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5 :憑什麽
那是一個白淨面容的年輕男子,鄧憐撫着肚子,面上的笑容有些羞澀:“召之你回來了,這就是我之前和你提起的阿宋。”
那男子眉目頗為秀氣,白淨的面容更添幾分姿容,若是客觀來說,倒是生得算極漂亮的,與平日裏常見的五大三粗的壯漢想比更是格外文質彬彬,頗有風度。
危宋的腦子裏突然間轟鳴了一下,抱着雞爪的手頓住,她的視線僵硬着轉回了鄧憐身上,鄧憐沖她笑了笑,低下頭不再言語。
鄧憐微微鼓起的肚子被危宋重新審視着,危宋轟鳴着的腦海漸漸平複了下來,一個讓她難以接受的推斷逐漸湧了上來。
“你……”危宋再開口時已不自覺帶上了顫音,她努力發出了這一個音節之後竟再也說不出話來。
那男子走近兩步,對着危宋鞠了一躬,頗為有禮。
“早就聽內子提到過危小姐,危小姐果真百聞不如一見,在此召之還得感謝危小姐對內子的照拂之恩。”
危宋卻倏地笑了起來,她咧着嘴角,眼裏的神色卻難辨情緒,她轉向鄧憐:“這幾日你倒是學皮了,還找個人和我演着玩,你也不想想我危宋是誰,怎麽可能那麽輕易被騙,你還想騙我說什麽有喜了對不對?誰家有喜了還吃這些重味食物啊,我絕不會……”
“阿宋。”
“相信”二字還未出口,鄧憐便輕輕喚了她一聲,撫在肚上的手又輕又柔:“我沒有騙你。”
鄧憐一字一句說得極慢,危宋張了張嘴,似乎是想要打斷她,卻終究什麽也沒說出來。
“你還不懂這些,”鄧憐淡淡笑道,嘴角的甜蜜卻抑制不住,“這是害喜呢,我确實有了身孕,嘴裏沒有味,所以才讓召之給我弄的這些。”
蘇小小有些咋舌,沒想到就只是将危淩春講述的情節換了個順序便多出了這許多感慨,她感嘆道:“難道就是在這裏危宋一時受不住,和鄧憐絕交了?”
婆娑的樹影投下,帶着和煦的暖風,蒼星淵的聲音從身旁傳來:“你小看了危宋。”
木已成舟,危宋終究還是接受了那個事實,臨走時她笑言着等這個孩子出生自己也要做她的母親。
她就這樣認下了一個孩子,說這個孩子會有兩個母親,鄧憐是孩子的親娘,她就是孩子的“阿娘”,鄧憐也笑着應了下來。
危宋輕柔地撫着鄧憐還沒有特別突出的肚子,鄧憐察覺到了危宋的指尖有微微的顫意,她握住危宋的手指,感受到的是入骨的冰涼。
鄧憐皺眉道:“如今雖是入了春,但春寒不可小視,春捂秋凍你也該是知道的,下次可一定得多穿點,若是着了風寒可如何是好?”
危宋抽抽鼻子,甕聲甕氣道:“沒事,我不冷。”
“還說不冷,你分明都在抽鼻子!”
“我真不冷,”危宋道,“話說你打算給這孩子取個什麽名字啊?”
鄧憐擡起頭,有些憧憬地看着上空,正在抽芽的柳枝看上去充滿了勃勃的生機,一切都是萬物複蘇的模樣。
她微微一笑道:“我覺得春天極好。”
“春天……”危宋重複喃喃,“度過了凜冽的寒冬便是充滿希望的春天。”
鄧憐點頭,心情有些愉悅:“沒錯,正是如此,我想着到時候就給這孩子取一個和春天有關的名字吧。”
蘇小小沒有說話,她已經确認了下來,這個孩子便正是危淩春。
那一日危宋從山上下來,并沒有直接回到掬歡樓中,她就這樣直接去了大街之上,人來人往中,她沿着街道吃遍了所有的美食。
掬歡樓的人是在一個廢棄的破舊小巷中發現危宋的。
危宋生得抓人眼球,沒有任何遮擋地到街上到處游竄,還大吃特吃,舉動怪異,自然吸引了不少目光,掬歡樓的人發現危宋沒有按時歸來頓時慌了神,生怕她也如鄧憐一般沒了蹤影,便急急譴了人尋找。
找到危宋并不難,找尋的人到時危宋的身旁堆滿了零嘴吃食,她目光茫然,還在有一口沒一口地往嘴中塞着。
管事的嬷嬷一個箭步上前,猛地打掉了她手中抓着的烤餅。
掬歡樓不允許再有第二個鄧憐。
更何況,鄧憐好歹是在未出名之前溜走的,而危宋則已經豔名遠揚,她這個人對于掬歡樓來說并不算一個活生生的人,而是一塊亮锃锃的行走黃金。
危宋終究被禁了足,掬歡樓對她的容忍到了極限。
這一段時間對于危宋來說并不是全無收獲,有時候她就倚在掬歡樓的高樓玉欄前,面無表情地看着下方的旖旎風光,遙遙想着鄧憐現在又在幹些什麽。
她應該躺在那茅屋門口的躺椅上,陽光暖暖鋪在她的身子上,她現在快生産了,一定很能吃,那書生應該給她煨了雞湯吧,一定得多炖一會兒才好吃,将那雞煨得骨頭都酥了,然後将熱氣騰騰的鮮雞湯給她。話說鄧憐那麽重視身材的一個人現在會不會因為發胖而憂心呢?整天吃了睡睡了吃,幸幸福福的,不胖才怪呢,不過啊,她胖了也挺好看的啊。
危宋的思緒被下方的靡靡歌聲拽了回來,她嘴角噙着的笑意尚未消退。
或許這就是每個人不同的路吧。
掬歡樓對她一直看得很嚴,有時候危宋會想着,下一次見面時是不是鄧憐的孩子都會打醬油了。
她突然有些苦惱,自己從未見過那孩子,這突然之間讓孩子叫自己“阿娘”是不是會吓着那孩子啊?
小孩子總是喜歡美的食物,那下次我去見鄧憐時一定要好好打扮一番,但切記不可太過誇張花哨,萬一帶壞了孩子可如何是好。
又或者,小孩子總是愛吃的,我到時候提前買許多好吃的給那孩子分享,說不定他就能記得我的好了……
危宋想了很多很多種下一次相逢時的場景,可她萬萬沒想到,自己會在掬歡樓之中見到灰頭土臉的鄧憐。
和尋常的話本子一樣,冉召之終究不甘心一輩子碌碌無為,他辭別了有孕的妻子上京趕考,結果這一去便再沒了蹤影。
這消息始終不來,無法知道自己的夫君是否平安。鄧憐自然也是心下焦急,可她臨盆在即,思來想去也只能先姑且在這山間安胎休養下來。
直到冉召之死訊的傳來。
鄧憐心焦了這數個月,本就虛弱至極,陡然聽到這個噩耗一時接受不了竟然直接暈了過去,孩子也便這樣早産生了出來。
來送信的人冷淡地告訴了鄧憐這個消息後便不見了蹤影,鄧憐頗為執着,活要見人死要見屍,她自是不信冉召之會辜負了她,但卻直覺上覺得這件事并不簡單。
官場險惡,自家便是在官場鬥争中敗下陣來才淪落至此,冉召之是不是在哪個不經意的瞬間得罪了什麽顯貴,所以被……
鄧憐不敢再想下去卻又不得不想下去,痛失夫君的她看着襁褓中的幼女,咬了咬牙,走向了掬歡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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