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破廟的塌陷從屋頂開始,中空腐朽的房梁支撐不住石塊的重量,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随後猛地折斷向下砸去。
鐘茵的前路被大大小小的碎石雨攔住,後方又有一截斷裂的橫梁擋住退路,她擡手撐在眼前,擋去灰塵和未幹的雨水,艱難地仰頭去看,只見屋頂已經破出好幾塊巨大的窟窿,可以清楚地看到明亮的月色,和綠色爬山虎間一朵又一朵叫人頭皮發麻的黃色花朵。
宛若一排排牙齒的花蕊在風中搖曳,仿佛正在咀嚼筋骨血肉,回味人類甘甜的味道。
重複又密集的景象讓鐘茵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涼氣。
“隊長,鐘茵還在裏面!”小文驚慌地喊道,她下意識朝江寰來的方向靠近,卻聽見遠處副隊發出焦急的吼聲:“張筱文!後退!”
小文連忙止住了前進的腳步,下一秒,一團青黃色的酸性液體擦着她的兜帽前端灑在了土地裏,被擦到的帽尖瞬間被腐蝕去了一大塊,呲呲作響,棕色土壤更是直接失水發黑深陷下去。
“……”小文瞳孔驟縮,慘白的嘴唇在面罩下不住顫抖。
另一邊,副隊的那句聲嘶力竭的吶喊顯然使姚無闕更加煩躁不已,他兩只眼睛直勾勾地眺望着廟宇,鐘茵睡在最靠裏的地方,她也是最有可能困在屋內出不去的那一個,關鍵小文姐又出了什麽事?是不是救鐘茵的時候她也遭遇了不測?
如果……如果隊長沒有收養江桐就好了,他就不用守在這裏保護一個沒有任何用處的熊孩子。
熊孩子本人倒是目光平靜地看着這一切,他的耳邊總有窸窸窣窣的聲音,是枝葉摩擦的聲響,并不是什麽特別的動靜,卻頻繁得有些奇怪。
“……姚無闕。”沈山梧謹慎地轉過身,背後是一片混沌的黑暗,“感覺不對勁。”
“給我閉嘴。”姚無闕口氣差到極點,就是明目張膽地遷怒。
沈山梧微微抿起唇,他擡頭見姚無闕全身心注意力都在破廟那邊,謹慎而快速地換成了變異者的瞳孔,黑紅色眼眸顯現的瞬間,周圍的一切分毫畢現,他環視一圈,又疑惑地低下了頭。
霎時,他猛地推開了姚無闕,力度大到姚無闕直接躍出一米栽倒在地。
姚無闕的心思全都放在了隊友身上,他很簡單地認為他們唯一的敵人就是那占據整座古廟的爬山虎,而他和江桐所在的區域是絕對安全的,等到被江桐猛地推開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錯的離譜。
他都不知道江桐哪來這麽大的力氣,但等姚無闕從腦子一懵中反應過來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土地正下方突然鑽出來一根粗壯的青藤,他因為被江桐推開而幸免于難,而江桐卻被青藤死死纏住腰部,直接舉到了半空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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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桐!”姚無闕立刻從地上爬起來,扣好手槍的同時拔出傘中刀,被挂在兩米多高空中的沈山梧趕緊喊道:“小心!這些藤蔓汁液有腐蝕性!”
纏繞在腰間的青藤越縮越緊,甚至又有三根拔地而起,分別纏繞住沈山梧的雙腿和左手,防護服和手套在微腐蝕性的汁液中發出焦味。
姚無闕也管不了那麽多了,揚手對着藤蔓根部狠狠地砍了下去。好在變異青藤還沒有修煉出金剛身,鋒利的刀刃立刻砍斷了困着沈山梧左手的藤蔓,沈山梧感覺左手一輕,立刻将纏繞在上面的青藤扯了下去。
“別怕江桐,哥哥馬上救你下來。”姚無闕仰頭大聲喊道,他鉚足了勁又要去砍剩下的藤蔓,卻沒想到自己的腰間突然一緊,一條臂粗的青藤竟然無聲無息地從他身後的土壤裏鑽出,眨眼之間就長出數十米,緊緊纏繞住他的腰腹,然後猛地收緊。
沈山梧只聽見姚無闕發出痛苦的悶哼,然後整個人倏然迎面朝地面栽倒,他單手緊緊地抓住雜草、土壤和石塊等一切能抓住的東西,另一只手用力将刀刃插進地裏穩定身形。
但這一切根本無濟于事,掙紮了數秒後,他就仿若在海底突然被兇惡迅猛的大白鯊叼住了大腿,慘叫着被快速拖行數米,頃刻之間就消失在了濃稠的黑暗之中。
噩夢中的恐怖場景不過如此。
“操。”沈山梧怒罵一聲,右手指甲瞬間從粉白的顏色變為漆黑,又尖又硬,他擡手一揮,利落地斬斷縛住雙腿的藤蔓,随後輕盈地落到地面,将指甲縮回,摘下麻煩的頭盔,随後拔出了腰間的傘中刀。
習慣了變異者的指甲,差點忘了自己這把削鐵無聲的利刃。
破廟那邊的事情仍沒有解決,酸性更強的黃花怕是夠山海戰隊主力部隊好好喝一壺的,沈山梧沒有猶豫,直接追着姚無闕被吞沒的方向離開了原地。
變異青藤十分狡猾聰慧,它在拖拽獵物數十米之後,似乎是發現了它的行為會在地面上留下痕跡,沈山梧追蹤到一半,就發現刀印、抓痕和傾軋等等痕跡驟然不見,就好似青藤帶着姚無闕憑空消失了一樣。
或許這些小把戲可以給人類帶來少許的麻煩,但對于變異者來說,敏銳的嗅覺和聽力足以讓他們無視任何視野上的蒙蔽。
殘留的植物汁液和泥土的腥氣指引着方向,明顯得就如同将路标刻在了空氣中,沈山梧在茂密的叢林間快速穿行,锃亮的刀刃映着皎潔月輝,帶着肅殺的寒氣,毫不留情地将所有攔住去路的枝葉斬斷。
青藤特有的味道愈漸濃郁,沈山梧也逐漸放慢腳步,他警惕地審視着四周,軍靴踏在濕潤的枯葉和土壤上,濺起些許泥點。
揮開遮擋視線的樹枝,眼前忽然出現一處平緩開闊的地帶,沈山梧往前踏了一步,又謹慎地收了回來,他發覺腳下的觸感微有些異樣,用鞋尖踢開那些隐蔽用的枯樹葉,底下果不其然是數條青藤的根葉。
植物根莖條與條之間夾雜着什麽奇怪的東西,沈山梧眯着眼睛去看,發現是一塊衣物碎片,棉麻質地,看材質并不屬于姚無闕。
他的目光又往旁邊看了看,青藤還在不斷地小幅度蠕動起伏,一截還連着少許筋肉的指骨就這樣在沈山梧眼皮子底下,從土壤裏翻了出來。
“……”這個一時之間就看不出來到底屬不屬于姚無闕了。
順着青藤延展的方向繼續向前望,不過十五米外的地面上,有一個十分奇怪的隆起,像是個小土包,又像是埋葬死人的墳丘。
“……”沈山梧的神色忽然一凜,他快步沖過去撥開那些鋪在‘土堆’上方的枯枝樹葉,底下哪裏是什麽泥土,交橫綢缪糾結纏繞的都是青藤,腕粗的根莖盤根錯節,裹成了一個巨大的蛹狀,又如同一顆綠色的心髒,有規律地輕微收縮和回彈。
沈山梧又将其餘覆蓋在藤蛹表面的雜物清理幹淨,他繞着這團巨大的東西觀察一周,尋了一處直接一刀劈下去,斬斷最上面的三根藤蔓。
帶有腐蝕性的酸液立刻在斷裂處湧了出來,沈山梧毫不在意地扯開斷藤,手持長刀繼續往下砍,這時候他就有點後悔沒讓張筱文再給他配備一把匕首,傘中刀實在是不太趁手。
大約砍斷了十多條青藤,底下終于冒出了一小撮屬于人類的黑發,沈山梧把刀插回腰間,從這處破口開始,徒手将藤蔓狠狠扯斷。
首先露出來的是一副新金屬面罩,緊接着是腐蝕得不成樣的防護服外套,姚無闕的上身大半都已然裸露在外,腰間以上的皮膚滿是被腐蝕灼傷的痕跡,皮開肉綻血跡斑斑。
“姚無闕,姚無闕!”沈山梧無法在面罩的遮擋下判斷姚無闕目前的神智狀态,他大聲呼喊着對方的名字,迅速脫下自己的防護服,裹在了姚無闕的身上。
青藤顯然不願意乖乖交還已經吞入腹中的食物,它收縮着藤條,試圖重新将姚無闕包裹,還妄想再附帶一個送上門來的小零嘴。
沈山梧一手托住姚無闕的後頸,另一只手揮刀,幹脆利落地斬斷一條想要從他側後方偷襲的藤條。
臂彎中的人不停發出痛苦的低吟,他似乎微微恢複了清醒,全身上下那火辣辣的疼痛更是讓姚無闕忍不住地嘶喊,他喘息着緩緩轉動頭顱,竟然看見了一個出乎他意料的人,“江……江桐?”
“堅持住,其他人馬上就到。”沈山梧言簡意赅,藤蔓雖然容易斬斷,但麻煩在層出不窮,且不知懼怕,不知疲倦,沈山梧剛割開纏繞着姚無闕左手臂的青藤,轉眼間自己的雙腿就被卷住,纏着他就往下拖。
姚無闕見江桐逐漸左支右绌,身上僅着的內衫也正在被酸液腐蝕,而他一個本應擔任保護者角色的人卻因為四肢被牢牢捆住,動彈不得,只能袖手旁觀,“你快走……”
沈山梧恍若未聞地繼續做着自己的事情。
“你逞什麽能快走啊!”姚無闕用盡全身力氣吼道,這聲怒喊終于引來了江桐的目光,雖然只有短短的一秒鐘——而江桐竟然笑了。
笑完他又埋頭繼續扒拉重新纏住姚無闕腰腹的青藤,“你還是留着點力氣,等療傷的時候叫吧。”
眼見着姚無闕腰部以上的觸須都被劈斷,藤蔓損失慘重,終于被沈山梧惹火了,它惡狠狠地加快了吞噬獵物的速度,決定給這兩個不知死活的獵物一點教訓。
姚無闕驟然感覺雙腳忽然一陣劇痛,他慘叫一聲,全身疼得顫抖不止,腦門暴起了一根又一根的青筋。
沈山梧趕緊問:“怎麽了?”
“腳……我的腳。”
趁沈山梧低頭的瞬間,藤蔓迅速抽出一條,死死勒住了姚無闕的脖子,令他重新躺倒在地,其餘枝條立刻如潮水般附上,姚無闕的雙頰因缺氧而變得青紫漲紅。
“唔……”他的脖子上被勒得也滿是凸出的血管,這種關鍵部位沈山梧沒法直接揮刀就砍,只能徒手去扯,最起碼要把姚無闕的臉部露在外面以供呼吸。
藤蔓立刻趁勢将沈山梧的手腕也束縛住。
“江桐……我沒救了,你快走……”姚無闕艱難地說:“拿着我的……銘牌,快走……”
“你不會死的。”沈山梧掙開了藤條,又一把扯斷緊束姚無闕脖子的那根藤蔓,他心裏想着江寰的動作也太慢了,山海戰隊什麽破辦事效率,還沒找到爬山虎的根嗎?
“把我的……銘牌放在……我姐的……旁邊……”姚無闕的脖子也在方才受了傷,嗓音就像一把陳年鏽鋸,粗糙且沙啞。
“你居然還有個姐姐?”
“我和她……說好了的……死在一起……”
“但我沒和你說好,你還是別死了。”
“你……江桐!!”
姚無闕喑啞的聲音突然顫抖着放大,沈山梧意識到什麽,猛地回頭,只看見他的頭頂上空一米處,竟然懸着一朵盛開的黃色花朵,就這對着他的後腦,半米直徑寬的巨花無聲無息地出現,鱗次栉比的花蕊中央凝聚着一汪青黃色的液體,散發着酸性的臭味,搖搖欲墜,下一秒就即将滴落。
沈山梧沒有絲毫猶豫地轉過身,仰面朝上,将姚無闕死死護在了自己身體下方。
作者有話要說: 不要急,戀愛會談的,絕對齁甜齁甜,文案上的內容都會有的,而且很快,大35會出現的,絕對一出場就讓環哥濕了
——眼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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