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七夕
“……好?”謝華琅先是怔住, 旋即驚道:“你方才說好?”
顧景陽看她一眼, 別過頭去,不說話了。
“道長,你又要假正經了。”謝華琅卻不肯輕易放過, 扶住他下颌, 應是叫他回過頭來,四目相對,她低聲道:“你也喜歡的, 是不是?”
顧景陽道:“喜歡什麽?”
“還能喜歡什麽?”謝華琅道:“就是我方才說的,按照春宮圖上邊……唔唔唔!”
話還沒說完,她的嘴就被他掌心堵住了。
她有些氣惱, 想要咬人, 卻又咬不到,憋了好半晌, 見她那股勁頭兒消了, 顧景陽才将手收回, 手臂攬着她,閑适的合上了眼。
“你怎麽老是這樣?”謝華琅氣悶道:“明明自己也很喜歡,還不許別人說……”
顧景陽輕斥道:“不知羞。”
謝華琅氣道:“你記住今日說的話, 以後可別後悔。”
顧景陽道:“不後悔。”
謝華琅拿他沒有法子, 越看這人越惱, 推他一把, 道:“這是我的床, 你快下去。”
顧景陽看她一看, 沒有做聲,而且連半分起身的意思都沒有。
謝華琅便道:“你一個男人,敞着衣袍,躺在姑娘家床上,可真是知羞。”
顧景陽微微笑了笑,将她抱住,在她耳畔低聲道:“我是枝枝的夫君,如此不算是失禮。”
謝華琅道:“都沒有成婚呢,你不要詭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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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名分都定了,”顧景陽道:“你就是我的人。”
他們既然彼此相擁,自然也極貼近,謝華琅枕着他的手臂,擡眼便是他清冷俊秀的面容,還有他那雙深邃斂和的眼眸。
他望向她的目光總是溫柔而靜谧的,時常叫謝華琅想起鴿子來,她伸手勾了勾他眼睫,顧景陽輕輕合了合眼,卻也沒止住她的動作。
他對着別人,永遠都是淡漠中帶着疏離,只有在她面前,才顯露出溫情脈脈的一面。
謝華琅的心忽然癢了起來,滿腔壞水兒又開始咕嘟咕嘟冒起了泡兒,她半坐起身,整個人趴到他懷裏去,低喚了聲:“九郎。”
依偎在一起同整個人壓在身上,卻是截然不同的兩種姿勢,顧景陽睜開眼,有些不自在的道:“你下去。”
“我不。”謝華琅理直氣壯道:“我是憑自己本事上來的,為什麽要下去?”
顧景陽嘴上功夫不如她,自然不會在這上邊同她攀扯,扶住她腰身,便要将人拎下去。
謝華琅臉皮也厚,摟住他脖頸,威脅道:“你再這樣,我可就喊人了。”
顧景陽道:“你想喊什麽?”
謝華琅眼珠一轉,正待回答,卻覺眼前天旋地轉,再回過神來,人已經被他抱到了床榻內側,她不高興了,郁郁道:“你怎麽這樣?”
顧景陽半支起身,低聲哄她:“枝枝聽話,不鬧。”
謝華琅氣惱的蹬了蹬腿。
顧景陽眼底閃過一抹笑意,卻也不打算就此起身。
幾日未見,他也着實想念這小冤家,周遭沒有旁人,如此躺一會兒,其實也很好。
床榻一側擱了枕頭,他取了來,擱在兩人中間,謝華琅見了,老大不高興道:“你這是什麽意思?”
顧景陽道:“免得你再胡鬧。”
謝華琅顯然是聽不慣這種話,想要反駁,卻也無力,伸手拍了那枕頭一下,不知想到何處,忽然又笑了。
顧景陽側目看她一眼。
謝華琅見他如此,暗自得意,笑吟吟道:“你想知道我為什麽發笑嗎?”
顧景陽卻別過頭去,道:“不想。”
謝華琅面上笑意淡去,詫異道:“真的不想嗎?”
顧景陽道:“反正你也不會說。”
謝華琅蹙眉道:“那可不一定。”
顧景陽道:“唔。”
他這樣冷淡,似乎全然沒有興趣,謝華琅也覺得無甚意思,悶悶的憋回去,不說話了。
顧景陽原就不是愛多嘴的人,更不會再開口,二人靜靜躺在塌上,倒是得了些許安寧。
約莫過了半刻鐘,還是謝華琅先忍不住了,伸手去推了推顧景陽,她催促道:“你快問問我嘛。只要你問,我就告訴你。”
顧景陽道:“不感興趣。”
謝華琅兇道:“快問!”
顧景陽忍俊不禁,側過臉去,輕輕撫摸她面頰,溫聲道:“枝枝,你方才笑什麽呢?”
謝華琅道:“我想到了之前見過的一個笑話。”
顧景陽配合道:“什麽笑話?”
謝華琅便湊近他些,低笑道:“有一女嫁于異鄉,歸寧時,母親問她:夫家所在之地的風土,與家中是否相同?那女郎回答說:別的都一樣,只有枕頭的用法不同。我們家中用來墊頭,他們用來墊在腰下。”
顧景陽先是微怔,旋即會意,神情中有些窘迫,謝華琅見他如此,咯咯笑了起來,樂不可支。
他伸手推了推她額頭,輕斥道:“枝枝,誰給你看這些不正經的東西?”
謝華琅才不怕他,将枕頭撥開,重又湊到他懷裏去,低笑道:“不關別人的事,是我在雜書上看見的。”
顧景陽道:“以後不許再看那些亂七八糟的。”
謝華琅道:“你沒有看過嗎?”
顧景陽道:“沒有。”
謝華琅反駁道:“我一說你便懂,明明就是很清楚。”
顧景陽淡淡看她一眼,又道:“你哪兒來的雜書?”
謝華琅微覺不妙,警惕道:“你問這個做什麽?”
“你身處閨閣,等閑見不到這些,”顧景陽卻不答她,只道:“多半是自家中兄弟處見到的。”
謝華琅道:“我可什麽都沒說。”
顧景陽掐了掐她臉頰,道:“該叫你父親好好整頓一番了。”
“可別,要是真鬧大了,不定生出什麽亂子呢。”謝華琅趕忙抱住他,可憐巴巴的讨饒:“九郎,我就看了幾眼,總共也沒記住多少。”
顧景陽淡淡道:“我看你好像很惋惜。”
“沒有,”謝華琅委屈道:“我只看了這一個笑話,就沒臉再看下去了。”
顧景陽道:“真的?”
謝華琅老老實實的保證道:“真的。”
“就這一次,”顧景陽道:“若叫我知道還有別的,你等着。”
謝華琅乖乖的摟住他,“啾啾”連親幾口,撒嬌道:“哎呀,你別這麽嚴肅嘛,九郎,九郎……”
這樣的嬌聲軟語,鐵石心腸都能化開,顧景陽也不例外,他嘆了口氣,将懷裏的小妖精抱得更緊,低聲道:“好了,不說了,陪我躺一會兒,這兩日朝中事多,真有些累了。”
這會兒還是上午,距離午膳也有近兩個時辰,謝華琅見他神情隐約有些倦意,也覺心疼,溫柔的撫了撫他眉心,道:“睡一會兒吧,我在這兒陪着。”
顧景陽低頭親她一親,合上了眼睛。
……
顧景陽醒來時,謝華琅已經不在了。
他心裏有些空落落的,坐起身來,目光在內室中轉了一圈,都不見她的影子,這才察覺身上衣袍不整,起身仔細整理過後,正待出門去尋,卻聽細碎的腳步聲傳來。
謝華琅捧着一盤鮮果來,上邊尤且沾着水珠兒,見他醒了,拈起一顆草莓,送到他嘴裏去:“也是巧了,我剛出去,你便醒了。”
顧景陽将那顆草莓咽下,方才道:“什麽時候了?”
“過了午時了,”謝華琅吩咐人擺飯,又将他按在椅子上,神色有些心疼:“你這兩日是不是都沒怎麽歇息?居然這樣疲憊。”
“是有一些,”顧景陽溫和看着她,道:“偏你也這樣胡鬧,叫我憂心。”
謝華琅嗔他一眼,道:“合着都是我的錯了?”
顧景陽微微一笑,目光很縱容的看着她,道:“是我的錯。”
謝華琅臉皮厚慣了,再無恥的話也說過,被他這樣溫柔的目光看着,卻有些不好意思了,正逢這時候仆婢們奉了膳食來,恰好遮掩過去,親自擺了碗筷,又為他斟了水。
顧景陽見碗筷有兩雙,微怔道:“你也沒有用?”
謝華琅道:“要等你嘛。”
顧景陽執筷的手一頓,擡眼看她一看,卻沒說話。
謝華琅奇怪道:“怎麽了?”
顧景陽輕輕道:“枝枝賢惠。”
謝華琅失笑道:“沒白吃我的草莓,嘴這麽甜。”
兩人用了飯,也未曾出門,便留在房中納涼,謝華琅令人取了棋盤來,與他相對而坐,弈棋取樂。
她棋力不弱,但遇上顧景陽,便要遜色幾籌,他一子落定,她往往要多加思量,好容易确定了位置,見勢不對又想悔棋。
顧景陽也疼她,左右都是取樂,便都依從她,可盡管如此,二人對弈十數局,謝華琅也沒贏過。
下到最後,謝華琅整個人都蔫兒了,嘴撅的老高,委屈道:“九郎,你讓讓我嘛!”
顧景陽道:“不是讓了嗎?”
謝華琅道:“可我一局都沒贏過。”
顧景陽道:“那要怎麽讓才好?”
謝華琅聽他這麽問,都覺得自己無恥了,平白輸了一下午,又有些氣不過,拿棋子扔他一下,道:“你怎麽這樣不解風情。”
“枝枝不氣,來抱抱,”顧景陽便将棋盤推開,伸臂道:“太陽都落山了,我們出門去玩兒。”
七夕又稱乞巧節,每到這日,便有穿針鬥巧、月下祈拜、乃至于曬書曬衣等等玩樂之道。
本朝風氣開放,男女相處遠沒有那麽多的拘束,七夕又是牛郎織女鵲橋相會的佳節,自然也成了有情人的盛會,甚至于有了乞巧市這樣堪比廟會的盛事,每逢這日,必是車馬不通,子夜方歇。
謝華琅先前幾年也是去玩過的,聽他這樣講,一面叫人去取衣裙更換,一面絮語道:“去歲我也去了,果真好玩,那時是同阿瑩姐姐一道,今歲便是同九郎一起了,去歲七夕時,正逢永儀侯世子離京,今年卻沒有,婚期在即,若無意外,他們想也會一道去的。”
她既言說,顧景陽便只靜聽,忽然想到另一處,靠近她些,低問道:“枝枝,你這幾日可還再疼過?”
謝華琅見他問的關切,心中一甜,道:“沒再疼過,你放心。”
顧景陽颔首,又道:“藥呢,可是每日都吃?”
謝華琅道:“我乖着呢,答應過的事,自然會做好。”
顧景陽道:“那就好。”
夕陽西下,餘晖淡淡映入,他立在那裏,蕭蕭肅肅,如山川神秀,真有種說不出的清冽之氣。
謝華琅看的險些怔住,忽然能理解志異書中記載的狐貍精了,若換了她,碰上個這樣的,也非要撲上去吸個夠才好。
她半倚在屏風上,輕輕道:“九郎,那日你為我診脈,說是有些虛寒?”
顧景陽道:“嗯。”
“不是吧,”謝華琅道:“之前有大夫來,可不是這麽說的。”
顧景陽眉頭微蹙,問道:“他怎麽說?”
謝華琅上前幾步,踮起腳,湊到他耳邊去:“他說我好得很,就是缺些陽氣,叫我尋個人好生采補。”
顧景陽原還不解,略一思量,明白過來,面頰便有些熱,窘迫道:“枝枝,不許胡說……”
哪知謝華琅表現的比他還矜持,他還沒說完,就背過身去,不看他了。
顧景陽道:“你這是做什麽?”
“我怕你尴尬,”謝華琅故作驚奇:“怎麽,你這次沒反應嗎?”
“……”顧景陽道:“沒有。”
謝華琅仍舊背對着他,道:“哦。”
顧景陽道:“真的沒有。”
謝華琅道:“沒有便沒有,你急什麽?”
顧景陽不願這樣被人誤解,便道:“你轉過來,自己看。”
謝華琅假惺惺道:“那多不好意思呀。”
顧景陽忍耐道:“你轉回來。”
“道長,你怎麽這樣?”謝華琅伸手指了指屏風上挂着的衣裙,壞笑道:“我要更衣,你還留在這兒做什麽?屈尊侍奉我一回麽?”
顧景陽聽她如此調侃,微露困窘,垂下眼去,道:“我到外邊等你。”說完,便在謝華琅悶笑聲中走了出去。
鹦鹉便被挂在走廊中,它生的漂亮,極招人喜歡,便有女婢領了差事,剝松子兒喂它吃,瞥見顧景陽來了,忽然振翅飛過去,停到欄杆上,叫道:“假正經,嘎,假正經!”
“你閉嘴。”顧景陽面上餘熱未消,瞥它一眼,道:“我管不了枝枝,還管不了你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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