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 酒與青蓮

經過一番解釋，中原中也姑且算是相信了佚名的說辭。因為喜歡喝酒的緣故，各個國家的名酒他都有所了解。中/國傳承數千年的釀酒工藝自是不凡，更何況其中一小瓶還是在地底埋藏了十八年的女兒紅，價值千金倒也正常。上次在佚名精神世界裏嘗過的西鳳就讓他一直念念不忘，口感醇厚，烈而不沖。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辦公室。

中原中也升任幹部後幾乎沒怎麽來過這一層，曾待了一年多的這間屋子在某人的改造下面目全非。辦公桌倒是還留着，椅子被換成了室內吊籃，裏面放了幾個抱枕，還墊着一床蓬松輕柔的蠶絲被。靠近落地窗的位置原本放的是真皮沙發，現在變成了可伸縮的實木沙發床。地板上鋪着市松花紋的羊毛地毯，底色钴藍。

四四方方的被爐頂替了雙層鋼化茶幾，角落裏的加濕器正在源源不斷地噴吐出霧蒙蒙的水汽。換上室內拖鞋的佚名脫掉禦寒裝備後立馬鑽了進去，下一秒又從被爐裏摸出一盒‘加熱’過的牛奶。

“快過來呀，中原先生。我以前看漫畫的時候日本作者都把被爐形容得超級誇張诶~，像是鑽進暖桌等于鑽進了黑洞，還有‘廢人制造機’、‘意志力粉碎爐’之類的榮譽稱號。”

佚名嘬着吸管，拽過丢在一旁的抱枕塞在後腰，背部剛好抵着沙發床。他往桌上一趴，毛茸茸的小腦袋蹭了蹭暖烘烘的軟墊。“哎~，果然藝術來源于生活。”

中原中也換好室內鞋一臉嫌棄地坐了過去，如果不是這裏連張椅子都沒有，他絕對不會——

等等。

這種感覺……

咳，好像還不錯？

注意到對方逐漸柔和下來的表情，佚名雙眼彎成燦爛的月牙。“暖氣的話感覺還是太冷了，虛假的熱量！”

中原中也瞥了他一眼，冷漠地道：“那從明天起交待後勤部把你這間屋子的暖氣設備停掉，正好省經費。”

佚名：“……”您被森先生附體了嗎！

“前些天的年會你怎麽沒去？”中原中也把玩着造型精美的瓷瓶，這小東西看似普通卻入手溫潤。瓷質細膩，潔白如玉。眼角餘光忽然注意到底部晃過一抹青色，于是他将瓶子倒置。

透明的釉膜下是一朵盛開的青蓮。

由于角度緣故，佚名并沒有察覺出瓷瓶的異樣，中原中也的問題讓他不禁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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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反應是——年會？！什麽東西？港口黑手黨居然還舉辦了年會？

不行，冷靜一下！好好想想為什麽這麽好玩的事沒人通知他！他才沒有被讨厭！

“當、當然是因為我在努力工作啊，心無旁骛！”佚名強行解釋一波，絕不承認自己被孤立了。

“大家應該都會喝酒吧？我對這種場合不太适應啦。”二手煙也很麻煩，萬一再出現幾個醉鬼，‘一碰就碎’的他只能用異能力保護自己了，所以還是乖乖待在辦公室比較安全。

“是嗎？”中原中也挑了挑眉，為了不影響別人，這家夥從未接受過其他人的用餐邀請。也正是考慮到這一點，年會當天他才沒有把出任務的佚名臨時找回來。

“首領讓財務部給在場每一個成員都準備了年玉。”橘發青年調侃了一句。“還有抽獎。”

中原中也話音剛落，佚名腦海中頓時閃過某個零碎的片段。大概、可能、也許高橋醫生提過一次？那時候他太困了，然後就沒有然後了。

年玉、抽獎……

錯億！

佚名哭喪着臉，香甜的牛奶瞬間變得苦澀，他現在真·身無分文！早知如此，他一定準時參加，收了年玉就走！

明明已經是個社畜了，為什麽還是這麽窮！

“我可以申請補償麽？qaq”

中原中也睨了他一眼，從大衣口袋裏拿出一個白底銀邊的小紙袋，上面印着一株清新淡雅的藤蔓。

“新年快樂。”

佚名怔了怔，雙手接過。“這是……您給我的年玉嗎？”

“嗯，這段時間辛苦了。”中原中也按了按帽檐，清透的藍眼睛劃過一絲淺淺的笑意。“雖然升職了，我依然是你的上司。收下吧，其他人也有。”

森先生，好好看，好好學！

幸福來得太突然，佚名淚眼汪汪地把未來一段時間的救濟金藏在了抱枕裏，而後威風凜凜地舉起印着童趣圖案的牛奶盒。“我敬您一杯！”

中原中也不由失笑，之前他拒絕過少年一起喝酒的提議。一人杯子裏是烈酒，另一人喝的是牛奶，這幅畫面怎麽看都充滿了違和感。今天是大晦日，即将迎來新的一年。他猶豫片刻，拔掉了瓷瓶的木塞，三個。

紙盒跟瓷瓶輕輕撞在了一起，佚名滿足地眯起了眼，像只偷吃了小魚幹的懶貓。一口氣幹掉半盒牛奶，趴回桌面的少年打了個奶嗝。

“中原先生等下有——”

……安排嗎。

佚名話說到一半便止住了，只見中原中也歪歪斜斜地躺倒在地毯上，從不離身的帽子掉落在一旁。他分別晃了晃三個小瓷瓶，裏面空蕩蕩的，酒液一滴不剩。

莫非是醉了？

才喝了三兩诶，精神體跟本人的酒量居然毫無差別，漲姿勢了！

佚名苦惱地撓了撓臉頰，眼前發生的狀況完全超出了他的預料。直接把人晾在這裏？剛到手的年玉會狠狠地唾棄他。

“失禮了，中原先生。”

沒有得到任何回應的佚名離開被爐來到中原中也身旁，毛衣下擺微微拱起，一條雪白的獸尾從後腰處鑽了出來。蓬松的毛發一絲雜色也無，柔軟的觸感不免讓人聯想到輕飄飄的雲朵。與九尾狐的獸化形态有所不同，胐胐的原型更像一只大型貓科動物。翡翠般的綠眸泛着淡淡的水光，開合間流露出幾分獸類的高傲與疏離。

屬于胐胐的天賦能力籠罩着室內的每一寸空間，無形的波動如潮水般向四周擴散。佚名緩緩蹲下，視線停留在橘發青年的臉上。

侵略性極強的冷峻面容浮現出醉酒後特有的駝紅，充滿銳氣的藍眼睛藏了起來。由于平時氣場太過強大，行事作風沉穩可靠，很容易忽略掉身為幹部的中原中也其實也才十九歲。當這人在自己面前露出不同以往的安靜與毫無防備，佚名無意間揚起了嘴角。

他小心翼翼地将人打橫抱起，轉身走進了休息間，靈活的尾巴卷着一頂黑色禮帽。

獸化狀态的佚名身體素質得到了很大的提升，他先是幫中原中也脫掉了大衣跟西服外套，領帶也一并解去，再疊好放在枕邊。沒動其他衣物，給對方蓋上被子便回到了辦公室。

——晚安，中原先生，願您有個好夢。

徹底失去意識的中原中也體驗到了有史以來最放松的一次睡眠，微微蹙起的眉心得已平複。躁動、暴戾，充斥着各種負面情緒的精神世界只餘清風掠過後的安寧與平和，這種感覺就像整個人漂浮在靜谧無聲的深海。水流悄無聲息地帶走了日積月累的疲憊，也賦予了他無言的溫柔。

異獸胐胐，解憂、忘憂。

解除異能力的佚名又鑽進了被爐，本打算直接睡過去，一朵姿态高潔的青蓮卻在此時闖入了他的視線。

“原來真的是您。”佚名眼神放空，輕聲呢喃道。“十步殺一人，千裏不留行。”

……

青蓮劍仙李白，諸子百家裏最具傳奇色彩的一位。

誰也不知道他異能力的真面目，而李白不是異能力者的說法同樣廣為流傳。佚名有幸見過對方一面，也從長輩口中得知此人乃當世最強劍豪，劍道一途無人能出其右。

不僅如此，李白曾寫下無數或狂放灑脫或浪漫不羁的傳世絕句，其中佚名最喜歡的一首是《俠客行》。

青蓮劍仙詩劍雙絕，平生最好以酒會友。他劍中有詩，詩裏有酒，酒中載月，月裏獨坐一尊仙。

再華麗的辭藻也無法描繪出谪仙的風采，這個男人身上吸引旁人的特質實在太多太多。

佚名仰面躺倒在地板上，內心趨于平靜。據他所知，李白只聽從諸子百家的調遣，閑暇之餘喜歡周游世界，足跡遍布名山大川。這次來到日本，還将落腳點選在了橫濱……

佚名幽幽嘆了口氣，除了劍客的身份，青蓮劍仙還是一名任務完成率百分百的刺客。

所以，這次的目标對象終于輪到他這個定時炸/彈了？

早就做好心理準備的佚名臉色不見絲毫慌亂，只不過讓他沒想到的是居然派來了一位王牌級人物，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異能力山海經從一開始便記錄在國家異能管理機構的機密檔案庫，學生時期的佚名曾多次接受來自諸子百家發布的特殊任務。包括但不限于改良氣候、實現沙漠綠洲化、為某地區帶去一整年的風調雨順，如果繼續發展下去畢業後的他也将正式成為諸子百家的一員。

然而能力失控的弊端足以抹消一切。

自那以後周圍的人看他的眼神逐漸變得戒備，出入均有行為異常的陌生人蹲守在附近，他的存在成為了懸于衆人頭頂的達摩克裏斯之劍。早熟的佚名本就敏感多思，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他感覺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不可能一輩子待在醫生身邊，想做的事、想去的地方還沒踏出第一步，杏林國手也不可能只為他一人服務。于是佚名選擇了不告而別，臨走之際給養父留了封書信。

所謂有限的自由即生命不屬于自己，毋庸置疑，有人想殺他。

時間過得真快，轉眼已經四年了……

“您一直在看着我嗎？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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