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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場大雨方才入了尾聲,空氣間還帶着濕潤的泥土氣息。山風呼嘯着從林間穿過,石壁上殘留的雨水低落在他鼓動吹起的衣袍上。
戚臨幹幹地咳了幾聲,直勾勾地望着鐘情緊繃着的臉,毫不掩飾的目光在上面仔細描摹着。這是陪他度過幾十年的鐘情,陪他在萬仞山上逍遙快活的鐘情。
他想到他們第一次見面,他靠在樹上調侃地對下邊的白衣劍客說:“仙君啊,你當真也會如你的名字一般的專一鐘情嗎?”
那時候的鐘情,神色淡淡地撩起眼皮,向他掃來一眼,而後就再也不願意施舍多餘的一分目光,理都不理地便抱着劍漸漸走遠,唯有隐在黑發下的微紅的耳朵暴露出了一點窘迫情緒。
當真是,再可愛不過了。
如今,那般的白衣劍客正隔着斷崖與他遙遙相望,神情一如初見時的冷淡,仿佛這麽多年都是他的大夢一場。
戚臨覺得自己的血已經落得差不多了,所幸他喜好暗色衣裳,不然早就得給身上的那些血液浸得看不出原先的顏色。他挺着脊背掃視着對面山崖上的修士,沒有人知道單是投去這一眼就已經花去了他的大半氣力。
他張了張嘴,喉嚨幹澀得發不出一點聲音。
他想問,為什麽。
他還想問,這麽多年,你有沒有動過情。
但是這話實在是太過卑微矯情,又怎會是能從他嘴裏吐出的。
他戚臨是什麽人?他是魔皇之身,是從一介散魔一步一步爬上來的戚臨。莫說他從來沒有低過頭,即使要低頭也不會以這樣的方式。
他是戚臨,他沒有辦法像一個凡間怨婦一樣揪着鐘情的衣領朝他大喊質問。
在墜入昏暗的最後一刻,他才終于撞進了鐘情的那雙桃花眼中。明明是那樣多情溫柔的眉眼,怎麽偏偏就落到了這樣一個八風不動的劍修身上……教他這麽多年都魂牽夢萦,難以忘卻。
他貪婪地強睜着眼,極力地想要看清那道白色身影。他甚至還依稀瞧見了他晃動的衣袖,和臉上一閃而過的慌亂。
或許是動過情的,或許在某一個時刻他也曾心蕩神搖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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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都不重要了。
周遭的獵獵風聲,靈力蕩過草木的劃拉聲,刀劍相接的泠泠聲都在下一刻從他腦海裏漸漸剝離而去,他再也控制不住地閉上眼,所有感官都隐沒在黑暗之中。
他像是走了一條很長很長的路,這條路上只有他踽踽獨行,沒有鐘情,也沒有其他的什麽人。
他偶爾也能聽到幾聲清脆的鳥鳴,偶爾也會聞見幾絲淺淡的花香。他感受過片刻的轟聲雷鳴,也感受過接連不斷的瓢潑大雨。
他像是還活在世間的一個生靈,但只能虛虛地抓住一點他與世間的聯系,錯過了,他又只能回到那片黑暗之中,任着無邊孤寂在心間悠悠回蕩。
戚臨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有這樣的情況,也不知道外邊究竟過了多久。
人間的春夏滾過一輪又一輪,他也走過了一個又一個的夢境。
˙
B市是座山城。諸多的山脈連成一片,墨綠與淺綠交織一塊。清晨與傍晚,霧氣氤氲,煙波吞吐,遠遠望去,巍巍山峰猶似畫中仙景。
這些山都有過自己的名字,老虎山并不是這些山中最出名的,但它橫跨南北,溝通着B市的著名景點九溪山和蓮花庵。
關于老虎山,其實還有過一個傳說。傳言五百年前天降異象,老虎山的山峰之上烏雲急走,雷電轟然而至。數十個白衣仙人立于半空之上,手結靈網,齊齊縛住了一只道行百年的老虎精,将他鎮壓在山石之下。而後每至午夜,山中都能傳出老虎精的怒吼之聲,老虎山也是因此得名。
喬卓是A市二中的學生,高考之後,她約了幾個同學從A市趕來B城,就是為了這座老虎山。
當然,作為社會主義新時代的新青年,她自然是不相信這些七的八的。此行的目的,主要就是為了破除這些怪力亂神的說法。
他們一行兩女三男,算是一個保守的配置。入了夜後,他們在九溪村的村民的帶領下進了山。
九溪村在九溪山的深處,因着九溪山向來不對村人收費,是以這些村民總會在半路上撈着幾個前來九溪山游玩的旅客,兜售一下他們的半價“黃牛票”——其實就是讓你坐上他們的摩托假裝是九溪村的村民借此混進去罷了。
喬卓他們去的老虎山并不需要門票,但那裏尚未開發,能進山的都是些泥濘小路,比起汽車,摩托車無疑是最好的代步工具,而比起城裏的那些摩的司機,九溪村的村民則更為熟悉這些道路。
他們一行人給了那些個村民兩百元,人便一路載着他們到了老虎山的山門。
不過這些村民從小就是被老虎山的傳說吓唬大的,白日裏都不敢随意接近,更不用說是晚上。是以在山腳下,喬卓一行人就下了車,開始了他們的徒步爬山之旅。
“我一直奇怪啊,你說你怎麽找到這鳥不拉屎的鬼地方的。”林謙扶着一旁的樹幹,大聲喘息着。
喬卓轉過頭來對他笑了下:“論壇。”
“你又去逛什麽靈異鬼故事論壇了?”另一個女孩大聲叫道。
樹上的鳥被她這麽一驚,頓時就撲扇着翅膀飛遠了去,振掉的樹葉落在一個男生的肩上,被他嫌棄地丢到地上。
“也算是吧。”喬卓提了提雙肩包帶,催促道,“走快點,我們得找到那個可以給我們搭帳篷的地方。”
“唉,你之前說的那個圖記下來了嗎,這地方信號好像不咋樣。”
“記下來了,我都畫了好幾遍了。”
月上樹梢,山間的蟬鳴有一搭沒一搭地響着。涼風過境,樹葉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響。喬卓裹緊了自己的薄外套,打了個寒顫。
明明是六月的天氣,卻涼得跟春寒料峭的三月一樣。
“我要累死了了還有什麽時候到啊。”林謙又爆發出了一聲抱怨,一屁股就坐到了旁邊的石頭上喘着粗氣,“休息一下,走不動了。”
喬卓從背包裏翻出了她的手繪地圖,咬着手電筒掃視着上面的标記。
“快了,應該就在前面。”
林謙被剩下的兩個男的架了起來,在他們的半扶半拖下地走了五分鐘。
最先映入眼簾的,是一潭清水。潭面寂靜如鏡,幽幽地映出了彎月的倒影。潭邊立着一塊巨石,許是因着年歲久遠,青苔叢生,上邊的字已經看不真切。
衆人都像是被扼住了心神,一時之間竟不知該如何動作。
半分鐘後,喬卓打破沉默:“快點,東西準備一下我們要開始了。”
衆人終于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放下包,該掏dv的掏dv,該吃瓜的吃瓜。
喬卓拿出了一袋朱砂和一支毛筆。朱砂被她倒進了裝了誰的瓷碗,融成了一灘紅液,她又抽了一把刀,噴了酒精擦拭了好幾遍,才敢在自己指腹上戳了一下,把那一丁點的血擠進碗裏。
“來吧孩兒們,開始放血了。”
旁邊的女孩率先接過了刀,喬卓沖着dv機微微一笑,開口說道:“我們現在B市的老虎山,準備進行千年老鬼所說的破陣什麽東西。我的小夥伴已經滴了血,現在我們可以開始畫那個陣法圖了!”
“我覺得肯定不會有什麽老虎的啊,就算有我們也有吳松!”
“老鬼的那個圖太複雜了。”喬卓一邊小聲嘟喃着,一邊拿着毛筆在那混了血的朱砂裏沾了沾,走到巨石前就開始筆走龍蛇。
“還好我學過畫畫。”
一秒,兩秒……潭水起了微微的波瀾,朱砂液也逐漸幹了去。蟬聲似乎越來越小了,但誰都沒有注意。
喬卓長舒一口氣,把毛筆扔進了瓷碗。
“現在是九點二十三分,讓我們再等一下……金二傻搭個帳篷!”
表上的秒針轉了一圈,喬卓往後望了一眼,笑道:“你們看,什麽也沒有發生。”
“子不語……”林謙也想出聲附和,但下一秒,山石的震動讓他的話卡在了嘴邊。
他們都沒有看見那個人是怎麽出來的。
他們只能聽見山石碰撞發出的悲鳴,只看見了碎石落地的那一剎。
誰都沒有看見那個人是怎麽出現在他們的面前,又是怎麽地扼住喬卓的喉嚨,一手将她提離地面。
那個人實在是太過好看。他的長發鋪散在身後,睫毛又密又長,任憑月光在上面鋪下一層金光。鼻梁是令人豔羨的高挺,嘴角還擒着笑。不似凡物,好比仙人。
“是你召我出來的?”他問道。
他的聲音有些沙啞,像是許久沒有開口。而且還帶着點他們從來沒有聽過的腔調。
喬卓抓着他的手,不住地掙紮着。她的臉已經憋得通紅,脖頸上還有青筋爆出,只怕不肖一刻,她就得隕落當場。
“放開她!”那個叫吳松的男孩大喊着。
“你是誰?是你召我出來的?”那人轉向衆人,掐着喬卓的手收緊了一些。
“我……不是……”喬卓斷斷續續地說。
“那是鐘情?帶我去找他。”他不是沒有注意到這群人身上與自己毫不相同的衣物,但比起這些,還有其他更為重要的事。
“我們不認識什麽鐘情!你放了喬卓,你要錢還是什麽我們都可以給你!”
“不認識鐘情……”他稍微撤了力,像是在思考着什麽。
“那你們……”他神色一凜,甩開喬卓就向後掠去。
作者有話要說:
屬性是我根據推文改的,衆所周知我不會寫屬性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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