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 慣着
皇帝冊立皇後, 于天下、宗親、長安勳貴,乃至于謝家而言,都是一等一的大事。
天子娶妻, 再過兩年,興許便會有皇子降生, 儲君有望, 如此一來,先前甚嚣塵上的過繼論, 不免寧寂起來, 暗地裏同宗親勾勾搭搭的朝臣們, 也偃旗息鼓, 悄悄斬斷了先前聯系。
如若有親生兒子, 誰願意叫他人承繼家業?
更別說要讓出去的并不是金銀土地, 而是萬裏河山, 浩蕩天下。
來日如何尚且未知,但接下來的時間, 皇帝為叫親子來日一片坦途,必然要着手打壓宗室,若有人敢在這關頭上蹿下跳, 只怕馬上就會被收拾掉。
至于周王、魏王等宗室怎麽想, 他們卻有些顧不得了。
陛下今歲三十六, 又不是七十六, 春秋正盛, 如若不出意外, 起碼還能執政二十載,犯不着為二十之年後的事情,将眼下的前途搭上。
因這關系,朝中着實沉靜了一陣子,各家各戶都打發了人,往謝家去致意,過了情面功夫,此外便再無異動。
謝令歸府之後,問過侍從,便往書房去尋謝偃,打發走其餘人,落座道:“大婚之日定在了明年正月,滿打滿算也只有小半年了,兄長心中如何計較?”
“枝枝的嫁妝,夫人早先都曾整理過,既是嫁入宮中,府中不免要再添幾分,以示敬重,随同她一道入宮的人選,也已經在挑了,務必要知根知底才好,婚期還有半年,免不得要仔細調養身體,以求早誕皇嗣……”
謝偃忽嘆口氣,親自為他斟茶,又道:“我心憂的倒不是這些,反倒是此後的加恩。昔年先帝登基,便加恩鄭後兄長為國公,後來鄭後稱帝,又冊封子侄為王。今日謝家既為後族,免不得也要加恩,然而你我身居要職,若再勳爵加身,陛下怕會忌憚。”
“兄長多慮了。”謝令手指摩挲茶盞,思忖片刻,道:“只是虛爵,無甚要緊,相反,我倒覺得這是好事。”
謝偃道:“怎麽說?”
謝令微一側首,目光向正房之處一瞥,示意道:“縣主腹中懷的,興許也是位郎君呢。”
這個“也”字,便用的很微妙了。
謝偃神情微動:“你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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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臨安長公主畢竟是陛下胞妹,先前陛下殺其夫婿,心中未必沒有愧疚,縣主這一子若降生,說不得她會去求個爵位,豈不憑空壓了阿瀾一頭?”
謝令道:“阿允是長子,将來是要擔起謝家門楣的,阿瀾作為長孫,自然也要承繼謝氏,隋家不弱,但卻難以同臨安長公主抗衡,與其來日生隙,倒不如定了名分,兄弟有序,可保來日謝家不生亂事。”
“罷了,左右都是虛爵。”謝偃嘆道:“倒是我杞人憂天。”
“兄長太過謹小慎微了,”謝令笑道:“枝枝若能誕育皇子,謝家便勝了一半,皇子長成之前,陛下還要叫謝家為其保駕護航,自然不會輕動,等皇子元服,你我兄弟年老,正可以致仕歸鄉,到那時,便是年輕人的天下了。”
謝偃聞言失笑,颔首道:“但願來日,如你所期。”
……
本朝而言,皇帝大婚還是頭一次。
先前幾位皇帝,高祖、太宗登基時,都已經成婚,自然沒有大婚這說法,而先帝娶鄭後時,尚且是太子,儀典遠不如天子大婚隆重。
顧景陽想早些娶謝華琅入宮,故而将婚期定的早了些,為此頗覺歉疚,便着意吩咐禮部、工部與尚宮局、內侍監,叫格外仔細些,務必要給皇後最大的體面敬重。
太極殿即将整修,事關重大,工部尚書親自求見,顧景陽留了圖紙,便打發他退下,至于具體如何,卻要看謝華琅怎麽想了。
他原是打算往謝家去,接那小冤家進宮的,可巧這當頭有朝臣觐見,實在走不開身,便叫衡嘉代勞,往謝家去走一趟。
這場奏對還沒結束,衡嘉便回來了,面上微有急色,見他這兒還沒停,額頭都在冒汗。
顧景陽見他如此,不由心生不安,哪裏還靜得下心,略問了幾句,便遣退那臣子,匆忙道:“枝枝呢?”
“奴婢往謝家去,沒見到娘娘的面,”衡嘉有些擔憂,低聲道:“女婢說是受涼病了,正煎藥呢。”
顧景陽如何能坐得住,邊往外走邊道:“怎麽會受涼?”
“仿佛是夜裏貪涼,多用了些冰,”衡嘉快步跟上,口中道:“這不就病了嗎。”
“枝枝年紀小不懂事,侍奉的人也不懂事嗎?”顧景陽沉了面色,冷斥道:“這種不盡心的仆婢,留了還有何用?”
七月的天氣正熱,衡嘉額頭上的汗珠就沒停過,不敢應聲,只道:“您還是先去見見娘娘吧。”
……
謝華琅這婚期有些趕,謝家近來婚事又多,最忙的自然是盧氏這個主母。
謝粱的婚事快了,她作為母親,自然事必躬親,謝瑩是侄女,她身為伯母,能幫的也不能疏忽,謝華琅這邊又是嫁入皇家,更容不得輕慢,真是恨不能一個人分成三個用。
她這邊正忙着,就見有女婢前來回禀,說是陛下來探望三娘了。
往日裏顧景陽到謝家,只會往謝華琅那兒去,其餘人都不曾見過,也不需他們前去請安,這次也是如此。
盧氏聽罷,便将手中賬冊合上,道:“着人好生伺候,不要失禮便是。”
女婢道:“這自然不需夫人叮囑,只是前不久內侍監來過,想求見三娘卻沒見着……”
盧氏聞言,秀眉微挑,有些疑惑。
那女婢遲疑一瞬,終于還是俯下身,低聲道:“三娘葵水來了,昨天夜裏受涼,這會兒正難受呢。”
盧氏變色,起身道:“怎麽不早說?”
女婢為難道:“三娘怕挨罵,攔着不許說的。”
盧氏斜她一眼,咬牙道:“你們可真是聽她的話。”
那女婢垂首,不敢做聲,盧氏也無暇同她糾纏,快步往女兒院中去。
……
顧景陽過去時,謝華琅正縮在被子裏,摟着湯婆子,面色慘淡,疼的嘴唇都有些泛白。
他入內瞥見,心中倏然一痛,快步上前,輕聲喚了聲:“枝枝。”
謝華琅正難受呢,又怕被盧氏罵,不敢張揚,見他來了,神情中是毫不掩飾的關切擔憂,心中那些沉積着的情緒驟然爆發出來了,“啪嗒”“啪嗒”掉了兩滴淚,向他伸臂,可憐巴巴道:“九郎抱抱我。”
顧景陽見她如此,心疼壞了,上前抱她入懷,低頭吻去她面頰上的淚珠,低聲道:“怎麽就病了呢?叫太醫看過了嗎?吃過藥沒有?”
說着,他握住她手,不覺蹙眉:“怎麽這麽涼?”
“我難受。”他一連問了這麽多,謝華琅腹中悶痛,一句都回答不上,只偎在他懷中,弱聲道:“你再親親我。”
顧景陽便扶住她面頰,低頭吻了吻她的唇,內室中還有仆婢在,見狀忙別過臉去。
盧氏匆忙過去,便瞧見這一幕了,沒臉再看,趕忙低下了頭。
謝華琅有氣無力的,話也不想說,顧景陽着實憂心,拉過她手,靜心把脈,忽然蹙眉,低問道:“枝枝,你可是葵水來了?”
謝華琅勉強點了點頭。
“涼氣侵體,以致腹痛,想是你貪嘴,多用了涼物吃食,”顧景陽神情微肅,輕斥道:“簡直胡鬧!”
謝華琅正覺難捱,遠沒有平日裏那般精神,伏在他懷裏,委屈的直落眼淚:“我都這麽難受了,你就別說我了。”
顧景陽嘆口氣,用帕子将她眼淚擦了,又将她摟的更緊些,低問道:“吃過藥沒有?”
謝華琅還在委屈,拍他一下,氣鼓鼓的,沒有做聲。
采青見狀,在側回道:“剛煎出來,還沒有服呢。”
顧景陽道:“拿過來吧。”
采青應了一聲,忙取了遞過去。
玉碗裏盛了褐色藥汁,相隔一段距離,便能嗅到淡淡藥氣,謝華琅有些嫌棄的別過臉去,道:“好像是苦的。”
顧景陽便用湯匙攪了攪,略微盛了些,嘗了一嘗。
謝華琅忙撥開他手:“那藥是暖宮的,你吃了做什麽?”
顧景陽握住她手,送回被子裏邊,這才輕輕道:“是有些苦。去備些蜜餞來。”
謝華琅見不得他這幅模樣,倒不好再任性下去,悶聲道:“好了,我喝就是了。”
顧景陽微露笑意,用湯匙盛了藥,喂到她嘴邊去,謝華琅老老實實的喝了,一碗用盡,口中又被他送入一顆蜜餞。
湯藥的苦氣被沖散,甜香氣漸漸彌漫開來,倒沒有那麽難受了,許是那藥有用,許是他陪在身邊,便有依靠,較之先前,她覺得好多了。
顧景陽也不說話,便這樣叫她依偎着,等那粒蜜餞吃完,便重喂一粒過去,如此喂了三顆,方才停下。
謝華琅道:“怎麽不喂了?”
顧景陽卻道:“還疼嗎?”
謝華琅略微動了動,語氣輕快了些:“沒有先前那麽難受了。”
“好。”顧景陽扶住她肩,叫她倚在軟枕上,道:“我有話問你。”
謝華琅見勢不好,忙道:“不知怎麽,現在又疼了。”
顧景陽淡淡看着她,吩咐道:“去煮一壺藥來,既然疼,那便繼續喝。”
謝華琅輕輕拉他衣袖,軟聲道:“九郎。”
顧景陽卻不心軟,撥開她手,向室中女婢道:“她每月葵水幾時至,你們不知道嗎?”
他聲音平靜,卻有問責之意,采青、采素慌忙跪下身,其餘人也一樣,采青低聲道:“知道的。”
顧景陽道:“既然知道,為什麽沒有勸住她?”
采青讷讷無言,謝華琅則道:“不怨她們,是我硬要吃的,她們怎麽攔得住……”
顧景陽并不理會她,淡淡道:“如果只知道一味順從,見她胡鬧也攔不住,那留你們還有什麽用?”
他神情淡漠,隐有肅殺之意,一衆仆婢面色頓變,心中戰栗,忙叩首求饒。
謝華琅心急如焚,想要求情,又怕火上澆油,故而不敢開口。
盧氏見狀,趕忙勸道:“枝枝最愛胡鬧,脾氣上來,她們也勸不住,今次确是失職,臣婦必然責罰,望請陛下饒恕。”
“枝枝很好,即便有不好的地方,也輪不到別人指摘。”顧景陽側目看她,道:“她是朕的人,不是謝家的。”
盧氏聽他語有訓/誡之意,心中一凜,忙應聲道:“是。”
顧景陽目光微垂,落到跪于地上的一衆女婢身上,淡淡吩咐道:“帶出去,每人二十板子,好叫她們記住,何為應盡之責。”
謝華琅心中一緊,扯住他衣袖,喚道:“九郎!”
盧氏目光投過去,輕輕搖頭,示意她不要做聲。
顧景陽望見,淡淡道:“枝枝脈象不穩,脾腎陽虛,如此胡來,必然不是頭一遭了,你們若是一味縱容,不是疼愛,而是在害她。”
盧氏垂首應道:“陛下訓/誡的是。”
“為人父母,必然有心軟的時候,但有些口子不能開,”顧景陽道:“枝枝年紀小,既愛胡鬧,也會糊弄人,你們倒好,她求幾句就心軟,竟也這麽慣着她。”
盧氏又應了一聲:“是。”
顧景陽颔首,不再看她,淡淡道:“打發她們出去受罰吧。”
衡嘉小心打量一眼諸人神情,暗嘆口氣,示意內侍帶那幾個女婢出去。
謝華琅原本扯住他衣袖的手,也無聲的松開了,別過臉去,眼淚撲簌簌往下掉。
顧景陽反手握住,低問道:“怎麽,又疼了?”
“不是腹痛,只是心寒,”謝華琅将手抽回,道:“陛下挨着申斥一通,好不威風。”
顧景陽眉頭微蹙,輕輕喚了聲:“枝枝。”
謝華琅眼淚不停,也不應他,扯開被子,背對他躺下了:“我累了,陛下罰也罰了,想該舒心了,早些回宮去吧。”
盧氏見狀,靜默不語,有意借此看他心意,衡嘉見了,同樣示意內侍暫停,且看此後如何。
顧景陽在她塌邊坐了,也不言語,謝華琅應也知道,卻不理會。
如此過了半晌,他輕嘆口氣,隔着被子,撫了撫她脊背,道:“你起來。”
謝華琅道:“我不。”
“起來。”顧景陽道:“下不為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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