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修行

被植入了血符的僵屍，日後只能聽命于祭血之人，如若違抗，輕者則身若雷殛，苦不堪言；重者更會燃血為焰，業火焚身，化為灰燼。

這一招過于陰損殘酷，而且更将僵屍與術者的命運緊密相連在了一起，一方不滅，雙方都難以解脫。

所以一般的養屍道人也不願如此靠血咒之力禁锢一具本就無辜的屍體，給自己帶來不少束縛。

只是元四所養的這具活屍委實可怕，羽真人也不得不有違天禁，将這至極一招交由了元四。

元四的命，他在二十年前其實已看出了個大概，這孩子終究是要成為養屍高人，與屍為伴的。

“唔啊！”

被植入血符的阿呆忽然悶吼了一聲，連退三步，定定站住。

元四施術已畢，趕緊擦了擦汗，他看着站立不動的阿呆，默想起對方擡頭時看向自己的模樣。

在他腦內念頭一動之際，本是毫無動靜的阿呆竟真地慢慢擡起了頭。

那雙血紅色的眼微微的半睜着，裏面的煞氣盡去，唯餘空濛。

“師父，我這是成了嗎？！”

元四驚奇地看着渾身被玄天清光滌淨，如活人般栩栩如生的阿呆。

大師兄陸吟楓也頗覺驚喜，這只活屍看樣子已經開始将元四當做了主人，雖然這裏面有些強迫的意味，但是他們總不能放縱着一只活屍自由來去，行兇傷人。

“嗯，只要血符一日埋在他體內，他便不能違抗你之意。只不過操屍控屍還有更多深究之處，這些，還是留給你日後慢慢參詳吧。”羽真人穩重地點了點頭，總算稍微放了一點心。

羽真人所謂的日後參詳，便是要元四努力練習更多操控屍器之法。

為了讓元四盡快熟悉，大師兄陸吟楓特地帶了蘭卿來演示熟練的操控僵屍之法是為如何。

随着陸吟楓手上比劃出的不同手勢，陰屍蘭卿的動作迅猛有力，靈巧的行動一點也不像一具已死多年的僵屍。

一截木樁被蘭卿的手齊齊斬斷，陸吟楓見狀口中默念了一句，交合在的一起雙手反轉相對，蘭卿頓時停下了動作，不再動彈。

“雖然你我所學的咒語都是一樣的，但是效力卻是憑個人意念發揮。小師弟，你來試下。”

元四挖了挖耳朵，側頭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後的阿呆，對方那雙血紅色的眼依舊微微睜着，眼底好像藏了許多沉重的秘密，然而對于元四而言，阿呆這副樣子更像是在偷懶瞌睡。

雖然死人并不會瞌睡。

“真麻煩呢！”

元四抱怨了一句，擡手起勢，慢慢凝神，而他身後的阿呆也猛地擡起頭，身體似乎被什麽無形的外力控制住了。

忽然阿呆的腿開始動了，先是左腿然後才是右腿。

元四默念着咒語，額上開始漸漸滲出汗液，他以前雖然聽說過以咒語控屍并非那麽簡單之事，此時才察覺這對他來說真是困難！他根本就沒辦法集中精力去操縱這麽一具可怕的屍體！

元四的目标是蘭卿身旁的那根木樁，他通過咒語傳達着要阿呆毀掉那根木樁的訊息。

然而不知是不是因為他的念力太弱之故，阿呆的行動遲緩異常，最後更是左腳絆右腳啪得摔在了地上……

陸吟楓看着眼前發生的一切，不由深感小師弟的修行之路還很漫長。

經過數月的修行後，元四總算是比較熟練地掌握了控屍之術，而那具恐怖的屍體也在血咒的作用之下異常的聽話，每天都被元四驅使着替他捶背洗衣，俨然成了一個屍奴。

陸吟楓看見那個死得很是凄慘的活屍在元四的念力操控下正笨拙地替對方按摩着肩膀，不由嘆道：“小師弟，他生前必然慘遭橫禍，已是很可憐，現在他死了，你還這般欺負他，只怕是不好吧？”

元四正享受着舒服的按摩，一聽陸吟楓責怪自己，急忙辯解起來，“大師兄，你可別誣陷我！我哪有欺負阿呆，我只是看他整日站着也沒事，幫他找點事做解悶吧！你說是吧，阿呆？”

明知道對方不會說話，也不會做出不滿的表情，元四仍是仰了頭去看面無表情替自己笨拙按揉着肩膀的活屍阿呆。對方的臉色依舊呈現出死亡已久的鐵青色，雙目也仍布滿了血絲，這樣子的他看上去實在有些令人感到害怕，但是元四和他呆了這麽一陣子後，早就是習慣了對方這副死樣子。

陸吟楓看見元四這般調笑的模樣，只好無奈地搖了搖頭，他這小師弟是什麽脾性，他早就是知道了，只是這具這麽生猛犀利的活屍跟着自己的師弟當真是委屈對方了。

羽真人心道元四已是修習已久，控屍之術想必已大有精進。

這一日，他便悄然來到了元四的住處，想看看這個最有天賦卻又最滑頭的弟子有沒有按照自己的吩咐好好修行。

誰知道他剛一走進院子裏，便赫然看見那具活屍竟蹲在地上動作緩慢搓洗着一件道袍，而元四則高高翹着腳坐在一邊磕着瓜子，一邊看着從外面悄悄帶回來的豔情圖本。

“元四，你在做什麽？！”羽真人當即怒火中傷，斷然大喝了起來。

元四被這聲怒喝吓得連書都掉了下來，他目瞪口呆地看着正吹胡子瞪眼的師父，這才趕忙收回翹在凳子上的腳，又将他心愛的豔情圖本往身後一塞，趕緊迎了上去。

“師，師父……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孽徒！為師讓你好好修行，你這卻是在幹什麽？！”

羽真人看着仍蹲着為元四洗衣服的阿呆便氣不打一處來，當即質問起了元四。

元四眼珠一轉，此時仍不忘狡辯，“師父，我這也是在修行啊，您看這山上哪位師兄像我這樣會操控僵屍洗衣服的？”

元四這句話不說還好，他說了之後，只氣得羽真人指着阿呆連連跺腳，大聲罵道：“你這根本是暴殄天物！暴殄天物啊！”

所有的弟子都是第一次看到師父發這麽大的脾氣，大家在三清殿中都默立不語，或是同情或是譏诮的目光紛紛投向了跪在中間的元四，以及他身後那具身材魁梧高大的活屍身上。

“元四，你雖是很有天賦，可是終究太過恣意妄為！今日為師不給你一些懲戒，你這小子便當真不知我們修行養屍一道的艱辛！既然如此，那麽為師便給你一個歷練的機會！”

說着話，羽真人從旁取來一張山下送上來的驅邪委托狀，丢到了元四身邊，又說道：“這是蒼遠府王家的委托書，請我們下山去替他家驅邪，此事我本已囑咐陸吟楓去辦，不過既然你自诩修行有所收獲，那麽這次便由你去了！”

“啊，不是吧！師父，我還小啊……”

元四一聽到驅邪二字就覺得頭大，以往都是他的師兄們接了委托狀下山驅邪，之後他們便會回來同自己講所遇到的鬼怪妖魔有多麽恐怖惡心。

一想到這一次自己要去面對恐怖惡心的鬼怪妖魔，元四怎能不怕？

“哼，休要廢話，為師叫你去，你就去！你身邊這具活屍乃稀世之珍，只要善加利用，必可助你一臂之力！”

“徒兒遵命……”

師父的語氣已經如此決然，元四知道自己這次是怎麽也逃脫不了悲哀的命運了，他愁悶地回頭看了眼仍然面無表情的阿呆，深覺這玩意兒叫活屍的話，還不如叫死屍得好，根本就是個除了會動之外，一點也沒活氣的怪物嘛！

臨走之前，體貼的大師兄陸吟楓特地帶了蘭卿來送元四一程。

“師弟，你無需太過擔憂，我們有控屍之術，又加上平日學的道法，對付普通鬼怪綽綽有餘。”

“要是這次遇到的不是普通鬼怪呢？”元四耷拉着腦袋，手裏拎着包裹，身後跟着動作僵硬的阿呆。

陸吟楓看了眼阿呆魁梧的身形，笑道：“你這次帶下山去的僵屍也不是普通的僵屍呀，有阿呆在，你還怕什麽？”

“有他在我才更怕！你看他那死樣子，一會兒下了山我還得找塊布把他的頭包起來，不然山下的老百姓遲早被他吓死，到時候官府說我縱屍吓人把我抓進衙門，那就更慘了！”

“哈哈哈，小師弟你真會說笑。不過阿呆他這麽安分，應該不會吓到別人的。”

按理說活屍之所以稱為活屍，就是他們比起靈魂已然離體的陰屍來說要多了一分自我的意識，既然有自我的意識，即便已是僵屍也應該會簡單地表達自己的感情才是。只是這麽久了，自從元四在他身上植入血符之後，這具活屍便一直這麽安靜順從，和他們操控的陰屍看不出任何區別。

陸吟楓好奇地看着這具安靜異常的活屍，不知道對方那雙血紅色的眼裏到底蘊藏着什麽樣的秘密。

“唉，總之這輩子被這個家夥纏上就是沒好日子啦！”

元四悶悶地哀嘆了一聲，回頭剛好看到跟在自己師兄身後漂亮的蘭卿，心道要是自己能帶蘭卿下山驅邪才是美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