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次日極早,不知何時已起床的柳織織正倚在窗前,她的手在無意識地不斷摘着身旁室內綠植的葉子。
“走,不走,走,不走……”
直到手下摘了個空,她低頭看去,便發現好好的綠植不知不覺已是被她徹底摘禿,地上灑滿綠葉。
她啧啧搖頭:“真是可惜。”
她再轉頭朝外看去,發現天色已大亮。
她本是打算趁着淩晨人最少的時候離去,卻又因怕出去就被逮住而遲疑,這一遲疑便到了現在。
她摸着已經開始叫喚的肚子,過去打開房門。
門口老早就候着一名婢女,是昨日謝遇給她安排的,婢女見她出來,便福身問道:“姑娘可是要洗漱用膳?”
柳織織點頭:“麻煩你了。”
婢女應下離去。
柳織織轉身正欲回屋,卻又聞腳步聲,她轉頭,便看到氣勢洶洶地來了幾個人,其中為首的是一名穿着得體,氣質雍容的老夫人,老夫人由一名嬷嬷虛扶着,臉色極不好。
這明顯是來者不善。
柳織織猜這應該是謝遇的祖母,待對方離近,她便問:“你是謝老夫人?”
這确實是謝老夫人,謝老夫人站定,将柳織織從上到下打量了遍,銳利逼人的目中透着明顯的極度厭惡。她冷冷地說道:“怎麽?惡事做盡,無路可走後,想賴上太師府了?還玩失憶的戲碼?”
柳織織覺得,這明顯是來趕人的。
她倒是忘了,以女配那臭名昭著的惡行,就算謝遇容得下她,這太師府的其他人卻不見得能容下她,尤其是眼前這種老輩人。
索性她也沒打算留下,所以随意。
“大膽!”謝老夫人身旁的嬷嬷忽地厲喝道,“以柳姑娘如今的身份,見到老夫人不行禮倒也罷,還敢不答話。”
柳織織便蹩腳地行了個禮:“見過老夫人。”
她想着,她這樣行禮應該沒錯?
謝老夫人示意嬷嬷扶她從一旁的石桌邊坐下,她撚着佛珠,落在柳織織身上的目光越發紮人:“你所做的種種下作惡毒之事,整個都城都已傳遍,老身倒是不知你有何臉面纏上遇兒?”
說到後半句,她的語氣明顯更重了。
換成任何其他當祖母的,都不會希望孫子與這種人來往。
柳織織理解,便無辜地回了句:“是的,我沒臉。”
這趕個人還得擺足氣勢叽叽歪歪一陣,她也可以理解。
老人家嘛!
謝老夫人瞧着柳織織那副顯然在敷衍的模樣,老臉越發沉得厲害:“老身也不與你拐彎抹角,老身過來就是想告訴你,這太師府絕不能容下你,遇兒也絕不是你可以高攀的。”
柳織織點頭:“嗯,我知道。”
“你……”謝老夫人顯然沒料到柳織織始終這般配合,竟是沒有多說半句話的意思,關鍵是對方那神情,看着雖無辜,可誰知道這詭計多端的丫頭內心又在做着什麽打算。
謝老夫人斥道:“少在老身面前玩把戲!”
柳織織搖頭:“我沒有。”
以女配的黑歷史,謝老夫人自然不會信現在的柳織織,她忽地一拍桌子:“老身不管你想玩什麽把戲,只要老身還在,你便事事休想。”
話罷她終于進入主題,厲聲下令:“将這丫頭扔出去!”
兩名護衛應下,便朝柳織織走去,柳織織馬上往側邊跑開,并大聲道:“等等,我有話說。”
謝老夫人只冷眼瞧着她,未作表示。
柳織織繼續躲避着護衛的靠近,又道:“不就是想要我別賴着太師府,也別賴着謝遇嗎?我答應!只要老夫人給我一點好處,我絕對麻溜地滾蛋,否則就算老夫人現在把我趕出去,我還是會找謝遇的。”
謝老夫人聞言,不由握緊手中佛珠。
她擡手示意護衛停下,壓着怒火道:“果然是個下作的。”
柳織織嘆氣:“話也不能這麽說,老夫人明白,我一介女流無依無靠地流落在外,總得生活不是?我知道自己幾斤幾兩,其他的也不指望,我就只想向老夫人要點生活費。”
謝老夫人稍怔,她眯眼:“生活費?”
柳織織點頭:“我要的不多,夠活就行。”
她知道自己的臉皮很厚,竟然伸手向人家要錢,可她說得沒錯,出門在外确實需要生活,總不可能去偷去搶。
謝老夫人看着柳織織,目中寫着不信任。
半晌後,她沉聲道:“要多少?”
柳織織不貪,據說在古代,普通百姓一年二兩銀子足矣,所以她覺得要個一百兩銀子能夠她逍遙快活許久。
于是她朝謝老夫人伸出了一個手指。
謝老夫人看着她的手指,目中透出懷疑:“只要一千兩?”
柳織織愣住:“啊?”
應是覺得柳織織在太師府多待一刻都是晦氣的,謝老夫人吩咐身旁嬷嬷:“去拿五千兩給她。”
柳織織聞言,眼睛睜大了些。
這是什麽情況?
人傻錢多?
謝老夫人又看向柳織織,銳利的目中是濃濃的威脅:“記住你今日所說的話,若老身知道你再纏着遇兒,就休怪老身無情。”
柳織織忙點頭:“不纏不纏。”
想到即将可以過上揮金如土的日子,她暗暗樂呵着。
嬷嬷的速度很快,不多時便拿了一疊銀票給柳織織,柳織織開心地接過,忽視嬷嬷投過來的鄙夷目光。
她低頭稀罕地看銀票時,謝老夫人又出聲:“趕緊滾。”
柳織織一邊數着銀票一邊朝外走,後來她想到什麽,便頓足回頭道:“對了,可否再給我一套男裝和一個帷帽?”
謝老夫人吩咐嬷嬷:“給她。”
嬷嬷應下,再次離去。
謝老夫人端起婢女倒好的茶,低頭吹了吹,便對柳織織道:“這次算是你識趣,若膽敢食言……”
她話未說全,眸中殺意卻是明顯。
柳織織趕緊搖頭:“我絕不會食言。”
謝老夫人冷哼了聲,慢悠悠地喝起茶,目光仍時不時落在柳織織身上,似乎是在嘗試看透這丫頭。
嬷嬷找來男裝的速度也很快,柳織織接過男裝就入屋換衣。
柳織織再從屋裏走出時,俨然是個不顯齡的小少年,她拍了拍藏在身上的銀票,對謝老夫人揮揮手:“我走了。”
走出院中,想起外面那些未知的危險,她又懸得慌。
她稍思,便往東北面走去。
這太師府的人要比國師府密集得多,她時不時找人問路,沒多久便摸索到了太師府的東北角門處。
她過去伸出腦袋左右瞧了瞧,沒看到外面有人。
遲疑了會,她便鼓足勇氣帶上帷帽小心往外走,步伐吞吞的。
她下意識伸手拜了拜,見北頭似乎更冷清,便朝北行,并時不時前後左右查看,嘴裏默念着求保佑。
走了一會,她幹脆壓緊帷帽跑了起來。
她想着離這片是非之地越遠越好,未想前頭閃過一道紅色身影。
現在紅色對她來說,簡直是催命符,她吓得立即停下腳步,險些又摔了個狗啃泥,定眼看到是童落,她不由驚叫一聲:“我去!”
她将藏在手中的迷藥撒了出去,轉身往另一頭跑。
羊入虎口這種事,來得實在過于幹脆。
她不知道那迷藥用在童落身上有多大效果,只一股腦地飛奔,帷帽早已不在她頭上,露出她那張因過分賣勁而扭曲起來的臉。
事實證明,唐離的迷藥用在他的手下身上,根本沒有效果,沒一會她便又被施用輕功跳過來的童落攔住去路。
她剎住腳步,緩緩後退,簡直要哭。
她試着勸說:“女人何苦為難女人,放我走吧姐姐?”
童落只吐出熟悉的兩個字:“回去。”
“我不要。”柳織織立即道,“除非你告訴我,你們公子只是觀察我,不用血腥的方式研究我,不要我這條命。”
童落默。
以他們公子的手段,顯然不可能。
柳織織見對方要朝自己靠來,轉身就要跑,但被倏地靠近的童落握住胳膊,她正欲瘋狂掙紮,卻又被放開。
她擡眸,便見到忽然過來的謝遇持劍朝童落刺去。
随着童落的躲開,謝遇朝柳織織露出一個沒正形的笑容:“驚不驚喜,意不意外?”話罷,他再朝童落出招。
童落抽劍應付,道了句:“你抗旨?”
謝遇哼道:“又如何?”
今早他收到一道聖旨,不得不早早地就往皇宮去,卻在半路得到織織被老夫人趕的消息,便立即折回。
對他來說,織織自然是最重要的。
看來,這童落老早就注意着太師府的動向。
柳織織看着纏鬥在一起的二人,她不知道自己有沒有驚喜,意外倒确實有,她管不了其他,果斷接機轉身跑了。
童落正要去追,被謝遇纏住。
武功相當的兩人打起來,自是難以分舍。
柳織織在狂奔間絲毫不敢松懈,她邊跑邊尋找拐角,畢竟直行容易被追來的人找到,奈何她跑了許久都不見有拐角。
後來沒法,她累得慌,便只能先停下喘氣。
喘.息間,她仍舊往前走着,卻忽見前頭站着一個人,此人一身黑色勁裝,手持寶劍,英俊不凡,臉上有着标志性的面無表情。
她驚住,倏地頓足。
居然是“張郄”。
看他那架勢,似乎……也是沖她來的?
“張郄”将劍插在腰間,拿出一只手套緩緩往自己的右手上帶,并邁着長腿徐徐地朝柳織織靠近。
他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一如既往地沒有波動,卻冷得顫人。
柳織織後退着,讪讪地笑道:“張大哥,好巧啊!”
前有狼後有虎,她更想哭了。
她來不及決定到底該往哪裏跑,“張郄”卻在眨眼間移到她面前,用那只帶了手套的手掐上她的脖子。
這速度可以說是移形換影,讓人防不勝防。
柳織織下意識驚道:“你要幹什麽?”
活了這麽大,這是她第一次被人掐脖子,簡直太吓人,尤其是看到對方那張放大的,看不到多餘情緒的俊臉。
這丫的,好像根本不當她是個東西?
而且掐個脖子還要帶手套,這得多嫌棄她?
她試着扒拉他的手,卻撼動不了半分,便只能顫顫地說道:“張大哥,咱們講講道理好不好?朋友的朋友不是敵人,無論曾經咱們有啥仇怨,你就看在謝遇的面子上放過我好不好?”
“張郄”終于冰冷出聲:“你與唐離在玩什麽把戲?”
啊?
這又跟唐離啥關系?
正是柳織織不解間,“張郄”手下力道加重,又吐出一個字:“說!”
柳織織真要哭了:“哥,你讓我說什麽啊?我真的什麽都不記得,不記得和你有什麽恩怨,我跟唐離那個大變态,也沒關系。”
對方繼續加重力道,仍是一個字:“說!”
柳織織被掐得臉有些紅,覺得這人對待她的方式,與男主對待女配的方式,簡直一模一樣,都是那麽的無情,那麽的惜字如金。
“我……”
她看着他的臉,正是這麽想時,卻無意看到他眼角下方的一顆淚痣,淚痣隐隐泛着些紅,為他那張俊臉添了分別樣的韻味。
她緩緩睜大了眼。
不由地,她再一次将他的形象與原書中對男主的描述做對比。
好像……一模一樣?
尤其他這顆特殊的,比誰的都要好看的淚痣。
“你……”
她吞了吞口水,才繼續道:“你是男主……啊呸……你是薛雁南?”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時間是每晚6點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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