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 （一更）

進來的人是林溫心。

徐江回頭看見她, 對着電話那頭平靜地說：“我還有事，先挂了。”

蘇瑜嗯了聲：“行，我也準備回酒店休息了, 你記得按時吃飯，別像你爸一樣熬出胃病了。”

“嗯。”

電話挂斷以後, 徐江徑直走向林溫心。

林溫心正在翻看徐江剛剛随意放在沙發上的書，是一本外國童話小說——愛德華的奇妙之旅。

她之前讀了一半，書簽也還在裏面，後來找不着, 還以為是在打掃的時候誤被當成垃圾丢了。

林溫心翻了幾頁，好奇：“這本書在哪兒找到的？”

徐江說：“沙發底下。”

今晚跟方諾坐在地上玩積木的時候無意發現的。

他低聲問：“怎麽跑上來了？”

林溫心合上書，轉頭看向他, 紅唇翹起：“突然想上來看看你。”

徐江微愣了下：“看我？”

林溫心點了點頭。

徐江眉梢輕擡：“看什麽？”

“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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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溫心想了想, 慢吞吞地說：“我發現你每天都有些不一樣。”

徐江順勢問道：“哪兒不一樣？”

林溫心聳肩：“說不上來。”

她停頓了兩秒，忍不住笑起來，“就是……有時候覺得自己好像已經足夠了解你了，但有的時候發現自己好像完全不了解你。”

這是林溫心第一次，這麽直白坦誠的跟徐江說起心裏話。

徐江看着她, 默了半響，輕聲問：“那你想了解我嗎？”

如果是幾個星期以前, 林溫心可能會回避這個問題。

她完全可以和徐江一直保持目前相處方式，不會太過親近，也不會太過疏離，雙方都有着足夠舒适的空間。

這種舒适就很像小時候在班裏和同桌畫的那條三八線, 誰都不會主動去越過那條線。

蘇巧巧離開了以後，林溫心盯着徐江送給她的那個水晶球發了會兒呆，她想起了很多事情, 也重新審視了一遍和徐江的這段婚姻，心裏總覺得哪哪兒都不太對勁，但又說不上來到底哪兒不對勁了。

直到剛剛，林溫心才抓到那一絲不對勁的源頭。

不甘心。

她不甘心和徐江的關系就保持這樣的距離，也不甘心以後只能從別人的口中了解徐江。

林溫心不是一個特別擅長表達情感的人，但也不是傻子。

她清楚的知道自己之所以會不甘心，就是因為她現在把徐江看得越來越重了。也只有面對在乎的人，她才會陷在這種複雜的情緒裏。

沉默須臾，林溫心沒有回答徐江的問題，而是風馬牛不相及的來了一句：“你好像從來沒有問過我當初為什麽會答應跟你結婚。”

顯然，徐江也沒有想到她會突然問起這個，神情稍怔。

林溫心扯唇：“一點也不好奇嗎？”

徐江看着她明亮的眼睛，低吟：“猜過。”

林溫心很好奇：“所以你覺得我為什麽會跟你結婚？”

徐江猜過很多種可能，或許是因為他自身條件不錯，或許是因為看他長得順眼，或許是想要換種別的生活方式，又或許只是為了躲避相親等等等，但他不确定，不确定究竟是因為什麽。

他過去的二十八年裏，選擇的每一條路邁出的每一個腳印都沒有出錯過，唯獨在面對林溫心的時候有太多的不确定，也不敢輕易她猜測的心思，怕自作多情了，也怕不小心就觸碰到她的傷疤了。

天花板的吊燈散發着白色柔和的光暈，徐江幽深的眼眸裏清晰倒映出了林溫心的身影，他緩聲道：“我想聽你說。”

林溫心表情嚴肅：“那我說了？”

徐江認真詢問：“需要先準備兩粒速效救心丸嗎？”

話音落下，氣氛一下就變了。

林溫心先忍不住笑了起來，她怕吵醒了方諾，還不敢大聲笑，就那麽看着徐江，彎着眉眼和唇角，露出了幾顆潔白的牙齒。

徐江也笑，笑着笑着，突然将她拉入了懷裏，緊緊抱着她。

“不說也行，我也不是很想知道。”

林溫心下巴擱在他硬邦邦的肩膀上，故意唱反調：“我要說。”

徐江無奈：“那你說。”

林溫心嘴角的弧度一點一點斂住。

徐江等了會兒，沒等到她開口，就松開了她。

林溫心擡起眼睫，看着他，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語氣：“因為很羨慕，所以想看看能不能毀掉。”

徐江目光一頓。

好像意料之中，又有點意料之外。

林溫心沒等他說什麽，又自顧自地開口：“我之前也有猜過，你為什麽會選擇跟我這樣的人過日子。”

徐江目光深深：“你覺得為什麽？”

“不知道，反正不會是因為喜歡吧。”林溫心停了下，扯唇笑了笑：“但我現在好像有答案了。”

旁邊的沙發裏，方諾睡得香甜，毫無所覺的翻了個身，細微的動靜吸引了林溫心和徐江兩人的目光。

林溫心看着方諾，毫無征兆的問了句：“你第一次見我是什麽時候？”

“大一。”

雖然上來的時候就已經做好了心理準備，但這會兒聽見徐江說了實話，林溫心還是十分錯愕。

可能是因為這個時間點不在她的猜想範圍裏。

她猜想過，徐江可能是在最近這三年裏，也就是酒吧開業之後，這段時間裏兩人曾經遇見過，只是她不知道。

萬萬沒有想到會比這還要早那麽多。

林溫心低頭掰手指仔細算了算，徐江大一的時候，她才高一啊，距離現在有快十一年了。

徐江居然那麽早以前就見過她了，還藏得那麽深。

不對啊，如果他們之前有遇見過的話，以徐江這個長相，她不可能過目就忘才對。

可她真的一點印象都沒有。

林溫心放下手，擡起頭看向徐江：“你之前是躲起來了？”

徐江勾了下唇：“沒有躲。”

林溫心皺眉：“那是什麽時候？”

徐江已經沒有打算隐瞞了，她問什麽，他便答什麽：“有段時間，你總是喜歡呆在便利店裏寫作業。”

林溫心倏地一怔。

原來是那個時候，她最狼狽的時候。

她想起什麽，又問：“牛奶和糖果，是你放的？”

徐江嗯了聲。

林溫心現在明白徐江之前在便利店說的那句“沒跟你一起和吃過”是什麽意思了。

她定定地看着徐江，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來話。

不知道說什麽。

因為真的太過震驚了。

沒人說話，空氣就不知不覺又陷入了安靜。

徐江給她足夠的時間消化。

然而林溫心已經上來夠久了，她該下去幹活了。

她壓下內心翻湧的情緒，抿了抿唇角：“你明天還要上班，先帶諾寶回去早點休息，不用等我了。”

徐江始終凝視着她，沒有放過她臉上任何細微的表情：“嗯。”

林溫心站了起來：“那我先下去了。”

徐江突然握住她的手腕，嗓音低沉：“除了你，我沒有別的企圖。”

窗外夜色越來越濃郁，像打翻的墨汁。

舒遙下了舞臺，走到吧臺就看見在那兒林溫心發呆，也不知道想什麽想那麽入神，叫了兩遍都沒有聽見。

她敲了敲吧臺，耐着性子再提高聲音叫了遍：“林老板？”

林溫心終于回過神。

舒遙不禁好笑，調侃道：“徐醫生這才剛走，你就魂不守舍的了？”

林溫心沒有否認，她确實是在想徐江的事情。

舒遙拉開高腳椅坐了上來。

她雙手交疊放在吧臺，眼睛直勾勾盯着林溫心：“怎麽，有心事？”

林溫心轉身去櫃子裏拿了個酒杯，回來給她倒了杯度數不高的雞尾酒：“問你個問題。”

吃人手短，舒遙說：e on。”

林溫心斟酌了兩秒：“你覺得一個人的喜歡能堅持十年之久嗎？”

這個問題對于舒遙這種單身狗來說有點超綱了，但并不影響她作答。

“我覺得也不是不可能吧，”她淺嘗了一口雞尾酒，笑了下：“我以前身邊就有個女孩，喜歡她隔壁班的數學課代表，從高中到大學兩人都是同校，但她從來沒有表白過，也沒有什麽交集，就是莫名其妙喜歡的無法自拔，畢業以後每年還會跟以前的同學打聽對方的消息。”

舒遙放下酒杯，輕嘆了口氣：“感情這東西，真的難說。”

林溫心頓時陷入了沉默。

她沒有過這種經歷，無法感同身受，但能從舒遙的言語中聽出一絲酸澀和無奈.

愛而不得的酸澀，以及，不敢讓人知道的無奈。

她不清楚徐江會不會也是這樣，唯一能夠确定的，是他那雙眼睛，沒有騙人。

第二天清晨，方諾睡醒從房間裏出來，驚悚地發現林溫心居然在廚房裏，他愣在那兒，以為自己出現了幻覺，小心翼翼叫道：“木木？”

林溫心聽見聲音回過頭，見他一臉惺忪呆滞，說：“洗臉吃飯。”

“哦。”

方諾下意識應了聲，爾後猛地反應過來，這不是幻覺！

他要去找徐江，誰知剛轉身就撞上了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的徐江。

徐江目光一瞬不瞬地盯着廚房裏林溫心的身影。

他短發有些淩亂，身上穿着睡衣，還光着腳沒有穿拖鞋。

方諾以往早上醒來見到徐江他都已經洗漱幹淨穿戴整齊，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副模樣，差點沒有認出來。

“徐叔叔？”

徐江好像才回過神，他垂眼看向方諾，将他抱起來：“刷牙沒？”

方諾搖搖頭。

徐江笑了下：“叔叔也沒有，一起刷？”

方諾點頭如搗蒜：“好啊！”

衛生間裏，方諾站在矮凳上刷牙，看着鏡子裏的徐江，突然含糊不清的冒出一句：“木木每次有心事的時候就喜歡打掃衛生。”

這是他和林溫心生活了三年偷偷觀察發現的。

以前每次林溫心出去見了付蘭芳回來，或者遇到別的不順心的事情，回到家裏就會把衣櫃裏的衣服全部翻出來重新疊一遍，或者去廚房揉面團，反正掃地拖地晾衣服，什麽事都做，就是不願意坐下來休息。

聞言，徐江不知在想什麽，眼眸微暗。

兩人洗漱完出來的時候，林溫心已經煮好面條了，方諾坐上來的時候看見碗裏的東西，忍不住哇了一聲。

面條裏荷包蛋香腸香菇西紅柿豬排青菜什麽都有。

林溫心把冰箱裏能煮的東西都放了進去，等反應過來的時候，都已經熟了，她對上一大一小的視線，輕咳了聲：“今天加菜，多吃點。”

徐江将她的窘迫看在眼裏，隐隐勾了下唇。

吃完面，方諾癱在椅子上，摸了摸圓滾滾的肚子，太撐了。

他轉頭去看一眼徐江的碗，跟他一樣，吃得幹幹淨淨。

林溫心看一眼時間，差不多可以出門了。

她起身說：“今天我送你們。”

話音剛落，徐江和方諾對視了一眼，顯然都有些受寵若驚。

三人出門的時候，林溫心走在前面，方諾牽着徐江的手，他偷偷地問：“徐叔叔，木木怎麽了？”

徐江沉吟：“不知道。”

方諾開始有點擔憂：“她明天還會加菜嗎？”

徐江逗他：“可能會。”

方諾沉默了好一會兒，認真的說：“徐叔叔，咱們把冰箱偷走吧？”

徐江笑了聲，摸了摸他機靈的小腦瓜。

林溫心先送方諾去了幼兒園，再送徐江去醫院。

到了醫院大門外面，徐江解開安全帶後，去看了一眼駕駛座的林溫心。

林溫心也正在看着他，兩人目光撞上以後，她微微頓了頓，莫名想起了之前每次下車的時候，徐江都會做的事情。

她眨了下眼，然後在徐江的注視下，解開安全帶，湊過去，捧着他的臉親了親他的眉心。

徐江心神一動，擡手握着她的後頸，低頭，含住了她的唇。

片刻後，兩人分開。

林溫心呼吸微微有些絮亂。

徐江松開了她的後頸，指腹輕輕摩挲着她柔軟的唇瓣，低聲說：“回去的時候開車慢點，注意安全。”

林溫心：“嗯。”

徐江這才滿意，開門下車。

他站在原地，看着林溫心慢慢倒車離開以後，才轉身要進去。

走了兩步，聽見身後有人叫他。

“徐醫生。”

是程一川的聲音。

徐江停下腳步回頭。

程一川走到他的面前，上下打量他一眼，啧啧聲：“居然讓你老婆開車送你過來，你還是人嗎？”

“羨慕嗎？”

“……”

作者有話要說：  剩餘的二更和今天的晚上十二點前放出來感謝在2020-06-22 22:16:35~2020-06-24 00:02:41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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