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怨魂不死

第二天一大早，大師兄陸吟楓便來督促元四是否有将那具倒黴的屍體給縫補完整。

當他看到那具頭和身體明顯反了方向的屍體時，終于忍無可忍地一改往日的溫潤脾性，上前搖醒了還在呼呼大睡的元四。

“小師弟，你快起來！”

“唔……是師兄？怎麽，叫我去吃飯嗎？”

元四揉了揉眼睛，從床上爬了起來，他看着怒氣沖沖的大師兄，順着對方手指的地方看了過去。

“啊，怎麽會！”

昨晚在他昏昏欲睡之下被勉強縫好的屍體此刻正沉默地站在牆角，唯一詭異的地方是，屍體的腦袋似乎被縫錯了方向。

在大師兄的幫助下，元四這才又滿手血腥地将屍體的頭弄下來又重新縫制了一次。

“看來又得用一次淨化咒了。”

看着這具被自己三番四次折騰而又流出烏血腐液的屍體，元四無奈對陸吟楓嘆了口氣。

“不必了，反正他還要拿去煉過才能用的。先随我去配制藥水吧。”

養屍之法最初階段便是以特殊的藥水浸泡屍體，使屍體日後不會輕易腐敗，更能使某些已然出現腐敗的屍體恢複到一定程度。

煉藥房裏，昨晚與元四一同去挖屍的幾名師兄已經配好了自己所要用的藥水，只見他們抱着一具具被脫光了衣服的屍體放進了浸滿藥水的水缸中，水面上随即翻騰起一陣泡沫來。

“怎麽好像是在泡菜似的。”

元四第一次做這個，他看見那個大水缸就想起小時候自家的泡菜壇子，不過泡菜壇子要比這個小多了。

旁邊一名師兄聽了元四這般戲谑，不由有些惱火起來，忍不住斥責道：“我說小師弟你這麽口無遮攔，就不怕以後被自己養的僵屍咬死嗎？”

“我應該不會這麽倒黴吧！”

元四嘿嘿一笑，轉頭就看到大師兄冷冷地瞪着自己，他吐了吐舌頭，只好将自己所帶來的那具屍體身上挂着的破布扯了下來。

撕下對方身上已經褴褛的衣衫時，元四這才看到這具屍體不僅四肢被人用鐵釘釘得殘損不堪之外，身體的其他地方更是布滿了各種傷痕，有的是鞭傷、有的是刀傷，還有一些他也分辨不出傷口是什麽造成的。

這家夥死得這樣凄慘，也不知日後會不會成為一具惡屍？

元四頓時感到一陣後怕。

“師兄，師父不是說過冤死之人的屍體最容易異變嗎？那他以後會不會……”

陸吟楓眉間稍蹙，元四的話的确值得考慮，最怕有的屍體身上冤魂猶存，最後導致的異變便不是他們可以控制的了。不過，這屍體身上若真有冤魂附體，那麽昨晚也不會被元四那般捉弄了。

想到這裏，陸吟楓不覺想幹脆借這機會好好教訓下元四。

“哼，你現在怕了嗎？已經晚了！既然你已經請出了人家的屍體，你現在只能好好養着，不然的話，若這具屍體的主人有所不滿，定然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不會吧！”元四拍着胸口往後退了兩步，眼前這具渾身烏青腐敗的魁梧屍體真是越看越瘆人。

“既然怕了，你就得全心全意地養好這具屍體，不能只把對方當做我們降妖伏魔的工具，更要尊重愛護他，當他是你的兄弟一樣看待。”

“兄弟？”

元四苦着臉，卻想若他老娘知道他有這麽個惡心的兄弟會不會拿菜刀砍死自己。

将屍體泡進藥缸之後需要七七四十九日才能取出，然後再輔以道術開始驅動屍體替自己做事。

接下去的日子，元四所要做的不過是等待而已。

但是他是第一次真正地接觸屍器，這段時間裏，羽真人早已安排了一大堆養屍的進階道術給他學習，又讓大師兄陸吟楓對他親自督導，讓他想偷懶也偷不了。

大師兄陸吟楓拜入羽真人門下已是多年，他也早就擁有了一具屬于自己驅使的陰屍。

陰屍乃是死屍被修道人精心供養為可供人驅使之後的稱呼。

之所以稱作陰屍，是因為這些屍體雖然可以動彈，但是實際上他們的魂魄早就入了輪回，這具軀體不過是一個靠道術驅動的空殼罷了，當然有些養得好的，因為屍身本身就能吸收靈氣之故，或可在日久天長中自行産生些許意志，更聽從控主的話。

修道之人借用他人的屍體做法已是一種不敬，所以他們都特別講究要善待這些養成的陰屍，不僅僅把對方當做降妖伏魔的屍器，更要當作自己的兄弟夥伴。

每一具陰屍都會有一個名字，由自己的主人授予。

陸吟楓所養的那具陰屍的名字叫做蘭卿。

平日無事的時候，陸吟楓都把蘭卿好好收拾一番後放進衣櫃中避光之處藏着，畢竟還是屍體，曬多了太陽會讓他衰敗得更快。

這一次，羽真人要陸吟楓親自傳授元四等人養屍控屍之法，他這才将蘭卿帶了出來做示範。

元四坐在板凳上，一臉無聊地看着大師兄手舞足蹈地講解着如何運用各種符紙，如何催動各種咒語來操縱屍體的行為。而更讓他感興趣的還是大師兄養的那具屍體，那具名叫蘭卿的陰屍在他眼裏可比師父那幾具都好多了，對方死了都長得這麽俊，真不知道活着時又是怎樣的風采，只是真可惜是具屍體。

元四在下面對着蘭卿發癡，上面陸吟楓卻在認真講解。

“定身符乃是最常用的符咒之一，除此之外便是行走符，不過畢竟陰屍畢竟形體僵硬，不可能像我們走得那麽快，若想讓他們走得快，那就得用疾馳符了，但是疾馳符附帶着可以使陰屍産生對控主之外進行攻擊的屬性，所以不可在人多時輕易使用，一般在降妖除魔時對那些妖怪用好些，或是沒旁人時再用。”

陸吟楓說完，便将一張行走符貼到了蘭卿的額上，他口中低聲念了咒語，只見對方果然邁步走了起來，不過走得慢吞吞的，雙手也直直地垂在身邊。

走着走着，蘭卿已經走到了人群中，元四看他走過來，忍不住湊上去仔細看了看對方的長相。

配上對方那張青灰色的臉，這蘭卿長得還真是面如青玉，比自己挖的那具屍體好看多了。

遠處陸吟楓輕喚了一聲，蘭卿随即轉身又走了回去，真是聽話至極。

白天學習怎麽驅屍控屍對于元四來說可真是一件苦差事，他一想到自己怎麽挖出具那樣破敗的屍體就在心裏直呼後悔，但當時他已在衆人面前都說死了要定這具屍體，如今也只好打腫臉充胖子了。

好在，元四也不是全無收獲，至少屍體口中那塊玉總算是個真貨。

他拎起玉佩，稍微離地一點距離，然後松手，玉佩落地時所發出的清脆悅耳聲音，讓元四郁悶的心情好了許多。

“啧，總算沒白挖一場。”

元四欣喜地拾起玉佩，拿在手裏摸了又摸，這塊玉佩不僅色澤通透，而且上面雲紋繁複，看得出是工匠精心之作，這麽好的質地，再加上這麽好的手藝，要是拿去山下的當鋪，只怕可以當一大把銀子。

只是不知道這玉佩的表面在龍鳳花紋簇擁中的“月”字是什麽意思？

元四琢磨了一下，總覺得那具魁梧破敗的屍體應該不會名字取個“月”這麽幽雅的字眼，不過他到底操心的還是錢的問題，對于這塊玉佩上的字到底有什麽意義，他便也沒有心思再去深究了。

畢竟，人死都死了，還去替一個死人操心這些做什麽？

這塊玉佩可真是好東西，元四晚上睡的時候先是放在櫃子裏，然後想想不放心，拿了出來放在了枕頭的下邊，但他又怕晚上睡覺不小心把這寶貝給壓碎了，這又取了出來放在枕頭邊上。

等過些日子學那些該死的驅屍道法學得差不多了，逮個空就下山去當了，自己總不可能在靜世觀呆一輩子，總有一天他要離開這裏，有點錢傍身總是不錯的。

窗外一輪皓月當空，元四就這麽臆想着，摸着那塊冰冷的玉佩墜入了夢鄉。

睡到半夜，元四覺得有點冷，他迷迷糊糊地睜眼看了看，窗外的雲翳已經遮了月亮，透着一抹晦暗。

冷風從大開的窗外呼嘯着灌進屋裏，窗戶也被風吹得啪啪作響。

元四不耐煩地拉了拉被子，伸手去關窗，就在他起身的那一刻，他眼角的餘光瞥到地上居然多了條人影。

靜世觀地方大着呢，又加上修行養屍一道要讓自己的僵屍少見生人，所以他們師兄弟都有自己的卧房。而此時天色已晚，應當不該有人會進屋來擾人清夢才是。如果來的不是人，那麽……

便在元四心神不定之時，身為修道人的他猛然感到背後一陣陰氣彌漫，側耳便可聽見清晰的滴水聲。

那道人影搖搖晃晃地越走越近，元四的胸口也跟着怦怦直跳，他一手抓緊窗棱，雙目圓睜，卻不敢回頭，因為他已經隐約知曉這個影子必定不屬于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