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夏贻晚來酒吧的次數屈指可數, 這是第二次。東門路這家包廂寬敞了許多,東家還十分貼心地将男女分開,省去許多嘈雜吵鬧。
不過, 既然石筠能夠邀請得來陳雯梁譯由之流, 在場的其他人身份地位自然是高高在上。
有人在抽煙, 女式細煙的味道沒那麽嗆鼻,軟軟的還帶了不少果香。夏贻晚縮在沙發邊緣,看着身邊那些顯然與自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女士們品酒暢飲。
一道道淡漠的視線打在自己身上,金錢世界中的女性顯然看出了她的格格不入。
“陳雯, 這是哪位小姐啊?”終于有人沉不住氣, 出聲問道。
感覺身旁的沙發微微陷下, 陳雯手指夾着根細長的煙向後随意一靠。
“是我新認識的小妹妹,時裝設計師, 很厲害的。”
女人果然對漂亮的衣服大感興趣,聽聞夏贻晚的工作職位, 面上一個個都展現出興致來。
夏贻晚簡單判斷, 在這兒坐着的, 大概都是些花費幾百萬拍高定秀服的名門貴小姐。通俗來講,便是自己的潛在市場。
嘴角微翹,她傾身從酒桌上拿起一個新杯子,稍稍倒了些酒。
陳雯看見,本想拒絕, 似是猜到些夏贻晚的意圖,便也沒做阻攔。
“第一次見面,我敬大家一杯。”
剛拿來的酒有些冰涼,順着食道滑入胃中,夏贻晚不适地微微皺眉。好在上到這個包間的酒度數都不算高, 她勉強能夠接受。
新面孔敬了酒,大小姐們自然會迎合。
放下酒杯,燈火交輝的包間繼續被盈盈笑聲充斥。
感覺手臂上被輕戳幾下,夏贻晚轉頭,見陳雯已經坐起身來,湊到自己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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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了陳雯姐?”
五光十色映照在她面上,夏贻晚看不出她的面色,直覺感覺不太妙。
“這兒的酒不合我胃口,你陪我去吧臺再點一些。”
說這話時,陳雯直接站起身,捏着夏贻晚的手,帶着她一道出門而去。
男人的包間就在隔壁,還沒有關門。路過時,夏贻晚隐約聽到那其中的起哄聲,下意識還朝裏面看了眼。果然兩邊是完全不同的世界,一瞬間她覺得自己那包間還算是挺安靜的。
視線似乎捕捉到一抹熟悉的身影,她想起梁譯由似乎也在場,并且極力反對自己前來。
不想被他看見嘴上多說些什麽,夏贻晚加快腳步,跟着陳雯下樓。
另一邊,中心位置上,被所有人起哄的林様依舊一動不動。酒杯托在他掌心,其中龍舌蘭酒液随着動作輕微晃動着。
“様哥,你……你真不給……我這個面子啊?”
身為東家的石筠感覺自己毫無面子可言,起哄人數過多,加上酒精已經逐漸開始作用,說話都結巴了起來。
林様垂眼,将酒一飲而盡。
“是的。”他拒絕得十分幹脆。
石筠耍寶一般,倒在一旁空沙發座上“放聲哭泣”,誰知林様連半個眼神都沒分給他,倒是引來不少旁人的笑聲。
搖滾音樂節奏感強烈,一下又一下撞擊着他們的心髒。夜裏的酒吧是成年人的伊甸園,他們放縱自己,揮霍白日裏
“梁譯由你今兒個怎麽回事?一聲不吭喝悶酒啊?!”
沙發的另一端,又有一人成為了衆人焦點。
梁譯由抱着腦袋,靠在沙發座上,看不清他到底是什麽樣一種狀态。
“頭疼,沒興致。”
“盡瞎說!頭疼你開車過來?”
梁譯由側頭,渾身帶着慵懶:“這和我開車過來有什麽關系?”
門突然被推開,打斷了所有人的動作,順帶将衆人醉意惺忪的視線全部吸引了過去。
是隔壁包間的幾位女士前來敬酒,她們一個個笑靥如花,面上是再精致不過的妝容,貂皮絨毛包裹着潔白的酥.胸與香肩。
大小姐們一個個敬了過來,在看到林様時,她們紛紛一愣,随後什麽話都不說,默默地喝了酒,迅速轉移至下一個目标。
夏贻晚陪着陳雯在吧臺點了杯雞尾酒,對方格外讓調酒師準備一杯氣泡果酒給自己。
剛回包間,連門都只打開一道縫,裏頭便傳來尖銳的叫喚聲。
“陳雯姐!你心心念念的那個男人就在隔壁啊!”
很明顯地感覺到身旁女人的愣神,夏贻晚餘光瞥見幾人正竭力阻攔那位情商不怎麽高的大小姐。
陳雯背對着她,她不知道此刻對方面上神情,只聽寒意滿滿的聲音直勾勾傳便整個包間。
“是嗎?這麽關心我,我是不是該謝謝你?”
陳雯冷哼一聲,轉頭回到自己位置上坐下,腳後跟撐在大理石桌上,中指與無名指間夾着方才點的雞尾酒的高腳杯,輕抿一口,态度放肆霸氣,讓人不敢造次。
夏贻晚覺得場面有些尴尬,只好跟着陳雯,硬着頭皮坐回原位。
她對陳雯的過往情.事全然不知,也并沒有什麽興趣去了解。只是覺得,這是別人心口的一道傷疤,貿然揭開并不是什麽理智行為。
誰心口上沒道傷疤呢?
名媛們的社交能力還算可以,很快便有人刻意岔開話題,引向了明年二三月份即将到來的巴黎秋冬時裝周。
陳雯這兒的低氣壓影響不小,不少人都提醒吊膽的,生怕這位娛樂圈當紅小花突然翻臉。
夏贻晚不知過了多久,耳旁,名媛們聊着一個又一個奢侈品牌,幾乎将巴黎時裝周所有參展品牌挨個說遍。
陳雯喝光酒,酒杯碰在大理石桌上,發出清脆一聲響動,然後夏贻晚見她開始整理東西。
“我頭疼,陪我出去吹吹風。”
對方語氣強硬,并非在征求意見,更像是發布號令。
見陳雯向着門外走去,在場其他人更是大氣不敢出,暗中紛紛瞪着這場低氣壓的導火索。
時間逐漸邁入深夜,一門之隔的開放性走廊,穿堂風放肆地喧嚣吹過,冰冷感十足。夏贻晚走得匆忙,連外套都忘了拿。
只見陳雯靠着欄杆,燃着煙卻不抽,已經燒去了一大半。
夏贻晚默默走上前,忍着哆嗦在她身旁站定。
“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了,要我捎你一程嗎?”陳雯将煙吸盡,掐滅在煙灰缸中,擡眼看向夏贻晚。
夏贻晚搖頭:“沒事,我自己回去就好。”
兩人家住相反方向,陳雯的面色的确不算好,夏贻晚想想還是不麻煩對方了。
“嗯。”女人眼裏的落寞被夜色浸泡,她轉過身,留下一句話。“抱歉啊贻晚,下回雯姐再約你出來。”
眨眼間,陳雯便消失在樓道口。
她短暫的背影,更像是落荒而逃。
夏贻晚斂了視線,瞬間打了個寒顫。抱着手,她正準備回包廂拿外套走人時,隔壁男士包間的門打開了。
輕微一聲“吱呀”響動,被夏贻晚因為寒冷而無限放大的聽覺捕捉到。
擡頭,她僅僅是無意地掃過。
男人凝重昏沉的面容映入她的眼簾。
曾經夏贻晚不止一次地感嘆,黑夜與林様簡直是完美的融合。
有的人天生便像浸泡在夜色中的精美雕塑,英俊冷酷的面容,慢條斯理的動作,他如同童話故事中的精靈。
而現在,開放式走廊放肆的穿堂風裏,那位“精靈”正同夏贻晚沉默地對視,并且抽走了她的一切思維。
夏贻晚看過很多文字彙聚而成的故事,那其中男女主角重逢的場面一定是溫馨且浪漫的。
一點也不想現在,自己同林様相逢在酒吧包廂門外,身着單薄的衣物,渾身上下止不住地顫抖。
似乎只過了一會會的時間,夏贻晚終于反應了過來,眨眨眼,睫毛微微将男人極度吸睛的容貌擋去了些。垂下頭,她側身便想走。
刺骨寒意不減,可夏贻晚全然不顧。
此時此刻,她唯一的念頭,便是趕緊離開!離林様越遠越好!
凍一會沒關系的,小的時候自己也沒少挨凍。
林様就如夢魇一般,時刻籠罩在自己四周,怎麽掙紮都無法逃脫。夏贻晚的內心被慌亂充斥,她已經盡最大的努力來讓自己鎮定,防止好不容易構築而起的防護城牆瞬間崩塌。
背對着林様,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她胡亂且緊張地眨着眼。
黑雲随着風,瞬間出現在夏贻晚面前,擋住了她的一切去路。
沉重的話被狂風帶着吹在她的耳畔:“怎麽只穿這麽一點?”
他留給自己的空間不大,側身卻剛好能夠順暢通行。夏贻晚照着自己內心想法做了,借着這道縫隙,再次從林様化身的牢內逃脫。
只是她想得太過簡單,林様只是擡手,随意一抓,便輕輕松松地握住夏贻晚纖細的胳膊。
“我在問你呢。”他的聲音再度響起,輕飄飄,倒還算溫柔。
夏贻晚咬唇,穩住內心不讓自己産生動搖,轉頭看向林様。
“多謝林總關心。”她這樣簡單回應了一句,語氣中滿是疏遠的冷漠。
林様手上力道不自覺緊了緊,向來沉靜如深潭之水的目光中,漸漸産生了波瀾。
這一百多天以來,他從沒有放棄過尋找夏贻晚,也根據對方的一系列反應逐漸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
只是,這次碰面太過突然,打得林様一個措手不及。
曾經的某個深夜裏,他曾想象過再次見到夏贻晚的場面,也控制不住地編織了一個又一個問題。
可誰知重逢的地點居然在南城。
如果這一次,他沒有接下波洛朗的邀請函,那究竟還要多久才能找回自己這走散的小女孩。
面對着面,林様只問得出一個問題。
-怎麽只穿這麽一點?
指腹觸碰着夏贻晚的手臂,隔着薄薄的羊絨馬甲,林様音樂感受到了些女孩肢體上的顫抖。
這才意識到自己沒控制住的力道,他松手,夏贻晚的手臂瞬間垂下。
“怎麽會在南城?”喉間像是被什麽東西堵着一般,林様發出的聲音滿是沙啞。
夏贻晚眨眼,上齒輕觸嘴唇:“回家看看,林總連這個都要管嗎?”
林様微怔:“……不是……”
沒等他回應,夏贻晚再度出聲,然而已是決絕的離別之意。
“林總,再見。”
說完,邁開腿,她同先前的陳雯相差無幾,消失在轉角的樓梯口。
梁譯由從包廂裏走出,剛好夏贻晚單薄的身影從他眼前擦過,連外套都沒穿,只着一件米黃色羊絨馬甲。
“夏贻晚!你穿那麽點?!小心凍感冒啊!”
來不及顧慮別的,梁譯由徑直對着她的背影叫道。
然而夏贻晚似乎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聲音一般,腳步甚至還加快。
梁譯由有些納悶,可內心還是有些擔心,想着去女士包廂取一下她的外套,一轉頭便看到站在陰影之中的林様。
一瞬間,他什麽都懂了。
順帶便,還向林様保留了,自己同夏贻晚私下有交情的事。
不過這交情是沾了血緣關系的,梁譯由一點也不慌張,點頭,算是和林様打過招呼。
“林總,真巧。”
剛準備敲響隔壁包廂門的時候,卻被林様搶先一步。
男人闖入紙醉金迷的世界,在女人們驚慌意外的視線中,看到默默放至在沙發上的呢絨大衣。
林様走上前,一聲不吭地抓起那件衣服。
路過梁譯由跟前時,他壓低聲音,帶着絲警告還有忍耐地說了一句。
“晚點再和你算賬!”
作者有話要說: 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他急了!
讓我看看是誰急了!
哦!
是林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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