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和好

謝華琅聲色俱厲, 謝徽不免有些膽顫,淚珠挂在眼睫上,卻不敢擦, 聲如蚊吶:“我,我知道了。”

謝華琅嗤笑一聲, 又道:“你來做什麽?”

謝徽這才想起自己今日到此的目的, 忙将食籃送過去,笑容殷勤, 讨好道:“我聽說三娘近來食欲不振, 吃不下飯, 怕你會傷身, 親自下廚, 煮了烏雞參湯來……”

“大早晨哪有喝這個的, 你聽這名字不覺得膩歪嗎?”

謝華琅氣笑了:“烏雞參湯沒一兩個時辰不入味, 難道你天不亮就起了?既然想獻殷勤,做事就走點心, 別總是犯蠢!”

謝徽被她劈頭蓋臉訓了一通,面色漲紅,說不出話來。

謝華琅想起她方才那副情狀, 心中便覺得膈應, 別過臉去道:“我好得很, 不勞姐姐挂心, 你若沒有別的事情, 現在便可以走了。”

謝徽既羞且惱, 倒不敢在她面前放肆,行個半禮,轉身欲走。

“等等,”謝華琅叫住她,伸手指向那只食籃:“帶着你的東西,一起走。”

謝徽銀牙緊咬,将那食籃拎起,垂首快步離去。

……

顧景陽與謝徽一前一後走了,內室便安谧下來,謝華琅喚了仆婢來,着妝之後,往盧氏院中去了。

她到的也巧,正逢淑嘉縣主帶了柳氏前去問安,既然見了,免不得要彼此見禮,略加寒暄。

“今日精神倒好了許多,”盧氏打量女兒,見她面如桃李,頗為明豔,心中寬慰,笑問道:“陛下回宮去了?”

謝華琅笑盈盈道:“走了有一會兒了。”

桌案上白瓷盞裏盛了楊梅,紅果綠葉,極其鮮潤,淑嘉縣主有孕,喜食酸物,正待伸手去取,聽她這話,卻忽然頓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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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華琅瞥見她這動作了,心知是為什麽,饒是臉皮夠厚,也覺有些窘迫。

她的生母臨安公主是顧景陽的胞妹,她自然也要喚後者一聲舅父,将來謝華琅嫁過去,出嫁從夫,淑嘉縣主便要改口稱她舅母,可她也是謝華琅的長嫂……

這關系,當真是剪不斷,理還亂。

謝華琅有些不好意思,淑嘉縣主也明白,拈起一顆楊梅送入口中,輕笑道:“三娘是有大福氣的人。”

盧氏心裏也覺得別扭,沒有接這茬,順勢轉了話頭:“你不在房裏歇着,怎麽到我這兒來了?”

謝華琅也吃了顆楊梅,倒覺清甜,借着絲帕遮掩,将核兒吐出之後,方才義正言辭道:“我是來告狀的。”

盧氏白她一眼,沒好氣道:“阖府上下,誰敢給你委屈受?”

“沒人給我委屈受,但有人想挖我的牆角。”

謝華琅道:“今日清早,二姐姐過去看我,正好遇上陛下了,當着我的面,就敢給他抛媚眼兒,我要不在,她不知要怎麽着呢。”

盧氏聽她說完,眼底神情微微冷了,将手中珠串擱下,道:“大清早的,她去你那兒做什麽?”

謝華琅又吃了一顆楊梅:“說是見我這兩日胃口不好,炖了烏雞參湯為我補身。”

盧氏略一忖度,便能猜出謝徽心思來,面容上浮現出一絲譏诮:“二娘倒很知道靈活變通。”

女兒嫁入宮中,已經是板上釘釘的事情,盧氏無論是作為母親,還是作為謝家主母,都不希望其中再有變動。

謝徽雖然上不了臺面,但總是上蹿下跳,也煩人的很,要真被她壞了事,弄出個姐妹共嫁一夫的事情來,真是想想就惡心。

“這事我知道了,自會同你阿爹商議,有所處置。”她緩緩道:“你放心。”

……

盧氏的處置來的很快,謝華琅回到自己院中,剛為那從月季花澆完水,就聽采素前來回禀,說夫人将二娘與蔣氏一并拘進佛堂,叫她們在那兒跪一日,等晚間老爺回來,再做處置。

謝華琅對此并不奇怪,甚至都能猜到接下來的走向。

果不其然,等到了晚間,謝偃歸府之後,便先去了盧氏處,二人說了會兒話,便傳出二娘病重,需得靜養的消息,蔣氏憂心女兒,自請前去照看,至于這一病要多久,還能不能好起來,就不知道了。

謝華琅對此報以一笑,沐浴之後,自去歇息了。

……

長安的七月熱氣蒸騰,清晨太陽升起之後,便覺周遭漸漸熱了起來,到了午後,卻是更甚一籌。

謝華琅禁得住冷,卻禁不住熱,每到夏日,便閉門不出,叫人在房間內四角擱置冰甕,關閉門窗,時不時叫人送些冰鎮果子湯飲來用,倒還不覺的難熬。

盧氏為此說了她好些次,叫少沾寒涼之物,仔細傷身,謝華琅嘴上應了,卻不肯改,盧氏發覺她陽奉陰違之後,便叫庫房削減她院中用冰的額度,釜底抽薪,強行把她這毛病給擰過來了。

午後更見炎炎,謝華琅用過飯後,便覺背上有些生汗,她不喜歡這種黏濕感覺,索性去去沐浴解暑。

冷熱交替,極易受涼,采青便吩咐暫且停了室內供冰,打開門窗,約莫過了兩刻鐘,等謝華琅身着單衣出來時,又上前去為她擦拭濕發。

“女郎先前翻過的書還沒看完,”采素收拾屋子,輕問道:“奴婢替您收起來,還是待會兒再繼續翻看?”

謝華琅到窗前躺椅上坐了,執起團扇輕打兩下,道:“拿到這兒來吧,我頭發還濕着,一時半刻也睡不得。”

采素應了聲是,便送去給她,另有女婢送了酸梅湯來,她前去接了,擱置在小案上。

有微風自窗外斜入,輕柔之中帶着幾分暖意,醺人的很,謝華琅略微翻了會兒書,便有了幾分倦意,喝一口酸梅湯,順勢躺了,叫長發垂下,慵懶的合上了眼。

采青便在一側為她打扇,采素捧了冰鎮的楊梅來,卻見她已經睡下,也放輕了動作,将楊梅擱下之後,便在采青一側跪坐,等她累了,再行替換。

不知過去多久,采青覺得有些累了,正待将團扇遞給采素,就見內室中人影一晃,下意識擡頭,卻是顧景陽到了。

那二人吃了一驚,下意識想起身問安,顧景陽卻止住了她們動作,接了團扇,示意她們退下,親自到一側坐了,為謝華琅打扇。

采青與采素對視一眼,悄悄退了出去。

……

謝華琅這一覺睡得不算短,似乎還做了夢,只記得夢中頗為圓滿,醒過來時,卻什麽都不記得了。

她不是愛鑽牛角尖的人,想不起來也不會強求,慵懶的睜開眼,朦胧之間,便見顧景陽端坐一側,正為自己打扇,那神情恬靜而斂和,見她望過來,微微笑了一笑。

這情狀有些缱绻靜好,倒像是從前在觀中時的歲月,謝華琅的心緒如同春風拂過的柳枝,驟然軟了,再想起二人為何生隙,心中微生惱意,伸腿過去,将他往外推。

她沐浴之後便歇下,只着了單衣,發絲散亂,雙足自然也是裸露。

閨閣中嬌養的女郎,哪裏吃過苦頭,雙足柔膩如玉,細嫩如藕,落在他深色的衣袍上,極是動人。

女郎雙足原就是私隐之處,顧景陽克制守禮,極為自持,目光平擡,一眼也不多看。

謝華琅見他這幅清冷模樣,就忍不住想逗弄,腿上不由得用了三分力。

顧景陽實在是沒有法子,伸手捉住她腳踝,按回了躺椅上,随即便如同被燙到一般,迅速收回了手。

謝華琅倒沒繼續作弄人,枕着自己手臂,歪在躺椅上,目光在案上那碟楊梅上一掃,卻不說話。

顧景陽便停了打扇的動作,到近前去,拈起一顆楊梅,送到了她唇邊。

謝華琅啓唇含了進去,唇珠嫣紅,牙齒潔白,目光更是潋滟,便如此看着他,徐徐吃完。

顧景陽伸手過去,她見狀莞爾,将那顆小小的核兒,吐在了他掌心。

案上還有酸梅湯,擱置的太久,裏邊的冰都化了,謝華琅也不在意,端起喝了一口,笑吟吟道:“陛下從前,沒這麽伺候過人吧。”

顧景陽垂眼看她,輕輕道:“只伺候過你。”

謝華琅忍俊不禁,伏在躺椅上,吃吃笑了起來。

剛飲過酸梅湯的嘴唇尚且流連着幾分殷紅,日光斜照,她面龐上萦繞着一種令人心折的明豔,恍若牡丹。

顧景陽的心緒忽然亂了,氣息也急了些,他半蹲下身,在她耳畔道:“枝枝,你就是故意的。”

謝華琅好容易止住笑,伸手撫弄他胡須,神采飛揚道:“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

顧景陽撥開她手,道:“我可不願挨。”

“道長,你挨都挨完了,再說這些還有意思嗎?”謝華琅手指輕擡,溫柔撫過他面龐,輕笑道:“口是心非。”

她的笑容裏,好像天生就帶着七分鮮豔,三分狡黠。

顧景陽靜靜看着,忽然生出幾分惱意來,低頭含住她耳珠,輕輕咬了一下,慣來斂和的語氣中,竟憑空生出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來:“我将一顆心都給你,你卻用我的心意來算計我。”

“誰叫你騙我在先?再說,愛侶之間的算計,能叫算計嗎?”

謝華琅一點也不怵他,理直氣壯道:“多算勝,少算不勝,而況于無算乎?這可是《孫子兵法》說的。”

顧景陽道:“油嘴滑舌。”

謝華琅笑盈盈道:“君子可欺之以方。”

顧景陽聽得眉頭微蹙,正待說話,她攬住他脖頸,猛地用力,将他帶到躺椅上,主動吻了上去。

他手臂僵了一下,最終卻還是環住了她腰身。

他們冷戰這麽久,再度重聚,真有些小別勝新婚的意味,連帶着這個吻,都是缱绻而溫柔的。

謝華琅依依不舍的松開,又在他左右臉頰上分別親了親,撒嬌道:“道長,其實我可想你了,接連好幾天晚上,都想你想的睡不着。”

躺椅不算下,但容納兩個人,顯然也有些擁擠,因為方才那通胡鬧,她衣襟有些開了,香肩半露。

顧景陽不經意瞥見,心驟然跳的快了,別開眼去,替她将衣襟攏上,道:“哪有女孩子會這麽說話?枝枝,不許胡鬧。”

“現在你想起來說這個了?”謝華琅毫不猶豫的戳穿了他,駁斥道:“方才親的時候,你明明很喜歡,到了最後,也是你舍不得分開的。”

顧景陽有些窘迫的垂下眼睫,低聲道:“枝枝,我們不說這個了。”

“我就要說!”謝華琅反倒将聲音擡高了:“道長,你假正經的毛病,什麽時候才能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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