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6

北風呼嘯,下朝時剛好是大雪紛飛。

長孫伯毅帶着嚴維和晏心二人從宣政殿的後門走出,往紫宸殿的方向去。

雖然昏迷幾年,可朝政對他來說已經不是什麽陌生的事情,處理起來依舊得心應手。而且長孫伯毅驚喜地發現,經過黎紹調教的大臣們比以前懂事多了,許多事情都已經不再需要他親力親為,竟輕松許多。

因為有一件差事要交給嚴維和晏心去辦,長孫伯毅怕這兩個小子辦不妥當,所以才将人叫來囑咐一些應該注意的事情,怎麽說嚴維和晏心都是長孫伯毅和黎紹親自提拔起來的,私交也算不錯,能提點的,長孫伯毅還是會周到地提點一些,兩個小子成長的越快,長孫伯毅也越清閑。

才走近紫宸殿的大門,長孫伯毅就聽到了從殿內傳來的歡聲笑語,一聽就是長孫辰又在院子裏瘋鬧。笑着進門,長孫伯毅便見長孫辰、雍婉和牧然三個在堆雪人,黎紹披着一件純黑的毛皮鬥篷站在一旁看着,笑得溫柔。

“長孫舅舅。”

接手禦史臺之後,牧然的成長比以前還要迅速,興許是在禦史臺裏看了太多的人和事,一轉眼就已經脫去了稚氣和毛躁。

長孫辰卻依舊活潑,聽到牧然的聲音後就猛地轉頭看向門口,一見到長孫伯毅就飛奔過去。

“長孫爹爹!”

“別跑。”見長孫辰跑得飛快,長孫伯毅怕長孫辰摔着,趕忙快步迎上去,可還是慢了一步,眼瞅着手就要抓着長孫辰了,長孫辰卻突然從視線中消失,噗通一聲摔了個狗啃泥。

長孫伯毅趕緊把長孫辰抱起來,緊張得上上下下地打量着長孫辰:“摔疼沒有?”

長孫辰擡手将沾到臉上的雪抹掉,咧嘴憨笑:“嘿嘿,不疼。”

長孫伯毅這才松了口氣,将長孫辰抱了起來,往黎紹那邊走去。

晏心和嚴維早就湊到牧然那邊去了,晏心用肩膀撞了牧然一下,調侃道:“我就說今兒的早朝上怎麽沒看到你,你倒是會找地方偷懶,竟跑到殿下這裏來了?”

“你當我是你嗎?”牧然白了晏心一眼,“剛辦差回來,早朝都進行到一半了,我怎麽進去?”

晏心頓時心生好奇,勾肩搭背地靠在牧然身上,低聲問道:“辦的什麽差?又是那個地方官倒黴了?”

牧然抖抖肩膀甩開晏心,轉身往紫宸殿的堂屋裏進:“問那麽多幹什麽?沒樂子講給你聽。”

“嘿,你這小子!”晏心瞪着眼睛看着牧然的背影,跟上牧然的腳步,“自從去了軒轅和那裏之後,你是越來越不可愛了!”

“不需要你覺得我可愛。”牧然冷哼一聲。

“呦呦,這可真是有了新人忘舊人啊,”晏心故意提高了音量,“你這是有了軒轅和就忘了我這個老朋友啊,見色忘義!”

牧然轉頭,狠瞪晏心一眼:“別亂說話!”

話音落,牧然偷瞄了黎紹一眼。

晏心眼珠一轉,嘿嘿笑道:“怎麽?我還說錯了不成?前幾日我才碰見軒轅和來着,他可是都跟我說了,說你們倆……”

晏心的話沒說完就被沖上來的牧然堵住了嘴,兩個人登時就鬧了起來。

而長孫伯毅抱着長孫辰走到黎紹面前,雙腳還沒站穩就先蹙起了眉。

“陪他們玩兒了?”長孫伯毅放下長孫辰,拉起黎紹通紅的雙手握在手裏,“杜天前些日子送你的那副羊皮手套呢?”

黎紹淡笑道:“沒事,就婉兒和牧然來之前陪辰兒玩了一會兒,都已經緩過來了。”

長孫伯毅還是将黎紹的兩只手拉到嘴邊呵着氣,惹得黎紹的笑容越發溫柔。

聽到一旁的吵鬧聲,長孫伯毅和黎紹就同時轉頭望過去。

長孫伯毅笑道:“一讓他們碰到一起就胡鬧。”

黎紹瞥了長孫伯毅一眼,調侃道:“你年輕那會兒不也這樣?”

“是啊,年輕那會兒。”長孫伯毅撇撇嘴,一手摟着黎紹,一手牽着長孫辰,走進了被火盆烘得暖乎乎的堂屋。

轉身坐下後,黎紹才對鄧義說道:“讓他們都進來吧,別再凍病了。”

“是。”

鄧義笑呵呵地出去喊人,晏心、嚴維、牧然和雍婉四個人就有說有笑地結伴進屋,進門時晏心不知道嘴欠說了什麽,還被雍婉踢了一腳,叫黎紹懷裏的長孫辰看得咯咯直笑。

等長孫伯毅跟晏心和嚴維說完事情,晏心和嚴維便爽快告辭,還順便帶走了牧然和雍婉。玩累了的長孫辰早就在黎紹懷裏睡了個昏天黑地,這會兒也由雲珠帶回房間。

堂屋裏只剩下長孫伯毅和黎紹,長孫伯毅立即歪了身子,懶洋洋地靠在了黎紹身上。

黎紹将一杯熱茶遞到長孫伯毅面前,長孫伯毅探頭,輕啜一口,半眯着眼睛望着外面的漫天飛雪。

“等開春了就把封後大典辦了好不好?”

“……不好。”黎紹轉手又将茶杯送到自己嘴邊,抿了一口,“我覺得現在這樣就挺好,哪一日不高興了,我走時也能了無牽挂。”

若是以往,聽到這話的長孫伯毅必然又要瞪眼,可此時,長孫伯毅卻低笑出聲:“你還當你走得了?”

黎紹斜了長孫伯毅一眼:“怎麽走不了?我帶上辰兒一起走。”

“恩,”長孫伯毅輕笑一聲,“辰兒要是想我了,就帶他回來。”

聞言,黎紹氣悶。

血緣這種東西有的時候還真是神奇,明明是他跟辰兒在一起的時間比較長,平日裏也是他在照顧辰兒,可辰兒偏跟伯毅比較要好。上午的時候,辰兒知道伯毅要上朝,便怎樣都可以,可若到了午時還瞧不見伯毅可就慘了,那真是要一哭二鬧三上吊,平日裏有多乖,那會兒就有多能鬧。

擡眼瞄了瞄黎紹不甘心的神情,長孫伯毅抱緊了黎紹,又道:“鹹星已經算好了吉日,禮部也在準備了,戶部雖然撥不出錢來,但杜天說這事兒他攬下了,只要西北的一座玉石山做報酬。”

一聽這話,黎紹的眼角猛跳:“你知道那一座玉石山值多少錢嗎?”

長孫伯毅不以為意道:“沒有人去開采,對我來說它就一文不值,倒不如給了杜天,換了錢辦一場風風光光的封後大典,日後他雇了人開采玉石山,得了利他還能分咱們三分,不出力就有錢拿,多好。”

何況對他來說,一場盛大的封後大典可比那玉石山重要得多。

“……你真是學聰明了。”合着秋旻是給伯毅做了一回苦力,“你是打算給杜家一個皇商的名號了?”

“恩,”長孫伯毅點頭,“沒有比杜家更合适的人了。”

黎紹撇撇嘴,不置可否。

與其說是杜家最為合适,不如說是秋旻最為合适,刨除他與秋旻之間的情誼不算,秋旻本身出自杜家,杜家之下的商隊皆可聽他調令,這幾年秋旻又在長安城裏做起了坐賈,鋪子開了一間又一間,已跻身長安富豪的行列,即便不是長安首富,也是富可敵國了,誰讓他們的國庫還空着一半呢。

黎紹正想着,長孫伯毅又在黎紹耳邊輕聲低語道:“三郎,嫁給我吧。”

“……不嫁。連個聘禮都沒有,誰要嫁你?”

“就知道你會這麽說。”長孫伯毅搖頭失笑,偏頭給東貴使了個眼色,東貴就笑呵呵地跑走,不一會兒就捧着兩個一般大小的盒子回來了。

長孫伯毅将兩個一模一樣的盒子擺在黎紹面前,笑道:“選一個吧。”

黎紹挑眉:“你的聘禮就這麽大點兒?”

話說回來,伯毅是什麽時候去準備的這些?他怎麽一點兒都沒察覺到?

“反正你選一個。”

“這兩個都一模一樣的,怎麽選?”黎紹不滿地撇撇嘴,“我不能兩個都要?”

長孫伯毅意味不明地笑道:“可以。”

見到長孫伯毅這樣的笑容,黎紹反而提高了警惕:“我還是選一個吧。”

怎麽覺得其中有詐?

視線在兩個盒子之間來來回回,黎紹最終選擇了左邊的那個拉到眼前。

“選定了?”長孫伯毅放開黎紹,坐正了将另一個盒子拿到自己面前。

“等等!”黎紹猶豫了,盯着長孫伯毅那兒的盒子看了看,又盯着自己面前的這個看了看,最終還是決定換一下。

長孫伯毅只笑不語,任憑黎紹一會兒換一次。

“就這個吧。”來來回回地換了好幾次,黎紹好不容易下定決心。

“好,”長孫伯毅依舊只是眼帶笑意地看着黎紹,“打開來看看吧。”

長孫伯毅其實也不知道黎紹選了什麽,因為覺得有趣,所以他選了兩個一模一樣的盒子,為了保證兩個裝了東西的盒子重量一致,他還特地在輕的那個盒子裏塞了兩塊石頭,結果就是連他自己也分不清哪個是哪個。

黎紹忐忑又期待地打開盒子,結果第一眼看到的是兩塊石頭,黎紹登時就傻眼了,一旁的長孫伯毅卻給逗得輕笑出聲。

“你還真是不會選啊。”長孫伯毅将自己手上的盒子打開,取出裏面的東西擎在手上。

一看到那枚不能更眼熟的玉玺,黎紹愕然,随即又覺得哭笑不得:“哪有人用玉玺來做聘禮的?”

長孫伯毅聳聳肩:“這是我所擁有的最值錢的東西了。”

可惜三郎沒選中。

白了長孫伯毅一眼,黎紹取出自己這邊這個盒子裏的兩塊石頭,然後就見被石頭壓在下面的是一個長條形的檀木盒子,黎紹将盒子取出,打開,便見這盒子裏躺着一根白玉發簪,簪頭雕着一只昂首的公鹿,一看就不是出自工匠之手。

輕撫着冰涼透心的白玉簪,黎紹柔聲問道:“什麽時候雕的?”

“怎麽知道是我雕的?”長孫伯毅蹭到黎紹跟前,先拆了黎紹的發髻,然後重新挽好,簪上那一支白玉簪。

黎紹笑道:“長安城裏可找不出手藝這麽差的工匠。”

長孫伯毅撇撇嘴:“喜歡嗎?”

“喜歡。”黎紹看着長孫伯毅,眸含秋水。

“比玉玺還喜歡?”長孫伯毅忍不住在黎紹的唇上輕啄一口。

黎紹點頭:“恩,比玉玺還喜歡。”

長孫伯毅笑着抵住黎紹的額頭:“這天下也只有你會覺得我做的東西比玉玺還好。”

“有我還嫌不夠?”

“夠,只要你就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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