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本以為吃完火鍋李奕就能消停, 然而夏贻晚把對方想得太過美好。

冰粉混合麻辣鴨血一同沉入胃中，稍稍漲腹感帶來的不适還未來得及消散，她便被拉着跑向商場裏的大牌專櫃。

南街口商場更多偏向于生活, 開設專櫃的大品牌不算多, 貨也基本都出去斷供狀态。逛都沒來得及逛多久, 夏贻晚就感覺到了撲面而來的無聊感。

今年冬裝還沒有出現爆款，這裏擺放的大多還是去年堆積的舊貨，完全沒有什麽看頭可言。

李奕有些心不在焉，伸手撫在某件早已過時的熒光色羽絨服上, 停頓很長一段時間, 然後回頭看向夏贻晚。

“這件還挺好看的。”

視線來回飄蕩不下四次, 夏贻晚确認好幾遍是自己看錯了，還是自己瘋了, 但是李奕面上的深情認真讓她覺得似乎，兩者都有。

“……是嗎……”

李奕定定神, 最終轉回身來面對着她。

“一直沒和你說, 贻晚……哎”

突然轉變的語氣, 還有對方面上隐隐約約的悲傷深情，夏贻晚又是一驚，心想今天這是怎麽回事，見鬼了嗎？

“嗯……”她模糊地應和一句，等待對方繼續往下說。

李奕面上被惆悵占據了大部分, 猶豫不決：“我……不久之前，分手了。”

夏贻晚沒反應過來，一愣：“啊？”剩下半句話，在脫口而出的邊緣被她硬生生咽進肚裏。

-你有對象嗎？

商場裏人聲過于嘈雜，忽明忽暗的燈光也讓女人的面龐顯得十分模糊, 她的眼角似乎還含着眼淚。

Advertisement

“嗯，他突然和我說感覺不太合适，我們……分開得特別突然。”

晶瑩的液體自李奕的眼角滑落，被燈光照亮。

夏贻晚有些為難地開口：“發生了什麽嗎？”

在與人打交道方面，她真的十分不擅長，不論是交流還是安慰。

李奕情緒逐漸趨于不穩定：“我也不知道……實在太突然，我什麽準備都沒有……”

小部分過路人被這個掩面哭泣的女人吸引了注意，目光直直朝兩人這兒打來。

夏贻晚被盯着，心底，不自在的感覺再次上升至警戒線。

“額……那……要不先回去好好休息……”

抽泣的空隙，李奕用力點點頭。

“時間……有點晚了，要不要讓梁主編先來接你……我一個人沒事的……”

聽到這句話，夏贻晚先是一愣，随後立刻反應過來。

今晚，對方說話時，似乎有意無意地将話題朝一個人身上帶。毫無緣由地提及梁譯由，暴露了這個女人此刻的真實目的。

如同滾燙的熱水，一點一點注入上好的茶袋，漸漸茶香四溢。

她面無表情，語氣飄飄然卻隐藏着刻意：“我走了的話，李奕姐你怎麽辦？”

這句話很明顯符合了李奕的心意，她輕微搖頭：“沒關系的，我一個人回去就好……”

夏贻晚：“不行，李奕姐你這個樣子，我不太放心，我先把你送到地鐵站吧。”

她在對方面上看到短暫，僅存在幾秒鐘的愣神。

“不用不用……梁主編估計會不放心你的……哎，真好呀……”

然而李奕還沒來得及将話說完，夏贻晚便迅速挽上她的手臂，帶着她徑直朝商場大門口走去，絲毫反應考慮的時間都沒有留。

“沒事，如果不确保你上地鐵，在車上我也不會放心的。”

容不得對方地半點反對，夏贻晚徑直将李奕帶到了地鐵站。執拗不過她，李奕面色十分不好看，只是與方才商場內的傷心欲絕全然不同，更像是計劃被強行攪亂一般的生悶氣。

她站在地鐵站入口處，背對着穿堂風，像是根本感覺不到寒冷一般：“那……贻晚，我就先走了，一會……梁主編來接你嗎？”

夏贻晚抖抖肩，看上去輕松萬分：“應該是吧，總之到家了就給我發個消息，他來接我的話，我倒也能放心。”

今晚的自己好像有些過分，然而，夏贻晚還是在李奕面上看到了期待中的表情。

周鷺開着車，平穩地行駛在南城夜市繁華的街道上。

車廂內一片寂靜，隔音效果十分符合它本身的價位。林様閉着眼，輕微仰起頭，靠在後座似是在小湉。

和梁譯由的談判從下午一直持續到晚上，最近他的飲食三餐十分不規律。對方作為雜志主編，口才與邏輯能力自然是頂流水平。

老實說，兩人之所以能成為合作夥伴，一大部分的原因是林様懶得同梁譯由多煩，幹脆站在同一邊。然而這麽多年過去，他們也沒有通過一次次的合作發展為朋友。

一方面是性格不合，另一方面也許是利益沖突。

然而這一次，看上去，他們兩似乎連合作對象都要做不成了。

空腹醞釀而成的饑餓，這個時候一點一點向上蔓延。某一點形成隐隐痛感，正以無法忽視的力道朝外擴散。

談判還算成功，Blank怎麽說也是一個新興品牌，即便策劃得周道完美，也一定會有碎痕的存在。林様從那個小裂痕切入，在長達四個小時的堅持後，終于讓梁譯由松口。

他用K.U挂名的一個子品牌名作為Blank的小股東，嵌入內部。

梁譯由對于他和夏贻晚關系的那個回答，如同一只小蜘蛛，形态小卻八腳俱全，在他心間爬行的速度還快得很，抓都抓不住。

什麽叫……極度親密？

林様睜開眼，透過防偷窺車窗，視線投向被削弱了光亮的外部。眉頭微蹙，玻璃上隐隐反射了些他的惆悵。

然後，如同命中注定一般。汽車行駛至南街口，林様一眼便看到獨自行走在人流之中的夏贻晚。

被長且厚的外套将繩身子包攏，短發被微風吹起，直直向腦後拂去，她看上去感覺有些冷，微微縮着肩，模糊裏林様看到她嘴邊被呼出的白霧。

林様的視線就像被鎖在夏贻晚身上一般，看向她的眼神裏有些貪婪。

直到失去，他才意識到女孩對自己的重要性。

時至今日，林様發現，自己對夏贻晚的想念，已經超過了他的預料。

原來，動心對他而言不再是書本上，旁人口中那些虛無缥缈的概念。它偷偷地，悄悄地，在誰都沒有發現的時刻，紮根在林様心間，被風帶着，朝夏贻晚所在之處生根發芽。

“林先生，要停車嗎？”

周鷺也注意到不遠處，車外的那個人，思量一番後開口詢問。

眼神黯了黯，林様将視線收回，可夏贻晚帶笑的面龐卻在眼前揮之不去。

“不用。”

他努力争取到了與她接觸的機會，今晚，就不去打擾她了吧。

夏贻晚并沒有按照同李奕所說一般，而是獨自一人漫步回到酒店。

誰知剛将外套脫下，梁譯由便跑來，告訴了她一個幾句爆炸性的消息。

林様強行投入資金，成為Blank的第三股東。

“你打算怎麽辦？現在聯系趙辭秋從楓城調人過來換班，雖然麻煩但還是行得通的。”

随意找了個位置坐下，夏贻晚難得從梁譯由的眼神裏看到了嚴肅。

沒人想到，林様居然還留在南城；也沒有人料到，他居然會對這件事上心到這般程度。

梁譯由的提議固然可以，只是如果照做，她從落地南城到現在，花費的一切心血都将白費。

沒有誰會心甘情願，将自己辛苦做好的嫁衣為他人穿上。

搖搖頭，夏贻晚最終開口：“不要。”

視線集中在她面上，梁譯由一言不發，只是等待着對方的發言。

“我努力了那麽久，好好做品牌是我一直以來的夢想……馬上就要成功了，我總不能因為一個男人半途而廢。”

說這話時，夏贻晚的手指不自覺地蜷縮，床單上出現一道道抓痕。

梁譯由注意到這一小細節，然而沒有道破：“那，你要做好準備，你可能會經常和林様見面，想好了嗎？”

點頭，夏贻晚片刻沒有遲疑：“嗯，想好了。”

好在前一晚梁譯由給她來了這麽一針心理預防，第二天，林様便以股東的身份要求與Blank品牌總設計師單獨碰面。

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林様倒是一點都不含蓄，直球打得飛起。

地點選在Blank附近的一個高檔咖啡店，他早就定好包間，夏贻晚剛到便有服務生引路。

七拐八拐地，最終在那烏木門前站定時，夏贻晚心底還是升起一絲絲的緊張。

門板漸漸旋轉而開，她看到坐在最裏面的男人。

不再是工作狀态下正裝出現的他，林様穿了一身休閑風衛衣，跟前擺放了一臺輕薄辦公本。包間裏光線昏暗，電腦屏幕成了最強光源。光線映襯着林様深邃的面龐，一塊塊分割卻又不失美感。

聽聞聲音，他擡起頭，兩人的視線就這麽碰撞在一起。

服務生在誰都沒有注意到的時候悄悄退出包間，房門隔絕一切，夏贻晚再次陷入與林様獨處的空間。

她沒有像林様想象裏的那樣手足無措，相反是淡定自若，徑直走到林様對面的位置上，拉開座椅坐下。

“下午好，林總。”

現在，夏贻晚是以合作夥伴的身份來同對方說話。

林様一直注視着她，直到坐定：“下午好。”話音落下，他的視線也不曾挪開。

只要夏贻晚稍稍擡眼，就能與他的視線接觸。

然而，等待久久，她的注意力始終都集中在電腦屏幕上。

上次與梁譯由談判時，林様剛好瞅見了送來的成衣終樣，多年的經驗讓他立刻發現了幾點能夠改進的地方，但是礙于身份沒有立刻提出。在取得入股資格後，他第一時間便聯系梁譯由，要求與總設計師見面。

盡管帶着想要獨處的目的，可這次，林様更多的是想要為她的設計做出改善。

夏贻晚将設計稿電子檔投放在屏幕上，手指在桌面上輕敲幾下。

“設計稿都在這裏，林總先過目吧。”

端起手旁的玫瑰花茶，夏贻晚輕輕抿了一口。清香味道在唇齒間散開，她眨眨眼，看着水汽缥缈在投影屏幕上。

林様單手撐着下巴，看向屏幕的眼神裏認真萬分。

“停。”他突然擡手，指向那件夏贻晚花費精力最多，也是這批最有希望沖擊爆款的輕款棉襖。“這件。”

“你給它的定位是外套，冬裝要做好最多能夠包容三件的準備。”林様捏着激光筆，路徑一點一點地描繪着設計稿的邊緣。“兩肩寬度以及胸圍稍稍有點狹窄。”

夏贻晚順着他所指方向看去，确實，自己一向會忽略這方面的問題。如若是普通成衣，忽略倒也無所謂，可Blank的目标是靠它來沖刺爆款，稍有不慎便會滿盤皆輸。

剛埋頭，她正準備記錄下林様說的這些，下一秒，便聽到對面男人的一聲輕嘆。

“都和你說了多少遍了，怎麽還是不長記性。”

作者有話要說：  夏贻晚：記住你今天說的話。

林様：我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