的問題，之後繼續拍戲的時候，沈閑就感到十分不愉快。

任何電影拍攝起來，演員與演員之間都是需要磨合的，他之前好不容易拍完的部分，和那些演員已經磨合得差不多了，現在換了演員進來，又要重新入戲找感覺，再次将那種生澀感去掉，感覺當然不會太好，再加上秦導的要求一向很高，連沈閑這樣容忍度極強的人，都有一瞬的不耐。

更別說其他演員了。

電影拍到後期，連周丹俊這樣很會做人的演員，都已經不再和其他人多交流，下戲就鑽進了自己的休息室。

這是一種精神上的疲憊，不論是沈閑還是其他演員，都拍得很辛苦。

幸好精神高壓之下，拍出來的成片不算糟糕，至少秦導是滿意的，在過年的時候，還訂了大餐請大家吃，總算是緩和了劇組的沉重氣氛。

三月裏，《歌暮號》殺青，等沈閑回家的時候，就看到滿桌的好菜——當然不是楊森做的，他沒這個本事。

“禦尚齋的飯菜。”楊森說，然後指着一旁的蛋糕，“珈合的草莓蛋糕。”

沈閑似笑非笑，“怎麽忽然這麽好？”

“哪有忽然這麽好，我一直這麽好。”楊森不滿地說。

沈閑坐了下來，“你都懶成精了，居然好意思這麽說，老實說，什麽事？”

“接下來你是不是有一個月的假期？”

“是啊，準備回學校好好上一陣子的課。”沈閑說。

因為他們幾乎不接商業活動，所以拍戲的空檔期就比以前長了，《白喙紀》馬上要上映，他們還要參加宣傳，卻也是大半個月之後的事兒了。

楊森看着他，“我去國外拍雜志，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去拍雜志，我跟着去幹嘛。”沈閑給自己切了一塊蛋糕，甜甜的水果蛋糕一直很符合他們的心意。

“反正你也有空啊。”

沈閑停下手中動作嘆了口氣，“我剛拍完戲，現在很累。”

“所以跟着我去玩兒啊。”楊森說。

沈閑看向他，“你認真的？”

“很認真。”

沈閑揉了揉眉心，“所以這些是賄賂？”

“陪我去吧！”楊森看着他說。

沈閑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楊森拍完那部戲也沒幾天，總覺得有哪裏不太對勁。

等他答應陪着楊森一塊兒去，剛上飛機沒多久，《月有圓缺》劇組就開始了第一波的宣傳工作，炒作的第一步早就商量好了……拿楊森的身材當噱頭。

于是，當楊森的“裸照”鋪天蓋地開始在媒體新聞上推送出現的時候，沈閑跟着楊森去國外拍雜志照片休閑度假去了，硬是沒發現這一點。

楊森松了口氣，姜睿正放下手機，似笑非笑，“還挺聰明。”

但是等到電影上映的時候……還是逃不過的吧？

演員嘛，這麽計較這個，真是一點職業素養都沒有。姜睿正想着，卻莫名有點羨慕。

他想起很久以前，顧風安惱怒冷淡的眼神，譏諷地對他說，“我最讨厭公私不分。”

姜睿正想，感情這種事，哪能公與私分得那麽清楚呢？最後，他還不是接了那部尺度有點大的電影？不過，也正是這件事，讓姜睿正意識到，他确實已經不适合再做顧風安的經紀人，就算是他們不分手，他也不适合了，因為他還做不到那麽大公無私，只要是真正喜歡一個人，就不可能完全沒有私心。

然後，姜睿正直接将手上一本名導執導，劇本極佳撸獎機會大，唯一的缺點就是尺度太大。他想也不想，直接将劇本放到了推拒的那一邊。

有時候職業道德是一回事，只是明明有其他選擇，沒有必要而已。

全看個人選擇。

姜睿正很清楚，就算這個劇本遞到了楊森的面前，他也一定不會接。

因為他不是顧風安。

顧風安熱愛電影，他有神賜的天賦，同時也正是因為這份誠摯的熱愛，使得他在演戲的時候那樣閃閃發光，他是一個天生的演員，姜睿正一直覺得自己離開他是對的，在顧風安的心裏，沒有任何人比得上電影，沒有任何事比演戲更重要，哪怕他也愛姜睿正，但愛情、愛人于他而言，根本沒法與演戲相比。

正因為清醒，姜睿正從沒有後悔過與他分手。

也從未想過……與他重新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