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解封
邵華說完之後, 想象之中的羞愧憤怒并沒有出現, 大家只是看他的目光又冷了一些,隐約竟還有些悲哀。
就在這種沉默之中,鸾凰突然嘆了口氣,“邵華, 你以為我們沒想過這麽做嗎?任何生而有靈之物, 都不願自己的一生被捏在別人的掌心。”
邵華紅着眼睛看着她, “那你們為什麽不反抗?為什麽任由別人欺負我們?我的爹娘就是被他們的主人扔出去對敵死了,而那個主人呢, 她不久就又找了一柄劍,現在都還活得好好的, 我就是不甘心,我就是想要她死, 憑什麽我爹娘死了她卻可以活着,我就是想要我們劍做人的主人!”
鸾凰輕輕搖了搖頭, 華美的臉上卻突然現出一絲悲色, “反抗,是需要實力的,六界現在的武器就是劍, 而劍呢, 我們所有的劍加起來, 實力都不夠他們十之一二, 你只想着反抗, 但你有沒有想過後果, 在這種情況之下,劍若共同反抗了主人,這六界,誰還能容得下劍這種存在,你想要那種同胞全部被煉化為奴劍任人驅使的日子嗎?你想要極劍閣民不聊生嗎?你想要這一片從小長大的家園被毀于你的自私之中嗎?”
邵華卻只是一聲冷笑,“不是還有劍主嗎?劍主那麽厲害,六界誰都不是他的對手,他為什麽不帶着我們反抗?”
鸾凰剛剛還只是悲哀的表情猛地一變,紅色的眸子裏乍洩一抹犀利冷芒,轉瞬就從一個慈祥的長輩變成了一柄殺人的利劍,她淡淡道:“看來你是真的不懂,劍主再厲害,他終究只有一個人,而我們,是他的拖累,一旦敵人以我們為威脅,你覺得,劍主他會怎麽選擇?”
邵華一愣。
鸾凰道:“他會為了保護這個家,這個他所承認的家,而付上自己的一切,包括自由,包括命,我們從一開始,就沒那個資本去反抗,我們自己沒有這個實力,劍主他,沒有那個義務!”
邵華眼眶一紅,哽咽道:“可他是劍主,他總得做點什麽……我父母的仇,每天被欺壓的劍……他真能看的過眼嗎?”
蒼禦忽地一拂袖,轉身便往後方池子裏走去。
他現在一刻都不想見到這個讓他惡心的少年,還是那朵小白蓮更讓他看得舒服。
鸾凰的臉色也很冷漠,冷的像是和一個陌生人說話,“極劍閣出去的劍,容不得被人當工具利用,否則将受到全閣追殺,但,首先你要知道一點,你父母是自願為他們主人擋下攻擊的,靈芷仙上為救你父母甚至去掉了半條命,最後也沒能救得回來,她現在的劍是她因緣巧合找到的道侶,于她有救命之恩,我們幹涉不得,這是你父母之事,其次,劍主做了什麽,他建了極劍閣,他給了我們劍一片得以安生的家,但世事并不是我們可以改變得了的,你以為劍主想看到這些?你又豈知他什麽都沒有做?他十世輪回,每一次都在一界位居高位,每一次都在盡自己最大的努力為劍争取最大的利益,極劍閣能有現在的安生,他功不可沒,每次為恢複元氣都要找個地方偷偷睡覺不讓我們知道,每一次都讓極劍閣大動幹戈的尋找,你以為我們為何對他如此包容任由他胡來?因為,他有那個資格,而你這柄什麽都沒做過卻還要背叛極劍閣的劍,沒有!”
你沒有那個資格,讓我們包容你的胡來,你的任性,所以,我們不會容忍你的背叛!
這句話像是敲在邵華心上的一柄大錘,瞬間将他全身的氣焰都敲了下去,他微低着頭,慢慢的哽咽出聲,捂着臉哭道:“我……我不知道,我只是聽那個人說,我們可以翻身做主人,我不知道……”
鸾凰眉眼一動,揮手給他身周設下一層結界,确認沒人可以偷襲,這才問道:“哪個人?你現在說出來,還有一次可以改過的機會。”
邵華哭道:“我不知道,我沒見過他,每次都是他來找我,我只知道他是閣裏的劍,他對劍主的事情很了解,我也想過他可能是某位長老,其它我真的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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鸾凰深吸口氣,勉強讓自己冷靜下來,道:“他讓你做過些什麽,你都說出來。”
邵華抽抽鼻子,道:“也沒多少,他是從上個月才聯系我的,之前一直沒讓我動,直至前兩天他說要借我的印記一用,他們在印記上做了手腳,放到魔子身上,可以借此感應他蓮遁之地,他說神子和劍主一直在一起,只要魔子落地,就一定是劍主所在之地,他們……他們要把劍主抓起來,解開他的封印,蒼劍一現世,必會引起六界争奪,到時候由不得他不帶領我們反抗,他是這樣和我說的。”
鸾凰眼睛一眯,喃喃道:“解開封印……”
邵華點頭道:“是,冥赦劍使是冥王宮陣法的重要陣眼之一,在他進極劍閣的門之前,冥王就和我說過他不能有事,不然他們抓不到劍主,所以我就直接……”
“直接幫他把敵人弄走了?”鸾凰冷笑一聲,“邵華,該說你笨還是傻呢,他所說的關于叛徒的線索,該不會就是你吧?”
邵華一懵,“這個……他沒和我說……”
鸾凰拼命深吸氣才勉強抑制住自己急速飙升的滿腔戾氣,事到如今她哪還能不明白,冥赦那家夥就是耍着自己玩呢,什麽關于叛徒的線索,就是眼前這一問三不知的小屁孩,簡直暴躁到她想打人!
偏偏這時候,後殿突然傳來一陣暴虐的冥氣沖擊。
鸾凰轉眸一看,正是方才蒼禦離去的方向!
她倏地一眯眼,揮手撤去結界,提了邵華的衣領就往後殿奔去,及至到了後殿之中,卻見剛剛滿池的水如今已然去了一大半,晃蕩不停的水面之上孤零零飄着幾片柔軟的白色花瓣,池邊站着一個着蒼青色衣服的男子,他靜靜的站在那裏,眼神面容無波無瀾,只有身周那一層濃郁到快要把空間撕裂開來的蒼青色劍芒才能說明他此刻的狀态不是那麽好。
鸾凰四處一掃就知道發生了什麽事,“他們把神子抓走了?”
蒼禦淡淡道:“他交代的如何?”
鸾凰頓了頓,把邵華剛剛所說一字不差的轉述給他。
蒼禦微微垂眸,看着水面上漂浮動蕩的花瓣,語氣依舊是平平淡淡的,“看來極劍閣不發威,他們倒一直當我們是病貓了,即日起,邵華廢去修為洗去記憶,逐出極劍閣,所有劍,去鑄劍房集合。”
鑄劍房是整個極劍閣除太液池和劍池之外防禦最為嚴密之地,太液池是在極劍閣本閣之中,不存于各界分閣,劍池乃鎮壓邪劍兇劍之地,險惡非常,一般沒事是絕對不會去的,這種情況下要把劍集中在鑄劍房……
鸾凰隐約感覺到他要做什麽,頓時一驚,“劍主,您……”
蒼禦一擡手止了他,淡淡道:“我知道我在做什麽,蒼劍即使出世,也不是他們可以觊觎的存在,按我的要求去做。”
鸾凰手裏提着的邵華這時才反應過來自己要被逐出閣裏了,頓時哭叫起來,“我不要,劍主我知道錯了,您饒了我這一次吧,我真的錯了……”
鸾凰被那哭聲折騰得一個頭兩個大,簡直煩不勝煩,直接一掌把他拍暈,這才道:“您要去冥王宮救神子,我也去。”
蒼禦輕輕搖頭,“鸾凰,你知道我讓你留下是為什麽,他既然可以在閣裏找一個內應,那還有第二個,第三個,這裏你修為最高,只有你可以鎮得住他們,有你在,我才可以放心的走,別讓我有任何顧忌。”
鸾凰沉默。
蒼禦淡淡一笑,“去吧,我那徒弟也拜托你暫時照看一下。”
一邊跟着鸾凰跑過來的君墨連忙道:“我可以跟着去,我倆都是蓮花,對彼此有點感應,我可以幫師尊找到師娘的位置!”
蒼禦輕輕搖了搖頭,“我和他,也有感應。”
他說罷,不再多言,選準一個方向一步踏出,身形轉瞬就消失不見。
君墨剛要跟着跑,鸾凰出聲道:“別去了,那個方向是劍池。”
君墨一愣,“劍池?”
鸾凰提着邵華的衣領往前殿走去,招手示意他跟上,“劍池啊,他要動那些劍了,你去了,會被劍氣削成蓮花屑的。”
君墨猛的打了個冷顫。
鸾凰停住腳步,仰頭望着大殿上方華美繁複的劍紋圖案,喃喃一般輕輕嘆了口氣,“六界,要變天了啊。”
冥界極劍閣的劍池所在之地,在西邊一處深邃的洞窟裏。
踩着腳下堅硬的冰晶,蒼禦一步又一步,緩緩的進到洞窟深處去。
這是一處煞氣遍布的洞窟。
冰晶鑄造,寒氣逼人,隧道兩邊有一間又一間單獨開辟出來的冰洞,冰洞裏面沉睡着一柄又一柄煞氣濃郁的長劍,它們皆被鐵鏈環繞,陣法束縛,若沒有人來放它們出去,它們會一輩子被鎖在這裏,永不見天日。
這些劍,便是沾染煞氣過重,已然被兇煞之氣侵蝕了劍靈理智的劍,一放出去就會四處制造殺孽,生靈塗炭,永不安生。
他走到洞窟最深之地,一處石臺之上。
石臺上面懸空浮着一顆白色的石頭,那是整座劍池的陣心所在,是放是困或是殺,皆取決于他一念之間。
蒼禦現在要做的,就是放它們出去。
他緩緩的擡手,輕輕撫摸着那顆滴溜溜旋轉的小石頭,始終淡漠的眼神之中漸漸暈開一絲漣漪,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個無奈又寵溺的笑,“小白蓮啊小白蓮,你為我付出良多,我卻總陷你于險境之中,此次更是生死不知,是我連累了你,若你這次能活下來,我……”
他微微一頓,輕輕笑了,“我們做一場道侶試試吧。”
三番兩次對着他流鼻血,怕也是對他有了些心思,只是他自己或許還沒發覺,既然成了婚,那便是有夫妻之緣,但你現在太過懵懂,沒有見識過這片世界真正的面目,等你懂了,等你長大了,若你的選擇還是我,那我……等你。
他緩緩閉上眼睛,掌心之下滲透出點點蒼青色的光芒,郁郁生機之中透出點點犀利劍光。
他緩緩的開口,聲音低沉悠遠,彷如來自亘古的吟唱:
“蘇醒吧,吾以劍皇蒼劍之名命令你們,做吾之劍刃,臣服于吾!”
話語一落,整座冰窟都開始劇烈的顫動,一層又一層蒼青色的光芒從蒼禦身上徐徐綻放,随着這光芒滲透而出,他一頭漆黑長發漸漸變作了華貴優雅的銀紫色,眼尾頰側多了幾道青藍色的劍紋印記,憑添一絲尊貴神秘,本就俊美的五官更是有種妖異到驚豔的感覺,幾乎讓人不敢直視。
這是一尊神,讓人仰望讓人尊崇的神。
他把屬于蒼劍的封印給解除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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