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1)

第一小節

帳外全遠祺正等着他們。宇文執和全遠祺交換了一個眼神,兩人一路往西跑。高奕瑄雖吸了些迷香,但當他意識到不對的時候,就已經閉了口鼻,所以中毒并不深,尚未走出齊國軍營,高奕瑄身上就好些了。猛地一掌打在宇文執胸口,因為中了迷香,力道只剩三成。但高奕瑄內力深厚,宇文執懷裏又抱着高奕瑄,雖只剩三成的力道,還是讓宇文執遠遠地摔了出去。全遠祺一回頭看到宇文執倒在地上,順手就抛出五枚閃電脫手镖。全遠祺抛飛镖一次最多五枚,五枚飛镖抛出,沒有死角。高奕瑄無論往哪個方向躲,還是一枚正中左臂,一枚劃過左耳留下一個小傷口。全遠祺武功不好,若跟人硬打,自知不如人,所以總會在飛镖上淬毒,而且毒發奇快,高奕瑄中了镖,全遠祺跑過來的時候,高奕瑄已經趴在地上動彈不得了。

全遠祺抽出彎刀,眼神中全是殘暴,咬牙道:“你必須死!”

“住手!”兩個字比一掌打開全遠祺都有用。

全遠祺看宇文執的眼神,憤怒又委屈:“如果他不死,他會害死您的!”宇文執捂着胸口走過來,把全遠祺手中的彎刀收起來。瞥了一眼高奕瑄,無奈道:“就算是這樣,你也不能殺他。”宇文執從全遠祺身上取出解藥,丢給高奕瑄。轉身摟住全遠祺的肩膀,靠着他。說:“走,回去吧。”

“那他呢?”全遠祺不忘踢高奕瑄一腳。

“既然他不想走,我們就不帶他走了。他現在還看不清齊國的形式,等他看清了就會跟我們走了。不用管他了。回營。”宇文執嘆息。

華羽先帶援軍來的時候,宇文執已經撤兵了,毫無理由連夜撤兵。這是宇文執在他參加的戰争裏,輸得最慘的一次。

華羽先舟車勞頓,加重了病情。高奕瑄從沒見過華羽先受傷之後,這麽久還沒恢複。按華羽先的體質應該是很快就會康複的。高奕瑄不放心華羽先,想到自己府裏的管家,便沒放華羽先回家,直接帶到了昌黎王府。華羽先卻百般推辭說,可能是自己年紀大了,經不住折騰了。

好在容成耀也一起勸華羽先,便将他帶到了昌黎王府。高奕瑄找了一間偏僻的客房,偷偷叫來許斌,讓他給華羽先診治。華羽先看了一眼許斌,不滿道:“這不是三弟你府上的管家嗎?一個管家事的,怎麽能治病呢?”

高奕瑄安撫道:“許斌在我府上,一直隐姓埋名,也是有他的苦衷的,但是他的醫術确實高明,這個你不用擔心。”說罷,就把華羽先的手腕遞給許斌。

許斌為華羽先把了好久的脈,眉頭皺的越來越緊。又仔細看了看華羽先的傷口。問道:“将軍在受傷之後,可曾吃過不該吃的食物?”

“何為不該吃?”

“比如毒蛇或河豚這類的。”

華羽先眉頭緊皺:“三弟,虧你還說他醫術高明,這不是瞎說嗎?我自己受了傷,怎麽可能冒險吃那些東西?”說着就要起身離開。

許斌按住華羽先的肩膀說:“那将軍可否把您療傷的藥給我看看?”華羽先推開許斌,站起身,怒道:“庸醫,不懂醫術就別在這裏亂說。胡麒,走。”說着就叫他的偏将來帶他走。許斌見華羽先執意不肯給他看那藥,便勸道:“将軍,無論那是什麽藥,都請您不要再吃了,那藥吃了之後雖然在體外看不出什麽,但是它在一點點地吞噬您的內髒呢。”

在座的人都為之驚訝。容成耀猛然想起自己丢掉的太子給的藥。剛要說什麽,華羽先大聲道:“多謝大夫叮囑,只是聖命難違,君要臣死,臣不得有偷生之念。”後半句話說的大義淩然。其中苦楚也只有華羽先自己體會了。

許斌也不阻撓,只對高奕瑄說:“王爺,華将軍的病我無能為力。”

高奕瑄也不是第一次見這種情況,因為自大,被釘死在龍椅上的父親;毫無罪過,被虐死在牢裏的皇叔;受百姓愛戴,被暗殺的左丞相……哪一個對齊國有重大貢獻的人,不是被想得到皇權的高氏一族所殺呢?如今又輪到身經百戰的華羽先了嗎?那下一個是誰呢?是容成耀,還是在衆王子中最不受歡迎的高奕瑄呢?高奕瑄不寒而栗。

送走華羽先之後,容成耀也回去了。

高奕瑜一直在昌黎王府陪鄭遠汐,高奕瑄本想跟高奕瑜喝酒,可是高奕瑜酒量不行,怎麽也不肯跟他喝。高奕瑄便去靜心池一人買醉去了。

第二天一早,高奕瑄還在床上忍着宿醉的痛苦,就聽到院子裏鬧哄哄的。高奕瑜來敲高奕瑄的門,在門外大喊着:“四弟,快起來,快來看啊!昌黎王府的門檻要被人踏破了!”高奕瑄揉着太陽穴,不情願地走出屋子。

屋外有幾十個着盛裝的老百姓。見高奕瑄來了,集體叩拜。高奕瑜笑道:“四弟,你可賺到了!這些老百姓是自發來給你表演舞蹈的。你帶着五百騎兵沖進周兵的事被百姓們譜了曲子,還編排了舞蹈,要來表演給你看呢!”高奕瑄只覺兩枚銀針從雙耳中穿過,刺痛和鳴響讓他一陣一陣地恍惚。

上天總是跟人開玩笑,你越怕什麽,就越來什麽。當天晚上,齊主高溍就舉行了慶功宴。華羽先身體不舒服,沒有來參加。高奕瑄和容成耀嘴上歡喜,卻心驚膽戰。宴會進行到一半,容成耀稱身子不爽快,就先回去了。高溍臉上的怒色,誰都看得出來,誰也不願意多待。

高溍見容成耀走了,便問高奕瑄:“你是一人帶着五百騎兵,直接沖進宇文執幾萬的士兵隊伍裏,你就不害怕?”

高奕瑄只當是高溍的贊許,回答也十分真誠,他說:“在我看來,齊國是一個國家,是我的祖國,也是我的家,我誓死也不允許外人侵入。”

高溍聽了哈哈大笑,高奕瑜在一旁附和道:“四弟可是戰場上的奇才,有這樣保衛國家的心,可是我齊國的大幸啊!”高溍瞥了一眼高奕瑜道:“奕瑜,你精神不錯嘛,借着這個開心勁,多喝幾杯。來人啊,給王爺換大碗!”高奕瑜推辭不得,一碗一碗地喝下。宴會結束,高奕瑄和高奕瑜都喝醉了。好在高奕瑄意識還清醒,高奕瑜卻醉得不省人事。高奕瑄叫了兩頂轎子,擡着兩人回昌黎王府。

轎夫們走夜路,腳步很慢。晃晃悠悠的轎子讓高奕瑄有些暈,借着酒勁昏昏欲睡。行至半路,高奕瑄的轎子伴随着幾聲慘叫,猛然摔在地上,把高奕瑄摔醒了。高奕瑄撩開轎簾一看,是在回昌黎王府必經的萬年橋上,轎夫已然全部倒在血泊中。高奕瑄大呼不妙,跳下轎子,跑去看高奕瑜。只遠遠地看到凜冽的月光下,一把刀劃過高奕瑜的脖頸,然後被推到橋下。高奕瑄顧不得追那兇手,縱身一躍跳入河中救高奕瑜。

高奕瑜在橋上的時候,就已經被人一刀致死,就算高奕瑄及時跳進河裏救他,也無濟于事。第二天一早,皇宮宣告高奕瑜的死訊。原因是高奕瑜因齊國打了勝仗,心中歡喜,飲酒過多,以至于經過萬年橋時,墜河而死。

高奕瑄把高奕瑜的屍體拖上岸的時候,萬分心寒。高奕瑜是父皇的大兒子,從小跟高溍一起長大。高奕瑜一直是高奕瑄羨慕的存在。父皇雖然死得早,但是高溍時時護着他,有什麽好事也會第一個想到他。高奕瑄一直以為,高奕瑜是最不可能被高溍殺死的那一個,可是事實擺在眼前。高奕瑄認得那把刀,認得那雙眼睛。正是一直哈巴狗一樣粘着高溍的何正茂。

高奕瑜是先皇的大兒子,葬禮還算體面。鄭遠汐不能參加高奕瑜的葬禮,一個人在昌黎王府哭成了淚人。高奕瑜家中還有一妻三妾,其中有個叫安修的妾,得知王爺死了,甘願殉葬。可她還有一個尚在襁褓中的女兒。安修和高奕瑜關系甚好,無話不談,她知道高奕瑜和鄭遠汐的關系不同于一般,又怕把女兒給正妻撫養,将來會受人欺負,不忍心女兒吃苦,于是暗中把女兒送到昌黎王府的鄭遠汐手中。

高奕瑜葬禮完成後,高奕瑄一直郁郁終日。容成耀便勸高奕瑄稱病到別的地方避避風頭。高奕瑄本想帶着鄭遠汐一起走的,可是鄭遠汐還有要照顧的孩子,便只身一人帶了些盤纏,牽了匹馬,就離開了邺城。

高奕瑄牽着馬剛出邺城城門沒多久,路旁就跑出十幾個人來,橫成一排,擋住高奕瑄的去路,抱拳道:“王爺,我們奉大司馬之命,已經再次恭候多時了。”

高奕瑄嘆了口氣,認命道:“既然如此,就前面帶路吧。”

正值初春時節,齊國處處生機。馬車裏的高奕瑄撩開錦簾,看齊國的風景遠去,心中竟沒有半分留戀。正是充滿生機的日子裏,高奕瑄卻心如死灰。齊國再這樣下去,怕是沒救了……

以唐勝為首的十幾個人,帶着高奕瑄從邺城一路行至懷州。宇文執倒也細心,怕高奕瑄被人發現,吩咐唐勝,要一直讓他待在馬車裏,避免跟人見面。宇文執不能深入齊國,在洛陽戰之後,就帶了幾個心腹守在懷州,一直等着高奕瑄的到來。

終于到了懷州,馬車停下來。高奕瑄聽得外面有人喊道:“奕瑄,下車吧。”

高奕瑄撩開簾子,宇文執正伸手要扶他下來,仰頭看着高奕瑄,微眯着雙眼,仿佛受到了強光的刺激。高奕瑄從另一側跳下馬車,一言不發。

宇文執收回手,笑笑說:“還是頭一次見你穿成這樣,粗布袍子,身上連個配飾都沒有,不像是将軍,倒像是平常人家的小哥。”

高奕瑄回頭看了一眼宇文執,不知道到這裏來是福是禍。

☆、9-2

第二小節

宇文執一行人準備在懷州休息一天再趕路。高奕瑄沒什麽事,也沒進過懷州城,就騎着馬出去走走。宇文執生怕他跑了,便牽着馬跟在他後面。兩個人并不陌生,只是身份把兩個人距離拉大。高奕瑄不知道要開口說些什麽,宇文執不知道高奕瑄來這裏是一個什麽樣的心情,也不知道該怎麽開口。兩人走了一會兒,高奕瑄再也忍不住,宇文執像是小尾巴一樣跟着他,甩也甩不掉。高奕瑄回頭對宇文執道:“一直跟在我後面幹嘛?像是我被人跟蹤了一樣。”

宇文執會心一笑,跟上高奕瑄的步伐,道:“那我跟你一起走。這樣可以吧?”

高奕瑄沒說什麽,他還沉浸在高奕瑜的死和華羽先的病裏,心中郁結難解,出來走走也不過是散散心。牽着馬毫無目的地走,走着走着竟走到了郊外。看到一條小河,高奕瑄拴了馬,坐在小河邊,往河裏丢了一顆小石頭,小石頭咕咚一聲沉入水底。宇文執走過來笑道:“你還真是喜歡水啊。”說罷,挨着高奕瑄坐下來。高奕瑄并不拒絕,只是眼睛看向別處,宇文執看高奕瑄安靜下來了,也不去打擾。

兩人沉默了一會兒,高奕瑄問宇文執的安排:“你打算怎麽辦?”

“什麽打算怎麽辦?”宇文執故意裝傻。

“就是我。你打算把我虜去周國,然後呢?”高奕瑄道。

“虜?”宇文執搖搖頭,“不要說得這麽難聽嘛,我只是想請你去我家看看。僅此而已。”

高奕瑄也看得出宇文執對他沒有惡意。便試探着問:“那……我可不可以順路去趟洛陽?”高奕瑄很少來到洛陽這邊,如今離洛陽這麽近,總歸是要趕路,好久沒去洛陽看看母親了,趁這個機會繞路去也好。

宇文執态度堅決:“不行,其他地方都可以,但是洛陽不行,洛陽剛打了仗,正在重建和恢複民心,我暫時不能踏進洛陽城。”

高奕瑄也沒對宇文執抱多大希望,他不答應,高奕瑄便不再說什麽。

兩人在河邊坐到太陽泛紅,準備回去的時候,天上飄起黑色的絮狀物,飄飄灑灑,落在河裏。高奕瑄順着黑物飄來的方向看去,遠遠地看見有火光。應該是有人在焚燒紙錢。高奕瑄也沒什麽事,就走過去看。是一個幹瘦的老太太,跪在墳前,哭得正傷心。

高奕瑄走近了關切道:“是老伴嗎?”

老太太搖了搖頭,啜泣道:“不是,是兒子,兩個兒子,全死了……”越說哭得越厲害。

白發人送黑發人,是最悲慘的事,高奕瑄只聽得是老太太的兩個兒子,就不再問了。宇文執蹲下來,抓了一把紙錢放到火盆裏,問道:“是戰争嗎?”

老太太聽了泣不成聲。宇文執十分凝重的看着聳起的墳頭,鄭重道:“你的兩個兒子都好樣的。”

“求您別說了……”老太太啜泣道,“如果我有的選,我寧願生的不是兒子……這樣,我的孩子就不用參戰,也不會死……”

宇文執撫着老太太的背,安慰道:“你的兩個兒子都為和平作出了貢獻,我以他們為驕傲。”

“驕傲有什麽用?我把他們撫養這麽大,他們還沒娶妻生子,就參了軍,如今死了,我連他們的屍體都見不到。只能在這裏給他們做個衣冠冢……啊啊啊……你又不打仗,富人家的孩子哪裏知道這些苦?”老太太說到痛處,竟捶打起宇文執的胸口來,就像在打自己家的孩子。高奕瑄一驚,想阻止老太太,若把這暴君激怒了,老太太可有危險。可宇文執不僅沒有生氣,也沒有還手,他含淚看着老太太,是真心的為她感到傷悲。宇文執在齊國的疆土上,替齊國的将軍挨打。高奕瑄驚于宇文執不同于平常的溫柔。

高奕瑄也不上前,只看着。

老太太不打了,宇文執從腰間把自己的錢袋取下來,放在老太太身旁,然後起身離開。走近高奕瑄的時候,低聲道:“走吧。”聲音因悲傷有些沙啞。

兩人牽着馬,一路走回客棧。路上高奕瑄對剛剛的老太太難以釋懷,自言自語道:“如果我能阻止周國進攻,她的兩個兒子就不會死。”身為齊國大将,這也是他最怕看到的,将士的親人因将士的犧牲,百般痛苦。高奕瑄努力保護好每一個士兵,但是戰争哪有不傷亡?就算他再體恤士兵,再身先士卒,也阻擋不了戰争,阻擋不了死亡。

“阻止周國進攻?”這擺明了就是指着宇文執的鼻子罵,宇文執也不生氣,只跟他講道理:“你以為阻止了周國的進攻,就不會有人死了嗎?你在阻止的過程,不就有人死嗎?就算周國不進攻,那陳國呢?陳霸先野心天下,就算周國與齊國友好相處,也免不了要打仗。”

“你的意思是做士兵的就注定要死了?”高奕瑄怒。

“不是,你記得我跟你說過的話嗎?如果三國統一了,就不會有就會減少很多戰争,就會少死很多人。”宇文執說,“不管你信不信,我總有一天會統一三國。我不會像你一樣。只保護好自己國家的人,那根本沒用。”

不同的場合,不同的地點,再聽到宇文執說這話時,高奕瑄有些動搖了。宇文執雖然手段卑劣又殘暴,但是對待百姓這一點,他是溫和的,是真心為百姓着想。三國統一雖然困難,但是如果真的做到了,是百姓的福音吧?高奕瑄是沒有信心做到這一點的,但是他呢?高奕瑄看了看宇文執。

高奕瑄安安靜靜地随宇文執一路回長安,想了一路,對齊國無比寒心。齊國國主驕奢淫逸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在這戰亂之年,迫害對國家有利的功臣。本來對齊國的信心,被高溍打擊的一點都不剩了。高溍的所作所為,讓高奕瑄失去了目标,他不知道該保命,還是該立功。華羽先已經不能打仗了。齊國戰無不勝的神話恐怕已經成為過去了。跟宇文執兩次在戰場上相見,雖然每次宇文執都以戰敗而回國,但高奕瑄心裏清楚,事态一直在按照宇文執的想法發展。

長安跟邺城感覺上很不相同。但高奕瑄也說不出是哪裏不同,也許是比邺城冷些。高奕瑄到了長安,宇文執也不允許高奕瑄從馬車裏出來。高奕瑄從飄動的簾子縫中看外面,剛好可以看到在外面騎馬的宇文執。在陳、齊兩國都被成為卑鄙小人的宇文執,在長安卻是備受敬仰。路過鬧市,并沒有興師動衆的跪拜禮,而是每一個看到宇文執的人,都駐足目送他。這一刻,高奕瑄突然覺得,宇文執統一三國不是一個夢想,而只是一個目标。

高奕瑄作為敵國王子,來周國卻不像是做俘虜,而像是做客。宇文執悄悄地把他安排在靜心池旁邊的洛水謝裏。宇文執從自己的卧房一開門就可以看到洛水謝。宇文執親自把高奕瑄送到洛水謝門口,門口早就候着一個人了。見了高奕瑄,恭恭敬敬地作揖道:“在下逸銘,是将軍派來伺候六爺的。”

“六爺?為什麽叫我六爺?”高奕瑄對別人加給自己的名號不解。

逸銘看了一眼宇文執說:“是将軍吩咐我們這麽叫的。”

高奕瑄看宇文執,宇文執笑而不答。逸銘答道:“總不能在周國叫您昌黎王吧?”

高奕瑄想想也是,便沒再多問。

逸銘看起來年紀不大,愛穿素色衣袍,白白淨淨的,不像是大司馬府裏的下人,倒像是個少爺。手裏拿一把折扇,扇面上“白公子”三個字如白鶴展翅。雖說是來伺候高奕瑄的,但是從來不自己動手,高奕瑄要做什麽,他就叫人來做。沒幾天高奕瑄就覺得不是他住在洛水謝,而是逸銘住在洛水謝,他只是來借住的。逸銘平常沒什麽事就坐在走廊上吹笛子,洛水謝很潮濕,總是招一些蟲子。可是只要逸銘在的地方,就一只蟲子也沒有。之前就覺得全遠祺與常人不大一樣,如今進了宇文執的府邸,更加覺得跟着宇文執的人都不平凡了。

洛水謝很安靜,從樓上下來就是靜心池。高奕瑄在大司馬府,宇文執也不強迫他做什麽。高奕瑄每天沒什麽事,就看看書,喝喝酒,和逸銘下下棋。但吃飯的時候,宇文執必要叫上高奕瑄,無論忙還是閑,宇文執每天至少會跟高奕瑄一起吃一頓飯。

不出一個月,高奕瑄就覺得自己比先前來的時候要胖了。

長安城到處都是皇帝的人,很快周國國主就在上朝的時候留高奕瑄在禦書房問高奕瑄的事。既然皇帝知道了,宇文執也不隐瞞。

“對啊,齊國的昌黎王現在在我府上。”宇文執理所當然。

周國國主聽了很開心,忙說:“那好啊,快把他關押起來,他是齊國的王子,又是大将,他被俘,齊國肯定元氣大傷,也不敢對周國輕舉妄動。而且他肯定知道齊軍的很多弱點,用刑逼他說出來。這樣我們攻破齊國指日可待啊!”宇文朗一開心,說了一大堆。

“不行。”宇文執回答十分堅決。

“為什麽不行?”

宇文執冷冷道:“他是我的人,你們不能碰他。”

“你的人?”宇文朗提高嗓門,“你居然說一個齊國将軍是你的人?”

“對,我不想給你解釋,你最好別打他的主意。”宇文執丢下這句話,轉身就走。

宇文執的态度讓宇文朗發了怒吼道:“就憑你這句話,朕就可以定你欺君之罪!”

宇文執停下步子,不屑一笑,頭也不回地說:“好啊,如果你敢的話。”

宇文朗拍案而起:“來人!叫韓大宗伯在宮門口候着。馬上叫杜将軍帶一隊人馬過來,朕要帶兵去大司馬府!”喊完了,咬牙切齒自言自語道:“宇文執,別以為我怕你。”

宇文朗從來沒有反抗過宇文執,韓大宗伯告誡他,要提防宇文執,想辦法和等待時機處死宇文執。可是宇文執在國家軍事上的貢獻又無人能及,宇文朗便一直忍着。可他實在忍不下去了,他相信宇文執在戰場上可以奮勇殺敵,但宇文朗畢竟是皇帝,宇文朗不相信宇文執能對自己怎麽樣。宇文朗膽大,他倒要試試,宇文執能拿他怎麽樣。

宇文朗早就派人去大司馬府中打探過,他知道高奕瑄就住在洛水謝裏。天剛黑,宇文朗就穿上铠甲,帶兵直攻破大司馬府的大門,直沖洛水謝而去。

☆、9-3

第三小節

高奕瑄本就是打着做俘虜的念頭來的。周國國主要帶他去哪裏,高奕瑄并不反抗。兩個兵押着他,走下樓來。由韓大宗伯帶着去見皇帝。

宇文執聽到有人攻破了自己家的大門,也不管來的人是誰,提了槍就沖了出去。他怎麽也沒想到來人是沖着高奕瑄去的。得知洛水謝出了事,怒火更盛。飛奔到洛水謝,兩個士兵攔住宇文執,喊道:“大司馬,我等奉皇上之命……”話未說完,□□已然從二人的喉間劃過。鮮血飛濺,宇文執提着血淋淋的槍,走向高奕瑄。韓大宗伯擋在高奕瑄前面,怒道:“大司馬沒看到皇上在這裏嗎?再無法無天,也應該知道地位尊卑吧?你見了皇上應該……”宇文執的槍抵在韓大宗伯脖子上,血順着槍纓滴在大宗伯的長胡子上。

宇文執像發了狂的獅子,誰擋他他殺誰。血腥氣讓年老的韓大宗伯有些眩暈,雙腿一軟,跪在地上。宇文執殺氣騰騰,對韓大宗伯吼道:“放了他!”

韓大宗伯揮了揮手,要後面的人放開高奕瑄。宇文朗跑過來喊道:“沒有朕的命令,誰敢放了他?!”宇文執斜眼瞪着宇文朗,槍緊貼在韓大宗伯脖子上。宇文執的槍上有倒鈎,倒鈎已經刺破韓大宗伯的脖子,不用宇文執揮槍,只輕輕一拉,韓大宗伯就會一命嗚呼。大宗伯一動不敢動,哀求皇上:“皇上,您要是還把老臣的命放在心上,求您放了高奕瑄吧……”

“宇文執,你住手!”高奕瑄喊道。他看過太多與皇帝争執,不得好下場的事。宇文執前途無量,若為了膽小怕事的他壞了前途,高奕瑄自認為不值得。

宇文執也不理高奕瑄,只對宇文朗說:“你忠臣的話,你沒有聽到嗎?還不照做?!”宇文執氣勢不輸天子,全然是命令不許反駁的語氣。

宇文朗雖然害怕,但是他始終是皇帝,宇文執雖然有兵權,但是遠水救不了近火,現在宇文朗帶着幾百士兵,包圍了大司馬府,就算宇文執反抗,把宇文執府裏的人全部殺死也不是沒有可能。

宇文朗一咬牙,怒道:“宇文執,看在父皇器重你的份上,我尊敬你,叫你一聲大哥。但我始終是皇帝,是一國之君,你不能把我怎麽樣,而且要聽我的命令。”

宇文執不屑一笑:“你是在拿你臣子的命做賭注嗎?還是自以為帶了很多士兵一定可以置我于死地?”

宇文執一語中的,吓得宇文朗險些站不穩,但大權始終掌握在宇文朗手中。他喊道:“你放了韓愛卿,朕就命令撤兵。”

“是你不重視這老賊的命,跟我無關!”殺意充斥了宇文執的雙眼。

“住手!”高奕瑄喊着,掙紮着要掙脫士兵的壓制。士兵見他想逃,一拳打在高奕瑄的腹部,高奕瑄吃痛的跪在地上,兩個士兵拽着高奕瑄的肩膀把他提起來,高奕瑄一口血吐在地上。

為了保護宇文朗,宇文蒼死的時候,命令幾個一直保護自己的高手保護宇文朗,一是為了宇文朗的安全,二是防着宇文執。宇文執并未覺得宇文朗有什麽威脅,就一直放任他,這幾個高手,宇文執也并未放在心上。可沒想到宇文朗居然拿這幾個高手來對付自己。還讓這重要人物扮成士兵來押高奕瑄,這兩個人內力很強,高奕瑄毫無防備地受他一拳,怕是傷的不輕。

宇文執再忍不下去,槍一揮,韓大宗伯已然倒在血泊中。宇文執腳尖點地,向前一躍,槍直直刺向押高奕瑄的士兵。兩個士兵配合極好,一同向後一跳,躲過宇文執的攻擊。宇文執又連攻幾招,皆被兩人躲過。宇文執想起這兩個人來。這是宇文蒼生前最喜歡的兩兄弟,李佐和李佑,他倆是孿生兄弟,很有默契,而且出招快、狠、準。

見宇文執和李佐李佑打起來了,宇文朗雖然害怕,但不能丢了此來的目的。喊道:“來人吶,給我抓住宇文執,朕重重有賞!”

皇帝下了這樣的命令,事情鬧大了。就算大司馬府中都是些高手,就算宇文朗沒有勝算,但一旦宇文執公開跟宇文朗作對,必然引發朝廷內亂。可宇文執根本不管這些。他左手槍對李佐李佑步步緊逼,誓要救出高奕瑄。李佐李佑還要押着高奕瑄,只守不攻。宇文執一股蠻力,奈何不了李家兩兄弟。高奕瑄撐着一口氣,對宇文執喊道:“別管我,看看你府裏成什麽樣了!”

宇文執停下步子環顧四周,宇文朗的兵正不斷攻入,若是這樣下去,宇文執府裏的人怕是死傷慘重。宇文執徹底發了狂,對着屋頂上喊:“全遠祺你在猶豫什麽?!”原來宇文執早就命令全遠祺藏在不遠處的屋頂,伺機而動。

見宇文執的理智越來越少,宇文朗喊道:“宇文執,你若是現在求我,我就放過你!”宇文執怒吼一聲,□□直指宇文朗而來。眼看就要刺中宇文朗時,兩柄板斧擋在宇文執面前,槍劃過板斧,擦出火星。宇文執擡頭看見大胡子的板斧将軍,嗤之以鼻。心想:“宇文朗,你為了對付我,把你老爹給你的高手都遣過來了嗎?看來你來這裏不是為了高奕瑄,多半是為了我吧?小老虎牙還沒長齊就想咬人了?”

宇文執跟板斧将軍過了幾招,難握勝券。但他從不是什麽君子,叫了聲“逸銘”,板斧将軍就捂着脖子跪了下來。逸銘完全不會武功,打仗從來不露面,但宇文執若下命令,逸銘必然不管對錯,就出手。毒針刺進板斧将軍的脖子,沒一會兒,板斧将軍就動彈不得了。

宇文執收了槍,對宇文朗說:“你還真是大膽啊,讓李佐李佑去抓高奕瑄,板斧将軍來保護你,你就不怕我殺了板斧将軍。再殺了你?!”

宇文朗後退幾步,士兵大多聚集過來,擋住宇文執。宇文執完全不把這些蝦兵蟹将放在眼裏。宇文朗吼道:“你不敢殺朕!朕是一國之君,你要是殺了我,難以服衆!”

“是嗎?”宇文執笑笑,“你還真是個不懂事的小孩子啊。你知道宇文蒼為什麽傳位給你嗎?”

“因為我是嫡子,而你不是!”

“你母親是皇後,可不止你一個兒子。你大哥精明,你二哥聰慧,無論怎樣都不應該輪到你。為什麽讓你坐皇位?”宇文執說。

“那是因為哥哥們死了才輪到我。”宇文朗努力找着理由,不去承認宇文執的主導地位。

“宇文蒼臨死前定太子之位的時候,他們可都還活着!”宇文執直呼先皇的名號,毫不忌諱。

“我不管!我也不想知道!”宇文朗愈來愈不安地吼道,“上啊,你們殺了他,殺了宇文執!”

宇文執手握□□,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裏,踩着衆人的屍體,走向宇文朗,毫無壓力。宇文執喊道:“我要讓你知道!你的皇位是我給的!我想讓你做皇帝,你才有今天這個地位!”話音未落,槍纓已經掃過宇文朗的臉。宇文朗瞪大雙眼,吓得氣都不敢出。大喊道:“李佐、李佑!李佐!放了……放了高奕瑄!”

李佐、李佑把高奕瑄往地上一扔,直沖向宇文執。李佐李佑的掌打過來,高奕瑄看兩人沖向宇文執,大喊道:“不要!”宇文執看着李佐李佑的掌來了,也不躲開,死也要殺了宇文朗。手上一發力,就要把槍拉回來,倒鈎劃過,宇文朗就會當場斃命。突然,只覺槍身一顫,倒鈎劃過宇文朗的右臉,卻未能傷了他。此時李佐李佑的掌已然打過來,躲閃不開。宇文執只聽得一聲悶響,全遠祺倒在宇文執懷裏。全遠祺捂住口鼻,鮮血順着指縫流出。宇文執一只手抱住全遠祺,不讓他倒下去,瞪着宇文朗,殺意更濃。提槍又要殺宇文朗。

全遠祺在宇文執耳邊虛弱道:“将軍三思,現在皇上殺不得。”

宇文執正怒,哪裏聽得進勸?全遠祺便說:“六爺受傷不輕,要趕緊看大夫。”宇文執看到遠處躺在地上的高奕瑄,這才收了手,對宇文朗喊道:“帶着你忠臣的屍體快滾,确定能殺了我的時候,再來找我,不然死在我手上我,可不要後悔!”

宇文朗知道剛剛那槍差點就要了他的命,若不是全遠祺的飛镖打開了槍,怕是現在已經聽不到宇文執的恐吓了。便匆匆收了兵,趁着夜色,回宮去了。

宇文執叫了聲逸銘,便松開了全遠祺,走向高奕瑄。全遠祺倒在逸銘懷裏,逸銘握住全遠祺的手腕,探他的脈象。嘆了口氣說:“我真同情你,為了愛,把命搭進去。”全遠祺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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