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舒遙第一次見到付蘭芳是在去年。

那天周六,她和林溫心約好出去吃晚飯,方諾也在,三人吃完直接回了酒吧。

剛下車,舒遙就看見站在酒吧門外的付蘭芳。

舒遙當時并不知道林溫心和付蘭芳的關系,所以也沒有在意,轉身去把後座裏的方諾給抱下來。

“走吧。”

林溫心關上車門說:“你們先進去。”

“你呢?”舒遙奇怪地回過頭,發現林溫心正盯着付蘭芳的方向,她愣了下,挑眉問道:“認識?”

林溫心淡淡“嗯”了聲,聽不出什麽情緒。

舒遙也就沒有再多問,抱着方諾先進去。

不過她中途又回頭看了一眼,恰好看見付蘭芳去抓林溫心的手臂,也不知道在說什麽,付蘭芳的情緒看着挺激動,但林溫心臉上沒什麽表情。

舒遙若有所思收回目光,垂眸去看方諾。

方諾聳着腦袋,從剛剛下車之後就沒有再說過話。

“諾寶,那個女人跟你媽媽什麽關系?”

方諾悶悶不樂地回答:“舅媽。”

“他們關系怎麽樣?”

方諾搖頭,沒吭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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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遙腳步一頓,将他抱起來,勾了勾唇:“是不好啊還是不知道啊?”

方諾小嘴兒緊緊抿着。

片刻後,他眼眶突然就紅了,聲音哽咽:“她對木木不好。”

酒吧裏燈光昏黃暧昧,一首歌的時間過去了,林溫心還是沒接電話。

付蘭芳對上唐藝嘲弄的眼神,頓時覺得臉色挂不住,她想到自己大老遠跑過來還被拒之門外,一下火大,不管不顧,直接沖着二樓大聲嚷嚷:“林溫心,我是你舅媽,你趕緊給我下來!我知道你在上面別躲了!”

這一嚷,酒吧裏的大部分客人都看了過來。

唐藝立刻沉聲制止她:“這裏不是菜市場,你如果要吵要鬧麻煩去別的地方,不要影響到我們的客人了!”

“你這什麽态度?”

付蘭芳像個潑婦一樣,指着唐藝罵罵咧咧:“你一個小小的員工真拿自己當老板了?客人是上帝這句話沒人教過你嗎?啊?我最後再問一遍,你滾不滾開?”

唐藝倨傲地擡起下巴:“就不滾。”

付蘭芳一張臉都氣成了豬肝色。

她磨了磨牙,幹脆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嚎了起來:“這都是什麽員工啊!我就想見我外甥女一面怎麽就這麽難啊!我坐了一天火車過來我容易嘛我!”

“……”

唐藝還是第一次見到這種騷操作,不不,應該說,過去二十年裏她就沒遇到過比付蘭芳還不要臉的人,她都不知道林溫心到底是怎麽忍受這些奇葩親戚的。

四周議論聲越來越多。

周芩覺得丢人,趕緊去拽付蘭芳,小聲喝道:“媽你幹什麽,起來說話!”

付蘭芳拍開她的手,耍起了無賴:“我不起,你表姐要是不下來見我,我就一直坐在這裏不走了!”

周芩拿她沒有辦法,只得掏出手機給林溫心發信息。

角落裏,程一川收回目光,看向坐在對面的徐江,調侃道:“徐醫生,有人砸你老婆的場子,你不管管嗎?”

徐江看着窗外,一張俊臉沒什麽表情,似乎并不關心。

程一川敲了敲桌子問他:“現在你該告訴我了吧,你們到底怎麽認識的?”

“相親。”

“相親!?”

程一川以為自己聽錯了,可是看徐江的樣子又不像是在開玩笑,他一臉匪夷所思:“不是,你怎麽跑去相親了?”

徐江聽他這個驚恐的語氣,幽幽看過去,問道:“相親犯法嗎?”

“……”

程一川被堵的啞口無言。

可是他越想越覺得不對勁。

相親就算了,居然閃婚,這根本不是他認識的那個徐江。

程一川不知想到什麽,表情一下變得嚴肅。

“江哥,你實話告訴我,你是不是有什麽難言之隐?”他警惕地看一眼周圍,慢慢靠近徐江,壓着聲兒說:“你要是被威脅了你就眨眨眼睛。”

“……”

徐江揉了揉眉心,爾後,似有所感應般,他忽的擡起眼睛,望向二樓。

林溫心不知何時站在那兒。

她穿一身黑,雙手撐着欄杆,漠然地注視着樓下的動靜。

那雙眼睛裏一點光彩和情緒都沒有,不喜不怒,黯淡平靜,猶如被抽走靈魂的木偶,安靜站在那兒,周身彌漫着壓抑的氣息。

這一幕讓徐江想起了三年前。

那時候他剛進醫院工作沒多久,還是住院醫師,有天跟腫瘤科的一位師兄約好一塊吃飯,下了班就順道過去找他。

徐江到腫瘤科之後,聽護士說師兄還在手術室沒出來,打算去辦公室等他,路過一間病房,聽見裏面傳來小孩子的哭啼,腳步不由一頓。

傍晚六點,太陽早就落山了,病房裏沒有一點陽光,死氣沉沉的。

女人安安靜靜坐在病床旁邊,懷裏抱着個二歲左右的小孩兒 。

小孩兒哭得很厲害。

她卻沒有什麽反應,雙目空洞,呆呆的,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徐江站在門口盯着她看了很久,直到耳邊響起師兄的聲音——

“小孩的母親上午過世了,那是她的朋友。”

他回過神,看向站在身後的師兄。

師兄看了一眼病房,沉沉地嘆了口氣,語氣很惋惜:“胰腺癌,兩年前在我們醫院生的孩子,沒多久就檢查出了癌症,這兩年一直在堅持化療,最後還是沒有挺過去。”

徐江就問他:“小孩的父親呢?”

“不知道,從來沒見過,每次來都是她這個朋友陪着。”

“她這樣多久了?”

“應該有三四個小時了。”師兄停頓了下,又說:“聽說是很要好的朋友,每次化療都跟來,估計一時之間沒法接受。”

徐江默了半響,問:“小孩叫什麽名字?”

師兄想了想說:“好像跟他母親一個姓,叫方諾。”

方諾晚上有點發燒。

林溫心喂他吃了藥就一直在休息室裏陪他,怕吵到他,手機還調成了靜音。

等方諾熟睡了,林溫心才放下書,輕手輕腳從沙發裏起來,給他蓋好毯子,然後拿起桌上的手機出去,誰知一出來就聽見了樓下傳來付蘭芳的哭喊聲。

這已經不是付蘭芳第一次來酒吧裏鬧事了。

上一次是因為她舅舅周潤斌醉酒跟人發生鬥毆,把人給打傷了住院,賠了對方兩萬塊錢,付蘭芳就跑來酒吧裏找她要錢。

這次來,估計是因為她之前提到的結婚的事情。

林溫心太了解付蘭芳的品性了,知道如果不讓她親眼見見徐江,她是不可能會相信自己已婚的事實,畢竟事關她的財路。

所以林溫心今晚看到付蘭芳,并沒有太意外。

只是覺得有些疲倦和惡心罷了。

林溫心臉上毫無表情,可是握着欄杆的手卻緊了緊,她抿着唇,壓下心頭翻騰的怒意,正欲收回視線下樓去,忽然察覺有一道熾熱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

她頓了下,偏頭看向角落。

就這樣,毫無防備的與那雙清冷又熟悉的眉眼相撞。

林溫心眸光微微一滞。

這是她的意料之外。

樓下,付蘭芳還坐在地上撒潑。

四周打量的目光就跟機關槍一樣來回掃射在兩人身上,周芩尴尬死了,她正想找個借口先離開,就發現了樓上的林溫心。

她指過去:“媽,表姐出來了!”

付蘭芳一聽,連忙從地上爬起來,她看見林溫心走下來,氣不打一處來,兇巴巴地質問唐藝:“你不是說她不在上面嗎?”

唐藝臉不紅心不跳,一本正經地胡謅道:“哦,記錯了。”

她就是單純的看不慣這對母女罷了。

付蘭芳心思何等精明,怎麽會看不出她在耍自己,但又不能拿她怎麽樣,只能在心裏狠狠将她咒罵一千遍一萬遍。

她故意撞開唐藝,趾高氣昂:“這下可以滾開了吧?”

唐藝給她比了個“您請随意”的手勢。

付蘭芳差點氣到心梗。

她一定要讓林溫心炒掉這個賤人!

林溫心下樓後直接無視掉了迎面走來的付蘭芳和周芩,朝徐江的方向走去。

付蘭芳還沒來得及開口,眼睜睜看着她與自己擦肩而過。

“……”

母女倆面面相窺,都是一頭霧水

周芩皺眉,看不懂林溫心又想玩什麽把戲。

她一直盯着林溫心的身影,直到看見她停在徐江那桌的時候,心裏不由咯噔一跳,一股不好的預感在心底油然而生。

不會吧……

唐藝也認出了徐江,眼底掠過一抹詫異。

這個男人跟她老板到底什麽關系啊,怎麽今晚又來了。

光線昏暗的角落裏,程一川小口小口喝着酒,不動聲色地觀察兩人。

林溫心沒有拐彎抹角,直接問徐江:“現在能抽點時間給我嗎?”

徐江瞥了一眼她身後:“需要幫忙?”

“嗯,有人想見你。”

林溫心停頓了下,又補充了一句:“不是很重要的人,你不想見也沒有關系。”

徐江已經起身,淡淡道:“走吧。”

程一川聞言忙放下酒杯,依依不舍:“我在這裏等你,早點回來啊!”

徐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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