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江昭下意識後撤一步, 還是沒能躲過那半截土豆的攻擊,土豆撞上他的腰部,掉到地上滾了幾圈才剎住車。

“……”江昭瞥了眼門口邊上躺着的土豆, 再朝簡耀看過去,簡大廚還保持着标準的切菜姿勢,扭過頭一臉懵圈的表情望着他。

那視線很快落到他腰那兒,江昭低頭看了眼, 剛剛被土豆碰瓷的衣角沾上了水,洇了一圈水漬。

“……我操。”簡耀終于意識到發生了什麽,舉着菜刀靠近江昭,另一手要去扯他衣擺, “沒砸傷吧?”

“沒有。”江昭又飛速後撤幾步, 警惕地盯着簡耀的右手,“把刀放下。”

簡耀愣了愣, 這才注意到自己現在舉着刀的樣子像極了要砍人, 聽話地把刀放着了。

他撿起地上的半截土豆, 很想裝作無事發生, 但江昭衣擺那兒的證據銷毀不了, 現在人贓俱獲, 他只想找個洞鑽進去。

江昭走過來朝他伸出手, 道:“給我。”

簡耀還蹲在地上, 乖乖将土豆遞過去, 垂死掙紮地解釋了一句:“土豆太滑了。”

江昭懶得理他。

重新沖洗了一下土豆, 又将它送回砧板,這次簡耀老實地待在一邊,一聲不吭地等着。

輪到江昭時間靜止般在砧板前當雕像。

“我覺得你可以寫篇論文。”簡耀歪在邊上道,“就叫深度剖析土豆內部結構, 你現在這表情讓我感覺下一秒你就要解剖它了。”

江昭睨了他一眼:“那你也可以去寫一篇,如何用土豆意外傷人。”

簡耀:“……”

意不意外他不知道,但他現在很想傷江昭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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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正思考着要不要給江昭來一拳,江昭終于對那半截土豆下了手。

切片兒是不可能切片兒的,江昭不像簡耀那樣毫無自知之明,深刻了解自己這蹩腳的刀功,于是将土豆平放在砧板上一刀切成兩半。

兩半又兩半,最後半截土豆變成四個大小随機的土豆塊兒。

張文斌接完電話回來的時候,廚房裏的兩位大廚正在商量要不要再将土豆塊塊切小點兒。

張文斌看着砧板上的慘狀,窒息地閉了閉眼,決定親自上陣,一把搶過江昭手裏的刀開始趕人:“行了,你倆涮菜去,剩下的我來。”

涮菜簡耀就很擅長了,忙占了公筷和湯勺開始展現自我,企圖奪回剛剛切土豆丢掉的尊嚴。

張文斌端着幾盤菜出來的時候,三人碗裏煮好的食物已經堆成了小山。

“可以啊小簡。”張文斌說着反手拍了兩下江昭的胳膊,“你這就不對了啊,請客的在這兒幹坐着,等客人給你涮菜,丢不丢人啊你。”

簡耀心情正好着呢,聽了張文斌的話孔雀屏立馬開了,這麽殷勤涮菜的原因早忘到九霄雲外,嘚瑟地附和道:“就是,要不就算你雇我的,等下記得結下工資。”

江昭對兩人一唱一和的話不為所動,斜睨了簡耀一眼,淡淡道:“雇你幹什麽?表演切土豆?”

“……”簡耀笑容僵在臉上,夾着涮好的肉正朝江昭那兒送的筷子半路拐了個彎兒,回到自己碗裏。

他換上和剛剛差不多但明顯很假的笑容,不聲不響地拿了江昭的碗對着自己的抖了幾下,然後将空碗和公筷一并還給他。

江昭木着臉給自己涮菜,張文斌在一邊笑着看熱鬧,簡耀一人吃着兩人份的菜,吃得差不多了就開始不要臉地當伸手黨,将江昭涮好的撈到自己碗裏,起初還假惺惺說一聲謝謝,到後面得不到江昭的回應,幹脆連謝都懶得謝了。

簡耀對自己酒量心知肚明,只能喝一兩罐果啤玩玩兒,再多就得出問題,于是張文斌問他來不來點兒啤酒的時候他拒絕了,和江昭一塊兒喝汽水。

張文斌看上去酒量也不咋地,喝了一杯臉就發紅了,而他堅持認定只是喝酒上臉,自己千杯不倒。

喝了酒的張文斌明顯話更多了,他嫌江昭凍着不鳥人,聊天沒意思,于是将話題轉向簡耀。

“我到昨天還以為你叫簡光翟,江昭讓我幫忙買藥我才知道那是一個字,雖然你叔我字也醜,話沒什麽說服力,但是叔還是建議你練練字,你說辛辛苦苦學了這麽多年,到時候考試因為看不清字丢分,那多虧啊。”

簡耀感覺自己的心髒被紮了一萬下,面上還是嗯嗯點頭道:“在練了在練了。”

張文斌現在就是想到什麽說什麽,話題随意跳躍,這話說完又湊到江昭邊上問他:“你那家教怎麽樣了?”

聽到家教簡耀心裏一顫,下意識埋下頭,安靜地吃東西。

“推了。”江昭道。

“怎麽推了?”

江昭頓了頓,道:“成績太差,教不了。”

簡耀頭恨不得埋到地下去,但總感覺江昭剛剛說話的時候朝他看了一眼。

就算江昭這麽說,他還是會不受控制地覺得這其中有他一半的原因。

舊事重提又勾起簡耀的回憶,一想到家教的事他就覺得愧疚,就算一個月少了江昭四百的房租,他對江昭沒錢的印象還是糾正不過來。

都不用糾正,江昭請客都要操着蹩腳的廚藝在家裏請,估計江昭現在還是沒錢。

張文斌不知道這事的細節,笑着說:“你能接到就不錯了,還要求人家小孩成績好?生活哪有那麽多順風順水的,你想有選擇,首先得有資本,所以我說你還是個小孩兒,不懂這些,等以後你就明白了。”

張文斌突然講起人生哲理,江昭明顯是不想聽,凍着一張臉沉默地涮菜,企圖用食物堵上他的嘴。

“那你現在不要你媽的錢,又沒找着事做,也不讓我幫忙,你準備上哪兒生錢去?”

江昭朝簡耀碗裏扔了塊土豆,道:“現在錢還夠。”

張文斌問:“夠多久?”

“……”江昭皺起眉,緊抿着唇又朝簡耀碗裏扔了塊土豆,語氣中帶了些不耐煩道,“吃飯說這幹嘛。”

張文斌道:“行行行,不說。”

飯桌上忽然安靜下來,只有鍋裏湯水沸騰的聲音,簡耀感覺到氛圍不對勁,只能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戳着碗裏的土豆。

好在這種僵硬的氣氛只維持了一瞬,張文斌喝了口酒,又繼續沒事人似的拉着江昭道:“要不你給我閨女補課算了,正好她挺喜歡你的,就按外面的價格一節課一百,一周上一次。”

這話簡耀聽着都有些動心,倏地擡頭看向江昭,但江昭看上去一點兒也沒興奮,還有點無語。

江昭根本不理張文斌,沉默地涮菜吃菜,簡耀看着心裏都在撓癢癢。

江昭終于注意到簡耀熱切的眼神,回了句:“不。”

簡耀的眼神瞬間變成犀利的刀子,如果能實體化估計要給江昭削成光頭。

張文斌笑了一聲,拿着酒杯問:“真不考慮一下?”

江昭道:“不考慮。”

張文斌毫不在意地笑了幾聲,一口氣将酒喝完了。

簡耀在心裏揍了江昭一萬遍,不知道這丫沒錢還在那兒逞什麽能,眼看到手的鴨子要飛了,他忍不住問了句:“……為啥不考慮啊?”

張文斌估計沒想到簡耀會問,愣了一會兒又笑起來:“這你得問他,我哪懂你們小孩子的心思。”

簡耀帶着質問的眼神朝江昭看過去,江昭瞥了眼就繼續涮肉去了。

簡耀看着這丫挂得老高的态度,在心裏拒絕和他一起歸為“你們小孩子”這一類。

“叔,我支持你。”簡耀拿着汽水跟張文斌碰了下杯,“要是我肯定想也不想答應了,硬逞能是沒有結果的,要對抗也得有對抗的資本才行。”

這話意有所指的很明确了,江昭蹦出一句話:“他喝多了你也喝多了?”

簡耀白了江昭一眼讓他閉嘴,轉而看向張文斌道:“要不我給你閨女補課,不用市場價,給你打八折。”

張文斌一直在笑,眯着的眼睛就沒睜開過,飄飄然說了句:“行啊。”

簡耀得意地瞥向江昭,卻發現江昭正一臉看好戲的樣子看着自己,當下不樂意起來,道:“等會兒吃完飯我就能去試課,你閨女幾年級?我準備準備。”

“哈哈哈,不急不急。”張文斌靠在椅子上直晃手,“我閨女上學還早呢。”

簡耀:“???”

簡耀終于察覺到張文斌這狀态似乎有點醉過了頭。

他纡尊降貴地湊到江昭邊上,問:“你舅閨女多大?”

江昭臉上難得有了表情,嘴角勾出一抹淺笑,看着簡耀不說話。

“嗯?”簡耀歪了下腦袋。

江昭:“還沒滿月。”

簡耀:“……”

簡耀一臉吃了兩百個土豆塊的表情,江昭終于沒繃住笑出聲來。

對面張文斌還沉浸在醉醺醺的世界裏,繼續逗着簡耀道:“再過段時間,到時候我聯系你。”

那這段時間真有點長。

簡耀怨念地剜了張文斌一眼,放了筷子站起身,準備逃離危險區:“我去超市買瓶蜂蜜去。”

蜂蜜買回來簡耀也不覺得餓了,給張文斌沖了蜂蜜水後三人又聊了一會兒天,張文斌就準備走了。

張文斌住的地方離這兒不遠,現在沒什麽太陽也沒風,他準備慢慢走回去,順便消食。

盡管張文斌表示自己一點兒沒醉,簡耀還是有些擔心他,于是主動跟着送他。

江昭不在,兩人便有些生疏,路上簡耀也不知道找點什麽話說,幹脆沉默地跟着。

他正無聊地邊走路邊數地上的方磚,忽得聽見張文斌道:“你跟江昭挺像的。”

“啊,是嗎?”簡耀尴尬地笑了兩聲,心說我跟那個欠揍的冰塊兒哪裏像了。

“性格不像,但性子像,這倆東西不一樣,能理解嗎?”張文斌道。

“……能吧。”簡耀道。

張文斌笑了笑,不同于在小破屋時那樣,完全沒有喝醉的影子。

“江昭跟我說有人幫他分擔房租,我就多問了幾句,他把你的事告訴我了。”張文斌道,“不過你也別擔心,這事兒我也得替他保密,要讓我姐知道了估計得鬧翻天。”

“啊。”簡耀不知道說什麽,只能敷衍地應了一聲。

……所以江昭沒給張文斌省略合租細節,只是給他省略了。

“……他跟你說什麽了?”簡耀問。

“也沒什麽。”張文斌說,“就說你跟家裏處不來,老是吵架,所以找他合個租,吵架的時候過來避一避。”

簡耀“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剛準備在心裏罵江昭的話又被他悄悄收了回去。

“江昭跟你差不多。”張文斌道。

他忽得停下步子,看了簡耀許久,仿佛在他臉上找着什麽的影子。

看了一會兒他又緩緩仰起頭道,“七歲以前他幾乎沒見過爸媽,一直是我帶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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