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3)

氣都特別适合安胎。不過我的小日子一直不準,因此直到你走了不少日子,我才知道我懷孕了,都快一個月了。”

二夫人前言不搭後語,但是還是能從中湊出個大概。她所說的江妹妹,就是陳肆三年前最寵的姨娘。當年別說蘇姨娘,就是二夫人都要靠邊站。蘇姨娘最知情知趣的便是懂分寸,所以二夫人一直待她很好,從不短缺她什麽。

可是這個江姨娘雖是良家子,性格卻跋扈嚣張,若單是這樣,她敲打敲打也就罷了。可是當年的陳二夫人哪裏會料到這後宅裏,這麽吃人不吐骨頭。

二夫人給自己又倒了一杯:“雖然開春早,但是那天也是這樣。早上陰沉沉的,像是要下雪了。我去見婆婆,但是路上不慎,摔了一跤。”

聽到這陳肆一口氣哽住,臉上的表情也猙獰了起來。不慎摔了一跤?她平日裏的謹慎,何曾用說。更何況下雪後回廊抄手底下,皆有專人看着收拾着,哪能那麽輕易的摔上一跤?

“我就在雪裏,躺了多半個時辰。後來大夫來了,說是若能再提前些,說不定這孩子還能保住。我也因此損了身子,再生育,只怕是不能了。”

說到這二夫人笑的更深了,“所以我就收拾了一批丫鬟婆子出去,再後來這後宅整饬的,不是利索多了?”

短短幾句言語卻是道不盡的苦楚,冰天雪地她掙紮在廊上,談什麽氣度。她苦苦拉着身邊大丫鬟的手,低三下四的求她,後來要挾,再後來她試着身下涓涓熱血。

她至今記得那丫鬟不忍卻又不敢的神情,而周圍沒有人經過,這一切都是早有的預謀。就算到最後追究起來,到大丫鬟這也就封了頂。根本咬不出其他的。

陳肆氣的眼都紅了,手上握緊青筋凸起,“你當時為什麽不告訴我。”

“告訴?”二夫人拉長了尾音,噗的一聲笑了出來,“我的冤家啊,你當時在做什麽,陪江妹妹賞景、聽戲,還是陪她說說體己話?”

“虎毒不食子,要是我知道,我肯定不會放過他們!”

聽到這二夫人臉上雖還是笑,眼皮卻冷冷的一擡,“你怎麽知道我沒派人去求你。我身邊的大丫鬟琉春,見我長時間沒回去,好不容易得了空子去求你,但是這一去就再也沒回來。而你呢,你當天連回都沒回來,可不真是我的冤家。”

話裏的嘲諷他不是聽不出來。要說當年,他們本來計劃着那天該回來的,可又是因為什麽耽擱了呢。

是了,是江氏的咳疾犯了,加上雪天路滑,他們便在那多住了一晚。現在想來,這一切都太巧了。他們以雷霆之勢,打得他措手不及。而二夫人這以後膝下再無子嗣,卻也不再攔着他納妾娶小,斷了姨娘們的湯藥,只是兩個哥兒剛一出生就被抱到她的膝下養着。

他開始還以為她轉了性子,如今在想她又何嘗不是無奈之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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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二夫人數種手段挽救,但是二房從此在父親眼裏還是一落千丈。甚至公爹也數次讓陳肆休妻再娶,但是二夫人也是大家嫡女,哪能說休就休。這樣狠毒的一手,竟然超出了他們所想要的結果。

甚至收獲更大。

陳肆從來不知江姨娘也是大房的人。在他看來,江姨娘不過是個怯弱溫柔的人,但是又不像蘇姨娘那樣全都順着他,偶爾給他一兩顆不軟不硬的釘子吃,讓他十分受用。

本以為這事應當就此揭過,冉雍卻不急不慢的又落下一句,“這第二杯,應當恭喜蘇姨娘。修為精進了一大步,終于可以吸納月華,實在是可喜可賀。”

這一杯冉雍遙遙舉杯對着亭頂,只聽上面一陣勁風呼嘯,然後便是重物落地的聲音。待仔細看,赫然是蘇姨娘。她看上去頗為狼狽,頭發散亂的遮住臉。從藺言這個角度看過去,倒不負先前的美感,只剩下讓人匪夷所思的驚異。

但是從亭頂落下,卻讓藺言記起了那晚蟄伏在主院裏的怪物。

蘇姨娘本在亭頂想要伏擊,下面自有二夫人吸引他們的注意力。但是如今被冉雍看破甚至率先攻擊,如今的她別說伏擊了,只怕連逃跑都要再三掂量。冉雍看了看蘇姨娘,立時有丫鬟加了座位。蘇姨娘一步一挪的坐了下來,看來是從亭上摔下來時傷了腿。

“單這麽吃菜喝酒也是無趣,不如我講個故事權當是開開胃。”

聽他這麽說,蘇姨娘不受控制的抖了一下,嘴唇張合最終是把話無奈的咽下。如今人為刀俎我為魚肉,還能阻攔什麽呢。

冉雍又看了一眼蘇姨娘,把酒飲畢,這才開口道:“說是百十年前。有個書生家裏養了一只幼貓,這貓是寒冬臘月裏被人丢棄在巷尾。書生見它奄奄可憐,覺得這樣的小東西也吃不了多少。于是就撿回去養了。”

從剛剛說完二夫人的早夭的孩子,這裏的氣氛就陷入了一片冷滞。不得已只能藺言打着圓場,“那這書生倒是心腸不錯,後來呢?”

冉雍斜睨了一眼:“急什麽。旁人不急,你倒是先急起來了。”說是這麽說,話卻是繼續下去的。

“書生本是窮苦,不過也确實按他想的。這小東西吃不了多少,春來秋往,一養便是三年。這三年裏,書生考取了功名。有了美嬌妻,一切都是蒸蒸日上。左鄰右舍的見了他,哪個不說一句‘好福氣’。”

“書生的妻子不久後懷孕,本是喜事。但是自從懷上這個孩子,妻子便纏綿病榻,且愈演愈烈。照這勢頭,只怕命不久矣。請了多少郎中來看,都說并無大礙、好好休養。但是妻子還是一日接一日的憔悴下去,只剩下高高隆起的肚子。”

冉雍的聲音偏低醇厚,尤其尾音纏繞,仿佛能一直落到人心裏去。這樣不疾不徐的擺出一副講故事的姿态,倒是真的十分契合。

大約是感同身受,二夫人問道:“那後來這夫人可大好了?”

冉雍:“哪能呢。其實一般若是大夫看不出什麽,就會請懂行的來看看。可是書生不信這一套,只當是妻子得了別人診治不出的怪病。不過也算是這家命不該絕,有個大夫雖然不知妻子到底得了什麽病,但是卻見過這種症狀。”

說罷冉雍咳了咳嗓子,一板一眼的還原道。

‘老人家,賤內這病該如何對症,難道真就藥石無靈了嗎?’

‘唉,我活了大半輩子診脈問藥。夫人脈象平穩,胎兒心跳有力,明明不日就要臨盆。但是再這樣下去,別說夫人的性命,便是這胎兒到底能否順利生産,都未可知。不過,有句話我卻是想問一問。您家,可曾養貓了?”

‘養了養了,不過最近卻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可憐賤內都已如此,卻還記着那小畜生,如今不比從前。它不過片刻沒得吃喝,就跑得這樣快,真真是不念半點恩情。’

二夫人聽到這不悅打斷:“這書生說話也忒難聽了些。貓兒狗兒沒吃沒喝,還要它們餓着不成。不過這貓兒也是,女主人這般念着它,怎也不回來?”

藺言聽了這麽久只剩下點頭的份,看他們一心聽故事也不動筷子,只能也自斟一杯勉強填填肚子。只是還沒喝,就被冉雍順勢拿過。

“二夫人還是聽完我這故事再下結論不遲。”冉雍看了一眼藺言,伸一根手指在桌底輕輕對他搖了搖,是個拒絕的手勢。這意思,是讓他不能喝?

看着桌上幾個人神色各異,藺言突然覺得這一頓倒是有點鴻門宴的意思了。

“那大夫一聽書生家裏養過貓,又聽這貓已經許久不見,約是逃了。心中有了個大概,他知書生向來不信鬼神,于是請了一位懂行的人,只不過對書生說,這是他的同行,是位回春的妙手。

書生自然好酒好菜供着,說來這人倒也奇怪的很。晝伏夜出,活像個夜貓子。某夜書生讀書到半夜,卻見這人目光炯炯的盯着屋頂。問他為什麽,那人卻示意他別出聲。

夜寒露重,靜谧無聲。屋頂上卻傳來悉悉索索的聲音,書生開始還以為是賊,但是聽了一會他額上的冷汗瞬間就下來了。那聲音響起的頻率幾乎片刻不停,就像前腳掌剛落下,後腳掌緊接着就跟上了,哪個賊會一直保持着這個頻率來偷盜。難道是生怕主人家發現不了?

這聲音又過了兩三個時辰,天邊都亮了,才将将消失。書生這一夜過的心驚不已,好險吓破了膽。早上天一亮,那懂行的人拿牛眼淚哄騙他抹了眼,他這才見那貓何曾是丢了。

已經半人大小的一只貓就伏在他妻的腹上,一雙慘綠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

書生大駭之下連連倒退,而那貓也逃去,此後不知所蹤。”

乍然結尾自然留下許多疑惑,二夫人快人快語:“那,這意思是那貓害了家主?如果是這樣,那這貓可真有幾分忘恩負義了。”

她這話說完蘇姨娘的眼神便暗了幾分。

冉雍瞧了個仔細,伸手撐着下颌懶懶道:“倒也不定是那貓的錯,一般人家可養不得這玩意兒,不過一旦一般人家養了超過三年,這東西卻是會成精怪的。人飲了她碰過的水後,就會看不到她。這就是那只貓在書生眼裏無故失蹤的原因。而人身邊有精怪,自然會衰弱下去。不過這貓倒也不是那等想害人之輩,單看她還守着女主人就知道了,也算是好心辦壞事。”

“蘇姨娘,你說是不是?”

這話兜兜轉轉的把人的視線都引到了她身上,這坐着的幾位都已算不得人。聯想剛剛那話,自然惹人深思。

蘇姨娘笑的勉強,“這問的。我哪有說話的份,不過跟着聽個故事罷了。”

這就給話裏話外定了性,不過是個故事,哪裏當得了真呢?

冉雍也不戳破,只不過下一刻卻向蘇姨娘發難,“既然蘇姨娘這樣說了,不知可否為我解個惑。你說你本是一只金華貓修煉,是從哪脅了一只能入夢的害人的傒囊為子?”

作者有話要說: 大家小年好~吃餃子了咩?據說下面是科普時間(づ ̄3 ̄)

金華貓:一旦在一般人家中飼養三年,就會變成妖怪。家主身體會漸漸衰弱,如果生病的是男人,且捕捉到的是公貓,或者正好相反,生病的是女人,而捕捉到的是母貓的話,便無法醫治,病人不久之後就會死去。

傒(xi)囊(nang):象小孩子,見到人就伸手牽引,但人一到它住的地方就立刻死去.

☆、十七章

蘇姨娘臉上僅剩的一點血色也随着冉雍的話褪了個幹淨。她瞳孔睜大,脖子上的青筋泛起,似有無盡的話想要說出口,卻又什麽都問不出。更不知該從何問。

“這是從何說起,什麽傒囊,我根本聽都沒聽過。”

冉雍見她反駁,在暖着描金瓷壺爐中添了兩小塊炭,補充道:“莫不是我記錯了。那不知蘇姨娘可曾見過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性格乖巧懂事,眉眼清秀,和人很親近。”

他越多說下去,蘇姨娘就越發恐慌。不應該啊,他不應該知道的。這些事明明都應該已經是陳年舊事了,所有知道的人不應該早就作古了嗎?!

許是她的神情太過驚惶悲戚,讓人看了有些不忍。藺言看着冉雍面無表情的一張臉,只覺得有寒氣從腳底慢慢的爬上來。直到此刻藺言唯有一個念頭,還好他們并非仇敵也非宿怨。

亭外落得皚皚,回旋起的寒風夾雜着細小的雪粒子。然而亭內雖然有幾分暖意算不得冷,每個人的臉色卻都不好看。

過了一會,蘇姨娘眼睛驀的一紅,接着眼淚就一顆一顆掉了出來。在冉雍身後站着一個孩子,咬着手指看上去天真異常。他的氣色很好,好像根本沒有因為這場大雪受到絲毫寒氣。

這個孩子,藺言是認識的。小西,夢中他們曾見過,他說他迷路了,說他和媽媽走散了。

小西和尋常孩子沒什麽不同,他若有所思的看着蘇姨娘,看上去有點駭人。甚至從剛剛開始,這裏就靜的過分。

他從冉雍的身後繞過,輕巧的伏在蘇姨娘的膝頭:“阿娘,他說的是真的嗎?”

藺言坐在蘇姨娘下手位置,從這看去。蘇姨娘雖然盡力控制自己,卻還是忍不住的顫抖起來。她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上去平穩一點:“小西,你聽阿娘解釋。不是這樣的,不是這——”

她的話還沒說完,胸腔已經開了一個血淋淋的大洞。

蘇姨娘的神情定格在一瞬間,臉上的懼意還沒散去,卻已經被不可置信替代。從她身後笑盈盈的跳出另外一個孩子,面孔和小西長得一模一樣。

他皺皺鼻子,一派稚氣:“哼,騙子。”

小西還伏在蘇姨娘的膝上,他怔忪的擡起頭,如夢初醒:“不是我娘,還騙了我這麽多年,該死。”

冉雍看看這兩個不分真假的面孔,終于落了杯:“可算是等到你了。不說到這一層,你還準備聽到什麽時候再出來。”

聽完這句二夫人一愣,難道這人開始問蘇姨娘只是個幌子,根本目的是為了引出這兩個孩子?

小西眨眨眼,看上去根本沒有因為蘇姨娘的死,而感到絲毫內疚:“如果我不出來呢,你又準備怎麽辦?”

冉雍好像被這問題問住一般,竟然真的考慮了一下:“如果是這樣,我只能在這起陣把你逼出來,還能有什麽辦法。”

小西被他的話一吓,眼睛滴溜溜一轉,就想要往藺言身邊避去。只是還沒跑出半步就被無形束縛起來。

“是你乖乖和我回去,還是吃些皮肉苦頭。你自己選。”冉雍不在意的看了一眼外面仍下個不停的雪,它們擰成小股氣流,直往人臉上撲來。

小西和那個面孔同他相同的孩子都被無形困住,小西睜大了眼睛看他。被這麽盯着,藺言其實心裏是有些不忍的,畢竟夢中那孩子并沒有對他下手。而且看上去,他還這麽小。但是蘇姨娘的屍身還在亭內,他自認還沒有好心到盲目。

“不用看他,我最欣賞他的一點,就是雖然識人不清,但是好歹不會給我添亂。”

藺言:雖然是在誇我但是總覺得好像哪裏不太對的樣子,excuse me??

小西聽了這話雙手攤開舉過頭頂:“行行行,我乖乖把他的魂送回去,這樣行了吧,能把我放開了吧?”

冉雍不做聲,只是小西身上無形的力道一松。他活動了下手腕,氣哼哼的站着不動。身後那個和他面容相同的孩子,除了最開始的那句‘騙子’,就一直站在他身後不再多動。藺言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在剛剛一瞬間,他總覺那個孩子的手腕随着小西動了一下。

不過無論到底是不是錯覺,上次在不知山讓他們得逞了一次,這次冉雍和藺言都有了防心,自然本着寧可錯殺不能放過,絕不會讓他得手。小西身後那孩子剛要動作,就發現身前有無數晶亮韌利的線。

“別想其他的主意了,沒用的。”冉雍看了他一眼,小西咬咬牙,又轉盯着二夫人。

二夫人被小西這麽一盯着,瞳孔放大,呼吸加急,好像被人扼住了喉嚨。冉雍嘆口氣,眉頭緊緊皺起來,他是真沒見過這麽皮實不聽話的孩子。

“也別打二夫人的主意了,她本應是長壽多福的,可惜偏偏被你們攪了,這餘下幾年,總該讓她過過清淨日子。”

小西聞言倒是安靜下來,“是因為我們,所以她才折了福分?”

冉雍不想回答他這個問題,可是看他一副不罷休的勢頭,又覺得頭疼。所以說對付二夫人這樣精明的人,你只需要比她更會兜圈子繞暈了就好。可是對這種打破砂鍋一根筋的該怎麽辦?

也只能道一句:“別想太多。”

大概是二夫人真的對他不錯,小西眼裏有點愧疚:“她就不能多活兩年嗎?”

要說有人這樣在當事人面前談論生死,別說氣惱,起碼也要關心一下。可是二夫人偏偏随意的很,她如今不被蘇姨娘控制,腦子一下清明了許多,許多從前的雜念一下就被剔除摒棄,整個人像是從內到外換了個芯子一般。

冉雍仔細看看二夫人,搖了搖頭。她的命格脈絡已經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耗,是真沒幾年可活了。就這餘下的幾年,還是因為蘇姨娘已死不能再操控二夫人,這樣才剩了的一點。

其實也不過是茍延殘喘罷了,但是與其惋惜,還不如痛痛快快的好好活過這幾年。

小西看着二夫人,像是在做決定。他還記得這個女人幹枯的手摸着他的臉,一句一句的叫他的名字。她是真的把他當做自己的孩子來疼,和蘇姨娘把他當做可/以/操控的器物不同。

“你可不可以讓她多活兩年?”小西直直盯着冉雍,聽他這話就連一直對這話題沒什麽興趣的二夫人也有些詫異,像是不懂他怎麽會平白為他人着想。

冉雍揚眉:“有是有,可是我憑什麽賣你這人情。”

陳肆:“你是個生意人,只要錢物等價。”他說到一半有些尴尬的,像是記起不知山上的事,又極快轉了話頭,“更何況,這孩子說不定是真有好玩意兒呢?”

冉雍不置可否:“說的倒也是。那你有什麽可與我交易的?雖然雙生傒囊是很稀奇,可是卻沒什麽用處。怎麽看都是賠本的買賣。”

一旦有了讨價還價的基礎,事情就變得好辦起來。小西想了想道:“你不是很好奇我和小囊為什麽可以引他入夢嗎,我可以告訴你為什麽。你覺得這個交易怎麽樣?”

這話說完藺言被氣的跳腳,這怎麽聽怎麽像是活生生在坑他們好嗎?正怄氣偏偏小西又火上澆油來一句。

“我再免費把他的魂送回身體裏?他現在這狀态沒我的話,可不太好送回去啊。”

坐地起價!奸商!威脅!湊表臉!

藺言感覺自己一口氣上不去下不來,簡直要憋成內傷。偏偏冉雍已經開口應下,藺言看着小西笑的分外無辜的樣子,總覺得更生氣了怎麽辦。

“其實說起來還是因為那只雲紋盤。”

合着繞來繞去又繞回去了。冉雍示意藺言拿出盤子看個清楚,可是藺言正在氣頭上哪有那麽配合。

這一臉我不聽我不聽的樣子,真是讓冉雍又好氣又好笑。只能無奈的一拍他腦袋,“別鬧,耍什麽小性子。”

藺言被他這一拍感覺半邊身子都軟了,再一聽他氣聲尾音,只覺得剩下半邊的身子也宣告投降。

教練,他犯規。這還能把持住嗎?

絕逼不能啊!

雖然腦袋裏已經色氣滿滿到當機,但是藺言還是把雲紋盤小心翼翼的放在桌上空角位置。

小西在盤子上有規律的敲擊了幾下,盤上的雲紋線條緩慢移動。就如他們最初見它時那樣,凝成了一只人眼的形狀。只不過那時靠的是冉雍的武力鎮壓,如今則是正門正路。

那只紅色人眼伏在盤中,倒是沒出現像那時似得紅線。小西将雲紋盤極緩慢的倒了個個,此刻人眼呈現倒立的樣子。

“一般人都會正放吧,如果正放,就會引人入夢。這雲紋盤當初被作出後是用于陪葬的,也算是墓中的一道防衛,那些想要來摸金盜墓的。可有不少死在他們所認為的金貴明器下。”

至于引人入夢之後的手段,他們都很清楚了。盤中的紅線會把睡夢中的他們作為養分,蠶食殆盡。

藺言再見那只血紅的人眼仍是心有餘悸:“雖然這只雲紋盤可以引人入夢,但是我的夢裏,你是怎麽進去的。”

小西攤開手:“當時我被抓做苦力修葺墓道,墓道修好後那些官老爺把我們封在裏面。等我醒過來,就已經是這樣了。”

所以要問到底為什麽會出現在你夢裏,大約是因為小西和這只盤子也成了共生的關系。再說,确實舊時為了大墓的安全,把工匠活封在其中也是常見的手法。只是這樣的事從一個孩子口中說出,哪怕只是寥寥數語,也能感到其中的慘烈。

冉雍:“所以你要和我交易的,是這雲紋盤的用法嗎?”

小西露出小虎牙嘿嘿一聲:“還免費把他送回去呢。”

藺言現在的心情好像日了狗。這種情緒一直持續到他回烏河的路上,周圍還是白骨遍地,惡臭同膩人的香氣一路纏繞而來,讓人無故憋悶。唯一變化的大約是這次冉雍最前,而他緊随其後,陳肆倒是落在了最後。

沉不見底的烏河一圈一圈蕩着水紋,他懷裏雲紋盤有些咯人。這裏也有日出日落,此刻晚霞垂墜在水面上,仿佛水面如虹如錦。藺言錯步一停,只是身後卻猛然受到外力。

漆黑如墨的河水灌入口鼻時,他看到的,是身後空無一人。

作者有話要說: 蘇姨娘:我覺得我還可以再搶救一下。。。。

兵荒馬亂的串門。。。心裏苦(╯‵□′)╯︵┻━┻

☆、十八章

真的落入其中時,烏河的水反而是沒有任何味道。只是感覺到徹骨的冷,溫度流逝的并不是一點點的緩慢,反而是乍然如冰。

藺言感覺身上越來越沉,身後像是有無數只手在拉扯着他,将他使勁向下拖去。他在冰涼的河水中翻了個身,有一具離得最近的手骨差點穿透他的肋骨,只是那手骨将要碰到他的瞬間,就變成了水汽。

不屑的掃了一眼身後盡數退去的殘骨,見上面還沒有動靜。伸手摸了摸唇角,頗有些意猶未盡。

啊,這次也算是有收獲。懷中有物件不安的動了動。他伸手拿出那只雲紋盤,總也不能讓他高枕無憂。

盤上霎時猩紅更勝,只是很快又黯淡了下去,就像從沒發生過一樣。

聽到上方有入水的聲音,藺言神色難明。身後那種粘膩的觸感又攀上來,只是這次多了幾分讨好的意味。

他偏頭看了一眼,無數怨氣不散的女人被鎖在河底,她們黑發擰結在一起,偶有不慎落水的活物被發絲一纏,不過多時就沒了生氣。黑氣從她們身上散出,暈染了周邊的河水。循環往複,難怪這水濃稠漆黑如同墨汁。

她們中有的執筆畫眉攬鏡自憐,有的抱着一具已經幹癟的皮囊。其中有個膽子大些的主動攀在他身後,親昵的用臉頰蹭着他。她雙臂柔軟,容色清麗。只這樣安安靜靜看着別人,就讓人覺得失魂奪魄。

她小心的離藺言又近了幾分,只是還沒反應過來就被反手一摘扔了下去。

藺言倒也沒下死手,說到底不過都是些被往日拘住的可憐人。

頭頂光線明暗一閃,藺言的氣息一滞,一口水猝不及防的嗆進嗓子裏。手腕被拽着往上,再呼吸到上面的空氣時,就連空氣中那股難忍的惡臭都好像輕了不少。

冉雍抹了一把臉上的水,水珠從臉上一直往下落,單薄的衣服貼在勁削的腰身上,真是分外好看。他平日裏不愛說話顯得有些老氣,這樣瞪着他顯露出情緒的樣子倒是少見。

藺言忽然覺得喉嚨有點幹。

“都說了讓你有點防心,你就是不聽。”他口氣少微有些嗆人,“就不能長點記性?”

藺言扶着他的腰,眼神暗了一暗:“你說的對,是我太大意了。”

只是很快神色又低落起來:“可是他到底為什麽要這麽做呢?”

冉雍本想把他摁回水裏的動作一停,烏河的河水像是一直冷到人的心裏。

藺言的聲音也是低低的,像怕惹怒他一樣:“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他會這麽做了?所以當初離開不知山時,你才會那樣說。你是不是故意帶我來這一趟的?”

冉雍還想說點什麽,說這等人本就看不破留戀塵世,回去了也只是給他開方便之門,他想方設法留在那,你不應該也早就看透了他這心嗎?

只是這些話到嘴邊又什麽都說不出。藺言說的對,他确實是抱了這樣的心思,太輕信別人并不是什麽好事,尤其是在不知山這種不知哪裏就埋伏着危機的地方。可是現在看着藺言這樣低落,又分明不是他想要的。

真是上輩子欠了他的。腰間那只手涼的透過體膚,冉雍突然感覺焦躁。把他連拖帶拽的帶回不知山,按照小西所說的,将雲紋盤倒置,引魂入體就變得很容易。

從他們回來後,朱厭就覺得哪裏怪怪的。一拍腦袋才想起來,這不是少了一個嘛。那二世祖去哪兒了?

“你們不是被那個二世祖帶回去的嗎,怎麽你們都回來了他沒在,去哪過逍遙日子了。”

朱厭邊說邊碰着梅瓶上新出的嫩綠枝桠,只聽一清潤的聲音惡狠狠的呸了一聲,枝桠便抽回了瓶內。朱厭悻悻的說了句小氣,又看着藺言他們。

其實朱厭不提陳肆還好,一提起來無異于傷口撒鹽。其實藺言現在與其說是難過,倒不如說是自責。如果當初他不曾輕信跪俑,如果他當初不曾輕信陳肆。冉雍也不用這樣大費周折,可是還是有點不知為何而來的難過。

冉雍躺在卧榻上不吭聲,坐在竹椅上的藺言也不吭聲。朱厭倒是沒想多,只當他們剛回來還沒适應,“小言平安沒事就好,不過說起來這盤子也真是邪性,怎麽還挑人下手。”

朱厭磨了磨牙花子,想起現在在後間存着的那只雲紋盤,氣就不打一處來。東西是好東西,可是他只要一想想藺言因為這玩意險些把小命丢了,就覺得心裏不舒服。

冉雍半睜開眼:“不是挑人下手。當時你我陳肆,還有藺言。”說到藺言二字他微不可察的停了一下,這才繼續道:“只有藺言是活生生的人,所以才中了招。也是我大意了。”

言語間倒是有幾分愧意內疚,只是不等人細咂麽他早已閉眼假寐。

朱厭沒趣的摸摸鼻子,看來從冉雍這是聽不到什麽有意思的了,他又對藺言道:“那你們這一行有沒有遇上什麽好玩的?不是說那時候特別繁華嘛。”

藺言實在不知怎麽說,想要說什麽有意思的。卻只能想到那晚主院裏空無一人,現在想想多半也有陳肆的手筆。又想到當初說起蘇姨娘時,他神情有異,是不是早就知道蘇姨娘并非常人。

這一點一點都彙集成線,讓他越想越覺得心緒不定。越想越覺得灼心。他從不想把人想的太壞,可是這樣的下場就是給人添上無盡的麻煩。

朱厭舉着笤帚回頭一看,卻見藺言已經陷入了深思。轉身再看看認認真真把補眠當做第一要務的老板,朱厭覺得自己有點明媚的憂傷。

這一個兩個的,憑空走了一遭回來都變啞巴了,哼!

朱厭邁着小內八掃地,屋內氣氛雖然安靜可是他仍舊自嗨的哈皮:“哎,那你們到底查到陳肆那二世祖是怎麽死的了沒?他的那些姨娘們真的有那麽好看嘛,哎你們是不是一不小心把那瓜娃子放跑了,真是的,讓你們不帶我。看吧,抓蒙圈了吧!”

朱厭邊轉圈掃地邊自言自語,不過他這一說卻是提了個醒。無論是蘇姨娘還是小西,都沒有對陳肆下手的理由。他們這一趟去了,只發現了小西橫死和雲紋盤共生,卻沒有發現半點關于陳肆的死因。

是這其中和雲紋盤根本沒有交集,還是陳肆隐瞞了他們什麽,亦或者根本就是陳肆扯了一個大謊,只為了讓他們帶他回去?

但是這一切都只不過是建立在推斷的基礎上。

在冉雍和藺言腦袋裏已經天人交戰了好幾個回合,朱厭已經抱着雞毛撣子挑簾走進了後間。那只新帶回來的雲紋盤還沒入盒,不過是标記好了放在後間靠牆的獨立小櫃裏。

這只小櫃比平時用的要更加黝黑一些,櫃身有些不起眼的地方還帶着火燒的痕跡。據說是雷擊木,天生辟邪,一般的物件入了這裏面也得老老實實的。

再說不知山有冉雍坐鎮,哪個想作妖不得掂量掂量自己,是不是受得了冉雍這最不耐煩的脾氣。

可是此刻朱厭皺着眉頭看了一圈,甚至趴下連櫃子底都尋思着看了一遍。可是幹幹淨淨的,連一點灰都沒見到,那只雲紋盤不見了。

朱厭感覺自己冷汗刷的一下就下來了,這事說小也小說大也大,但是無論如何這東西起碼還帶着三分邪性,它要是冒出去害人可怎麽辦。

感覺頭發要愁光了,寶寶心裏苦哇!

然而最緊要的還不是在這幹着急,朱厭一掀簾子:“老板,那只雲紋盤不見了!”

冉雍從卧榻上起來也進了後間,剛進半步又想起什麽似得,對着正出神的藺言一指:“一塊進來,這幾天千萬別落單。”

畢竟雲紋盤這東西最初就找上過藺言,誰也說不準它會不會脅機報複。小心一些總是沒錯的。

藺言還是第一次進這裏,櫃子上的抽屜看上去全是一致的。根本分不出個子醜寅卯,藺言跟着在裏面轉了一圈連方向感都要迷失了。就見冉雍在一個抽屜前站定,看來這個抽屜中是有問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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