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何芝瑜被林溫心這一巴掌打懵了。
她在酒吧工作到現在, 從來沒有見林溫心對誰發過脾氣,在她的印象中,林溫心對誰都不錯, 也很照顧員工,所以她過來前還以為林溫心至少會聽她幾句解釋, 萬萬沒想到會變成這樣。
何芝瑜捂着火辣辣的臉頰,眼睛裏泛着淚光,聲音委屈哽咽:“溫心姐,連你也不相信我嗎?”
林溫心面色冷然。
當初她就是被這副楚楚可憐的模樣所欺騙才動了恻隐之心。
何芝瑜見她不為所動, 又擠出幾滴眼淚,辯解:“溫心姐,小諾他可能對我有什麽誤會, 我可以解釋的, 你相信我,我真不是故意丢下他的。”
聞言,林溫心忽的勾唇:“好啊,你說。”
沒想到她态度轉變這麽快,何芝瑜微微一僵, 硬着頭皮問:“小諾他是怎麽跟你們說的?”
林溫心盯着她,語速緩慢:“他說陪你出去找東西, 然後你不小心掉進湖裏了,他想拉你上來,沒想到會被你拉下去,你從湖裏上來後就沒有管他自己跑了。”
她說這話的時候, 臉上平靜,語調慢吞吞的,聽不出什麽喜怒。
何芝瑜連忙說:“小諾真的誤會我了, 我沒有不管他,我是不會游泳,所以才趕緊跑回來找人幫忙。”
林溫心笑了笑:“是嗎,你回來的時候可不是這麽說的。”
何芝瑜心裏咯噔了下,強壯鎮定:“我、我那個時候太害怕了,腦袋裏一片混亂,說了什麽我已經不記得了。”
“這樣啊,那我幫你回憶一下。”林溫心步步逼近,目光幽幽:“你說是諾寶自己貪玩掉進了湖裏,跟你沒有任何關系。”
何芝瑜心裏虛得很,根本不敢與她直視。
她一步步往後退,沒注意,一不小心撞上了身後的實木欄杆。
林溫心停住,緩聲:“你嘴裏還有一句實話嗎?”
何芝瑜抿了抿嘴,眼神無措,小心翼翼的:“溫心姐,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林溫心沒說話。
她一直盯着何芝瑜。
何芝瑜心裏頭莫名一陣慌張,她之前跟林溫心朝夕相處,從來沒有覺得林溫心有距離感,而今,她突然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壓迫感和恐懼。
是的,恐懼。
她覺得眼前的林溫心很陌生,跟平常完全不一樣。
她遲疑:“溫心姐?”
走廊上沒人,空氣像是夭折了,死一樣沉寂。
半響後,林溫心冷不丁問:“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諾寶的身份了?”
何芝瑜身形倏地一僵。
林溫心扯唇:“想進齊家?”
心思被戳穿,何芝瑜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難看,她死死咬着唇,對上林溫心冷淡的眼神,很難堪。
她攥緊拳頭,骨節隐隐泛着青白。
“我有錯嗎?”
何芝瑜懶得再裝了,她收起弱勢的模樣,眼神有些陰郁:“你自己可以過得幸福,就不允許別人追求幸福嗎?”
林溫心微頓。
何芝瑜冷笑:“你又高尚到哪裏去?明知道齊先生就是小諾的親生父親,還不肯把人家的兒子還回去,不就是故意把人釣着,想讓所有人都圍着你喜歡你,我看你才想嫁進齊家,想做豪門太太!”
聽見這話,林溫心不怒反笑:“那又怎麽樣?”
何芝瑜愣了愣,難以置信:“什麽?”
“我就是有讓人喜歡的本事啊,這能怪我嗎?”林溫心故意停頓了兩秒,佯裝困惑,“難道你都沒有被人喜歡過嗎?”
何芝瑜瞳孔微顫,似乎被戳到了痛處,瞬間惱羞成怒。
她用力去推了下林溫心,聲音不似平常那般溫聲細語,尖銳又刺耳:“連一個健全的家庭都沒有的人,你有什麽好得意的?我至少還有父母,他們是我的家人,永遠不可能會背叛我,你呢,你覺得徐江會愛你一輩子嗎?你覺得你身邊那些所謂的朋友會永遠站在你這邊嗎?等到他們一個兩個都離開了你,你只會變得一無所有!你也不過是一條可憐蟲罷了!”
徐江上樓的時候正好聽見何芝瑜這段話,腳步緩緩停了下來,身後跟上來的程一川和溫博也随之停住。
然而,林溫心并沒有生氣。
她見何芝瑜胸口起伏,情緒激動,反而笑了起來。
何芝瑜臉色難看:“你笑什麽?”
林溫心嘴角的弧度慢慢斂住,輕飄飄地說:“你确實不值得可憐。”
何芝瑜一怔,還沒有反應過來這話什麽意思,林溫心突然一把抓住她的頭發,頭皮傳來的痛感讓她不由驚叫出聲。
“啊!”她被迫仰起頭,神色恐慌:“你幹什麽!”
林溫心居高臨下睨着她:“教你做人。”
說着,她直接将何芝瑜拖進了房間裏,又用腳把門踹上。
砰一聲響,走廊上恢複了安靜。
程一川目瞪口呆,溫博也有幾分的意外。
只有徐江微微揚了下眉,臉上沒有露出一絲的驚詫和擔心,深暗的眼眸裏還散着淡淡笑意。
林溫心以前遇到什麽不開心不順心的事情都習慣性隐忍,自己默默消化後,又跟個沒事人一樣談笑風生。
今晚方諾找回來以後,徐江能感覺到林溫心的情緒一直處于緊繃的狀态沒有松弛下來過,他上來的時候還在擔心她這樣下去會不會憋壞了身子,而今發現,他的擔心多餘了。
只要能發洩出來,就沒有太大問題。
程一川見徐江無動于衷,猶豫:“老徐,要不要進去看看?”
徐江轉身下樓,淡淡道:“不用。”
程一川看了眼緊閉的房門:“應該不會鬧出人命吧?”
徐江漫不經心:“不清楚。”
程一川:“……”
房間裏,方諾睡得并不安穩。
齊寒之見他淺淺的兩條眉毛緊緊皺成一團,從椅子起身替他掖了掖被角,正準備坐下來的時候,方諾嘴裏不知道嘀咕了句什麽
他把耳朵湊近了些。
方諾嘴巴輕輕蠕動,齊寒之這次聽清了,是媽媽。
他身形明顯一怔。
沒多久,方諾醒了,他轉頭看見站在窗邊抽煙的齊寒之,愣了下,出聲喊道:“齊叔叔。”
齊寒之一下回過神,把煙掐滅走到床邊。
他嗓音沙啞:“睡醒了?”
方諾嗯了聲,忍不住問:“木木和徐叔叔呢?”
“他們在樓下。”
齊寒之見他要起來,伸手把旁邊的毛衣和羽絨服一并撈過來給他穿上,他第一次給小孩穿衣服,動作有些笨拙。
方諾看着他專注的俊臉,眨巴了下眼睛。
“齊叔叔。”
“嗯?”
“你為什麽對我這麽好呀?”
齊寒之手上的動作一頓,卻是風馬牛不相及的問了句:“諾寶,叔叔能這麽叫你嗎?”
他看林溫心和徐江都是這麽叫的。
方諾錯愕。
齊寒之挑眉:“不可以嗎?”
方諾忙搖頭,脆聲道:“當然可以。”
齊寒之不茍言笑的臉就浮現了笑意。
方諾則是陷入了沉思。
平常都是親近的人才這麽叫他,可他和齊叔叔好像也沒有認識多久,說熟吧,也沒有很熟,說不熟吧,他又對自己那麽好。
這下又回到了剛剛的問題。
所以齊叔叔到底為什麽對他這麽好呢?
齊寒之剛給方諾穿好衣服,就聽見他肚子叫了聲。
方諾有些不好意思。
他今晚消耗了太多的體力,回來以後只喝了碗姜湯就睡下了,這會兒肚子很餓。
齊寒之勾了下唇,彎腰給他穿好鞋子,才将他抱下床。
“走吧,下去看看有沒有東西吃。”
方諾點頭:“嗯!”
兩人剛從房間裏出來,就撞見了何芝瑜。
何芝瑜此時的模樣非常狼狽。
披頭散發,兩邊臉頰紅腫,隐隐可見手掌印,妝也哭花了,走路的時候跌跌撞撞的,像個女鬼。
方諾看見她,瞳仁顫抖,下意識往齊寒之的身後躲。
齊寒之臉色微沉,安撫性地摸了摸他的後腦。
何芝瑜擡頭對上齊寒之沉冷的眼神,雙腿一軟,差點沒有站穩。
她忽然想起了幾個月前。
第一次見到齊寒之的畫面。
充斥着嬉笑怒罵聲的VIP豪間裏,男人安靜坐在角落的沙發裏抽煙,深邃又冷峻的面龐藏匿在青白的煙霧之後,西褲包裹的大長腿随意交疊,渾身上下都散發着不近人情的冷漠氣息。
何芝瑜從他進來以後就被吸引了目光。
金主察覺到她的異樣,拍了拍她的臉,譏笑警告她:“別做夢了,也不掂量下自己幾斤幾兩,那位爺可不是你能攀得上的,你最好現在立刻馬上把你腦袋裏那些不該有的心思收一收,別怪我沒有提醒你,惹惱了他,我怕你到時候連死字都不知道怎麽寫。”
何芝瑜并沒有放心上。
那晚之後,她日思夜想盼着哪天能再見到齊寒之。
然而沒過多久,她發現自己意外懷孕了,金主的老婆知道以後,□□了她,将她狠狠教訓了一頓,孩子因此流産了,她也被金主抛棄了,還沒得到一分補償金。
這也是為什麽林溫心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她看起來會那麽憔悴柔弱,因為她身子還沒有完全恢複。
何芝瑜應聘之前就了解過了,林溫心這家酒吧經常會有富二代關顧,她不想像她媽那樣過一輩子的苦日子,只想找個可靠的有錢人交往。
觀察了一段時間後,她盯上了徐江。
徐江這個男人魅力太大,即便知道了他已婚,何芝瑜還是想試試。
她一直覺得,男人都是下半身思考的動物,美色當前,又是投懷送抱,應該沒有哪個男人能抵擋得住這種誘惑。
加上她之前遇到的男人都是以這種方式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她才會不知天高地厚的去勾.引徐江,沒想到徐江還真不吃這套,甚至無情的戳穿了她的心思,何芝瑜怕被林溫心知道,所以之後都沒敢再去招惹徐江,安分了一段時間,直到齊寒之出現。
今天白天的時候她發現齊寒之總是盯着方諾,心裏就冒出了一個膽大的猜測,今晚偷偷把方諾叫出去,就是為了求證這個猜測。
沒想到之後會發生意外。
方諾沒有撒謊,先掉進湖裏的人确實是她,也是她将方諾拖下去的。
好在湖不是很深,何芝瑜從湖裏爬上來以後,原本是想去拉方諾上來的,可是那一瞬間,她腦海裏冒出了一個可怕的念頭。
如果,如果方諾就這樣死掉了,齊寒之肯定會因此記恨計劃這次出游的林溫心,到時候她就可以借着這個機會趁虛而入了。
反正也沒有人知道方諾是怎麽掉下去的。
所以她收回了伸到一半的手,轉身跑了。
其實何芝瑜自己也不知道,她今晚做出這麽愚蠢的行為,到底是為了接近齊寒之,還是想要毀掉林溫心的幸福。
或許是後者吧。
林溫心現在的一切,就是她一直夢寐以求又求之不得的一切。
何芝瑜連夜離開了度假村,沒人關心她去哪兒了,也沒人關心她之後會怎麽樣,正所謂善惡終有報,最終如何報,也都是她咎由自取的,根本不值得可憐。
齊寒之帶方諾去餐廳吃宵夜了。
林溫心回房間的時候,發現徐江在屋裏,莫名有種做壞事回家被長輩發現的心虛。
她把門關上,随手理了下亂糟糟的頭發,然後才慢吞吞走過去。
徐江在她進來的時候就已經放下書,等她走近了,先是看一眼她的臉,沒受傷。
之後視線下移,看見她手臂上兩條明顯的抓痕時,皺了下眉。
林溫心在他開口之前,先一步撲進了他的懷裏,她腦袋在他懷裏蹭了蹭,像只在別處受了委屈跑回主人這裏收起利爪尋求安慰的小貓咪。
徐江:“……”
他原本也沒有打算說她。
他輕嘆了口氣,捧起林溫心的臉問她:“氣消沒?”
林溫心搖頭。
徐江眉梢輕擡,開玩笑:“我給你把人抓回來再打一頓?”
林溫心就被逗笑了。
她把臉貼在徐江的胸口,緊緊抱着他勁瘦的腰,深深嘆了口氣:“我真蠢,居然能被這種人給騙了。”
徐江一下一下摸着她的腦袋,薄唇揚起,沒說話,就喜歡聽她碎碎的發牢騷。
林溫心突然又擡起頭,嚴肅地盯着徐江:“我以前不這樣的,我以前看人可準了,從來沒有被誰騙過,自從結婚以後,我看誰都像好人,看誰都賞心悅目,都怪你。”
徐江:“……”
他忍着笑:“嗯,怪我。”
林溫心輕輕哼了聲,不承認是因為結婚之後,心變柔軟了,也不承認是因為遇見徐江,連帶看這個世界都變得順眼了。
林溫心和徐江在屋裏什麽也沒有做就抱在一起有一句沒一句說着話,等到方諾回來了才分開。
齊寒之把方諾送到門口後并沒有離開,林溫心就郁悶了,難不成他打算這樣在門外守一整晚?
就在這個時候,方諾開口了。
“木木,我今晚可以去齊叔叔屋裏睡嗎?”
林溫心愣了下,眼中掠過一抹訝異,問:“為什麽?”
方諾老實說:“因為齊叔叔怕黑,一個人不敢睡。”
“……”
林溫心眼神複雜地看了一眼門外的齊寒之,偏偏當事人臉上毫無一絲欺騙小朋友的負罪感。
她原先以為這個男人不擅長溝通,還隐隐擔心過他跟方諾相處不來,現在看來,她的擔心太多餘了。
眼看着兩人關系越來越好,她心裏頭難免還是有些落差感,忍不住逗方諾:“那我怕黑怎麽辦?”
方諾毫不猶豫:“我留下來陪你。”
齊寒之:“……”
他皺眉,看向站在林溫心旁邊的徐江,想讓他管管自己的老婆。
而方諾也後知後覺反應過來,提醒林溫心:“木木,你忘了嗎,你有徐叔叔了呀,徐叔叔會保護你的。”
林溫心揚眉:“那你呢?”
“我當然也會保護木木,”方諾捏緊自己引以為傲的小拳頭,突然想到什麽,跟林溫心商量:“但是今晚能不能暫時先保護一下齊叔叔,他只有一個人,我不想他難過。”
齊寒之微怔,冰冷堅硬的心髒似有暖流湧動。
林溫心摸了摸方諾的腦袋,笑:“去吧。”
方諾眉梢一喜,看向徐江,眨了眨眼睛。
“徐叔叔,木木就交給你啦!”
徐江勾唇:“嗯。”
他低聲叮囑:“晚上不要踢被子。”
方諾乖乖點頭:“知道啦。”
這夜,毫無意外的,林溫心失眠了。
她翻了身背對徐江,眼睛盯着黑暗中的某一處。
她腦袋空空的,什麽也沒想,但心裏莫名的焦躁。
窗簾沒有關緊,外面夜色昏沉,冷白的月光透過玻璃窗投射進來,在地板落下了一片清輝。
林溫心第四次嘗試入睡失敗後,忍不住無聲的嘆了口氣。
這時,徐江從身後靠上來,将她擁入了懷中。
林溫心以為他是睡夢中無意識的舉動,怕吵醒了他,也不敢動彈。
怎知徐江低沉又沙啞的聲音在耳邊響了起來。
“睡不着?”
林溫心愣了下,翻了個身面朝他。
“吵醒你了?”
徐江反問她:“還在想諾寶的事情?”
林溫心喃喃:“你說他會不會怪我?”
徐江伸手将她攬進懷裏,下巴擱在她的腦袋上,輕輕蹭了蹭,啞着嗓音:“我等下幫你托夢問問諾寶。”
撲哧。
林溫心笑出了聲:“那記得幫我跟他說,不要生我的氣,就算要生氣,也不能生太久。”
徐江閉着眼睛勾唇:“好。”
隔天早上,林溫心和徐江帶方諾去度假村附近的醫院做檢查,檢查結果沒有問題才終于放下心來。
從醫院回來,林溫心聽舒遙說齊寒之有事離開了度假村,人走得匆忙,沒有留下什麽話,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
對于齊寒之這種不告而別的行為,方諾雖然沒有表現出什麽不高興,但中午吃飯的時候,林溫心還是發現了他情緒有些低落。
何芝瑜的事情并沒有影響到大家出來玩的心情。
下午,唐藝和溫思卿想去果園轉轉,程一川成了司機,沐晨沒事做,就跟着一起去了。
舒遙對那些樹啊花啊果實什麽的不感興趣,她上網查了下,知道度假村這邊有一座青玉山,心血來潮想去山上看夕陽,于是随便換了身休閑的運動裝就出門了。
她前腳剛走沒多久,溫博後腳跟了出去。
民宿裏就剩下林溫心、徐江和方諾三人。
醫院那邊有些事情,徐江正在房間裏跟科室的幾個醫生開視頻會議,主要是針對一個肺癌患者的手術方案進行探讨,一時半會兒抽不開身。
林溫心給他泡了杯茶,又拿了些點心放在桌上就輕輕關門出去了。
方諾一個人坐在門口蕩秋千,唐藝叫他去果園,他不想去,舒遙叫他去爬山,他也拒絕了。
林溫心倚靠在門框上盯着他看了好一會兒,方諾都沒有發現,她抿了抿嘴,朝發呆的人兒走去。
“齊叔叔聯系你了嗎?”
方諾回過神,悶悶道:“沒有。”
林溫心在旁邊的秋千坐了下來,她雙手抓着吊繩,腳尖點着地面輕輕晃着,一時無言。
暖洋洋的太陽籠罩在兩人身上,風吹過,頭頂會有葉子簌簌飄落。
林溫心覺得現在是一個非常好的機會。
她正思考着該怎麽開口,忽的聽見方諾叫她:“木木……”
她一頓,轉頭看向他。
“怎麽了?”
方諾毫無征兆地問:“齊叔叔他是誰?”
林溫心抓着吊繩的手倏地收緊,腳落在地面,晃蕩的秋千慢慢停了下來,她看着方諾,緩聲說:“我講個故事給你聽。”
二樓房間的窗前,徐江長身玉立,手裏拿着茶杯,安靜地看着樓下的一大一小。他旁邊的牆上挂着一本新日歷,風從外面吹進來,将日歷一頁一頁掀了起來。
方諾已經知道了齊寒之是他親生父親的事情,但并沒有什麽過激反應,林溫心倒是希望他能跟別的小朋友一樣傷心難過的時候哭一哭鬧一鬧,可是沒有,除了沉默,方諾沒有任何反應,這讓林溫心有些擔心。
她默了幾秒,還是為齊寒之解釋了一句:“諾寶,你父親其實沒有抛棄你,他當年并不知道你的存在。”
方諾雙手抓着吊繩,嘴巴緊緊抿着,沒吭聲。
林溫心輕嘆:“你要怪的話,就怪我吧。”
方諾垂下眼睫,他不可能怪林溫心的,他雖然還是小孩子,但他明白,這根本不是林溫心的錯。
她這麽說,只是想讓他心裏好受一些。
但說實話,并沒有什麽效果。
知道真相以前,方諾真的非常痛恨齊寒之,這個大混蛋不僅抛下他和方以藍,連方以藍生病和去世的時候都沒有出現過一次。
他想過等長大了,一定要找出這個大混蛋,然後将他狠狠地痛扁一頓,再把他帶到方以藍的墓碑前磕幾個大響頭認錯。
可是現在,林溫心告訴他,他一直以來痛恨的親生父親其實并沒有抛棄他,反之,當年被方以藍抛棄的人,其實是齊寒之。
這讓他一時之間怎麽接受呢?
難怪,難怪齊寒之對他這麽好,都是有原因的。
林溫心見他悶不吭聲垂着腦袋,低頭去看他的表情,有些好奇:“你是從什麽開始懷疑的?是不是他昨晚對你說了什麽?”
方諾搖頭。
他從口袋裏摸出了一張已經泛黃的舊照片。
照片上的人是方以藍,大學時期的方以藍。
林溫心目光一頓。
方諾悶悶道:“昨晚齊叔……他去洗澡的時候,把外套丢在沙發上,錢包不小心掉出來了,我就看到他錢包裏放着這張照片。”
之前齊寒之告訴他,他和方以藍只是朋友,可是朋友會把一張這樣的照片放在錢包裏每天随身攜帶嗎?
再聯想到齊寒之種種莫名的行為,他心裏其實有些懷疑了,但不願意相信。
不願意相信對他這麽好的齊叔叔,會是當年狠心抛下他和方以藍的人。
徐江結束視頻會議下樓的時候,看見林溫心和方諾兩人還坐在門外的秋千上曬太陽,誰也沒理誰,畫面莫名的詭異。
這是徐江第一次見到兩人鬧變扭。
他隐隐勾唇,邁開腳步不急不緩地走出去。
聽見腳步聲,林溫心和方諾同時擡起頭。
徐江停在兩人的面前,他背逆着光,擋住了大片的太陽。
方諾下意識要開口叫人,但想到徐江可能也早就知道他和齊寒之的關系,還幫着林溫心瞞着自己,就忍住了。
哼。
他別過頭,不搭理兩人。
徐江挑眉,看向林溫心。
林溫心無奈聳肩,她清楚方諾的性格,平常不輕易生氣,要真生氣起來可就沒有那麽容易哄的了。
徐江低聲問方諾:“想踢足球嗎?”
方諾搖頭,他從秋千跳下來,進去裏面了。
林溫心看着他倨傲的背影,嘆了口氣,問徐江:“現在怎麽辦?”
徐江沉吟:“打電話給齊寒之。”
“打給他做什麽?”
“叫他回來挨打。”
“……”林溫心沖他豎起大拇指:“好辦法。”
之後的兩天,連粗神經的唐藝都發現了方諾和林溫心之間的不對勁,以前林溫心走到哪兒,方諾就跟到哪兒,而這兩日不知道怎麽回事,方諾總是來串門找他們幾個玩,連吃飯都不跟林溫心和徐江坐在一塊了。
她私下偷偷去問舒遙。
舒遙也不清楚,不過她猜想,應該跟齊寒之有關。
這晚,林溫心上樓梯的時候不小心摔了一跤,把膝蓋磕破了皮。
方諾從別的房間回來,進門看見徐江半蹲在地上給林溫心擦藥的時候,他愣了下,然後裝作不在意的關上門,慢吞吞走過去,眼睛掃見林溫心的膝蓋,紅了一片,小臉頓時皺了起來。
林溫心看見了,心思一動,故意“嘶”了一聲。
徐江頓了下,擡眼看她:“很疼?”
林溫心淚眼汪汪地點頭。
徐江捕捉到她眼底滾過的狡黠,眉梢微擡,淡定道:“可能傷到了骨頭。”
林溫心睜大眼睛:“很嚴重嗎?那我以後會不會瘸啊?”
方諾背對着兩人東摸摸西摸摸,其實一直豎着耳朵在偷聽,聽見兩人的對話,他心裏咯噔了下,立馬放下手裏的東西,轉身跑出了房間。
見狀,林溫心困惑:“難道是我演技太浮誇了?”
徐江笑而不語。
過了會兒,有人敲門。
林溫心坐在床上玩手機,聞聲擡起了頭:“誰來了?”
徐江起身:“我去看看,”
門外是程一川。
徐江往他身後看了一眼,問:“諾寶呢?”
“在我們屋裏。”
程一川邊走進來邊說:“我聽說你老婆腿受傷了,過來看看。”
林溫心猜到了:“諾寶告訴你的?”
程一川嗯了聲,好笑:“你們還沒和好?”
“沒呢。”林溫心卷起褲子,有點尴尬:“麻煩你跑一趟了,其實我腿沒事,就是一點破皮而已。”
程一川愣住,瞪圓眼睛:“諾寶為什麽要騙我?”
剛剛他和溫博、沐晨三人在房間裏開黑,方諾突然跑進來說林溫心受傷了,還傷到了骨頭很嚴重,他看方諾急的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于是冒着被隊友舉報的危險強制下線過來看看。
林溫心跟程一川解釋了,她其實是想讓方諾心疼,好借機和好,才故意那麽說的,沒想到諾寶會跑去把程一川找來,不過由此看來,方諾還是關心她的,只不過現在拉不下臉而已。
假期的最後一天,齊寒之終于處理完事情回來了。
方諾看見他,沒有再像之前那樣開口叫他齊叔叔了,齊寒之知道原因,但心裏還是多多少少有些失落。
畢竟他好不容易才跟方諾親近了些,沒想到短短幾日關系又變得生疏了。
下午兩點,陽光落進咖啡廳裏,空氣中有細小的塵埃起伏。
林溫心看着坐在對面的齊寒之,男人這幾日應該是沒有睡好的緣故,眉間泛着淡淡的疲倦。她喝了口咖啡,把他離開這幾日,方諾的情況簡單說了下,最後聳肩:“我盡力了。”
沉默須臾,齊寒之言簡意赅:“謝謝。”
林溫心有些意外地揚眉,沒說什麽。
五點多,徐江和程一川他們打完籃球回到民宿的時候,方諾和舒遙幾個也剛好從果園滿載而歸。
徐江上樓發現林溫心還沒有回來,給她打了電話,卻是無人接聽的狀态。
他看一眼牆上的時間。
中午他和林溫心是同一時間出門的,也知道她是跟齊寒之出去,已經這個時間點了,按理說人應該回來了,而且林溫心平常手機沒有靜音的習慣。
想到這,徐江皺了下眉。
他正打算再打一次,就聽見身後傳來方諾的聲音:“徐叔叔……”
方諾走進來,掃了一圈,奇怪:“木木還沒回來?”
“嗯。”
徐江低聲詢問:“想她了?”
方諾哼了聲,撒謊:“才沒有。”
徐江笑:“可能已經在回來的路上了,我們一起去門口等她?”
方諾猶豫了幾秒,裝作勉為其難:“好吧。”
兩人從房間出來的時候,碰見了神色恐慌的溫思卿。
溫思卿立馬喊道:“江哥,出事了!”
徐江停下腳步,等她走到面前了才問:“出什麽事了?”
溫思卿脫口而出:“嫂子出事了!”
徐江心口一緊。
方諾愣了下,反應過來,去抓溫思卿的衣服,緊張地追問:“什麽意思,木木出什麽事了?你快說呀!”
溫思卿忙把手機拿給徐江看,氣都沒有喘勻,指着手機上的照片說:“我看朋友圈裏有人說這附近一個小時前發生了一起嚴重的車禍事故,受傷的共有五人,有個女人當場死亡了,剩下的都送醫院去搶救了,你再看這輛被撞的稀巴爛的寶馬車,是不是齊先生的?”
徐江掃了一眼車牌號,身形倏地僵住,又黑又沉的眼眸裏似藏着驚濤駭浪。
是齊寒之的車。
如遭雷擊,徐江定了兩秒。
他很快冷靜下來,只不過臉色有些蒼白,聲音也異常沙啞:“你看着諾寶,我出去一下……”
話音未落,方諾就抓住他的手,語氣堅決:“我也要去!”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在2020-07-15 23:58:00~2020-07-25 00:01:18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紅豆 10瓶;舞 1瓶;
非常感謝大家對我的支持,我會繼續努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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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始,她覺得一切都是完美的,可後來……
“老婆,你安全期過了,今晚我們可以多運動運動了。”
“老婆,爸媽再三叮囑,讓我們多生幾個孫子、孫女陪他們。”
“老婆,我已經吩咐過你們公司領導,以後不許加班,我們可以有更多時間休息了。”
她忍無可忍,霸氣地拍給他一份協議書:“慕洛琛,我要跟你離婚!”
男人嘴角一勾,滿眼寵溺:“老婆,別淘氣,有我在,全國上下誰敢接你的離婚訴訟?”

勾惹上瘾,冰冷總裁夜夜哭唧唧
[甜寵+暧昧+虐渣】被未婚夫背叛的她半夜敲響了傳聞中那個最不好惹的男人的房門,于她來說只是一場報複,卻沒有想到掉入男人蓄謀已久的陷阱。
顏夏是京城圈子裏出了名的美人胚子,可惜是個人盡皆知的舔狗。
一朝背叛,讓她成了整個京城的笑話。
誰知道她轉身就抱住了大佬的大腿。
本以為一夜後就各回各家各找各媽,誰知大佬從此纏上了她。
某一夜,男人敲響了她的房門,冷厲的眉眼透露出幾分不虞:“怎麽?招惹了我就想跑?”而她從此以後再也逃不開男人的魔爪。
誰來告訴他,這個冷着一張臉的男人為什麽這麽難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