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有些塵封的往事（一）

第二天，蘇凜劍和顧朝歌去接蘇橋放學，一起去售樓中心簽合同。

“你說，阿橋要還是不願意怎麽辦？”自己這個侄子太過于有主見，蘇凜劍早已有了壓制不住的自知之明。想着一會兒蘇橋鬧起別扭來，讓顧朝歌說服他，這也是他将顧朝歌帶上的目的。

顧朝歌現在蘇凜劍身邊，兩人一起現在龐大的接孩子人群中，北方人本身就長得高大，不算多顯眼。更何況蘇凜劍身上還穿着那件軍大棉襖，頭頂的軍帽蓋過他半個頭，看不清臉。顧朝歌為了配合他，穿了件款式大衆的黑色羽絨衣，挺拔的身形還是吸引了不少尤其是來自異性的目光。

對此，蘇凜劍表示稍稍不滿：“你就不能入鄉随俗一點嗎？整天跟一只雄孔雀一般招搖過市。”

“怎麽個入鄉随俗法？”顧朝歌不恥下問。

“比如說，穿和我一樣的衣服啊，既掩蓋了你身上騷包的氣質，又跟我穿了……嗯……”情侶裝三個字，蘇凜劍還沒辦法在大庭廣衆下廣而告之。

“我知道了，那回頭你也給我整一件吧。”顧朝歌笑道，顯然對蘇凜劍說的話很受用。

蘇凜劍沒想到顧朝歌會如此通情達理，還以為會被他嘲笑自己的審美呢。兩人正扯皮間，學校大門打開，放學的孩子如出籠的喪屍般一窩蜂湧出來。

一眼就看到他們家蘇橋，背着個碩大的黑色書包，鼓鼓囊囊，手裏還抱着幾本書。

蘇橋也看到他們，朝他們笑了笑，快步走過來。

蘇凜劍看着周圍朝自己孩子擁過去噓寒問暖的家長，再看看他們蘇橋，上學這幾年，從沒人接送過，都是自己一個人上學一個人放學，心裏頗為感慨。

待蘇橋走近，蘇凜劍學着其他家長的模樣，想将他背上的書包接過，被蘇橋嫌惡地躲開：“叔叔，你要做什麽啊？”

“幫你拿書包啊。”蘇凜劍理所當然。

“不用了。”蘇橋受不了道：“我又不是小孩子，還讓你拿書包。”

自己滿腔熱情被惡狠狠潑了冷水，身旁的顧朝歌還在偷笑：“你的意思是，你周圍的這些學長學弟都是小孩子咯。”蘇凜劍朝周身将書包遞給爸媽拿着的學生看了眼。

“別人幾歲我可管不着。”蘇橋一臉鄙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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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凜劍。

騷年的叛逆期啊。

來到售樓中心，售樓小姐将早已準備好的合同拿出來，一邊送到蘇凜劍面前細心講解，一邊頻繁往顧朝歌那邊看去。

“為了顧客的*，我想今天蘇凜劍在這裏簽合同的事情，不應該被傳到網上去吧。”顧朝歌站在蘇凜劍身邊，面無表情道。

話中的氣場明顯讓售樓小姐稍稍一顫：“那是自然。”朝身後的人揮揮手，示意她們不要再偷拍。

蘇凜劍浏覽完畢後，認為沒有問題，将文件推到蘇橋面前。

蘇橋看都沒有看，滿臉嚴肅地看着蘇凜劍：“在簽合同之前，我要先跟你簽一份合約。”

“恩？”蘇凜劍訝異地擡頭看向蘇橋。

蘇橋從書包裏拿出一張紙，手寫的筆跡，正是蘇橋的字跡。待看清楚內容，讓蘇凜劍哭笑不得，蘇橋居然拟了一份關于房子的合約，聲明待蘇橋成年後，需要歸還房子的錢款，并且支付每年百分之五的利息。

“我們是一家人，有必要計算得如此仔細嗎？”蘇凜劍揚了揚手裏的白紙黑字。

“當然，正因為是一家人。”蘇橋滿臉認真。

扭頭看着顧朝歌，詢問他的意見。

顧朝歌朝他輕輕點頭，蘇凜劍才不得不答應：“好吧，我們阿橋長大了，有主見了。”

“只有你一直把我當小孩子看。”蘇橋無語。

簽完合同，蘇凜劍刷卡一次性支付全款，房子是精裝修現房，當下便取來鑰匙，蘇凜劍将剩下的事宜通通交給蘇橋。

“要不今天帶奶奶出來吃飯吧。”蘇凜劍看着對面一排排的各式酒店，突發奇想道。

“算了，吃完晚飯我還要回學校參加晚自習，馬上就要期末考了。”蘇橋搖搖頭：“再說奶奶喜歡吃家裏的飯。”

回家吃了晚飯，蘇凜劍陪着奶奶坐在藤椅上聊天。

奶奶對于蘇凜劍小時候的事如數家珍，像倒黃豆一樣斷斷續續地訴說着，顧朝歌坐在一旁，一言不發，倒了杯茶，送到奶奶手裏，便靜靜地聽着。

老人家說話其實很沒條理，一句話會反複說上兩三遍，或者突然中斷，不知道自己說到哪裏了。

蘇凜劍沒有插話，等奶奶不知道說到哪裏的時候，會提醒一句。顧朝歌也絲毫沒表現出無聊，單手撐着下巴，目光專注。

昏黃的燈光下，一位暮年垂垂的老人，用不流利的普通話口齒不清地訴說着陳年往事，穿着白色高領毛衣的青年，坐在小凳上，半個身體撲在老人腿上，面帶笑容，靜靜聆聽。身旁椅子上，坐着一名身着黑色毛衣的清俊青年，面色專注，看着眼前的兩人。

如此靜谧祥和的畫面，從此以後不會再有，将會是兩人心中深藏的回憶。

其實奶奶對于最近幾年的事情，反而記不清了。最近的最清晰的記憶，只停留在蘇凜劍父親失蹤的那年。

當時蘇凜劍不過十五六歲，正是蘇橋現在的年紀。蘇凜劍母親身體不好，懷着蘇凜劍的時候，醫生就曾斷言孩子也許會保不住。

對此，蘇凜劍母親在孕期小心翼翼，小鎮上有座基督教堂。蘇凜劍母親本就是虔誠信徒，每逢周末就要去做禮拜。有了蘇凜劍以後，他母親為了求得神的庇佑，亦或是為了心理安慰，更是以教堂為家，甚至不願意回家來住。

蘇凜劍父親沒有辦法，用自己唯一的交通工具——自行車來接送大肚子的妻子也不現實，只好縱容妻子以教堂為家，每天辛苦往返于家和教堂之間。

也許是蘇凜劍母親的禱告靈驗，十月懷胎以後，蘇凜劍安然降生，雖然身體孱弱，但還是依靠着頑強的生命力存活下來。

蘇凜劍這個名字，也是由教堂神父賜名。

雖然蘇凜劍這個小生命成功的在世界上發芽開花，他的母親卻在産後得了抑郁症，不僅不肯回家好好休養，還産生了幻覺，有人要來傷害她的孩子。天天抱着蘇凜劍不撒手，可憐蘇凜劍當時瘦弱的一個孩子，肚子餓了只能哇哇大哭，自己的母親卻毫無知覺。

直到後來蘇凜劍的父親蘇懷生發現蘇凜劍差點被他母親掐死，才發覺自己妻子的病情已經到了危及生命的地步。将蘇凜劍帶回家，随後将妻子送到醫院去治病。

蘇凜劍的母親堅稱自己沒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保護蘇凜劍。

沒等蘇凜劍滿周歲，他的母親便因為抑郁症過世。

從此蘇懷生帶着蘇凜劍，又當爹又當媽，并拒絕了親戚提議的續弦。蘇凜劍其實小的時候并沒有太多沒有母親的感受，在他印象中，他父親蘇懷生，對人平和，并不如其他同伴的父親般嚴厲，會寫一手好字，做一手好菜，甚至還會幫蘇凜劍縫補衣服，母親要做的事情，他都盡力做到。

直到後來的某一天，蘇凜劍會到家寫完作業，蘇懷生都沒有下班回來。吃了奶奶做的晚飯，蘇凜劍又出去溜達了一會兒，蘇懷生還是沒有回來。

這很不尋常，因為蘇懷生的上下班時間向來很準時，就算偶有加班的情況，蘇懷生也會打個電話回家。

蘇凜劍一直等到半夜，終于坐不住了，跑去二叔家。

二叔出去打牌，只有二嬸和剛學步的蘇橋，二嬸抱着小蘇橋，帶着蘇凜劍找到二叔。

蘇二叔雖然好賭，與蘇懷生兄弟感情卻一直不錯。

找去蘇懷生的單位，那邊說蘇懷生早就已經下班。是半路遭遇了不測？不然他怎麽忍心丢下自己尚未成年的唯一兒子。

報警以後，警方花費不少力氣，尋找幾天一無所獲之後，便也放棄了。

只有蘇二叔和蘇凜劍，得了空便去尋找蘇懷生，不知道磨破了幾雙鞋。電線杆上的小廣告貼去了一打又一打，仍然如石沉大海，毫無消息。

蘇懷生，愣是就此沒了蹤跡。

蘇二叔後來想了個辦法，重金懸賞，消息比以前是不知道多了多少，可還是出現了問題，那些消息都是一些假消息，不過是為了騙錢而已。蘇二叔謹慎再謹慎，還是被騙去了不少錢。

其實這跟後來蘇二叔孤注一擲，将自己所剩不多的錢全投進股市裏，為了博一把大的，還是有些關系的。

這麽多年過去，蘇凜劍對于蘇懷生的印象，已經很淡泊了。他甚至都想不起來，蘇懷生的臉是怎麽樣的。只記得蘇懷生很喜歡穿着一身淡青色長衫，黑色麻質長褲，如儒雅書生一般，翩翩有禮。

“奶奶，你還記得，那間教堂叫什麽名字嗎？”蘇凜劍忽然問道。

“叫……”奶奶遲疑了半天，才眼睛一亮：“好像叫德生教堂。”

“德生教堂……”蘇凜劍默念一遍後，記在心裏：“奶奶，時間不早了，您先去休息吧。”

攙着奶奶上樓，蘇凜劍回到房間。

顧朝歌已坐在床邊，手裏拿着手機，聽蘇凜劍進門，擡起頭：“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嗎？”

蘇凜劍愣了愣，随後笑道：“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