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程一川渾渾噩噩飄出的休息室。

等他反應過來,立馬摸出口袋裏的手機給溫博打電話。

溫博剛從解剖室出來,正準備回辦公室寫屍檢報告,電話響起來,他看一眼來電顯示就接聽了起來。

“波波,問你個事兒。”

“……”

溫博冷漠又無情:“挂了。”

“別別別,溫法醫溫法醫,我錯了,別挂啊,我真的有重要的事情!”

溫博走進辦公室,拉開椅子坐下:“有屁快放。”

前方有兩名護士走過來,程一川一秒恢複正經,清了清嗓子問他:“江哥結婚的事情你知道嗎?”

溫博握着鼠标的手微微一頓,他擡起眼睫,眉頭微蹙:“誰?”

“哦,原來你也不知道。”

程一川心裏舒坦了不少,還以為就他不知道。

溫博往後靠在椅背上,摘掉鼻梁上的金絲眼鏡捏了捏疲倦的眉心,聲音又低又沉:“說人話。”

程一川大發慈悲告訴他:“你沒有聽錯,就是我們認識的那個徐江,他結婚了,有老婆了,背着我們一聲不響脫單了!就問你氣不氣人!”

“……”

溫博眼底掠過一抹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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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時候?”

他上個月才跟徐江見過面,那個時候并沒有聽他提過要結婚的事情。

程一川說:“不知道啊,剛剛想問來着,不過被趕出來了。要不你打電話問問什麽情況?”

“……”

休息室裏。

林溫心回想剛剛程一川離開時震驚的表情,還是覺得有些好笑。

“剛剛那個是你朋友?”

徐江嗯了聲,淡淡道:“高中就認識了。”

“他也是你們科室的?”

“他在骨科。”

林溫心恍然,随口問了句:“你沒告訴他結婚的事?”

“沒合适的機會。”

林溫心能理解,醫生嘛,忙很正常。

她突然想起什麽,微微挑了下眉:“所以你父母也還不知道?”

“他們去國外出差還沒回來。”

徐江吃飽了,放下筷子收拾好,擡眼就見林溫心直勾勾盯着自己。

“你不怕他們不喜歡我?”

“他們不會。”

林溫心微微一怔。

很奇怪,徐江說這話的時候語氣跟平常沒什麽兩樣,卻莫名讓人感到安心,好像她什麽都不用做,只需要相信他就行了。

可是林溫心不喜歡。

不喜歡這種被人帶着走的感覺,她明白這樣下去,久而久之,自己肯定會對徐江産生一種依賴,這對她本身而言并不是一件好事。

林溫心忽然往後靠在椅背上,不着痕跡拉開兩人之間的距離,下意識雙手環抱在胸前,标準的自我防禦性姿勢。

她沒有繼續好奇婚戒以及他的父母,而是跳了個話題。

“那個水晶球我能放在酒吧裏嗎?”

徐江将她的舉動都看在眼裏,面上沒什麽波瀾,溫聲說:“已經是你的了,你可以随便處置。”

林溫心沉默了一瞬,毫無征兆地問他:“為什麽送我水晶球?”

話音剛落,徐江褲袋裏的手機不适宜響了起來。

“等我一下。”

徐江拿出手機接聽起來。

“徐醫生,急診這邊剛剛送來了8名建築工地塌方的重傷者!”

“我馬上下來。”

電話挂斷,林溫心已經起身:“你去忙吧,我也回去了。”

徐江叮囑她:“開車慢點。”

“安吧,走了。”

林溫心拿起便當盒就離開了。

徐江也回辦公室換上白大褂就趕去急診了。

醫院門口停了幾輛救護車。

林溫心出來的時候,看見兩名醫護人員推着昏迷不醒的傷者争分奪秒趕往急診,她停下腳步回頭看了一眼。

目光所及,都是模糊的人影。

沉悶的空氣裏彌漫着令人窒息的消毒水味兒,救護車刺耳的鳴笛聲像生命在倒計時,讓人無端心生恐懼。

有一瞬的恍惚。

林溫心以為自己回到了高二那年,她接到父親車禍的電話從學校趕往醫院,那天的畫面跟現在相差無幾,一樣嘈雜混亂,一樣冰冷絕望。

回過神,林溫心感覺到自己的右手在微微顫抖,她握緊拳頭,深吸了一口氣,壓下心頭翻湧的情緒,這才轉身大步離開了醫院。

三點左右,楊欣文從手術室出來,經過護士站的時候無意聽見這樣一段對話。

“中午有個女人來給徐醫生送便當,你猜怎麽着,徐醫生居然沒有拒絕!”

“真的假的?那個女的長什麽樣啊?”

“聽小陶說特別漂亮,反正跟徐醫生站在一起就很般配!”

“哇,該不會是徐醫生的女朋友吧?”

聽見女朋友這三個字,楊欣文蹙眉,走過去敲了敲臺面,打斷那兩個小護士的議論,語氣頗有些嚴厲:“徐醫生每天這麽忙上哪兒去找的女朋友?你們以後別再散播這種謠言了!”

楊欣文臉色不太好,兩個小護士站着不敢吱聲,等她走了才敢坐下來。

“什麽嘛,我們又沒有說什麽。”

“你不知道嗎,她是徐醫生的師妹,喜歡徐醫生很多年了,剛剛聽我們那麽說,心裏肯定不舒服。”

“那又怎麽樣,徐醫生現在又不是她什麽人,還不許我們說兩句了。”

“算了算了,別理她了”

林溫心離開醫院以後去健身房出了一身汗,四點半準時去幼兒園接方諾。

方諾上車就迫不及待地問:“木木,你中午有去給徐叔叔送便當嗎?”

“嗯。”

方諾眼底一喜:“那徐叔叔是什麽反應呀?”

林溫心在倒車,漫不經心道:“沒什麽反應。”

她看徐江挺平靜的。

“啊……”

方諾大失所望,為什麽跟他想象中不一樣啊!

他皺着張小臉,小心翼翼:“那你明天還送嗎?”

聞言,林溫心就從後視鏡裏瞥了他一眼,那個眼神像是能把人的心思看穿。

方諾心虛極了,若無其事地轉頭看向窗外,就是不跟她對視。

林溫心輕嗤一笑。

“說吧,又打什麽鬼點子呢?”

方諾眨巴眼睛,無辜地搖頭。

林溫心不信他。

過了會兒,方諾妥協。

“好吧,我說實話,其實是因為我聽幼兒園裏的小朋友說,醫院裏的飯菜很難吃,所以我才想讓你給徐叔叔送便當。”

林溫心:“……”

她還沒有說什麽,方諾就揉着眼睛哭唧唧道:“木木,徐叔叔好可憐哦!”

“……”

林溫心沉默幾秒,叫了聲:“寶貝。”

方諾:“嗯?”

“表演興趣班想不想了解一下?”

“……”

晚上,“溫故知心”酒吧。

林溫心将徐江送她的那個水晶球擺在吧臺後邊的酒架上,還別說,晶瑩剔透的水晶球出現在一瓶瓶包裝高檔的酒水中間并不會顯得很突兀。

沐晨瞧見了,有點稀奇:“沒看出來你還喜歡這些東西。”

“是吧。”

林溫心往後退了兩步,抱臂倚靠在吧臺上,眼睛盯住酒架上那個水晶球,喃喃自語:“所以他到底是怎麽看出來的。”

沐晨沒聽清:“你說什麽?”

林溫心回過神,搖頭笑了笑:“沒什麽。”

八點多,酒吧的門被人從外面推了進來。

正在舞臺上唱歌的舒遙無意瞥見那兩抹熟悉的身影,目光一頓,旋即眉頭微不可察的蹙了蹙。

付蘭芳在電話裏聽林溫心說了結婚的事情後,思來想去還是覺得不對勁,懷疑林溫心是故意在騙她,畢竟這結婚證也有可能做假的嘛!所以早上就坐火車趕了過來,還順帶叫上女兒周芩來酒吧看一眼,如果不親眼所見,她是不會相信的。

“媽,你何必為了這種事情大老遠跑過來呢!”周芩沒好氣道:“什麽結婚,一聽就是假的,誰會娶那種女人啊。”

“我也不相信啊!”付蘭芳左右張望,小聲說:“可是如果不當面戳穿她,她以後就不會再聽話去相親,這樣我怎麽賺錢?”

周芩聽了,覺得也有幾分道理,于是索性閉嘴了。

付蘭芳掃了一圈沒找到林溫心的身影,納悶嘀咕:“诶,人跑哪去了?”

周芩提議:“上二樓看看。”

“對,肯定在二樓。”

兩人說着就往樓梯那邊走,半路卻被冒出來的唐藝攔了下來。

“兩位有什麽事嗎?”

周芩擡了擡下巴,盛氣淩人:“我找我姐,關你什麽事?”

唐藝皮笑肉不笑:“老板不在呢,你們改天再來吧!”

付蘭芳不高興了,嚷嚷着:“什麽不在,我看她就是故意在躲着我!你趕緊給我讓開,你知不知我是什麽人,我可是你老板的舅媽!只要我說一句話,你就沒辦法再在這裏工作了你信不信!”

她嗓門大又尖,聲音落下後,引得周圍的客人投來了好奇的目光。

不過唐藝才不怕她,更不會讓開。

“我真的好怕怕,可是那又怎麽樣?我說了,老板不在,你們是改天再來呢?還是我叫人把你們掃出去?”

付蘭芳面色鐵青:“你……”

這麽多人看着,她又不能拿唐藝怎麽樣,只得氣憤地拿出手機,放出狠話:“死丫頭,你給我等着!”

電話還沒打通,身後就傳來了風鈴晃動的聲響。

付蘭芳和周芩回頭看去,來人不是林溫心,而是一個身形修長挺拔的男人。

周芩看見男人帥氣出衆的面容,瞳孔一顫,胸腔內的心髒像一頭小鹿,橫沖直撞,砰砰砰直跳。

程一川跟在徐江身後進門,他打量了一圈酒吧內的環境,嘿了聲:“我以前怎麽沒發現這裏有這麽個好地方。”

“你現在知道了。”

徐江淡淡掃了一眼付蘭芳的方向就收回目光,帶着程一川找了個位子坐下。

舞臺上的舒遙看見這一幕,眉頭微微一挑,也不急着下臺了,畢竟等會兒有好戲可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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