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鼻尖被凍得有些發酸, 在對方道出那聲新年快樂之後,夏贻晚微張着嘴,站在原地久久未作出回應。

霧氣從口中竄逃而出, 向着已然暗沉的天空中飛去。

“新年快樂。”

良久過後, 夏贻晚同樣給林様一聲祝福。

大年三十, 他們所站之處一片靜谧,就連往常這兒慣有的車水馬龍喧嚣聲全然消失不見。就像是置身于一個眼熟卻又陌生的地方,夏贻晚眨眨眼,最後在煙花映照下, 她別開眼。

海風侵蝕下, 楓城的室外溫度雖說沒有南城的直觀寒冷, 可體感上卻幾乎沒有什麽區別。

林様只穿了一件呢絨外套,連條圍巾都沒有。

于心不忍下, 夏贻晚破天荒再次向他轉過頭。

“去樓上坐坐吧。”

沒有問對方為什麽出現在此,她懶得再去管這些。若是自己仍舊斤斤計較不願放下, 那豈不是顯得她根本沒有從過去那點事情中走出來呢?

聽到跟在身後的腳步, 夏贻晚知道林様欣然接受自己的提議。

稍顯破舊的樓道裏容納了各路匆匆的租客, 唯一亘古不變的是頭頂那昏黃的燈光。

從長款羽絨服口袋中摸索鑰匙時,夏贻晚想起自己下樓前已經開了火的鍋。

心頭一緊,她手上動作加快。

剛打開門,濃郁且沾染了香辣的氣味便撲鼻而來。夏贻晚的廚藝誕生于那些她獨自生活的時候,雖說算不上好, 但得到長時間的鍛煉,還是能吃的。

打開鞋櫃,她翻找出一雙全新的棉拖鞋。這些是曾經搬家時她買來備用的,不過這大半年以後,林様還是第一個做客她家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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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中午才到楓城, 沒來得及收拾,還請林總将就一下。”

匆忙留下這麽一句話,她立馬跑去茶幾旁,手忙腳亂地在電磁爐上調了又調。

這火鍋可是她忙活一下午的心血,獨自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可不能因為下樓扔個垃圾便毀于一旦。

林様仍然站在進門的位置,反手輕輕将門帶上,看着眼前忙裏忙外的女孩。

這似乎還是自己第一回 見到夏贻晚如此不淡定的時候,印象裏,女孩總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模樣,不論什麽都無法打動她。

趴在茶幾上,慢慢調整好火候,看着鍋內仍在翻滾着氣泡的湯底,夏贻晚懸着的一顆心終究放下。

轉回頭,她瞥見燈光下伫立着的男人。

“晚飯吃過了嗎?”眨眼,濃密睫毛在眼睑處蕩漾下一片陰影,夏贻晚向林様發出邀請。

微怔神情在男人面上一飄而過,緊跟着的是他柔和下的雙眼以及回答聲。

“還沒有。”

鷹目不再是先前那般犀利,林様的目光溫柔得像是一潭幽深的靜水,月光映照在那上方,波光粼粼,靜谧萬分。

夏贻晚取過空碗,在茶幾上擺放好:“要一塊吃一點嗎?”說完,她視線回轉,再次落上林様的臉。

她已經擺出平常心來對待,導致現場更占上風的便是她自己。

“哦……”很顯然,林様絲毫沒有料到今天夏贻晚會三番五次地向自己發出邀請,仍舊以為對方會像在南城時一樣躲避疏離。“好……”

隔了很久,他才恍恍惚惚給出答應。

好在夏贻晚買的份量夠多,外加她食量也小,所以突然多出一人倒也夠。

拿出坐墊,兩人在茶幾前席地而坐。本就不大的公寓因為突然增加了一人而顯得有些擁擠,電視開着,此時此刻正在播放春晚準備節目。夏贻晚給自己盛了碗骨湯,再朝鍋裏下了點菠菜。

這兒沒有人說話,她也沒有刻意去關注林様。兩人坐得很遠,幾乎霸占了茶幾的兩端。

沉默着進食,這般場面突然就好像回到先前在天誠別苑,林様破天荒為她下廚的那幾次一般。

筷子夾了顆魚丸,夏贻晚端着碗湊上前想要接住,誰知魚丸本身便彈性十足,加上方才這段時間的高溫泡煮,居然從筷子縫中逃竄,落在茶幾上,再彈跳上了地板,留下一小灘帶着辣油的印子。

夏贻晚:……

餐巾紙盒被放在茶幾正中央,她伸手想去抽紙,手背卻在觸摸到紙張的那一瞬間,被一個更為溫熱寬厚的手掌覆蓋。

林様也下意識地伸出手,想要為她抽出紙巾來。

都是無心之舉,誰知卻導致了兩人的肢體觸碰。

借助着這一連接的橋梁,他們的視線再度碰撞在一塊。

僅僅是一秒,林様便收回手,将空間留給夏贻晚。

安靜地将紙巾接過,她彎腰,将地上那一攤水漬擦去,然後将紙巾揉成一團扔進垃圾桶。

有那麽片刻,兩人的距離近得很,林様只是稍稍側眼,視線便能捕捉到夏贻晚小巧且被水光氤氲的紅唇,還有卷翹的睫毛,随着她眨眼的動作,一點一點在他心間跳動。

控制不住地将手擡起,他想像之前那樣,只是簡單地,再正常不過地,摸摸她的腦袋。

只是這一動作被夏贻晚的餘光瞥見,就像躲避瘟神一般,瞬間,她縮回原座位,甚至背靠着沙發,眼神裏充斥着警惕。

林様還未來得及伸出的手愣愣地停在半空,尴尬不減。

“林先生,”他聽到不遠處,夏贻晚清冷的聲音終于響起,那其中含帶着的還有不滿與疏遠。“這只是同工作室合作夥伴之間的一頓飯。”

垂下眼,林様在心中暗罵自己一頓。

“嗯,我知道了。”

對方這樣子,倒還算是好聲好氣,夏贻晚僅僅停頓一秒鐘,随後客廳裏再次陷入沉默。

春晚已經開始,在這喜慶的音樂裏,農歷舊年已經步入尾聲。跟前鍋內濃湯依舊不斷翻滾着氣泡,香氣依舊。

雙眼凝視着電視機屏幕,夏贻晚沒有注意主持人究竟說了什麽,心思也沒有放在那其中的歌舞表演上。

就這樣僵持着,她在心底發誓。

原以為這個年會是自己作為自由也是輕松的一個,誰知現在看來,反而更為難以忍耐。

最後,還是林様算得識相。見氣氛已經瀕臨尴尬的臨界點,率先一步站起身。

“今天……謝謝你。”他凝視着夏贻晚,然而對方回複的眼神只是輕飄飄。“我先回去了。”

夏贻晚:“嗯,好的。”

她沒有站起身,任憑男人逃離一般地消失在視野裏。

公寓終于回到下午來時的清淨空閑,夏贻晚輕輕,且不明所以地嘆了口氣。

Blank正常放假,算是奔波在歸途的年三十,夏贻晚總攻還剩六天假期。

她也沒有什麽親戚要走,楓城這兒關系親近點的趙辭秋、錢墨全都各回各家。就連梁譯由也回到南城,與她完美錯開。

年裏,大街上荒涼一片,連飯店都鮮少開門,就更別說出去逛街了。

沒有辦法,夏贻晚閑着也是閑着,只好拿出電腦開始工作。

有了和風冬裝的爆款勢頭,Blank的網絡風評是超出預想的好。就連夏贻晚這位總設計師,也是好評滿滿,期待新品的呼聲不小,另一種程度上加大了夏贻晚的壓力。

無聊時的工作效率倒是挺高,夏贻晚細細檢查一遍後打包發到梁譯由的郵箱裏,并且打去電話,請他過目。

“你真是……我一會要出門放鞭炮呢!”電話那一端,梁譯由故作焦急的聲音響起。

夏贻晚背靠着沙發,手指捏着鼠标滾動,視線掃過電腦屏幕上的一張張電子設計稿。

突然,她的目光在某一張上定格,就連梁譯由回複的話語都被忽略。

那是一張,夏贻晚都忘了究竟什麽時候創作的稿子,也不知道為什麽這張摸胸晚禮服的線稿會混入進春裝堆裏。

可是她別有用心設計的玫瑰裙擺,還有融合着花瓣與莖葉的紅綠色系色塊搭配,夏贻晚對于林様曾經承諾過會贈予自己的玫瑰花耿耿于懷。

這張高定晚禮服的設計稿大概成型于畢業前,某個失落的夜晚,從一開始,她就沒抱着這件作品能夠面世的想法,當時大概随手一放也就放進了這個文件夾。夏贻晚方才沒有注意,徑直将這張設計稿也一同打包發送至梁譯由的郵箱裏。

“夏贻晚?夏贻晚你在聽嗎?”

良久後,她才想起那個被自己擱置在一旁的電話,趕忙接起。

“在的,怎麽了?”

梁譯由一聲咂嘴:“你還反問我啊?你這一堆春裝的稿子裏怎麽還有一張晚禮服?”

果然,夏贻晚就知道按照對方的工作效率,這會就能發現。

“額……我之前沒事幹的時候畫的,整理的時候手滑放春裝文件夾裏了,你就當沒看到——”

只好胡亂想個理由,她準備将梁譯由糊弄過去。

誰知對方似乎想到了什麽點子:“還好我看到了。這張設計的還真不錯,我得找個機會讓你做出來。”

夏贻晚:……

突然感覺,背後有靠山似乎也不錯。

年才剛過一半,可假期已經行走至盡頭。夏贻晚告別這間收容自己七天的公寓,帶着行李踏上返回南城的歸途。

大家風塵仆仆地在工作室裏再次碰面,有位南城當地的姑娘還給所有人準備了新年禮物。

新的一年,大夥的工作幹勁自然滿當當。梁譯由逐漸将工作重心收回至楓城的《美狄亞》那,Blank這裏便全權交付夏贻晚來搞定。

吸取了推冬裝時的經驗,這一次她們的阻力小了很多。外加先前又不好合作渠道,夏贻晚同錢墨商讨一番,最後選定近期一款人氣急速上升且主攻網店的潮牌來聯名合作。

古人有句話叫事不過三,Blank打從一開始便是靠聯名與代言人來帶動的人氣,那就趁着買家還未審美疲勞的時候,卷土重來。

三月底,Blank推出春裝,新穎的洛麗塔風小長裙以及配套的歐式男款襯衫收腿褲等等,再次将這個新興品牌的口碑推上了一個高度。

夏贻晚在冬裝總結的時候發現,喜歡Blank的很多都是十八歲至二十五歲年齡段的小女生們,便花費一番功夫,研究了她們的喜好。

Blank的成功,是所有創始人員都始料未及的事情。趙辭秋打來賀電,整整誇了夏贻晚十分鐘。

“……贻晚你真行啊,我就知道我肯定沒看錯人。”

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夏贻晚只好用尬笑來緩解。

放眼現階段的時裝市場,她的确已經夠本去攬獲最強新人設計師了。梁譯由也提出建議,Blank可以适當地考慮轉型朝更加深奧的層面發展。

夏贻晚欣然接受,這樣一來,她離自己的夢想也更近一步。

事業逐漸步入正軌,Blank擴大規模招了一批新員工,業務也增加不少,從主攻女裝開始轉型面向更多市場。

梁譯由放手不管,可另一位投資人相反對于這個小品牌可謂越發上心。

新的一個時裝季度開始,意味着各大品牌要開始沖刺四大時裝周的展出機會了。

K.U與安迪自然是大家最看好的兩位競争對手。

然而在這個緊張的時間段裏,林様居然還能保持每周跑一趟南城,坐在二把手位置看着Blank開例會并參與讨論。

夏贻晚有些能理解為什麽他能将K.U做到一步登天的程度了。

作為首席策劃師,Blank的命脈現在被夏贻晚掌握在手,她必須主持好例會,無法因為這個男人而分心。

然而今天夏贻晚似乎額外不順,不僅忘了将手機調成靜音,還偏偏有人孜孜不倦地打來電話。

她不得不中斷講話,費勁地掏出手機來。

然而屏幕上顯示的一行名字,讓夏贻晚的大腦短暫陷入短路狀态。

【夏志江】

作者有話要說:  林様:qw□□□□q大年夜去找媳婦,媳婦終于留我吃了頓飯,結果還把我趕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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