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突如其來的一句話, 似乎在曾經的兩人之間,發生的次數也不少。只是現在這番景象,一點兒也不合适。

夏贻晚愣神片刻, 随後反應過來:“第一次做主要負責人, 有點緊張。”

她沒有擡頭, 也不知道對面男人究竟是什麽一種表情。

小小的包間裏,咖啡豆散發着濃濃的醇香,在不經意間牽動着在場之人的神經。

收回手,再次将激光筆拾起捏着, 林様的視線朦胧不清。

“不用緊張, 把我提的幾點改善一下, 這次聯動的成績不會差。”

現在唯一的交流媒介,只有聲音。

黑暗會削弱某一感官, 可相反另一種感覺會被無限放大,如同天平, 始終為了平衡。

她的嗓音在喉間翻滾, 沖破阻礙發出悶悶一聲:“嗯, 知道了。”

今天,他們之間的氛圍并沒有什麽跌宕起伏,真的只是十分平淡的工作交流。林様大部分時間都在浏覽夏贻晚的設計稿,時不時地提出幾點需要修改的地方。而夏贻晚則是認真地将每一點做下記錄,準備今晚回去好好參考修改。

包間的暖氣溫度似乎有些高, 不知過了多久,夏贻晚感覺渾身上下都在散發着熱氣,臉頰也處在不斷升溫的狀态之下。

林様剛好切至一張需要改進的設計稿,餘光借着這兒那點模糊不清的朦胧燈光看到了她。

“怎麽,熱嗎?”

說話到一半被他自己終止, 林様的眼神集中在眼前人身上,手已經不自覺地擡起,關心的想法幾乎溢于面上。

搖頭,夏贻晚只是拉下拉鏈,将外套微微敞開:“沒事,林總請繼續。”

感覺到話題開始向着不該有的方向偏離,她趕忙一把拽回,不讓林様有任何得逞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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漸漸地,那個執迷不悟的人,好像已經不再是自己。

感覺到對方強烈且直接的視線,夏贻晚感覺到注意力的迷離渙散。集中精神開始變得困難了起來,以致于林様所說的那些改進建議她都聽得有些恍惚。

不能再這樣繼續下去了,她心裏突然想起一個聲音。

對面,林様還在自顧自地說着話:“如果有機會,我會将Blank這一批成衣引薦到……”

只是被突然起身的夏贻晚再次打斷,她走至門旁,伸手按下頂燈開關。

“啪——”

瞬間,這朦胧昏黃又隐隐透露着暧昧的包間被亮光充斥。

光明将黑暗驅趕,不留任何一絲空隙,也沒有給林様留下一絲一毫進行私心的機會。

借助着這突如其來的光亮,林様幾乎是凝視着眼前這個陌生清冷的女孩。

臉龐上,瘦削依舊是隐隐且逐漸發作的病毒,一點一點地将她原有的健康血色腐蝕;眼神裏,夏贻晚不再滿懷着期待或是熱忱,更多的是林様在行業打拼時看到的努力隐忍。

他還記得夏贻晚曾經向自己透露的夢想。

辦一場專屬于她自己的時裝秀展,讓全世界都欣賞到出自于她手的高定秀服。

得知這些的那個夜晚,自己的感受,林様也仍然銘記于心。

因為聽完夏贻晚的那番話,他仿佛看到寧靜的夏夜,猶如幽深幕布般的黑夜被成片銀河占據;被恒星光芒映襯的點點星河沉睡在環環月暈之中,唯有一顆小星星一閃一閃,怎麽也不服于現狀。

這一小段時間的獨處,倒沒有夏贻晚想象中的那麽煎熬。盡管對方是林様,可自己卻收獲了許多來自業內大佬的專業意見。

為了事業夢想,夏贻晚自然而然地抛下曾經那點隔閡。

所有問題都被解決完畢,她看着密密麻麻的屏幕,那上面都是今天記錄下的東西,然後伸手将電腦合上。

對面,林様已經整理完畢,正安靜地站在原地看着夏贻晚,似是在等待。

習慣性忽視他的視線,夏贻晚拎起背包:“那林總,我先走了。”

淡淡的一句話,除去道別的意思,更像是夏贻晚将林様歸為普通工作夥伴。

他眼神黯了黯:“需要我送你回……”

夏贻晚回頭,面上是禮貌又疏遠的微笑:“不需要,謝謝林總的好意。”

工作時間一過,方才兩人之間逐漸融洽的氛圍瞬間消散。林様感覺中的好轉,化為一場黃粱美夢。

呼吸變得沉重起來,良久,林様緩緩開口:“時間不早了,回去路上注意安全。”

夏贻晚的視線難得在他面上稍作停留,最後只是脫口而出一個字。

“好。”

她再次留給他一個背影,離開時,一次比一次決絕。

走出咖啡店,夜空正飄着不小的雪花,臨近聖誕節,街上的店面紛紛被冷杉樹與巨型糖果裝飾着,充斥着童趣與幸福。

漫步在這童話故事般的場景之中,夏贻晚的心情也跟着一道輕松愉快了起來。

仰着頭,她看着真正的雪花輕盈地落在裝飾物雪花上,化作一灘小小的水珠,沿着紋路緩緩滴落。

好久沒有人陪着她一塊度過聖誕節了,上一次……是什麽時候呢?

夏贻晚居然絲毫印象都沒有。

她這才意識到,除去襁褓裏那幾年的混沌時光,自己居然沒有任何過聖誕節的記憶。

夏贻晚一直都知道,這個西方世界最為隆重的節日,父母都會假扮聖誕老人,在他們入睡之時偷偷将糖果裝在襪子裏,第二天清晨再告訴他們,昨晚聖誕老人送來了他準備的禮物。

之所以對這個故事印象深刻,是因為某一年的聖誕節,夏贻晚偷偷準備了一雙襪子,睡夢裏都在期待第二天早上聖誕老人的禮物。

然而她不僅沒有收到糖果,清晨等待着自己的還是父母的分離。

似乎就是從那年開始,夏贻晚便不再期待聖誕節了。

“贻晚?”

一聲呼喚,擾亂了她心間那點點不愉快的記憶。夏贻晚視線向聲音來源處投去,在看清來者後,不愉快的情緒似乎又被放大。

祝黎牽着夏啓然的小短胳膊,正站在她的不遠處。

因為短暫地生活過一段時間,男孩也不知跟前兩個女人那令人尴尬的關系,他只知道是好多年沒有見到的姐姐。

她只是淡然地喚了對方一聲,視線還沒來得及飄轉便聽到斜下方。

“姐姐!你回來啦!”

夏贻晚眼神淺淺地落在他面上,良久嘴角才扯出一抹微笑。

“嗯,然然,好久不見。”

夏志江的重組家庭,唯一給她帶來溫暖的便是這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離家這麽幾年她同父親的通話次數雖然不多,可幾乎每一次夏贻晚都能在另一端聽到夏啓然那模糊又充滿童稚的問話。

-爸爸,姐姐什麽時候回來啊?

然而每一次,夏志江給他的回答都是。

-然然乖哦,姐姐很忙沒空回來,你以後可不能像她一樣。

很顯然,她突然出現在南城,祝黎并不算開心。

“回南城多久了?怎麽沒和你爸說?”

夏贻晚回答得很客氣:“快一個月了,因為是工作需要,不知道要待多久,就沒和爸爸說。”

視線将她的周身打量了個遍,祝黎換了個姿勢站着繼續打量。

“你應該畢業了吧?找到工作了?”

夏贻晚暫且将她這番行為理解為耳朵聾了:“嗯,算上實習差不多已經一年了。”

鈴铛聲音在空氣裏四下傳播,熟悉的旋律伴随着漫天飛雪,倒是應景萬分。

祝黎眼神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蔑:“做什麽的?”

“服裝設計。”夏贻晚如實回答。

果不其然,如她所料,這麽多年未見,祝黎依舊對她充滿敵意。在自己話音方才落下,對方便發出一聲嗤笑。

“原來你去做衣服了啊?我還和你爸猜什麽你去外資企業算賬呢。”

面上笑容不減,夏贻晚內心平靜得猶如一潭深水。視線瞥見祝黎敞開的外套下露出的絲絨薄內搭,她勾唇淺笑。

“算賬這方面我沒有天賦,不過祝黎阿姨,”她伸手指了指那件衣服。“你身上這件衣服啊,就是我做的。你喜歡怎麽不讓我爸聯系我,這樣就不用花錢了,我直接找品牌方拿一件送給你就好。”

說來巧得很,剛好祝黎身上的這件衣服,就是前幾次夏贻晚跟着M接下外包時設計的一件秋款內搭。

剛才的那一通話,旁人挑不出一點毛病。

很顯然,祝黎被她的語氣嗆到,久久沒想到回應的話語。

注意到她視線的後瞟,夏贻晚也循着那朝身後轉去。

冷不防地,許久未見的周鷺出現了濟石區的某條大街上。

對方就像沒有看到牽着孩子的祝黎一般,徑直朝着夏贻晚走來,用在場所有人都能聽到的聲音開口。

“夏設計師,這是你剛才落下的資料。”

他擡手,捏着一個牛皮紙袋朝夏贻晚眼前遞過來,口中呼喚着的是從未有過的陌生客套且官方的稱呼。

夏贻晚一愣,思維運轉得十分迅速,立馬擡手将其接過。

“好,謝謝,周助理。”

對方自己湊上來幫她解圍,那她絕對要配合着将這場戲演到底。

不過,周鷺的面色不算太好看,但這也不關夏贻晚的事。

頭擺正的時候,她同樣也看到祝黎難堪的表情。

就好像一通蓄謀已久的諷刺過後,發現弄錯了對象一般。

對方匆匆留下一句話:“時間不早了,我帶然然先走了。”也沒有等待夏贻晚的回應,轉身就融入了濃濃的夜色。

等到完全看不到他們,夏贻晚這才将注意力投放在周鷺身上。

他的出現,太過突然,也太過……巧合。

夏贻晚不想讓自己表現得過于自戀,可她還是忍不住猜想。

會不會是林様讓周鷺跟着自己?

不遠處,路上緩慢行駛的一輛奧迪R8裏,林様手握緊方向盤,目不轉睛地看着那抹傲立在寒風裏的身影。

周鷺開口,自覺地闡明一切:“是林先生讓我跟着你,時間太晚了,他怕你出什麽事情。”

自己這還沒問,對方倒是撞上來坦白了……

夏贻晚垂眼,視線凝聚在路邊白皚皚的積雪上。

“麻煩幫我轉達一下謝意,只是我不喜歡被暗中跟着,麻煩你了,周助理。”

盡管知道這是一番好意,可她仍然将語氣放重,想起到警告作用。

自己不是什麽嬌滴滴的柔弱女子,也不可能一輩子都活在林様的庇護之下。

沒有看着對方,周鷺也保持着沉默。

不再管他,夏贻晚繼續邁步,朝酒店方向前行。

夜色愈加濃重,如滴露般,深深的仿佛一塊貴重的琥珀。

周鷺仍然跟上,緩慢行走在她的身旁。

一同行動的,還有遠處那輛銀色的奧迪R8。

每當夏贻晚準備開口,周鷺都會用一種說辭來搪塞。

“夏小姐,請你體諒,這是我的工作。”

話雖如此,對方強行要跟,她也沒有任何辦法去阻攔,何況沒有惡意可言。

路過一家便利店,被調料浸泡着的關東煮味道濃濃且誘人。夏贻晚感覺到腹中泛起的饑餓感,想起晚上還什麽都沒吃,便轉身朝那裏走去。

誰知前腳剛踏入店中,後腳耳旁就響起一個聲音。

似乎今晚,她一直都在偶遇其他人。

何陌揚拎着一個紙袋,站在收銀臺邊,眼神含着笑意輕呼她的名字。

“贻晚?”

作者有話要說:  林様:我懷疑作者在針對我。

某沉:有意見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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