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7 往昔
顧景陽出了內室, 便停住了,似乎是夜色太涼,觸水成冰,叫人剛一觸及那冷風,便如冰雕一般,僵立在原處。
衡嘉迎上前來。
顧景陽沒有看他,怔怔站了良久, 心中忽然湧現出一股沖動來:他想去見見枝枝。
哪怕不說話,只是看她一眼也好。
謝華琅這時還沒歇下, 知曉郎君去見鄭後, 更難安枕,正托腮出神, 卻聽外間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 旋即響起的便是問安聲。
她心中一動,迎了出去,便見顧景陽人到門前,神情沉靜如昔, 唯有目光中透露出幾分疲倦與傷懷。
謝華琅看的心中一疼,還未來得及說話, 便被他入懷中。
似乎是剛從外邊來, 顧景陽身上有些冷,謝華琅已經解了外衣, 驟然觸及到他帶着秋夜涼意的衣袍, 禁不住打個寒顫。
顧景陽察覺到了, 扶住她腰身,動作輕柔的将她推開,謝華琅卻不松手,緊緊擁着他,低語道:“就方才那一下,內室暖和,早無礙了。”
她猜到他今夜的心情不會好,卻又無能為力,此刻愛侶間親密無間的相擁與靜默無言的寬慰,或許是她唯一能為他做的事情了。
顧景陽明了她這心意,有些倦怠的笑了笑,手臂環住她腰身,埋頭在她肩頭。
其餘仆婢早已退了出去,內室之中只他們二人在,燈火暈黃,帷幔自動,如此溫柔相擁,別有一般溫存缱绻。
如此過了良久,顧景陽才松開她。
他眼睫很長,燈光落下,在他面上留下兩道溫柔剪影,伸手撫了撫她面頰,他低聲道:“枝枝,有你在我身邊,真是好極了。”
燈光之下,謝華琅面容皎皎,眉眼含情,她道:“從今以後,我都會陪着郎君的。”
“我方才,去見了天後,”顧景陽頓了頓,道:“臨分別前,她叫我到近前去,我拒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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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長在太宗文皇帝膝下,很小的時候,也曾經期盼過母親的關愛,但她的目光,從來都沒有像對待章獻太子、魏王與臨安那樣,溫柔的投到我身上……”
“我以為在我心裏,對此是心懷希冀的,但就在方才,我卻發現,曾經殷殷期待的東西,過了很久很久之後再得到,當年的期許,早就已經淡去了。我甚至于……連伸手去接的意願都不再有。”
說及此處,他微微笑了起來,垂眼去看自家的小嬌娘,低下頭去,在她面頰上溫柔而愛憐的親了親。
“太宗文皇帝很愛護我,但他所要顧及的,除去我之外,還有很多;先帝性情溫厚,待我也不壞,但他也同樣舍棄過我;至于我的弟妹們,不說也罷。”
“只有枝枝,像太陽一樣,如此熱烈的出現在我的生命裏。”
“枝枝可能不知道,見到你之前,我頗有些離世清修之念,又覺得人間無趣,不妨尋個出衆子弟過繼,退位去尋訪山水。”
顧景陽心中喜愛,又親了親她唇,才道:“後來你滿嘴歪理,跑到我面前去,真有種撥開雲霧見青天的感覺,煙火人間,仿佛忽然間生動起來……”
他性情克制,極少會這樣剖白心跡,更別說這樣溫柔甜蜜的表露衷腸,謝華琅聽得心中甜蜜,卻有些不好意思了,拉住他手,依依的問:“我真有那麽好嗎?”
顧景陽垂眼看她,低低道:“枝枝當然是世間最好的。”
……
已經是九月末,淑嘉縣主卻在這時候病了起來。
她那邊的事,盧氏是不過問的,聽聞這消息,也只當是天涼染了風寒,哪知不過幾日,卻聽人講,說淑嘉縣主病的厲害,已然下不了床了。
盧氏吃了一驚,先是差人去問,仆婢回來回禀,說縣主面色憔悴,形容羸弱,看着實在不好,盧氏坐不住了,便往淑嘉縣主處去瞧她。
她過去的時候,臨安長公主也在,正拿帕子拭淚,盧氏見她如此,心下便是一個咯噔:“縣主她……太醫是怎麽說的?”
“說是生産時落了病根,後來又不仔細,才生了這場病,”臨安長公主心如刀絞,守在女兒床前,垂淚道:“蘭汀還小,她若真出了事,可叫我,叫蘭汀怎麽辦才好!”
盧氏見狀,免不得要寬慰她幾句,略說了會兒,又往內侍去見淑嘉縣主。
這個兒媳婦剛進門時,盧氏并不喜歡,但不管怎麽說,也一起生活了這些年,又有新生的孫女在,見她現下情狀,心中不免有些傷懷,溫言勸慰幾句,見她面露疲憊,才起身離去。
第二日清晨,謝華琅去向母親請安,盧氏便同她說起此事。
“太醫們說的很含糊,怕是真的不太好,”盧氏嘆口氣,拉住女兒手,道:“總歸也是你嫂嫂,去看看她吧。”
謝家之中,沒有人比謝華琅更知道此事緣由了,她心中的沉重感懷,也并不比盧氏少。
那不僅僅是淑嘉縣主,更是曾經位登九五的鄭後,盡管不和,盡管生過龃龉,她也仍舊是顧景陽的母親。
“知道了,”謝華琅在心裏長嘆一聲,應道:“我這就去。”
……
淑嘉縣主是臨安長公主的長女,現下她病的嚴重,太醫診脈之後,話都說的含糊,臨安長公主哪裏能不憂心?
早從幾日前,她便在淑嘉縣主院中住下,就近照看女兒。
謝華琅去的也巧,臨安長公主正去瞧着仆婢煎藥,內室中便只有淑嘉縣主在,仆婢引着她入內,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內中再無別人,她屈膝行了一禮,躊躇一會兒,卻不知該說什麽才好。
謝華琅知道她是為什麽病的,甚至也知道再過些時日,她便會因此病逝,彼此身份又有些尴尬,如何才能開口?
鄭後見了她,神情倒很自若,斜倚着軟枕,向她一笑:“三娘來了。”
謝華琅只能道:“我來看看您。”
“前幾日九郎來過,問了我幾句話,你呢,”鄭後徐徐道:“也有話想問我嗎?”
謝華琅注視着她,道:“我若問了,您會說嗎?”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鄭後輕笑道:“到了這地步,再瞞着你,還有什麽意思?”
謝華琅卻笑不出來:“您有沒有後悔過?我是說……”
她頓了頓,方才繼續道:“當年,叫縣主嫁入謝家。”
當年淑嘉縣主對謝允一見傾心,鄭後令謝允與隋氏和離,謝家與隋家不敢違逆,只得順從,然而數年之後,發動神龍政變的朝臣之中,謝偃與隋闵赫然在列,其中未必沒有當年之事的緣故在。
鄭後不意她會這樣問,倒是遲疑一瞬,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落子無悔,人哪有回頭路可走?”
謝華琅低下頭去,看着自己塗了蔻丹的指甲,如此靜默一會兒,道:“再過半月,便是先嫂嫂的忌日了。”
鄭後淡淡道:“所以呢?”
“沒什麽,”謝華琅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此事了。”
鄭後靜靜看着她,良久之後,忽然道:“三娘,你其實是想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
謝華琅沒有做聲。
“真是孩子一樣的天真稚氣,總以為世間光明無限,天理昭昭。”
“罷了,左右也是最後了,告訴你也無妨。”鄭後卻笑了,只是目光幽深,有些懾人:“我身死之後,到了淑嘉身上,那時候,她已經氣息全無。你說,她是怎麽死的?”
謝華琅雖也猜度過鄭後是如何到了淑嘉縣主身上,卻以為只是機緣巧合,但現下聽她這樣言說,倒像是……
她心中一顫,便聽鄭後道:“淑嘉身上沒有致命的傷口,指甲如常,也不像是中毒,但奇怪的是,她就這樣在睡夢中悄無聲息的死去了。”
“那時候我已經退位,九郎登基,她在睡夢中猝死,又無傷痕證據,臨安再痛苦不堪,怕也對付不了謝家。”
“淑嘉的院落,自有專人把守,能夠不被發現的殺死她,又不用刀劍□□,便要有天長日久的水磨工夫才行。有機會、也有能力下手的人,只有兩個。”
鄭後擡眼看她,面色憔悴,目光鋒銳,直逼人心:“要麽是你的哥哥,要麽是你的母親,你覺得是誰?”
謝華琅驚愕交加,一時說不出話來。
哥哥嗎?
但那夜他們兄妹二人敘話,他言辭懇切,不像是會對淑嘉縣主下手,置她于死地的樣子。
阿娘嗎?
她雖一貫不喜淑嘉縣主,但也不至于想要她死。
但正如鄭後所言,既有能力,又有機會做這兩件事的人,大概只有哥哥與母親了。
鄭後目光落在謝華琅面上,含笑瞧了一會兒,又道:“你猜,殺死淑嘉的那個人,知不知道這幅身體,已經換成了另一個人?我早先籌謀那些事的時候,他是否知情?”
謝華琅心亂如麻,更說不出話來。
兩年前,淑嘉縣主正當華年,卻在自己的院落內悄無聲息的死去,純屬偶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是誰都沒想到,從她死去,到被人發現的空檔裏,另一個靈魂進入這具身體,再度睜開了眼睛。
對她下手的人,能确定那日淑嘉縣主一定會死嗎?
如果能的話,那他或許就能猜出來,那副身體已經換成了另一個主人。
不過這也未可知,畢竟借屍還魂這種事本就玄奧,尋常人哪裏會想到這上面去?
謝華琅勉強定了心,道:“天後睿智,兩年時間過去,難道不知那人是誰嗎?”
“不知道。我暗中探查過,可那人很小心,再也沒有過動靜。”
“我曾經以為會是你母親與兄長中的一個,然而觀察了兩年,卻沒瞧出破綻來。”
鄭後說及此處,禁不住笑了起來:“三娘,你們謝家可真是個聚寶盆。女郎們都生的出色,郎君們也不弱,內中還隐藏有這樣的高手,連我都瞞過去了。”
謝華琅心緒有些複雜,卻沒有再說此事,順勢轉了話頭,道:“天後,二娘與魏王世子相交,是否是你暗中牽線?”
“是,”鄭後應得坦然:“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謝華琅為之默然,頓了頓,又遲疑着道:“天後是否未蔔先知,知曉謝家将出皇後,故而才到了縣主身上……”
“我若能未蔔先知,便不會有神龍政變了。”
鄭後深深看她一眼,道:“我以流産為由,軟化你哥哥,是因為我那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全力争取他。”
“我既倒臺,淑嘉的後臺也就去了一半,皇帝雖是她舅父,待她的情分,卻遠沒有我深厚,即便同你哥哥和離,日子也未必會比在謝家舒服。”
“相較之下,你哥哥性情溫厚,又是謝家長子,若能将他收攏住,可保來日三十年安泰。”
“只是後來,你給了我一個太大的驚喜,也叫我看到了重登九五的希望。”
“一切的籌謀,便在我見到你腰間那枚玉佩時,悄無聲息的開始了。”
若非親耳聽聞,謝華琅幾乎不能相信,這樣一個缜密至極,環環相扣的策略,居然是在幾日之內敲定,付諸實施的。
這是何等可怕的心機與膽色!
她心神一顫,甚至不敢直視鄭後的面容,忽然想到另一處,遲疑道:“天後想借我哥哥,以後族身份幹涉朝政,則國必有幼主,你如何能确定,九郎必然會早逝?”
“三娘,”鄭後淡淡一笑,道:“若是想叫一個人長生不老,我沒無能為力,但若是叫一個人早入輪回,還是有法子可以想的。”
謝華琅心中驟寒:“可是,九郎也是你的骨肉……”
“欲成大業,總要犧牲些什麽的,”鄭後神情自若,面上笑意淡漠:“三娘,你不懂這些,其實是一件好事。”
謝華琅已經不想在繼續說下去了,站起身來,道:“時辰不早了,您且歇息。”
“也罷,”鄭後看她一眼,淡淡擺手,道:“你退下吧。”
……
出了暖香襲人的內室,迎面便是寒涼秋風,謝華琅下意識緊了緊披風的系帶,身體是暖的,心卻是涼的。
她忽然能體會到那晚顧景陽去尋她時,神情中的悵然與傷懷了。
天後是一個合格的政客,卻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深秋九月,蕭條寂寥,謝華琅擡眼去看天色,恍惚之間,卻想起漢王壽宴之時,自己與阿瑩姐姐在涼亭處遇見鄭後,她所說的話來。
那時正值春日,惠風和暢,淑嘉縣主拈起一枚青杏,送入口中,輕笑着感慨:“年輕可真是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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