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第二天戚臨就睡了個天昏地暗不知時辰,葉斐晴連續給他發了幾條消息都石沉大海,沒有得到一點回音。

正午的日頭烈得很,然而沙發的靠背早就已經給戚臨擋住了大半光亮,等到他真正感受到熱意,恍然清醒之時,早不知道過了多久。

不知道現在的那些後生是怎麽個回事,反正在百年前,五更天起來練劍揮刀都算是常事,雖然戚臨并不屬于以上早起的任何一員。按理來說,一個正兒八經的修真者都不該這般懶惰。也不知這位主子怎麽就歪成了這樣。

在沙發上将就一晚的感覺并不好受,戚臨覺得自己渾身上下都像是散架了一般,他轉了轉脖頸,眼疾手快地接住下落的手機,向後伸了個腰。

他都忘記了昨個是何時同柳聞歸挂的電話,左上角的電量顯示正奄奄一息地叫嚣着。

戚臨趔趄站起,摸到沙發旁的那一堆充電頭給手機續上了電。這才打開了微信,淡淡地掃過葉斐晴頭像上的紅點,然後手指一轉,默默地點開了柳聞歸的對話框。

你爸爸:昨晚睡着了。

何留:我知道

戚臨瞧着柳聞歸時間相差不多的回應,嘴角扯出了一點弧度來,點在屏幕上的之間也變得輕柔起來。

你爸爸:我睡到了現在

何留:看出來了

何留:記得吃飯

你爸爸:我想吃魚。

何留:。。。

柳姓隊長少有的關懷話語就這樣被生生止住了。

戚臨退出了與柳聞歸的對話框,點進了葉斐晴的消息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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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起了嗎?

葉:最近正好休息,聽說博物館有個古畫展,想約你一同去看看,不知道能不能賞個臉呢

葉:我覺得你應該會喜歡

戚臨思索了片刻,在屏幕上飛快地寫了幾個字,發了出去。

你爸爸:不好意思,剛醒

消息剛發出去沒幾秒,他就收到了對方的回複。

葉:沒事,昨天酒喝太多了嗎?

你爸爸:還好。

葉:那就好。之前說的事,不知道可不可以賞個臉呢?

你爸爸:好

戚臨看到葉斐晴把時間發了過來,說是等到下午他會過來接自己。

從對話框裏點了出來,他才發現柳聞歸又給他發了一條消息——回來帶你去。

騙子,昨天還說要給他做的。

戚臨忿忿地回了一句:可謝謝柳隊長了。然後就一甩手把手機抛在了地上。

他在客廳裏來回走了幾遭,又翻了箱櫃掏出了一包泡面,将就着吃了下去,覺得自己得找點事做。

他晃悠地進了柳聞歸的書房,仿若在巡視着自己的領地一般。先前柳聞歸同他說,書房裏有幾本功法,若是戚臨想學了,可以自行去裏邊找。

柳聞歸的藏書不多,至少比當年萬仞山那間茅屋裏的要少。偌大的書架覆滿了一片牆壁,零零散散的書放置在不高不低的層架上,旁的地方還擺了一些建盞、短刃之類的東西。

他的視線掃過書架,上邊的書目有舊的掉色了的古籍,也有現代印刷的文學名著——當然,戚臨并不知道文學名著是個什麽東西。他只是覺得那些名字都取得有趣,比如什麽《霧都孤兒》、《雙城記》之類的。好奇心驅使他拿了一本下來,然而翻閱了幾頁後,就被一長串的人名給逼退了出去。

他還是乖乖地看些功法吧。

正當戚臨準備把那本書放回去的時候,卻意外地在兩本書的空隙之間發現了一個東西。

那本書被藏在了其他書的後面,薄薄的一本,瞧着有些舊,封面上的字都有些模糊,墨跡向外暈染了好大一片。

戚臨伸手把外邊的書都撤了下來,堆到了一旁的桌上。大概柳聞歸也沒想到他會對這些書有興趣,亦或是早就把藏在後邊的書給忘了去,可總歸還是讓他發現了。

戚臨看着上邊隐約的“養貓記錄”四個字,用兩個手指将它夾了出來。

他自然不會相信這是什麽養貓記錄,普通的養貓記錄他柳聞歸至于藏着掖着嗎。更何況,在戚臨的記憶之中,他們是沒有養過貓的,一只都沒有。

書有些卷邊,邊角還有些破損,也不知道這麽多年來柳聞歸究竟翻了多少遍,讀了多少次。

他在辦公桌後的轉椅上坐下,翹起了一雙長腿,随意地掀開了第一頁。

“昨日上街,他在脂粉攤前打了五個噴嚏。”

上邊的字跡工整端正,筆峰卻透着一股淩厲之感。戚臨認得這個字體,這是屬于鐘情的,他曾看過百來遍的字體。

他險些就想把這本書拍了發給柳聞歸,質問他和鐘情到底是什麽關系,逼着他承認了去。可他轉念又是一想,誰也無法證明這本書是柳聞歸寫的,也許他可以說這是他崇敬鐘情,特地留下收藏的。畢竟鐘情是劍宗少有的天賦異禀之才,有數十個小粉絲也算是件常事。

只是……這打噴嚏的又是誰?

戚臨皺起了眉,夾着頁腳就翻到了下一頁。

“喜食魚,不喜挑刺,難伺候。”

“……”這說的怎麽就這麽讓人熟悉呢。

他的目光在泛了黃的書頁上匆匆溜過,那些字句卻都像是印在他的腦子裏一般。

“今日教了他潮生,希望可以壓住他的一點魔性。千秋雪實則更為有用,然師門之技,不宜外傳。”

“人常言貓不喜熱食,亦不喜辣,他反倒是喜歡得緊。”

“他不喜歡游湖,大概是貓生性畏水。”

“昨夜積雪消融,孟春将至。今早他在身旁纏了好久,也不知是不是……非禮勿言。”

一字一句,歷歷在目,不是言他,又能是述說何人。

原來他早就知曉了。

他早就知曉自己的原形,還特意地将自己的喜好舉動都記在這裏,仿佛……仿佛他們之間有多麽情深不壽似的。從前的鐘情一直是淡然的模樣,少有會表露出自己喜惡的時候。被困的五百年間,戚臨有意識的時候總會暗暗地冒出幾個念頭——當年的鐘情到底在想些什麽,他是否真的願意同自己過這樣的生活?

他當時想,往事不可追。

可原來——

鐘情,鐘情,你原來非是對我無情。

可你為何還不認我,為何不願認我?

他把他一個人丢在了荒蕪一片的老虎山中,任他與黑暗相伴,每每神識略有清醒,也只能聽到微弱的幾聲鳥叫蟬鳴,除此之外,再無其他。

光陰輪轉,人間早已過了五百個寒暑春夏,他猛然驚醒,唯一的一個念頭就只是質問當年鐘情對他的無情之舉,可誰能想到,鐘情不在了。人間也不再是他熟悉的人間。

他與那位陌生的,身形卻同鐘情像了八分的劍修因着機緣巧合走到了一塊,本以為只肖解了這個該死的半生契,他便能再次去尋找鐘情的轉世。可劍冢之中,那人卻要他放棄,讓他忘記。

忘他娘的狗屁。他鐘情随随便便的一句話就能将他們之間的那點聯系一刀斬斷,讓他把萬仞山的那麽多年都當作過眼雲煙?他算個什麽東西,他不過就是……

再然後,他看到了柳聞歸的驚鴻一劍。

他才發現,這麽多年了,他當真是一點兒都不了解鐘情,不明白他到底在想些什麽,不知道他到底有沒有情。

桌上的那只黑貓,眼前的這本舊書,還有柳聞歸溫柔的那一句話。他并非不在意自己,又為何遲遲不願坦誠相告?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麽……他的記憶當真沒有半分錯處嗎?

戚臨把書蓋在了桌上,整個人都陷進了轉椅柔軟的靠背裏。窗外的落葉在微風中劃過一條呼嘯回旋而上,纖小的微塵在日光的照射下翩翩飛舞。

戚臨的手指滑過上面的字跡,他幾乎是是能想到鐘情在記錄這些文字時的神情。虧他還覺得自己隐瞞得那般好,卻沒有想到他的一舉一動都被這人看在了眼裏。

他恨不得現在就能見到柳聞歸,管他承不承認,先沖着他的脖頸狠狠咬上一口再說。

世事浮沉,紅塵十丈,戳上了他戚臨的印,就只能是他的人了。

作者有話要說:

您的好友短腿黑貓已上線

想要海星_(:з」∠)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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