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校醫柯彥

異樣的目光,使周偉感到不自在。沿路上所聽到的笑聲與議論聲,讓他有一種被深深捉弄的感覺。直到這時候,他才後知後覺地想,為什麽每次猜拳輸掉的人都是他?這其中是不是存在着貓膩?那兩個小子該不會合着夥兒在整人吧?

來到食堂,周偉刻意忽略掉大家投來的怪異目光,風風火火地走到供餐窗口前站定。

打菜的師傅用一種奇怪的眼神上下打量他,過了幾秒才問:“美女,你要吃點什麽?”

周偉嘴角直抽,深呼一口氣後,故作鎮定,“三份菜。一份各種肉,兩份各種素菜。”說完準備刷卡付賬,突然聽到身後有人在叫他的名字,回頭一看,一個男人正怒氣沖沖地朝這邊走來……

這邊,在寝室裏的劉順和吳迪已經等了半個小時,卻還沒見到周偉打飯回來。

吳迪掐指一算,搖頭晃腦地說:“近期常有雷鳴,昨夜吾夜觀星象,發現北鬥南移,七星換位,此乃兇兆。今日一算,果然不妙,想必周兄難逃一劫。”

劉順沖着他的面門就是一巴掌,“你這張烏鴉嘴能不能說點大家都喜聞樂見的話?走,快去食堂看看,周偉那家夥該不會拿着我的飯卡挾帶私逃了吧?”

吳迪摸摸額頭,樣子特別委屈,“是你總叫我敞開心扉想說什麽就說什麽的嘛。”

劉順瞪眼,“但我沒叫你詛咒你的好兄弟!”

“好吧好吧,我錯了,以後再也不會這麽說了。”吳迪縮起脖子,拉着劉順就往外走,随後又補上一句,“我真的覺得事情有點不妙……”

兩人一鼓作氣地跑到食堂,連氣都沒來得及喘上一口,就被前方傳來的喧鬧聲吸引過去。撥開人群,走到最裏面,看着眼前的一幕,他們同時倒吸了一口涼氣。

供餐窗口前站着兩個滿臉是血手持鐵飯盒的男人,二人眼冒火光憤怒地對視着,舉起鐵飯盒你砸我一下,我砸你一下,話也不說一句,只是互相用飯盒砸着對方。

鮮血順着額頭上的血窟窿嘩啦啦地流出來,劉順光是看看都覺得疼,趕緊沖上去抱住其中一個人的胳膊使勁地往外拖,“偉哥,有話好好說,你們這是在幹嘛呢?!”

周偉甩開劉順的手,舉起飯盒又砸過去。見狀,吳迪馬上拉開另一個男人,“黃鵬,你倆怎麽又杠上了?都消消氣,我陪你們去找校醫,先去把血止住好麽?”

兩個正在氣頭上的人幾乎是異口同聲地吼道:“不好!今天不是他死就是我亡!”

t大的人都知道周偉和黃鵬不光是死對頭還是情敵。他們是校籃球隊的主力成員,因為實力相當,教練不願偏袒誰也不願傾向誰,便一視同仁地任命他們為副隊長,可他倆卻在暗中較着勁,一直在争奪隊長的位置。兩人本來就不合拍,偏偏黃鵬是王壯壯的忠實愛慕者,而王壯壯又喜歡周偉,這下好,戰争升級,兩人每次見了面就像見到殺父仇人一樣,恨不得把對方生吞活剮,才能解心頭之恨。早上,周偉躲着王壯壯,對方去廁所裏找了一圈沒找着人,正在傷心欲絕的時候遇到了黃鵬。看着自己的心肝寶貝哭得上氣接不上下氣,黃鵬心疼得要命,一口惡氣好不容易憋到中午下課,黃鵬準備吃完飯補充好體力就去替王壯壯報仇,卻沒想到居然在食堂裏遇到了周偉。新仇舊恨一起算,兩人還沒說上三句話就打起來了。于是,劉順和吳迪趕來看到的正好就是這個情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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費了好大勁兒,劉順和吳迪總算把這兩人給勸開了。

接着一人攙扶着一個,把他們送去校醫室止血。

推開門,裏面坐着一個穿白色襯衣的男人。

男人正在看報紙,聽到動靜後才擡起頭來。衆人見後,都有片刻的呆愣。

人們往往以顏如宋玉、貌若潘安來形容男子的俊美,可宋玉和潘安到底是怎麽個美法,卻無人知道,因為他們連一張畫像都沒有留下。而眼前的男人有着一張俊美絕倫的面容,白皙的膚色如同千年的古玉,幹淨無瑕,微微透着清冷。見到他後,大家同時想到,他的長相用宋玉潘安來形容也并不為過。

劉順首先回過神來,指着周偉的頭問道:“請問,張校醫在哪兒?我朋友的頭正在流血呢,麻煩你叫他快來止血。”

男人站起身,從衣架上取下白大褂披在身上。

“張校醫退休了,從這學期開始,由我來代替他。”

劉順恍然大悟,“哦!你是新來的校醫!”

“嗯,把他們扶到座位上坐下。”

男人提着醫藥箱走過來,看了看兩人額頭上的傷口才問:“打架了麽?”語氣有一絲不悅。

不知怎麽的,劉順總覺得這男人身上有種說不出的強大氣場,讓人見到後不由自主地感到畏懼。雖然他長得好看,但是看面相也有三十來歲了,比他們這群大學生年長十幾歲,而且白大褂套在身上,氣勢攝人,說話簡單明了,眼神銳利可以看穿一切,渾身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霸氣。劉順最怕這樣的人,往那一站,光用氣場就能壓倒所有的人。

“是啊,他們打得可帶勁了。”劉順笑着讨好,“甘願接受您的批評與教育。”

男人瞅了劉順一眼,“你小子還挺會說話的。”接着用碘酒棉球給兩人的傷口消毒。

黃鵬嘶嘶地喊疼,周偉望着美人校醫嘿嘿地傻笑。

男人看了看周偉身上穿的女仆裝,然後問劉順,“他是被打傻了,還是本來就很傻?”

劉順早就發現自從看到這個校醫後周偉就自動進入了半癡半傻的狀态中,他的視線一直沒離開過對方,臉上那傻乎乎的笑容也一直沒有消失過,看樣子他的好色毛病又犯了。

為了不觸怒美人校醫,劉順盡量打着圓場,“他就是這樣兒,總是傻乎乎的,您別介意。”

男人嗯了一聲,開始替他們處理傷口。

劉順搖着尾巴套近乎,“校醫,您叫什麽名字?我們今後該怎麽稱呼您?”

“我姓柯,單名一個彥字。”

“哦……柯彥,柯校醫!”

“嗯。”

“柯校醫,看您醫術精湛,怎麽屈就來我們這兒當醫生啊?”

男人扭頭看着劉順,眼底掠過一絲不悅,嘴上卻笑道,“刨根問底可不好哦。”

劉順連忙捂住嘴巴,含糊不清地說:“您繼續忙您的,我什麽也不問了。”

包紮完傷口,男人摘掉一次性手套便坐回到座位上接着看報紙去了。大家同他告別,他像是沒聽見似的,理都不理。幾人吃了癟,垂頭喪氣地走出校醫室。

來到外面,周偉捂着胸口,感受着自己的心跳,“砰砰砰”跳得很激烈,好像快要從嗓子眼裏跳出來了,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他找了個借口,扔下大家,在附近轉了一圈,又偷偷溜進校醫室裏……

見周偉走後,吳迪摸着空空的肚子問劉順,“我好餓,我們去吃飯吧?”

劉順看了看手表,擡腳就往校外走,“你自己去,時間不早了,我要去找我哥。”

被抛棄的吳迪用幽怨的眼神盯着好友的背影,小聲嘀咕道:“太不講義氣了,明知道我有選擇恐懼症還叫我自個兒去打飯,這不是在為難我嗎?”

吳迪患有嚴重的選擇恐懼症,每次在幾個選項中必須做出決定的時候就會感到恐慌,驚慌失措,甚至汗流浃背。當年他一秒鐘都沒猶豫就選擇了和他媽媽住在一起,之後萬萬沒想到這個決定居然對他今後的生活造成了巨大的影響。每當他去看望他爸爸的時候,吳爸爸的眼裏總是有着一絲抹不去的憂愁,雖然沒有明說,但他心裏明白,他爸始終對他的選擇感到耿耿于懷。父母都很愛他,把他當成寶貝一樣疼愛着。同樣的,他也很愛他的父母,不忍心看到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受到傷害,可他卻在無意中傷害了他的爸爸。他變得糾結起來,對自己的選擇感覺茫然無措,他想如果當時他選擇了爸爸,媽媽照樣會難過,會心痛,可見他怎麽選都是錯的。慢慢的,他開始害怕選擇,怕一不小心選錯後會感到後悔不已,每次面臨選擇的時候,他會猶豫不決,瞻前顧後,遲遲做不出決定,甚至還感到痛苦煎熬,特別恐懼。時間慢慢流逝,從六歲到現在,這個心理疾病已經伴随了他十四年,似乎無法消除。

來到供餐窗口前吳迪松了一大口氣,因為早已過了吃飯的時間,剩下的只有一份紅燒肉和一份青菜。吳迪是個肉食主義者,無肉不歡,很少吃青菜,所以根本不用選擇,他就知道自己應該吃什麽。

他拿出飯卡,對打菜的師傅說:“來碗米飯和一碗紅燒肉。”

同時在另一個窗口,一個人和他說着類似的話,“米飯,紅燒肉,各一份。”

吳迪聞聲望過去,發現對方挺眼熟。

仔細回想了一下,好像叫什麽來着……覃睿?對,就是那個王子睿!

吳迪沖着師傅嚷嚷:“我先來的,這肉是我的。”

師傅很為難地看着兩人,用勺子舀起紅燒肉不知道給誰。

“帥哥……”吳迪小聲喊着站在一旁的男人,見對方轉過頭來,立馬眨巴着兩只圓溜溜的大眼睛,試圖用賣萌裝可愛的方式迷亂對方的心智,“把肉讓給我好不好?”

覃睿淡定地收回目光,貌似不為所動,擡手刷飯卡,然後沖着師傅微笑,“我先付的錢。”

師傅被他的笑容迷倒,馬上把紅燒肉給了他。

吳迪氣得腦袋直冒煙,把飯卡一刷,氣呼呼地喊:“青菜給我,把肉汁淋上去!”

打好飯,吳迪端着盤子在食堂裏轉了幾圈始終決定不了該坐在哪裏。當他再次路過覃睿身邊的時候,對方突然叫住了他,“你是不是想和我坐在一起?但不敢明說?”

“放屁!”吳迪嘴上嚷得厲害,屁股卻落到座位上,看見覃睿笑了一下,還以為他在嘲笑自己,趕緊啰啰嗦嗦地解釋,“我真不想和你坐在一起,但我又不知道我應該坐在哪裏,既然你叫住了我,那我只好勉為其難地坐了下來。我知道這話聽起來好像很混亂,只要你不誤會就行了,我真的是沒辦法了才坐在這裏的。”

聽完他的解釋,覃睿沒吭聲,一直在低頭吃飯。

看樣子,吳迪覺得對方肯定把他當成神經病了,吃了口飯,又開始喋喋不休,“你不要覺得奇怪,不怕告訴你,我有選擇恐懼症,總是做不出決定。聽到這裏你肯定會問食堂裏那麽多位置,有靠牆的、有靠窗的、有幹淨的、有的髒,随便找一個坐就行了,為什麽下不了決定?那我就把原因解釋給你聽。靠牆的,我怕被蹭一身灰;靠窗的,我怕被人看見我那不雅的吃相;幹淨的,我怕弄髒了別人難收拾;髒的那就不用解釋了,誰願意坐在髒兮兮的座位上吃飯啊?”

覃睿似乎對他的話不感興趣,夾起一塊紅燒肉遞到他面前,問道:“想吃嗎?”

吳迪雙眼放光,“想!”

“要我賞給你嗎?”

這話雖然聽着不太對勁,但吳迪還是像只貪吃的小狗似的點了點頭,“要!”

覃睿把肉送到他嘴邊,見他張開了嘴,忽然收回手臂,喂進了自己的嘴裏。

吳迪愣住,不可思議地看着他,好半天都回不過神來。

居然被耍了?!

半響,重新振作起來的吳迪沖着覃睿假笑,“雖然我不明白你剛才的做法有什麽用意,但我倆好歹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過飯,也算是一種緣分。我這人惜緣重分,不如來幫你算個命吧。”

“好。”覃睿剛好吃完飯,于是答應得挺爽快,整個人往椅背上一靠,看上去特別慵懶悠閑,可說出來的話卻讓人感到脊背發涼,“事先說明,我有躁狂症,容易被激怒,常常因為一點小事而大發雷霆。前幾天有個算命的先生攔住我,說我近日厄運纏身,會遇到大災難,我當時完全克制不住自己的火氣,把他痛打了一頓,至今還住在醫院裏。還有一次,一個和尚主動要求給我算命……”

“哎喲喲!!”吳迪趕緊打斷他的話,啧啧稱奇,“您的面相真是非同尋常,百年難遇。天庭飽滿地閣方圓,簡直就是那種大富大貴的上上之相……”吧啦吧啦一大堆恭維話。

坐在對面的男人勾嘴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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