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3

十多個小時過去, 飛機這才穿過濃厚雲層,緩緩降落在戴高樂國際機場。

夏贻晚裹着毛毯,感受到飛機在一點一點接近地面, 緩緩睜開迷離的雙眼。

起飛前南城的天空浸透着橙紅夕陽, 現在是巴黎的深夜。遠處, 全然不同的歐式風格建築沉浸在黑夜的簾幕之中,像是西方神話中攏翅待翔的暗夜精靈一般。

空乘在過道內來回走動,檢查完所有人的安全帶後歸位準備降落。

馬上,她便要降落在一個全新的環境中。機艙內中外乘客數量對半分, 時不時傳來一句較為陌生的語言, 撞進夏贻晚耳中。

坐直身子, 在降落的引力作用下,她開始更換電話卡。

離開南城前, 夏贻晚在領事館附近辦好了接下來兩年需要用到的電話卡,随後默默存下國內所有人的電話號碼。

機輪着陸, 滑翔加上阻力, 她的身子不斷晃蕩着, 胃裏長時間沒有進食導致四肢開始泛起淺淺的無力感。微仰着頭,夏贻晚将靠枕貼着頸椎,好一會才稍稍舒坦。

飛機終于停在航站樓前,她起身,跟随着擁擠的隊伍, 一點一點向外走去。

廣播裏,是聽不懂卻優美的異國語言,女聲翩翩,伴随着渾厚的男聲,恰到好處。

波洛朗方面派了人來接她, 夏贻晚拖着疲憊的身子終于辦完入鏡後,剛一出關便看到不遠處正不停對自己揮手的女人。

在法國,遍地歐美面孔的環境下,難得出現一張亞洲人的面龐都會讓夏贻晚覺得分外親切。

“這裏這裏!”女人生怕她看不見似的,瘋狂揮動着手臂。

夏贻晚拖着兩個大箱子,有些費勁地走到她跟前。

“累了吧?我先帶你回公寓,其他的到那兒再說。”

巴黎街頭不像國內,道路空蕩蕩的,打車也成了一件難事。夏贻晚裹着外套跟着接應的女人站在路旁,等待了将近三十分鐘才終于來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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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流方安排的微型公寓位于巴黎近郊區的某個小莊園裏,從機場過去的車程大概是四十分鐘作用。一路上,女人給夏贻晚做了初步的行程介紹。

鑒于她突然改變的計劃,語言方面的學習已經較于在巴黎的幾人落後了一截,加上法語的學習難度極其之大,萬般無奈下,波洛朗只好專門給夏贻晚安排了法語一對一教學課程,并且規定半個月內必須追趕上進度。

這兒并非夏贻晚需要熟悉融入的第一個新環境,可是在巴黎擁有的冷漠,不論是楓城或是南城都無法匹敵的。

因為能夠參加波洛朗組織的專項交流學習的人,都是在國內時尚圈內取得過一番成就的人。抛開同窗這一層關系,他們是曾經的、現在的、還有未來的競争者。

大家都将真正的創意藏着掖着,恨不得波洛朗只同自己傳授心得。

一切都簡單安頓好,夏贻晚終于打開了國內的社交軟件。

她沒有将巴黎的電話號碼告訴任何一個人,微信等都一律換上了純白色頭像,

距離落地異國他鄉,已經整整過去了三天,這還是夏贻晚第一次來處理微信消息。

一打開,因為接受了過多的消息,手機直接陷入了卡機狀态,過了好一陣子才緩過神來。

幾乎每個曾經同她關系親密友好的人都發來不下十條消息,都在詢問她為什麽突然離開。

夏贻晚一直都很喜歡微信的隐私保密工作,即便她一條一條全都浏覽完畢,對方也全然不知信息的已讀狀态。

那些信息,有平淡地詢問,有傷感地責怪,也有對她未來的祝福。

只是。

夏贻晚的視線落在置頂消息框上,來自林様的,卻只有一條。

【我等你回來。】

因為這一條再普通不過的消息,夏贻晚本來呆滞麻木的身子開始輕微顫抖,接着一滴滴溫熱的液體落在屏幕上。她将頭埋在膝間,手機從指間滑落,軟綿綿輕飄飄地掉在床墊上。

果然,林様是她平淡人生裏,一條洶湧而過的河。她能克服一切,唯獨渡不過他。

按照計劃,法語學習大概需要花費半年的時間。夏贻晚已經基本掌握,能夠與人做簡單交流,只是在報數字方面仍然需要一定的反應時間。

語言課收官在二月初,那會正好是中國的新年。

夏贻晚已經過得全然沒有月份的概念,腦子裏只剩下了以年為單位的計數模式。

她一直都沒有和國內取得聯系,全身心地投入進了學習。

将最寶貴的兩年投資在了巴黎,夏贻晚不喜歡打賭,她要滿載而歸。

法國不過春節,加上最近陰雨綿綿,溫帶季風性氣候不會帶來太多寒冷,可這一份刺骨卻怎樣都抵擋不住。

她坐在莊園的公共教室內,靠着暖氣片,正欣賞臨摹着波洛朗的作品。

而與此同時,相差六個小時的楓城。

金碧輝煌的豪宅內,傭人們紛紛面面相觑,看着眼前幾人的低氣壓,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這個年,林家過得還算熱鬧。

畢竟八百年一見的林様回到了這兒,早就聽聞消息的路茗雅也一同跟到這裏。

穆秀菀依舊坐在最中心的那個座位上,喝着傭人精心為她泡好的花茶,斜睨着那個自己的養子。

“真是難得啊,今年南城的風都把你給刮回來了。。”

她聲音還是一向地尖酸刻薄,而且絲毫不忌諱林様。

在這之前的整整大半年時間,林様都待在南城,一趟都沒有回來過。

Blank當紅時裝設計師的突然離職,那陣子在國內時尚圈造成了一股不小的波蕩。

所有人都以為,Blank那股冉冉升起的火苗就要因此被強行澆滅,一顆閃耀的新星即将隕落。突然,K.U宣布了接受Blank這一消息。

不是收購,也不是吞并,僅僅是接手。

當時Blank創辦初期,林様以個人名義投資的消息也不知從哪兒傳出。有了這層資金鏈的關系,K.U的這波操作倒也全然讓人挑不出毛病來。

更讓人吃驚的是,接受時期正值K.U上市階段,龐大的工作量以及0容錯率的項目就放在林様眼前,本該成為他的重中之重,可他卻義無反顧地宣布,作為Blank的總設計師,今後将接受夏設計師的工作繼續帶着品牌前行。

這一決定,無疑再度激起了時尚圈的狂風驟雨。

林様的實力從他創立K.U開始,便被所有人見證。如今K.U已經如日中天般,曾經唯一的對手安迪都已經快要壓不住它了,現在突然間有多了個Blank來。

這還讓不讓其他小牌子混了啊!

林様收了收眼神,雙手插在西褲口袋裏,眼神略過縮在一旁故作淑女樣的路茗雅,走至火爐旁。

“當然是有事才會回來。”

瓷杯被放回托盤,穆秀菀拈起絲巾擦了擦手,視線也沒有投放在他身上。

“K.U總裁這麽大的排場,突然回來該不是要和我談融資吧?”

林様看着火爐內熊熊燃燒的橙紅色火苗,一聲冷哼。

“你的融資會髒了我的錢。”

他沒去管身後那幾人的反應,只是隐隐猜測,也許穆秀菀會竭力掩蓋自己內心的憤怒,路茗雅則是慌亂地看着周圍的那些人,而林柏——

林様聽到了來自對方的一聲冷笑。

面對他人對自己親生母親毫不尊重的言語,林柏的反應居然是幸災樂禍的冷笑。

自己曾經那麽奢求的母愛,林柏卻沉溺在那其中,絲毫不懂得珍惜。

果然生活便充斥着諷刺與對比。

“原來除了讨錢,你還有別的事能找我啊,真是讓人大開眼界。那說來聽聽,讓我樂一樂。”穆秀菀翹着腿,聲音越發尖銳。

終于要提及正事,在場之人紛紛換了一種态度。有看戲的,有洗耳恭聽的,還有迎面而上的。

林様抽出一根卷煙,點燃也不抽,只是夾在指間。

“林老爺子走之前留下過一份遺囑,上面寫清了劃分給我的財産。”他蓄勢待發,準備語出驚人。“從頭到尾都沒人和我提起過這件事,偶爾聽說了就好奇地查了一下。”

“我知道穆夫人識字,但對于你懂不懂法這方面,對于私自隐瞞遺囑,吞用他人應得財産這種行為,法律規定的處罰,我想你也許不知道吧?”

諷刺目的過于明顯,林様似乎還生怕穆秀菀聽不出來。

“但穆夫人這麽厲害,我猜也許就算知道了,也依舊會朝槍口撞上去吧。”

穆秀菀面色鐵青,略有些咬牙切齒的樣子。

“然後呢?你不還是滾回來扯了錢。”

林様嘴角一勾,露出一個勝利般的微笑。

“這筆錢,我要不要,是我的事情。但是你的一切行為,那就是法的事了。”

确保自己這通話卻是震懾到穆秀菀後,林様此番前來的目的大部分都已經達到。視線與林柏在半空碰撞一番,他若無其事地擦過,轉過身。

似乎想起些什麽更加重要的事情,林様微微側頭,也不知目光裏究竟在看着誰。

“既然過來了,那就順帶告訴你一聲。還以為你在背後做的那些事情都藏得好好的嗎?我勸你收回那些安插在夏贻晚周圍的眼線,否則我不介意把你對她做的那些事情,通通回報給你。”

說完這句話,他徑直轉過身去,頭也不回地走出了門。

即便一通發洩,他心底的那些憤怒也無法全然散去。

林様有一件事,沒有和任何人提起過,包括夏贻晚。

曾經某個春寒料峭的夜晚,她以為他早已沉入夢想,自己輾轉反側無法入睡也不會被他知曉。在黑暗中用指尖點着他的面龐,縮在他懷裏輕言輕語,說着她要離開讓他等自己之類的話。

當時,林様險些控制不住地想要睜眼,向夏贻晚詢問這番話的原因。

可他最後還是忍住,因為知道,她會這麽做必然有自己的原因。

林様再也不想做任何強迫夏贻晚的事情了。

最後事情的發展也的确入夏贻晚所說那般,她一聲不吭地,以為隐藏得剛剛好得跑去了法國。林様聯系不上她,更看不到她。

只是思念是化不開的一團霧,他能做的便是踽踽而行,沉醉在此的同時也在尋找着她。

突然而來的手機鈴聲打斷了林様的思緒,他眨了眨有些濕潤的眼,随後從衣兜裏将聲源翻出。

屏幕亮起的那一刻,林様的心髒似乎都被揪緊。

那上面顯示了一串陌生號碼,沒有備注,卻有來源地。

【法國巴黎】

沒有一刻猶豫,林様立馬将其接起。

聽筒那一端,是長久的沉寂。他等待着,耐心十足。

最後也不知道過了多久,林様聽到了那令自己魂牽夢萦的聲音。

夏贻晚似乎在哭,也像是在笑。

“林様……我好想你……”

作者有話要說:  哎嘿嘿,明天生日,今明兩天留評發紅包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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