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

包廂內, 三個人面前各自擺放着一臺辦公筆記本,經過了一番激烈讨論後,這兒陷入短暫的沉默。

同李奕交流一番, 夏贻晚大致推斷出趙辭秋投入在南城分部的心血。現在硬性條件已經差不多準備妥當, 最需要的大概就是招兵買馬, 組件新的團隊了。

“前期打基礎很重要,這樣吧,我來負責聯系市場方。雖然不能私自以《美狄亞》的名義來談,但是吧。”梁譯由朝夏贻晚那伸手, 在她耳旁打了個響指。“我辦事, 你放心。”

夏贻晚只是朝他那兒淡淡地看了眼, 忍不住勾起唇角輕聲一笑。

李奕将這一幕看在眼裏,将辦公本合上, 雙手撐在腿兩側。

“這是晚晚第一次來南城嗎?改天我帶你去東門路那裏轉轉啊。”

梁譯由沒有說話,手指在紅木桌面舞動, 發出噼裏啪啦的聲音。

夏贻晚面上流露一絲尴尬:“李……李奕姐, 我是南城人……只不過很多年沒有回來了。”

李奕一愣, 随後立馬反應過來,笑道:“什麽?原來是這樣啊?不過這幾年東門路那兒變了很多,一起去嘛。”

女人溫柔笑眼裏仿佛有流星劃過,空氣劉海綴着白皙的額頭,她是另一種與衆不同的美。

夏贻晚點頭:“嗯, 好。”

這個樣子,算不算她交到了一個新的朋友呢?

誰都無法質疑梁譯由的人脈關系,一天時間都不到,已經陸續有人打來電話,向他詢問相關事宜了。

夏贻晚坐在他邊上, 安靜地在稿紙上自由發揮。

這一次,她是設計項目的總負責人,所以主題風格什麽的,都由自己來做主定奪。

所處城市會對夏贻晚的設計思路産生很大的影響,現在她正在南城,腦子裏便猶如被團團濃霧所包圍,朦胧又迷茫,主色調被定在了灰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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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任務差不多完成了,”梁譯由合上電腦,順帶看了眼時間。“還早,李小姐帶個路,我們去分部地址看看?”

他視線投向不遠處的李奕,淡然,不具帶任何情感。

李奕回之以溫柔一笑:“好,包在我身上。”

梁譯由開了車,南城在太陽落山前的兩個小時裏開始飄起小雨,陰雲密布的天空時刻都在壓抑着人們的心情。擁堵依舊是這座城市的最大特色,冰冷細雨打在前車玻璃上,斑駁了他們的視眼。

趙辭秋将分部地址選在南城中心城區較為繁榮昌盛,且時尚資源較多的濟石區。工作室離地鐵站不遠,附近也有個不小的商圈,地理位置上占據不少優勢。

然而,夏贻晚只是随手一搜那附近的平均房租,接着心理壓力便加倍而來。

這……真的不會虧本嗎?

工作室附近沒有什麽車位,梁譯由停得有些遠。剛一拉開車門,夏贻晚便忍不住打了個寒顫。秋末冬初的寒風就像鋒利的刀刃,割在裸.露的皮膚。

李奕從一旁走來,輕輕朝她身上貼了貼:“今天突然就降溫了,小心別感冒。”

夏贻晚揉了揉鼻尖,對她輕笑一下。

“好。”

室內剛裝修完工不久,走進便是一股撲鼻而來的油漆味道。面積同楓城本部相差無幾,多了牆邊的暖氣片,暖色燈一開,亮堂許多。

物業派了人前來,需要工作室負責人留下個人信息,以及下載一個物業網內部的交流軟件。

夏贻晚照做了,可在注冊時發現了些小問題。

這個軟件是實名制,并且同其他幾個校園軟件都有聯通。大學時期,校園裏強制讓她們注冊過幾個,所以現在夏贻晚需要用她之前的那張電話卡才能完成注冊。

萬幸的是,那張電話卡就在錢包裏,她稍作說明,走至一旁翻找出錢包裏的那張小小芯片,手腳麻利地換了起來。

重新摁下手機解鎖鍵,夏贻晚等待幾秒SIM卡的讀入,收到信息公司發來的通知短信,正準備繼續方才的注冊流程,短信提示音接憧而來,手機瞬間卡住。

跟着一道陷入冰凍狀态的,還有捏着手機的她。

這一條條撞進收件箱的短信,如同破冰船一般,企圖将夏贻晚強行冰封的記憶撞碎。

屏幕上的一串數字,眼熟萬分。先前換號碼時,她将有關那個男人的一切全部清空,可那串號碼至今仍舊熟記在她心裏。

【去哪了?】

【天黑了。】

【餓了嗎?】

……

每一條都是簡簡單單幾個字,這些全都是林様發來的消息,放眼望去幾乎霸占了整整兩頁。

指尖在屏幕上滑動,夏贻晚視線落在那一條條短信的接收時間上。

斷斷續續,林様給她發了整整三個月的消息。最近的一條短信,來自五天以前。

“贻晚,在幹什麽呢?”

不遠處,梁譯由見她正發着呆,出聲叫喚一句。

強行被喚回思緒,夏贻晚用力眨眨眼,轉頭看向聲音來源處。

“沒事,好久沒用這張卡了,垃圾短信有點多。”

說完,她直接将收件箱清空。

三個月來,林様給她發的那幾十條短信,瞬間化為灰燼。

交流軟件全部處理妥當,物業派來的人叮囑最近三天要保證這個號碼處在能夠被接聽的狀态後,便匆匆離去。

将工作室規劃得差不多,梁譯由喊着說困了要回酒店補覺。

夏贻晚看着窗外陰晴不定的天,半小時前烏雲密布,仿佛一場傾盆大雨即将降臨。誰知狂風呼嘯而過,直接将籠罩在城市上空的烏雲吹散,夕陽餘晖又洋洋灑灑地映照在天邊。

“我想去轉轉。”她說道。

梁譯由注視着她,過了一會:“早點回酒店,今天挺冷。”

夏贻晚點頭,心底飄過一絲暖意:“知道了。”

不得不說,這位莫名出現的遠房哥哥,對她還是十分關心的。

李奕站在一邊,視線仍然在兩人之間流轉,然而她似乎更加注重夏贻晚。

“晚晚準備去哪?”

夏贻晚:“就在附近走走,我以前就住在濟石區。”

李奕點頭,語氣輕快:“那咱倆還不算順路,可惜今晚公司裏還有些事,這樣吧,改天我約你,帶你去東門路逛。”

說這話時,她從頭到尾都沒有看梁譯由一眼,三人中仿佛存在一道無形界限,一分為二。

夏贻晚點點頭:“嗯,好,有空就去。”

得到滿意的答案後,李奕這才轉向梁譯由,語氣裏疏遠萬分:“梁主編,下次見。”

被忽略的梁譯由微颔首,鼻間發出一聲混沌:“回見。”

臨走時梁譯由從車裏找出把傘塞進夏贻晚手中,然後頭也不回,一腳油門便沖了出去,李奕也匆忙朝地鐵站趕去,此時只剩她一人,有些漫無目的地行走在南城逐漸擁堵喧嚣的道路上。

這個點,不少路邊攤都争先恐後地占據着有利的地理位置。

“姑娘,烤冷面和炸豆腐要吃不?”

捕捉到一絲孜然香味,夏贻晚駐足,看向不遠的前方,小推車鐵板上不停冒着小氣泡的食物。

她很喜歡這種微微辣的味道,走上前,要了一份現炸嫩豆腐。

這附近是濟石區第一中心小學,夏贻晚的母校。此刻臨近放學,隔着大老遠就能黑漆漆一大片的人影全都擠在校門口鐵栅欄前。

簽起一塊豆腐,她湊上前輕輕一口咬下。孜然混合着蒜末,豆腐滑嫩無比,刺激着口腔裏每一個味蕾。

這般場景,突然讓夏贻晚想起小時候,自己背着沉沉的書包,漫無目的地站在校門口等待着夏志堅。

那會正值阿姨生小弟弟的特殊時期,夏志江中年得子滿心歡喜,連工廠都懶得去,整天待在醫院,坐在嬌妻床邊,抱着剛出生幾日的兒子滿面笑靥。

夏贻晚對他來說,就是個可有可無的物品,想起來才抽空,或是委托其他人來負責接送。那個時候,她經常站在校門口,看着一個又一個同學被家長接走,最後空蕩漆黑的校園裏只剩下自己一個人。

回憶猶如劇毒,一旦深陷其中便無可救藥。

夏贻晚站在馬路邊,手裏拖着路邊攤的廉價塑料小碗,時間久了嫩豆腐都有些涼。

突然,口袋裏的手機響了起來,打破了漸漸凝結的思緒薄冰,将游走在十幾年前的她拉扯回來。

夏贻晚單手将其掏出,卻在看到屏幕上那個號碼時,險些沒能拿穩。

這一次,對待自己的離開,林様的态度過于孜孜不倦。

今天是分別以來,她第一次啓用這張電話卡,就接到了來自他的電話。

夏贻晚不知道這三個月裏,林様究竟給她打了多少電話。

沒有接通,她安靜地看着不停閃爍的屏幕,直到時間一到,系統自動幫她挂斷。

最近通話裏,林様的那一串號碼變為紅色,在純白的背景下格外顯眼。

“然然!這裏這裏!”

遠處,一個穿着雍容華貴的女人擡手,向成群結隊徐徐走來的學生堆裏喊道。

夏贻晚看着夏啓然奔跑着撲進他媽媽懷裏,接過早已為他準備好的墊饑小零食,面上洋溢着幸福微笑的樣子,垂下眼,站立良久,她轉過身,朝着酒店方向漫步前行。

楓城,天誠別苑。

秋天終于光顧了這座城市,卷着一地金黃的梧桐葉,踩下它的腳印。

林様一手端着一杯紅茶,像是在發呆,視線直直向眼前某處打去。

就在剛才,他打通了夏贻晚的電話。

終結了過去整整三個月裏,永遠是電子女聲的回答時間。

既然如此,自己完全能夠根據此時此刻對方的ip地址追蹤,确定夏贻晚的位置。

然而,林様很快便打消了這一念頭。

這種手段過于極端,不适合用在他與夏贻晚之間。

抿了口紅茶,林様閉上眼。

最近,思念就像是融化在水中的顆粒,迅速蔓延,且分子運動得到處都是。

曾經那二十幾年裏,林様都是一個人度過,可他卻從來沒有像這三個月裏一樣,被思念入侵大腦。

不管在做什麽,在哪裏,女孩清靈的聲音便時時刻刻能在耳邊響起。

“林様,你設計的這件衣服……真好看啊。”

“林様,我喜歡你。”

…………

仰起頭,林様長舒一口氣,良久,他才舉起手機,指尖在屏幕上快速游離,編輯了一條短信,發送給方才撥打的那個號碼。

【第一百零四天。】

從夏贻晚最後一次決絕地說出再見到現在,已經整整一百零四天了。

作者有話要說:  沉沉争取今天碼個二更!

當然如果……如果碼不出來……那就……那就明天……見(心虛)

感受到様哥火葬場的火苗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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