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重回未東 (2)
沒料到這些人都有了自己的一番天地。
這些人終非池中之物,當年她把他們留在未東做面首,真是暴殄天物。
她終于知道米辭哪裏不太一樣了,是氣勢,以前他只有才子的傲氣,而現在卻含了高位者舉重若輕的銳氣與自信之态。
唇畔淡淡揚起,她頓了頓,繼續往下看。
歐若吟繼西戎王位,西戎一向兵強馬壯上下一心全民皆兵,此次北國內亂,正是西戎開疆擴土的好機會。西戎的威脅只有一個——北國大将軍曹胄。有曹胄在,有曹胄堅守邊關統率全軍,他們就沒有向前推進的可能性。
彭古意以軍醫身份随西戎王姬若左右。西戎一直被視為蠻夷之地,雖然不至于茹毛飲血,但文明水平大不如其餘諸國。軍士受傷往往只能簡單包紮,然後生死由命。
是以彭古意一入西戎,便得到軍民敬重。此刻,他在西戎王姬若的支持下,正着手改進西戎醫療條件,同時教授醫術,培養出一批醫士。一時彭大神醫活死人肉白骨的名頭,西戎婦孺皆知。
秦嫣搖頭輕笑,原來若吟亦不僅僅是只對女人有研究的多情貴公子,無限溫柔下掩藏的心機,完全不輸于其他人。當初在未東他屢屢向彭古意示好,恐怕為的就是今日。
蘇月她們真是為她尋了一衆好夫侍,幸虧這些人沒在未東出事,不然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翻至最後一個。
衛淩一路闖蕩江湖,行事潇灑恣意,鋤強扶弱,破解江湖重重謎題。雲海山莊衛公子聲名大噪,穩坐“江湖第一公子”,引得無數女子春心萌動。鋪子中衛公子畫像價格一路走高,讓其他幾位公子望塵莫及。
将書信覆在臉上,遮掩所有光線。她笑了笑,又笑了笑。
他們都有了自己的天地,這樣就很好,這樣也算給蘇月她們一個交代。以後沒有她秦嫣,他們只會活得更好,飛得更高,綻放出屬于自己的光彩。
未東這個地方,終究只是大千世界中一隅,由她一個人來留守就好。
暖洋洋的日光灑在身上,讓人生出幾分倦懶之意。眼皮饧澀,她慢慢阖上眼睛,眼前閃現一位俊朗男子形容,一襲明紫衣袍,身姿修俊,單邊劉海垂下,氣質憂郁而沉默。
她輕聲低喚:楚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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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既希望他早日回來,又擔心他早日回來。掌心貼向小腹,她細細感受着腹中胎兒的變化。
一個女人,懷了孩子,身邊若有心愛男人的疼寵呵護該是多麽幸福的事情。只可惜這孩子不是他的,所以這幸福又另當別論。
他還是晚點再回吧,這樣彼此不至于尴尬,不至于那麽痛苦。
待生下這孩子,她也算對未東有了交代。孕吐反應這麽強烈,才兩個月小腹就已隆起,大夫把脈之後說她懷的是雙生子,很可能是兩個男孩。
孩子會像誰呢?像她還是像曹胄?一定是很可愛的兩個男嬰吧。
為未東盡了這責任,以後就能專心陪着他,執子之手,惟願與子偕老。
胃中一陣惡心,她彎腰又吐得天翻地覆,吐得眼淚都流出來。楚江,楚江,你在哪裏?又什麽時候能回來呢?
不過無論何時我都會等你,等你回未東,等你來寵我,然後一輩子幸福……?
☆、驚/變
? 時間不急不緩地流逝,太陽升了又降,降了又升,一日複一日。她的生活亦是一日一日重複着向前。
最近胎動越來越明顯,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腹中有兩個胎兒在折騰。一到晚上,他們折騰得更加厲害,她好容易安撫好一個,另一個又踢踏起來,簡直讓人半點睡不成覺。
她瘦了很多,整個人都瘦上一圈,襯得那隆起的小腹無比顯眼。行動之處亦笨拙下來,走不了幾步就腰酸背痛,不得不歇上片刻,她直恨得咬牙切齒。
命人做了曹胄的畫像,貼在院中和卧房的箭靶上,每當腹中胎兒鬧騰得受不住,她就朝曹胄畫像上扔竹箭,扔一支恨一聲:“吾靠,本門主再也不要生孩子。”
看厭了曹胄那張紮滿竹箭的臉,她又命人做了楚江的畫像,與曹胄的并排放在一起,扔一支恨一聲:“說好寵我的,關鍵時刻就腳底抹油,負心薄幸的渣男!”
此種胎教對嬰兒影響甚大,以致兩個孩子出生後,開口會說的第一句話便是“吾靠,渣男”,讓人當場石化。
衆夫侍的消息依舊源源不斷地傳回未東,秦嫣每天除了批閱未東文件之外,便是浏覽這些書信。
瀛國和南疆關系緩和,瀛王伏承義已将大軍退至白水以北。南疆軍亦退了三舍。坊間傳言,瀛王與南疆丞相米辭談判有了實質性進展,或許這次能和平解決紛争。
而北國情況卻是不容樂觀。皇族懦弱無權,北國徹底分裂為兩派。而入夏以來,北國和西戎有過幾次小範圍的交鋒,互有勝負,平均下來誰也沒占到上風。
不久前,北國以三大家族為首的主和派聯名上書,以曹胄不作為飛揚跋扈橫行軍藐視皇權等為由,強烈要求将曹胄革職查辦,由其他将軍代為指揮。
以寧府為首的主戰派據理力争,針鋒相對,半分不讓。兩派鬧得武力相向,差點血濺朝堂。
七月十五日,北國與西戎的戰争正式爆發。西戎王姬若親臨戰場指揮,對陣曹胄率領的北國軍士。兩軍幾次試探式進攻之後,于第三日,發動了震驚諸國的漠北之戰。
西戎軍骁勇善戰,最初占到上風。然而,北國指揮官曹胄奇策屢出,将戰局扳平之後又壓了西戎一頭。
正待曹胄欲一鼓作氣擊敗西戎之時,前線北國将領率領主力部隊突然撤離戰場,一路趕回京都。曹胄這才知主和派私下與西戎簽訂協議,割漠北以求安穩。
西戎軍自北軍缺口以雷霆之勢插入,将曹胄等人重重圍困,勢如鐵桶。
西戎王發下賞令,取曹胄首級者官升三級,賞黃金萬兩,一時西戎軍奮勇向前。而北國這邊,因敵我兵力懸殊,曹胄率軍幾番突襲未果,似乎只能束手待斃。
與此同時,北國主和将領率軍回京都之後,與其餘三大家族彙合,沖入皇城,以“誅寧微,衛皇權,還我三萬将士性命”的名義發動兵谏,力請誅殺寧家。
北國朝堂一時風雲變色。
接到這消息時,秦嫣正執了湯匙一口一口喝着生姜滾魚湯,待看完這則書信,她手上一抖打翻了瓷碗,把魚湯潑了一地。胃中翻騰,臉色煞白,她當場嘔吐不止。
母體情緒影響到胎兒,他們在腹中不安起來,胎動一下比一下明顯。小腹陣陣劇痛,冷汗滴滴滑下,她強忍着去平靜心緒,摸着肚腹柔聲安撫道:“寶寶乖,沒事的,爹爹沒事的。誰也不會有事。”
良久,胎動漸漸緩下來,他們終于不再折騰。她望着天邊似血殘陽,沉默好一會兒,這才喚書羽取來筆墨紙硯,慢慢寫下一行字,爾後塞入竹筒,交給書羽道:“兩日之內,将此信送至曹元帥手中。”
信上只有一行字,一句話,沒有稱呼,沒有署名,只有簡單的九個字:孩子叫什麽名字好呢?
後來有人說,這封信成為決定漠北之戰的關鍵,從而改變了整個北國以及西戎的格局。
據說,當時曹胄已窮途末路,三萬兵馬僅餘一萬不到,将士饑餒,馬匹乏力,營中哀歌四起,士氣低落。
這時一只大雁飛旋于軍營上空,久久不去。其餘軍士雖想射殺,奈何臂力不足,最後還是曹胄前來一箭射落。大雁足上綁着一個竹筒,竹筒裏有一封信,信上有一句話九個字。
将那句話反複讀了十幾遍,堂堂大元帥幾乎當場落淚。
是晚,曹胄命人殺戰馬飽腹,整頓軍隊,與西戎軍進行了最後一場戰争。
這一戰,北國以不足一萬的傷殘軍兵,力敵西戎八萬強兵精将。這一戰,持續了足足兩日兩夜,直殺得天地變色日月無光,血流成河屍骨累累。
信發出去的第五日傍晚,秦嫣半躺在院中休憩,吹着習習涼風。未東屬下一路奔來,大聲道:“門主,瀛國與南疆談判破裂,兩軍陳兵水上,正式開戰。瀛國五萬水軍,南疆八萬水軍……”
他的話還沒說完,又有一騎絕塵而來,翻身下馬伏地大哭道:“門主,漠北之戰結束,北國全軍覆沒,曹元帥戰死沙場。西戎元氣大傷,西戎王被一箭射穿心肺,不治身亡。古意公子失蹤,下落不明。”
又是一騎絕塵而來,于馬上大呼:“門主,北國京都軍士圍玄武殿以血為谏,北國皇上已下令,寧微謀逆,誅九族,後日午時三刻行刑。寧府敗了!”
臉色一瞬慘白,她怔怔地望着霞光遍布的天空,目光中再沒有任何生氣。
半晌,她傾身突然嘔吐起來,胃中本就沒多少東西,沒幾口開始嘔出膽汁,然而開始嘔血,一口又一口,染得腳下土地殷紅一片。
腹中陣陣劇痛,這痛是如此強烈,以至于她忍不住呻/吟出聲,額頭冷汗遍布。身下一熱,小溪似的鮮血順着雙腿流下,浸透裙褲。
衆屬下吓呆了,片晌才反應過來,大叫道:“大夫,快找大夫。”
特殊情況,書羽顧不得冒犯,忙将秦嫣抱起放回床榻之上。
疼得眼前陣陣發黑,秦嫣艱難道:“叫、穩婆。”
衆屬下一愣,忙又沖出去叫穩婆。
她的預感是對的,真的是要生了。剛剛七個月,誰也沒料到她會這般早生産,是以手忙腳亂。
一盆盆的清水端進來,一盆盆的血水端出去。
冷汗浸透發絲,浸透枕頭,她咬破丹唇,始終沒有痛叫一聲。隐忍,這麽多年她早就學會了隐忍,無論多大的痛都要咬牙忍過去,因為她是未東門主,所以不能像其他女人般嬌氣。
一日一夜,已經整整一日一夜,她用盡了所有力氣,孩子還是沒生出來。
她動了動手指,似乎想要抓住什麽,但卻什麽都沒抓住。轉眼環顧四周,只見那貼着曹胄和楚江畫像的箭靶靜靜地立在牆邊,上面還有幾個竹箭箭孔,看起來可笑極了。
眼角湧上潮濕之意,慢慢凝出一滴清淚。
穩婆還在鼓勵着,安撫着,只是聲音中明顯含了顫意:“夫人,用力,用力——”
她用盡所有力氣,然而這力氣卻像撞上銅牆鐵壁,怎麽都沖不破束縛,就像籠中的鳥,無論如何掙紮總是徒勞無力。她望着穩婆,自牙縫中擠出字眼:“大娘,保孩子。”
穩婆眼中流出淚:“夫人。”
她咧嘴做出笑的樣子:“保孩子。”總要為曹家留下一脈骨血,總要為未東留下新的繼承人。未東門主承受着最大反噬,生育子嗣難之又難。
這次孩子沒了,恐怕以後就再也沒了,她終究還是不能讓未東斷送在自己手上,她不能讓那些人白死。
目光空洞地望向房頂,爾後慢慢轉向那畫像。她似乎已經沒有繼續下去的勇氣與力量。她太累了,或許死亡是種解脫。?
☆、身死
? 穩婆顫巍巍地舉起剪刀,慢慢往下落去,堪堪觸及她肌膚之時,聽得門外一聲怒喝,“住手!”
聲若金石,清越幹淨,似不染世間煙火,不沾任何雜質。即使怒喝,聽入耳中亦讓人幾分神醉。
房門打開,一個完完全全蒼白的人駛入其中,于她床畔停住,抓了她的手,舉袖為她細細拭着冷汗。
蒼白的臉,蒼白的手,蒼白的衣袍一塵不染,連松松束着的長發都是銀色的蒼白,唯有那雙眼眸是近乎純粹的黑。
秦嫣從未料到,在她最艱難的時刻,陪在她身邊的竟會是夏漠遲。
一向冷漠無表情的蒼白面容此刻卻滿了慌亂。目光閃爍,眼眶微紅,夏漠遲執了她的手,放在唇邊吻着,哽聲道:“夫人,別放棄。”
她疲憊地望向他,空洞的目光有了些許神采,虛弱地啓唇:“漠遲,你開口說話了。”
夏漠遲重重點頭,為她拭去滲出的冷汗:“夫人,你堅持一下,我以後天天陪你說話,好不好?”
她凄然一笑,緩聲道:“你怎麽還沒走?”他們都走了。
夏漠遲默了片刻,放輕聲音:“我跟他們不一樣,我早就沒了家,除了未東還能去哪裏?”
眼角滴出清淚,她唇角蠕動,卻沒再說一個字。因為有些話已不必多說。
韓筱說,漠遲外冷內熱,其實人很好的。
夏漠遲握緊她的手,黑瞳堅定,目光純粹:“夫人,閉上眼睛,把我當作他。”
陣痛一波接一波,她黛眉緊蹙,順從地阖上雙目。
深吸一口氣,夏漠遲俯身靠近她耳畔,學着楚江的語氣,柔聲道:“嫣兒,我回來了。”
嫣兒,我回來了。
嫣兒,我回來了。
一連三聲,一聲比一聲深情,語調中盡是濃得化不開的情意。
眼中滲出淚珠,她拉着他的手貼上臉頰,低聲喃道:“楚江——”
掌心摩挲着她的臉龐,他聲音更輕更柔:“嫣兒,放輕松慢慢感受。”
“嫣兒,別擔心,我就在你身邊。”
僵硬的身子漸漸軟下來,緊蹙的眉頭亦慢慢舒展開。她相信他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全心全意信任他。
夏漠遲沖穩婆使了個眼色,對方立即會意,忙重新近前來,讓秦嫣安然仰卧,爾後用手輕推腹中胎兒,以正胎位。
又喂她飲了半碗催生湯藥,穩婆這才道:“夫人,試着用力。”
咬上丹唇,她緊閉雙目,集聚全身氣力。額頭冷汗落如雨,枕頭上濕漬漬的。
穩婆喜道:“夫人,看到孩子的頭了,用力,再用力。”
丹唇咬破,她強忍劇痛,好看的眉黛皺成一團。
将手掌橫放于她唇畔,他繼續柔聲道:“嫣兒,咬住我的手,嫣兒,我在你身邊。”
張口咬上他的手掌,咬得鮮血淋漓,她含糊恨道:“我真是作孽,愛上你這種男人。”
他柔聲低語:“嫣兒,都是我的錯,我以後再不敢了。”
猛地用力,幾乎把掌上血肉咬下來。這時,一道嬰孩哭聲打破此刻的沉悶。
穩婆大喜道:“夫人,孩子出來了。”
第一個孩子出來後,第二個的生産變得輕松。不多時,兩個嬰孩成功生下來。因為早産加難産,他們哭聲細弱,有氣無力。但總體還算康健。
剪斷臍帶,做了産後清理。裹好嬰孩,穩婆一手抱着一個,喜道:“夫人,是兩位公子。”
她一點點張開眼睛,倦容上有了欣慰之意。
夏漠遲接過兩個嬰孩,放在她身前,似喜似嘆道:“夫人,他們多可愛。”
側目凝視良久,她咧嘴笑了笑:“長得像他,真好,真……”語聲驟止,她驀地睜大眼睛。
血水自身下潺潺湧出,怎麽都止不住。
夏漠遲撲過去抓住她的手,高聲道:“夫人!”
臉龐白得無一絲血色,白得吓人。瞳孔中的光芒一點點渙散開。血越流越多,不多時便在身下積出了血泊。
夏漠遲的手在顫抖,抖得厲害,他甚至能感覺到她體內的生氣随着鮮血一起潺潺流出。他沖穩婆怒喝道:“救她,救她!”
旁邊孩子被驚到,哇哇大哭出聲。
她唇角輕動:“漠遲,別、吓着孩子。”
穩婆沖上去止血,誰知所有措施皆是無效,她忽然跪下來,哭道:“老身、老身無能。”
驀地轉眼,黑瞳猩紅駭人,夏漠遲叫道:“大夫,大夫呢?去把未東大夫都請來。”
大夫很快進來,檢查一番,搖頭嘆道:“夫人若有心事未了……”
夏漠遲截斷他的話,暴怒道:“滾!”
血越流越多,整個人都似被抽空,只餘一副軀殼,只餘兩只眼睛在消瘦的臉頰上,顯得特別大。
眼中湧出淚水,夏漠遲撫着她的臉頰,泣道:“夫人,你一定要堅持住。夫人,算我求你。”
無神眼珠轉動,望向房門之處,她喃喃道:“他,回來了嗎?剛才我好像聽到他的聲音了。”
涕淚零如雨,夏漠遲悲聲道:“夫人,你等等,他馬上就回來,馬上就來……”
目光失了焦距,神情恍恍惚惚,她輕啓唇,聲如蚊蚋:“再不來,我就等不到他了。”
房門猛地被撞開,夜風卷入,吹得幔帳翻飛不止。一聲悲吼驀然傳來,“嫣兒——”
他沖至床榻前,握了她的手,顫聲道:“嫣兒,我回來了。”
唇畔輕揚,極淡極淡的笑意。她欲擡手觸上他的面容,不料手臂似有千斤重,半分都擡不起。
他忙執了她的手,貼上自己的臉龐:“嫣兒,我不好,我來晚了。我帶你去就醫,你堅持一下。”說着就欲抱起她。
她艱難地搖搖頭,目光飄忽如同風中殘燭:“我有些話想對你說,再不說恐怕就沒機會了。”
他捧了她的臉頰,眼中滴淚:“你說,我聽着呢。我每一個字都記在心底。”
她扯唇笑了笑,望着他緩聲道:“你別內疚,我不怪你。出了這種事,你去散散心也是應該。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換做我恐怕連你的一半也做不到。”
她的聲音越來越輕,仿佛自遙遠的天際傳來:“未東門主承受着最大反噬,注定一生寡親緣情緣,孤苦伶仃。其實,上天對我已經很眷顧了,讓我有幸遇到你。在魔教的那兩年,是我此生最快樂的時光,有你陪着,有你寵着,真真切切地幸福了一回,算來我已沒什麽遺憾。”
她的目光越來越空:“曾經認為不能給你生個孩子是件憾事,現在想想,倒是慶幸沒有孩子。這樣我走之後,你就可以繼續做回那個自由自在的魔教教主。你是這般恣意的一個人,是我束縛了你。”
他拼命地搖頭,清淚滴滴砸下,落在被褥上,氤氲成塊塊水漬。
她的聲音越來越低,幾不可聞:“其實我很怕死,沒能照顧好曹胄他們,我該怎麽去見葉梅去見田甜呢?我這個門主真是無能,什麽都做不好,總是辜負大家的期望。”
她用臉頰緩蹭着他的掌心:“人死如燈滅,我将忘記你,所以,楚江,你也忘了我吧。去過自己想要的生活,再沒束縛的生活。”
她咧了咧嘴:“你能不能再說一次愛我,再親我一下?”
淚流滿面,他俯身湊至她耳畔,極力控制着情緒:“我愛你,楚江愛秦嫣,一生一世生生世世。”語畢,他貼上她的唇,輕輕淺淺地吻着。
眼睑蠕動,一點點阖上,她的語聲低下去:“不知寧微怎樣了?他不該遇見我的,我對不起他。還有難求,米辭,衛淩……”
素手滑落,聲漸不聞,她的唇一瞬冷下去。
他恸哭失聲:“嫣兒——”
身下是刺目的血泊,像是無數朵盛開的罂粟花,她靜靜地躺在血泊中,像是安靜地沉睡在殷紅的花海間。
歷任未東門主承此使命,耗盡最後一滴血。
漆黑的夜,伸手不見五指。
一個霹靂憑空劈下,帶動一連串的驚天炸響,道道白光撕裂天際。暴雨如注,不期而至。
第十九代未東門主,于是晚隕落。
她死在最好的年華裏。
☆、守護
? 凄風冷雨刮入房中,吹得窗簾翻騰不息,嘩啦啦,嘩啦啦。燈光搖曳,似乎下一秒就将熄滅。然而下一秒又下一秒,它還堅強地燃燒着,縱使微弱。
而她卻已經沒了呼吸。
人的生命竟還不如一支燃燒的蠟燭。
夏漠遲呆坐着,任淚水滑出眼眶,砸在自己蒼白的雙手上。好半天,他才擡眼去望那男子,哭出聲來:“兄長。”
黑衣冷峻,五官硬朗如刀削。幽難求緩緩站起身,望着床上的人怔愣半晌,踉跄着退了兩步,靠着床柱的支撐才沒有倒下去。
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有時看不清反而是種幸運,因為看不清所以她最後才能微笑着離開。
秦嫣難産性命危殆,夏漠遲得知消息後,迅速趕來的同時,着侍衛以最快地速度去請幽難求。他也只能請幽難求。其他人不是行蹤不定,就是遠在天邊。
幽難求久久地凝着她,終于緩緩閉上眼睛,啞聲道:“葬了吧。”
未東暴雨如注,持續了七日七夜。自她離世起,至她落葬當晚止。
推動輪椅,夏漠遲只身駛在瓢潑大雨中。豆大的雨點紛落如簾,砸在身上格外地疼,而他卻似一無所知,依舊怔愣地緩行。
雨水順着銀白發絲滑落,滿臉都是水,分不清哪些是雨水,哪些是淚水。
電閃雷鳴,劃破天空。
視線恍惚,一幕幕畫面劃破記憶。那時,韓筱還在。
韓筱不是個愛說話的人,他更不是,所以兩人在一起往往長時間沉默。不過,偶爾韓筱也會開口,說很多話,這時她談論最多的便是她的那位門主。
韓筱語氣不屑:今日見到了那個什麽武林第一美人,真是見面不如聞名。你們江湖人士孤陋寡聞太沒見識,這樣的女人就能稱為第一美人。可嘆他們沒見過我們門主,不然當場羞煞他們。
韓筱滿眼神往:漠遲,待有機會我帶你見見我們門主,那時你才知什麽是美人。只是你可小心,不要輕易愛上她哦。
他淡淡地掃她一眼,默不作聲。
韓筱眨眼輕笑:不過,你愛上她也是應該的,我們門主長相極美,氣質又好,武功又高,待人和氣,簡直沒得挑剔,把我們衆姐妹都比下去了。你若愛上她,到時我替你說情,讓她納你入後院,如何?
目光冷冷地掠過她,他當即轉動輪椅欲回房間。
韓筱跟在後面,锲而不舍:喂,紫衣美人你喜不喜歡?我們門主現在還是單身,我覺得你們挺合适的,郎才女貌,女才郎貌。
他停住動作,冷聲道:你究竟要說什麽?
韓筱眯眼一笑:沒、沒什麽。
中秋之夜,圓月高挂。月光如霰,清輝四散。
韓筱多喝了幾杯,不知不覺醉倒。她伏在桌上,醉眼笑望他:漠遲,你一定要對她好,千萬不能欺負她。對她好就是對我好,記得嗎?
酒後吐真言。他突然起了興致,淡淡道:她是誰?
韓筱道:她是我們未東的門主,姓秦,名嫣,是不是很美的名字?漠遲,你知道未東嗎?未東是一個很美的地方,那裏四季如春,那裏梅花能一夜綻放,那裏有世上最奇異的風景……未東,那麽美,那麽美,所以值得人用生命來守護。
他追問:未東那麽美,你為何要離開?
漸漸阖了眼,韓筱含糊道:為她尋得世上優秀男子啊。漠遲,你一定要對她好。未東門主,表面無比光鮮,其中辛苦又有誰能知曉?她看起來性子淡淡的,好像凡事皆不放在心上,其實比誰都要重感情。這樣的人怎麽能做那個位子?
他道:你為何總是替她說話?
韓筱唇角揚起:因為她就是我,我就是她,我們本就是一個人。
雨越下越大,天地之間盡是茫茫水汽。他回頭去望那孤零零的墳墓,只覺渾身發冷,冷得人抖抖索索,冷得一顆心都結成了冰。
她是衆人仰望的未東門主,她收了四夫七侍,她有世上最優秀的幾位男子作面首。誰也不曾料想,她會在這樣的大好年華離開,誰也不曾料想,她離開時身邊沒有一個貼心人,誰也不曾料想,她竟連心愛之人最後一面都沒見到。
未東門主承受着最大反噬,注定一生寡親緣情緣,孤苦伶仃。
漠遲,你一定要對她好。
他是想對她好的。他還記得那日她來尋他的情景。
一襲淡紫衣裙拖地,三千青絲如瀑,眉如青山遠黛,肌膚如玉似雪,當真是一位傾國傾城的美人。
她自轎中步下,行至他房門之外,猶豫片刻,貓着腰悄悄打開一條門縫,睜着一對水靈靈的杏眼張望來。
四目相視,她始料未及,吓得一跳,猛地起身,卻是撞在他設計的機關之上,頓時萬箭齊發。
他是故意的,不知為何,他就是想看她驚慌失措的模樣。他想,一個惡作劇作為他跟她走的報酬,她算來不吃虧。
她果然大驚失色。接着一腳踹開門,翻身撲過去将他護在身下,沒有半分猶豫。
她慌道:“漠遲,你有沒有傷到?有沒有傷到?”
一個惡作劇,一個從未料到的答案。
他撲閃了幾下睫毛,仰頭讓欲出的那滴淚流回眼眶。喉中發堵,開口說話必然會讓人察覺出異樣,他只好用手指在地板上寫下一個字“笨”。
笨,真的是笨死了,連他這點小把戲都看不出來。
她輕咳一聲,起身,将他小心地扶回輪椅中,拈着手絹兒讪笑道:“笨,我這個人是挺笨的。漠遲,沒壓到你吧。”
他是想對她好的。只是他前面排了太多男人,而他一個雙腿殘疾武功盡失之人,拿什麽對她好?
他這一生,經歷了太多悲傷的事,早就學會了凡事莫去強求。所以,他願意在遠處,在她看不見的地方默默地守護她。
他其實不善于掩藏情緒,所以不再開口說話,所以不出別院半步,所以不去多看她一眼。因為怕被她察覺。因為守着愛,怕人笑,還怕人看清。
他看着她從夫侍環繞,變成孤家寡人,他看着她懷着孩子一個人咬牙承擔所有,他看着她豐盈的面龐越來越消瘦,他看着她身子越來越單薄幾乎一陣風就能吹倒,他看着她靈動的眼眸越來越落寞,眼底落了大片大片的陰影。
他是想照顧她的。只是她在專心等着另一個男人,而那個男人一定會回來的。他們才是最合适的一對,相親相愛幸福美滿。
于是,他繼續沉默,繼續掩在陰影中,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凝望她。
她問他怎麽還沒走?
要他如何回答?
難産之後大出血,最後血盡而亡,任誰也想不到她會是這種結局。
雙拳緊緊握起,指甲陷入皮肉,兩手鮮血淋漓,他仰面望天空,只覺心上刀割般得疼。耳畔似還回旋着韓筱的囑咐聲。
漠遲,你一定要對她好。
大雨傾盆,淋透衣裳。額角青筋跳動,他再控制不住,雙手掩面,痛哭失聲。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
嫣兒——?
☆、關于第二結局
? 在這正式開第二結局之時,南傾躺倒回憶一下整篇文。關于開本文的初衷,前面已說過,在此不再多說。下面咱來談談本文的男主。目前創作的所有文中,他可是讓南傾最放不下的一位男主啊。基友說我第二結局簡直是糟蹋他,嘤嘤嘤~~~
因為之前南傾寫的文男主一直不是很有存在感,感情線一直讓位于劇情線,于是南傾痛下決心要寫一篇男主有存在感劇情線讓位于感情線的文,教主就是在這關鍵性時刻上位,肩負着南傾突破自我的重任。
呃,事實證明,教主雖然呆又懶,不過關鍵時刻好像真的靠譜,存在感保持得還不錯,一人力扛十渣,成就了南傾第一篇真正意義上的言情的文(對,寫感情戲一直是我的短板,經常搞劇情搞得入迷,手一抖忘掉男女主的感情發展,手一抖男主消失好多章,說起來都是淚~~)。按理說,這樣就可以圓滿大結局了。
可是,南傾要作死。想當初為了湊齊十個渣男,費了不少力氣,南傾認為讓十渣這樣草草出場了事太浪費,決定好好寫寫十渣,這樣就有了第二結局。
下面出現了一個避無可避的矛盾。因為教主存在感太強,有教主在,十渣只能是配角,若讓十渣上位,必須要壓下教主的戲份。南傾此種心情就如監國大臣勞心勞力地扶持出了一個好皇上,最後自己還要親手把他拉下皇位。真想一磚拍腦門上,拍得自己滿臉血。
按目前的計劃,第二結局教主的戲份會少很多,差不多是衆美男中最後一個出場露面。而十渣中重點出場人物是米辭、衛淩和寧微(排序依照出場順序)。
為什麽寧微也排在了後面出場?因為此人也只能放在後面,寧微氣場也太強,而且對女主用情極深,可以說除教主外,沒人壓得住他。為了全文布局,寧公子你委屈一下吧。表怨念,不是還有教主殿後陪着你嘛。
甄嬛中有句話說,容不容得下是娘娘的氣度,能不能讓娘娘容下是嫔妾的本事!
本文至此,南傾也只能說,追不追得下去是妹紙們的勇氣,能不能讓妹紙們追下去是作者的本事。咳咳~~
上卷是教主篇,教主統領全文;下卷是十渣篇,教主中場大休息,大家表再問我教主怎麽還不出現這個問題,也表問我寧微為何也不出現這種問題,淚目~~~砍教主的戲份砍得南傾心都疼了。
前天夢見教主無比哀怨地望着我,仿佛在說,明明定好女主是我一個人的,那眼神簡直讓人心碎。南傾醒來只有一個想法,就是把教主的男主地位進行到底。但是,既然說了開第二結局,就不得不委屈他~~~~
其次,十渣(PS:都活着呢)中除了那三渣外,大家若對哪個渣有加戲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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