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柳聞歸的長劍極其簡單,甚至連劍穗都不曾有。劍柄是玄黑色的,看不出什麽紋路,銀白的劍身在夕陽下泛着暖色的光。
他穿着一件黑色的連帽T恤,**是一條顏色略淺的牛仔褲。本來是一副挺正常,似乎還有些讓人眼前一亮的打扮,可配上了這柄劍,就顯得格外的詭異和不倫不類了。
然而早就習慣的柳聞歸自然不會在意,他緩緩擡起手中的劍,反手便撩了一個劍花,劍尖指向不遠處的那棵樹的樹幹上。
那樹生得直挺,與周遭的那些格格不入。它筆直地向上延伸着,到了差不多高度便開始分出枝桠,橫出了大片大片的枝葉。這棵樹精致得不似是自然生長出的,倒像是通過人為的計算栽培,瞧着又真又假。
劍尖點上了樹幹,洩出了一點白光,柳聞歸雙手搭上劍柄,将佩劍向下劃去。戚臨站在旁邊,靜靜地看着他青筋暴起,指節發白。
樹幹發出刺耳的撕拉的聲響,洩出的靈力發了狂地與柳聞歸的撞在一塊,相接的地方向外蕩開了一陣利風。
戚臨沒有出手幫他。
眼前的這個障眼法設置的十分簡單,幾乎沒有什麽技術含量,不過是靠着施術者的強大靈力輪轉支撐。一旦有人的境界在施術者之上,便可以毫不費腦地暴力拆除。
長劍往下,被破開的縫隙之中陸續飛出了數片風刃,柳聞歸一手執劍,身似浮萍一般在風刃的間隙中旋身躲避。一柄利刃堪堪從他的腰間劃過,下一柄又迎面而來。
戚臨戲谑地看着他,似乎是在等着柳聞歸開口向自己求助。但後者始終沒有開口,看得他都不由心頭一煩。
終于,在利刃即将穿過柳聞歸肩頭的那一瞬間,戚臨右腳上前一踩,左腿直撩而過,将那風刃踢到了旁邊另一棵樹上。
刃入樹木,化作微風散開了去,只留下一條一公分深的刻痕。
戚臨回過頭抓上柳聞歸的劍柄,壓着他的手用力一按。後者只覺手上有萬鈞力道壓下,長劍直直地往下墜了好幾公分。
“這點小事都做不好。”戚臨嫌棄地說。
劍尖止步在離地兩公分的熟皮裏,樹幹之上被分出了一條半人高的縫隙。
柳聞歸抽出了劍,一甩劍身收入鞘中:“多謝前輩相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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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臨撇了撇嘴,似是對他仍未改過來的稱呼有所不滿。
“這術法倒也沒什麽了不起的,估摸着也就騙騙金丹期的那些修士,再往上的,一個留神就能察覺到它的不對勁。”他偏頭看了眼消失了的風刃,語氣淡淡說道。
柳聞歸“嗯”了一聲,沒有接話。戚臨沉睡百年,自然不懂此間的情況。如今不比他們當年,能從築基邁入金丹的便已是少有,更不用說再往上的元嬰與化神。想來施術者也是考慮到了這一層,才沒在外邊的陣法下了全力。
一塊樹皮落了下來,滾落在柳聞歸的腳邊,化為灰色的塵土随風沒入雜草之中。第二塊,第三塊簌簌而落,整棵樹都發出了茍延殘喘的哀鳴。霎時間,時空像是裂開了一般,順着那條縫緩緩拉開,變成了一個駐點的形狀。
在這之後,并不是什麽木栓,也不是什麽後邊的草木榮華,而是一片黃土,一個深坑。
那道裂開的縫隙在他們的身前轉成了一個光圈,似是開辟了另一番的天地。柳聞歸率先跨了進去,戚臨緊随其後。
甫一入內,戚臨便被此處滔天的森森鬼氣給熏得向後退了一步。
“好臭。”戚臨擡起手捂住了自己的口鼻,只露出了一雙眼睛,溜溜地打量着這裏的情況。
它與外邊截然不同。這裏或許曾經有長過什麽草木,也有過像外邊一般的參天大樹,但定然早就因着這濃郁的鬼氣化成了一截又一截的枯木。
地是黃的,不僅是因為裸露在外的黃土,也是因為這方圓數十裏萎蔫了的枯草。
那個深坑就在他們前方的不遠處,坑約有普通高校的半個足球場那麽大,雖比不上某位皇帝的陵墓,但作為一個普通的殉葬坑估計是綽綽有餘了。
坑中有一高臺,從他們的視角看去,上邊似乎是刻着什麽圖樣,密密麻麻的,看不真切。
柳聞歸皺起了一雙眉,整個臉色都沉了下來,像是不一會就能結出幾片冰渣。
他不用神識,就能感受到此處散不去的怨氣。非是一朝一夕就能積累起來,也非是幾個人的怨念便能達到。是數十年,甚至百年,上千魂靈被困于此處,無法逃脫,怨氣不散,才有的局面。
戚臨捏着鼻子,試探地邁出了第一步,他走到坑邊,探着身準備打量一下坑底的景色,結果還沒瞧上五秒,就飛速地轉了頭,嫌惡地蹙起了眉,盯着右腳旁的土地一語不發。
單是看他的那個神情,柳聞歸便知道坑底的東西大概是個什麽情況。
半晌之後,緩過來的戚臨擡起頭,他的眼睛裏浸了一點水光,面色還是有些難看。他對着柳聞歸說道:“背山靠水,還真是适合用來祭天。”
“你自己看吧。”
柳聞歸走到他的旁邊,目光冷冷地投向坑中。坑深十餘米,坑底橫七豎八地躺着死相各異的屍體。有些還穿着古着,因着年代久遠只剩了白骨,有些是近期剛死,但皮肉已經開始腐爛,分不清面容。
他們唯一的共同點,便是頭部的朝向都是對着坑中的高臺,似是死前的執念一般,耿耿不散。
寒意頓時攀上了柳聞歸的腳踝,逐步蔓延至他的全身。他冷得戰栗,雙拳都不由地緊緊握起,右手中的佩劍因着他的動作輕輕顫抖。
百人,千人,也許還有更多。但他們并沒有察覺到一點的蛛絲馬跡,如果不是因為金珏的意外,也許他們永遠都不會直到這個地方,也許還會有更多的人死在這個黑暗的坑裏。
他望着中間的高臺,上面覆着雜亂的圖案,看不清是什麽東西,但能确定的,應該是一個陣法。
“他們死去的時候,那個人可能就在上邊看着。看着他們求饒,看着他們掙紮,看着他們的血一點一點地流幹,看着他們的魂魄,歸于自己。”戚臨的話如同臘月的飛雪,一字一句都冷若寒冰,柳聞歸轉頭看向他,前者意外地從他的眼裏讀到了一絲贊同之感。
常人不是修士,修士身上有金丹,有靈劍,有別的什麽天地材寶。殺修士,可能是為了以上任何一種東西,但殺人卻不一定。人那麽渺小,那麽平凡,有什麽可以值得一個有着這般境界的人設下陣法,大動幹戈呢?
他們憶起金珏那失了的一縷魂魄,能想到的只有這一種可能。
施術者要的,是人魂。
“他的魂,可能已經散了。”戚臨躍上那座高臺,蹲**捏了一點地上的灰塵。上邊的陣法最近剛才啓動過,或許就是在金珏失蹤的那一天。
他們并不知道金珏是出于什麽樣的原因闖入這裏,也不知道他究竟經歷了什麽。或許他誤入了一個“儀式”,被當成下面的祭品吸去魂靈。失了魂魄的他在山中渾渾噩噩地過了一個月,某天不知道因着什麽原因,得到了短暫的清醒,成功地逃回家中。
“再找找。”柳聞歸說着,從儲物戒中掏出了一只長簫。
“你還想招魂?”戚臨向四周望去,而後又詫異地看着柳聞歸,“你不怕把這裏的魂全部給招惹過來?”
“不是我招,是你招。”柳聞歸說着,把長簫抛向了戚臨。
後者一把接過,皺着眉看他:“我來?”
“我不會吹簫。”柳聞歸理直氣壯地說。
戚臨打量着他,狐疑地問:“那你怎麽就知道我會了?”
柳聞歸被他一問,臉上登時出現了一絲的茫然和窘迫,但這些情緒只是一閃而過,很快就被他掩蓋了下去。
“傳聞前輩曾在秦淮河吹了一夜的《春風顧》。”他開口解釋道。
這麽一說,倒是直接把戚臨的注意轉走了去。他從前确實做過這麽一件事,在秦淮河邊的畫舫上吹了一夜的小曲,只為博得某位冷面美人的歡心。然而美人非但不歡心,還給他擺了十天的臭臉。簡直就是賠了夫人又折兵。
“啧。”戚臨不爽地嘆了一聲,擡了簫便湊了上去,輕輕吹起了一段招魂曲。
壓抑陰沉的曲子自簫中流出,悠悠地散了好遠。坑底的那些屍體似乎都變了個模樣,掙紮着扭動着亂成一團的四肢,掙動起了脖頸——也許是仍有魂識殘留。
群山回響,山石都止不住地開始顫抖,若非此處無鳥,恐怕此刻已經能看到一片壯觀的鳥雀驚飛。
戚臨的意識集中在嘴下吹奏的曲子上,分不出別的神識來注意其他。這般的招魂向來是一件極耗心神的法子。
是以,他沒有注意到,在他身後數丈外的斷木群裏,出現了一個黑色的影子。
作者有話要說:
請開始我的胡謅
改了一個bug,其實我在寫的時候也思考了一下簫笛哪個是橫着的,可能腦子出了點問題,謝謝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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